卷三百三十六 全唐文 卷三百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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侑食以樂,執恭展禮,以辨等威,以明貴賤。乙以筮仕,䇿名清朝。從大夫之後,既登三命;循先人之祭,有事十倫。已而鏗鏘具舉,和平不爽;苾芬承祀,胡考之寜。舉特且葉於禮經,加牢永虧於祀典。人吿其僣,罔知攸伏。

楊志堅素為儒學,遍覽九經,篇詠之間,風騷可摭。愚妻睹其未遇,遂有離心。王歡之廩既虛,豈遵黃卷;朱叟之妻必去,寧見錦衣。汙辱鄉閭,敗傷風俗,若無裦貶,僥幸者多。阿王決二十後任改嫁,楊志堅秀才贈布絹各二十匹、米二十石,便署隨軍。仍令遠近知悉。

十一月日,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刑部尚書上柱國魯郡開國公顏真卿,謹奉書於右僕射定襄郡王郭公閣下:蓋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是之謂不朽。抑又聞之,端揆者,百寮之師長;諸侯王者,人臣之極地。今僕射挺不朽之功業,當人臣之極地,豈不以才為世出、功冠一時?挫思明跋扈之師,抗回紇無厭之請,故得身畫淩煙之閣,名藏太室之廷。吁!足畏也。然美則美矣,而終之始難。故曰滿而不溢,所以長守富也;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可不儆懼乎?《書》曰:「爾惟弗矜,天下莫與汝爭功;爾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能。」以齊桓公之盛業,片言勤王,則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葵邱之會,微有振矜,而叛者九國。故曰行百里者半九十里,言晚節末路之難也。從古至今,臮我高祖、太宗已來,未有行此而不理、廢此而不亂者也。前者菩提寺行香,僕射指麾宰相與兩省臺省已下常參官並為一行坐,魚開府及僕射率諸軍將為一行坐。若一時從權,亦猶未可,何況積習更行之乎?一昨以郭令公以父子之軍,破犬羊凶逆之眾,眾情忻喜,恨不頂而戴之,是用有興道之會。僕射又不悟前失,竟率意而指麾,不顧班秩之高下,不論文武之左右,苟以取悅軍容為心,曾不顧百寮之側目,亦何異清晝攫金之士哉?甚非謂也。君子愛人以禮,不聞姑息,僕射得不深念之乎?真卿竊聞軍容之為人,清修梵行,深入佛海。況乎收東京有殄賊之業,守陝城有戴天之功,朝野之人,所共景仰,豈獨有分於僕射哉?加以利衰塗割,恬然於心,固不以一毀加怒,一敬加喜,尚何半席之座、咫尺之地能汨其志哉?且鄉里上齒,宗廟上爵,朝廷上位,皆有等威,以明長幼,故得彝倫敘而天下和平也。且上自宰相、御史大夫、兩省五品已上供奉官自為一行,十二衛大將軍次之;三師、三公、令仆、少師、保傅、尚書、左右丞、侍郎自為一行,九卿、三監對之。從古以然,未嘗參錯。至如節度軍將,各有本班。卿監有卿監之班,將軍有將軍之位。縱是開府、特進,並是勳官,用蔭即有高卑,會宴合依倫敘,豈可裂冠毀冕,反易彝倫?貴者為卑所淩,尊者為賤所偪,一至於此,振古未聞。如魚軍容階雖開府,官即監門將軍,朝廷列位,自有次序,但以功績既高,恩澤莫二,出入王命,眾人不敢為比,不可令居本位,須別示有尊崇。隻可於宰相師保座南,橫安一位,如御史臺眾尊知雜事御史,別置一榻,使百寮共得瞻仰,不亦可乎?聖皇時,開府高力士承恩傳宣,亦隻如此橫座,亦不聞別有禮數,亦何必令他失位,如李輔國倚承恩澤,徑居左右僕射及三公之上,令天下疑怪乎?古人云:「益者三友,損者三友。」願僕射與軍容為直諒之友,不願僕射為軍容佞柔之友。又一昨裴僕射誤欲令左右丞勾當尚書,當時輒有咒對。僕射恃貴,張目見尤,介眾之中,不欲顯過。今者興道之會,還爾遂非,再猲八座尚書,欲令便向下座。州縣軍城之禮,亦恐未然,朝廷公宴之宜,不應若此。今既若此,僕射意隻應以為尚書之與僕射,若州佐之與縣令乎?若以尚書同於縣令,則僕射見尚書令,得如上佐事刺史乎?益不然矣!今既三廳齊列,足明不同刺史。且尚書令與僕射,同是二品,隻校上下之階,六曹尚書並正三品,又非隔品致敬之類。尚書之事僕射,禮數未敢有失;僕射之顧尚書,何乃欲同卑吏?又據《宋書·百官志》,八座同是第三品,隋及國家始升,別作二品。高自標致,誠則尊崇,向下擠排,無乃傷甚,況再於公堂,猲咄常伯?當為令公初到,不欲紛披,僶俛就命,亦非理屈。朝廷紀綱,須共存立,過爾隳壞,亦恐及身。明天子忽震電含怒,責斁彝倫之人,則僕射其將何辭以對?

辭後明日至宅奉送,承己當時出(闕)不獲重捧袂,至今為恨。仲春漸暄,不審太保尊體何如?真卿粗爾,不審初到如何?佇承異績,以慰瞻仰。因中郎張漵往,謹附狀不宣。謹狀。二月十四日,刑部尚書顏真卿狀上李太保大夫公閣下:張漵昨艱難時,首末得力,願在麾下,有容足處,庇之,幸甚!謹空。

奏事官至,蒙問,增慰馳誠。冬閏初寒,伏惟太保尊體安適,真卿悲疢何言。蕃寇推退,為憲之功,忝沐深情,俱增喜躍。前後不逢之信,遂闕修狀;何時入奏未聞,悲係無喻。謹還狀不次,謹狀。閏月十有四日刑部尚書顏真卿狀上李太保大夫公閣下,謹空。

真卿粗自奉別,渴仰何勝!昨緣馬奔,遂失馳謁,想蒙情恕也。真卿十五日離家,大小俱安,汍汍病瘡少愈,勿憂為佳。正遠披承,益期自愛。謹勒參候不次。刑部尚書顏真卿頓首李太保大夫公閣下。

《千手讚》已領訖,然尚少第二隔,恐在書府,希更根尋足。疏拙抵罪,聖慈含宏,猶佐列藩,不遠伊邇。省躬荷德,恩貸實深,兢栗之誠,在物何喻!仲春暄甚,不審太保尊體何如?所苦當轉勝也。真卿緣驛上無馬,私乘泡轉幾死,前進不得。今日始至藍田,即便取路,不獲執別。此情如何?珍重珍重!謹附狀不次,謹狀。二月十一日,陝州別駕顏真卿狀上李太保大夫公閣下。

不審所苦何如?奉計已痊復。真卿緣馬病,朝回已乏,未遂馳謁。謹勒參候不次,謹狀。刑部尚書顏真卿狀上李太保大夫公閣下。《千手讚》檢得未?帖之。謹空。

拙於生事,舉家食粥來已數月,今又罄竭,祗益憂煎。輒恃深情,故令投告,惠及少米,實濟艱勤,仍恕幹煩也。真卿狀。陰寒,不審太保所苦何如?承渴已損,深慰馳仰。所檢讚猶未獲?望於文書內細檢也。病妻服藥,要少鹿肉脯,有新好者,望惠少許,幸甚幸甚!專馳謁不次,謹狀。二十九日,刑部尚書顏真卿狀上李太保大夫公閣下,謹空。

真卿謹別上書於御史閣下:竊聞尊候平和,真卿瞻仰瞻仰!前所會廟上,諸公未悟,唯御史論高百寮,振古未有。雜事可置?況朝廷自有次序,不足念乎!真卿。

昨奉辭,但增悵仰。承已過埭,不得重別,情深惘然,珍重。謹此不宣,真卿白。二十四日。

蔡明遠,鄱陽人。真卿昔刺饒州,即嚐趨事。及來江右,無改厥勤,靖言此心,有足嘉者。一昨緣受替歸北,中止金陵,闔門百口,幾至糊口。明遠與夏鎮不遠數千里,冒涉江湖,連舸而來,不愆晷刻,竟達命於秦淮之上。又隨我於邗溝之東,追攀不疲。以至邵伯南埭。始終之際,良有可稱。今既已事方旋,指期斯復。江路悠緬,風濤浩然,行李之間,深宜尚慎。不宣。真卿報。

聞鄒遊與明遠同來,欲至採石。計其不久,亦合及吾淮泗之間。脫若未到,見之宜傳此意。遣此不宣。真卿報蔡明遠。

真卿奉命來此,事期未竟,止緣忠勤,無有旋意。然中心恨恨,始終不改,遊於波濤,宜得斯報。千百年間,察真卿心者,見此一事,知我是行,亦足達於時命耳。

貞元元年正月五日,真卿自汝移蔡,天也。天之昭明,其可誣乎?有唐之德,則不朽耳。十九日書。

近聞劉中使至瀛州,吳希光已降,足慰海隅之心耳。又聞磁州為盧子期所圍,舍利將軍擒獲之,籲足慰也。

真卿頓首:奉承十四日遷厝,承問悲慕,不能自勝。惟攀慕不及,摧毀何堪?痛當柰何!痛當柰何!凝寒,惟動靜支適。兒子等保侍真卿,離官已久,事須十間前至鄭州。汴州已來專奉侍,一日隻擬一驛。計過大事後發猶恐遲,必望知此緩急,忽遲滯。足下不來,義無獨去之法,必請矜此狼狽。所望今到汴州,水下不愁河凍。書、祭器等先下船去,真卿十一日且發東京,佇望早來早來!謹不次。真卿頓首夫人閣下。十一月八日。問訊頌翽蒙、郎郎、和奴、光嚴,深遠憶。或至十三日得發。

政可守,不可不守。吾去歲中言事得罪,又不能逆道徇時,為千古罪人也。雖貶居遠方,終身不恥。緒汝等當須會吾之誌,不可不守也。

真卿承聞,大華嚴會已遂圜成,取來日要詣彼隨喜。如何如何?幸周副老草不悉。真卿頓首和南,澄師大德侍老。十日,敬空。

得示,問廣平碑本,了來數日,故當封呈。真卿頓首。

近作一《文殊師利菩薩碑》,但欲發揚主上聖意,蓋不近文律耳。今奉呈,充蓋醬之用可乎?真卿白。

天氣殊未佳,汝定成行否?寒食隻數日間,得且住為佳耳。

真卿頓首:中夏以還,暑氣曰甚。病懶,益不喜所為。前欲書石,當須稍涼作之也。幸不以差緩過之。京人來,何消息?嘉否?

賊軍未平,使仆不憤見,故先修書,但召諸子弟與語。不具。真卿。

真卿具:前楮訊後,所苦何如?立斯極位雄廷,江上佳山秀水,在公庭戶,想日有樂事,甚得佳士相延。公高才逸韻,自有晉宋間人風,坐此肆局不易處。上方招致仁者,如公之儔,豈久在江左乎?行聞迅召,以快士議。真卿頓首。

顏氏之先,出自黃帝之孫安,為曹姓。其裔邾武公,名儀父,字伯顏。子友,別封阝,為小邾子,遂以顏為氏,世為魯國卿大夫。孔門達者七十二人,顏氏有八,回居四科之首。其後戰國有率躅,秦有芝貞,漢有異肆、安樂,魏有斐盛。盛字叔台,曆青徐二州刺史、關內侯。其後子孫鹹著宦族,有若宏都之德行,巴陵記室之書翰,特進黃門之文章,秘監華州之學識。肇自魯國,格於聖代,紛綸盛美,舉集於茲。述遵前人,不敢失墜,建中元年歲次庚申秋七月癸亥序。

古之為文者,所以導達心志,發揮性靈,本乎詠歌,終乎雅頌。帝庸作而君臣動色,王澤竭而風化不行。政之興衰,實係於此。然而文勝質,則繡其鞶帨,而血流漂杵;質勝文,則野於禮樂,而木訥不華。歷代相因,莫能適中。故詩人之賦麗以則,詞人之賦麗以淫,此其效也。漢魏已還,雅道微缺;梁陳斯降,宮體韋興。既馳騁於末流,遂受嗤於後學。是以沈隱侯之論謝康樂也,乃雲靈均已來,此未及睹;盧黃門之序陳拾遺也,而雲道喪五百歲,而得陳君。若激昂頹波,雖無害於過正;榷其中論,不亦傷於厚誣。何則?雅鄭在人,理亂由俗。《桑間》、《濮上》,胡為乎綿古之時?正始、皇風,奚獨乎凡今之代?蓋不然矣。其或斌斌羨慕彪炳,鬱鬱相宣,膺期運以挺生,奄寰瀛而首出者,其惟僕射孫公乎?公諱逖,河南鞏人。其先自樂安武水,寓於涉而徙焉。父嘉之,以詞學登科,官至宋州司馬。公風裁澂明,天才傑出。學窮百氏,不好非聖之書;文統三變,特深稽古之道。故逸氣上躋,而高情四達,羌索隱乎?混元之始,表獨立於常均之外,不其盛歟,年數歲,即好屬文。十五時,相國齊公崔日用試《土火鑪賦》,公雅思遒麗,援翰立成。齊公駭之,約以忘年之契,爾後遂有大名。故其試言也,年未弱冠,而三擅甲科。吏部侍郎王邱試《竹簾賦》,降階約拜,以殊禮待之。相國燕公張說覽其策而心醉。其序事也,則《伯樂川記》及諸碑誌,皆卓立千古,傳於域中。其為詩也,必有逸韻佳對,冠絕當時,布在人口。其詞言也,則宰相張九齡欲掎摭疵瑕,沈吟久之,不能易一字。公之除庶子也,苑咸草詔曰「西掖掌綸,朝推無對」,議者以為知言。凡斯夥多,庸可悉數。故燕國深賞公才,俾與張九齡、許景先、韋述同遊門庭,命子均、垍申伯仲之禮。江夏李邕,自陳州入計,繕寫其集,齎以詣公,托知已之分。其為先達所重也如此。公又雅有清鑒,典考功時,精覈進士,雖權要不能逼。所獎擢者二十七人,數年間宏詞判等,入甲第者一十六人,授校書郎者九人,其餘咸著名當世,已而多至顯官。明年典舉,亦如之,故言第者必稱孫公而已。夫然,信可謂人文之宗師,國風之哲匠者矣。公凡所著詩歌、賦序、策問、贊、碑誌、表疏、制誥,不可勝紀,遭二朝之亂,多有散落。子宿、絳、成等,夙奉過庭之訓,咸以文章知名,同時臺省。乃編次公文集為二十卷,列之於左。庶乎?好事者傳寫諷誦,以垂乎無窮,亦何必藏名山而納石室也?真卿昔觀光乎?天府,實荷公之獎擢,見命為序,豈究端倪?時則永泰元年仲秋之月也。至若世系閥閱,蓋存之別傳,此不復雲。

開士懷素,僧中之英,氣概通疏,性靈豁暢。精心草聖,積有歲時,江嶺之間,其名大著。故吏部尚書韋公陟,睹其筆力,勖以有成;今禮部侍郎張公謂,賞其不羈,引共遊處。兼好事者同作歌以讚之,動盈卷軸。夫草槁之作,起於漢代。杜度、崔瑗,始以妙聞,迨乎伯英,尤擅其美。羲、獻茲降,虞、陸相承,口訣手授,以至於吳郡張旭長史。雖姿性顛逸,超絕古今,而楷法精詳,特為真正。某早歲嚐接遊居,屢蒙激勸,告以筆法,資質劣弱,又嬰物務,不能懇習,迄用無成。追思一言,何可復得?忽見師作,縱橫不群,迅疾駭人,若還舊觀。向使師得親承善誘,亟揖規模,則入室之賓,舍子奚適?嗟歎不足,聊書以冠諸篇首。

國家設觀察使,即古州牧部使之職,代朝廷班導風化,而宣布德意,振舉萬事,而沙汰百吏者也。民俗之舒慘,兵賦之調發,刑獄之冤濫,政治之得失,皆得以觀察而行之,其任可謂重矣。江西貴溪高君寬仁初舉明經,曆任中外,克勤職務,政績昭著,升福建觀察使。夫君子之仕,不以位尊為榮,而以盡職為貴。福建大藩也,其地東帶滄溟,南接交廣,居民若是其眾也,政務若是其煩也。職乎州郡者,果皆循且良,尚不能保其無一事之不舉,矧未必皆循良乎?弱之食,強之取,饑寒顛沛而漁奪之不厭,則畝畝之民,若之何能求其安也?自古為民之病者多類此,是以居高位而欲下之安,其道難也。故眾皆以位高為寬仁喜,子獨以盡職為寬仁勉。所以盡職者無他,正已格物而已,忠君愛民而已。子與寬仁交久且厚,予所以望於寬仁者,豈但在於政事文字之間而已哉?振肅風紀,表儀一方,盡致君澤民之道,使聲名流芳史冊。茲行是望,於是乎書。

劉太衝者,彭城之華望者也。自開府垂明於宋室,澤州考績於國朝,道素相承,世傳儒雅,尚矣!夫其果行修潔,斯文彪蔚,鄂不照乎栘華,龍驥驤乎雲路。則公山正禮,策高足於前;衝與太真,嗣家聲於後,有日矣!昔予作郡平原,拒胡羯而請與從事;掌銓吏部,第甲乙而超升等夷。爾來蹉跎,猶屑卑位,雖才不偶命,而德其無鄰。故衝之西遊,斯有望矣。江月弦魄,秦淮頂潮,君行句溪,正及春水。勖哉之子!道存何居?魯郡公顏真卿敘。

醇白之士,曰隴西辛晃。銳業班《漢》,顓門名家,十五而誌學克明,五十而勵精益懋。拳拳不失,慕回也之服膺;袞袞可聽,同茂先之善說。昔我高叔祖鄆州使君著《決疑》一十二卷,問答稱為大顏;曾伯祖秘書監府君集註解成一十二帙,名儒斟酌煩省。捃摭英華,勒成三十篇,名之曰《漢略》。夫其發凡舉例,晃序言之已詳。惜乎困於縑緗,不獲繕寫,遂使精義沈鬱,闇然未彰,籲足歎也!二月初吉,金陵氣暖。抵淮上之諸侯,所如必合;及滁川之美景,未至方歡。群子賦詩以寵之。

予罷秩醴泉,特詣京洛,訪金吾長史張公旭,請師筆法。長史於時在裴儆宅,憩止已一年矣。眾師張公求筆法,或有得者,皆曰神妙。仆頃在長安,二年師事,張公皆大笑而已。即對以草書,或三紙五紙,皆乘興而散,不復有得其言者。仆自再於洛下相見,眷然不替。仆因問裴儆:「足下師張長史,有何所得?」曰: 「但書得絹屏素數十軸。亦嚐論諸筆法,唯言倍加工學臨寫,書法當自悟耳。」仆自停裴家月餘日,因與裴儆從長史言話散。卻回京師,前請曰:「既承兄丈(一本作九丈)獎諭,日月滋深,夙夜工勤,溺於翰墨。儻得聞筆法要訣,終為師學,以冀至於能妙,豈任感戴之誠也?」長史良久不言,乃左右眄視,拂然而起,仆乃從行。歸東竹林院小堂,張公乃當堂踞床而坐,命仆居於小榻,而曰:「筆法元微,難妄傳授,非誌士高人,詎可與言要妙也?書之求能,且攻真草,今以授之,可須思妙。」乃曰:「夫平謂橫,子知之乎?」仆思以對之曰:「嚐聞長史示,令每為一平畫,皆須令縱橫有象,此豈非其謂乎?」長史乃笑曰:「然。」而又問曰: 「直謂縱,子知之乎?」曰:「豈不謂直者從不令邪曲之謂乎?」曰:「均謂間,子知之乎?」曰:「嚐蒙示以間不容光之謂乎?」曰:「密謂際,子知之乎?」 曰:「豈不謂築鋒下筆,皆令宛成,不令其疏之謂乎?」曰:「鋒謂末,子知之乎?」曰:「豈不謂以末成畫,使其鋒鍵之謂乎?」曰:「力謂骨體,子知之乎?」 曰:「豈不謂<走曆>筆則點畫皆有筋骨,字體自然雄媚之謂乎?」曰:「轉輕謂屈折,子知之乎?」曰:「豈不謂鉤筆轉角,折鋒輕過,亦謂轉角為闇闊過之謂乎?」曰:「決謂牽制,子知之乎?」曰:「豈不謂為牽為制,決意挫鋒,使不怯滯,令險峻而成,以謂之決乎?」曰:「補謂不足,子知之乎?」曰: 「豈不謂結點畫或有失趣者,則以別點畫旁救之謂乎?」曰:「損謂有餘,子知之乎?」曰:「豈不謂趣長筆短,常使意勢有餘,點畫若不足之謂乎?」曰:「巧謂布置,子知之乎?」曰:「豈不謂欲書先預想字形布置,令其平穩,或意外字體,令其異勢,是謂之巧乎?」曰:「稱謂大小,子知之乎?」曰:「豈不謂大字蹙之令小,小字展之為大,兼令茂密,所以為稱乎?」長史曰:「子言頗皆近之矣。夫書道之妙,煥乎其有旨焉。字外之奇,言所不能盡。世之書者,宗二王、元常逸跡,曾不睥睨筆法之妙,遂爾雷同。獻之謂之古肥,旭謂之今瘦。古今既殊,肥瘦頗反,如自省覽,有異眾說。芝、鍾巧趣,精細殆同,始自機神,肥瘦古今,豈易致意?真跡雖少,可得而推。逸少至於學鍾,勢巧形容,及其獨運,意疏字緩。譬猶楚音習夏,不能無楚。過言不悒,未為篤論。又子敬之不逮逸少,猶逸少之不逮元常。學子敬者畫虎也,學元常者畫龍也。子雖不習,久得其道,不問之言,必慕之歟?儻有巧思,思盈半矣。子其勉之!工精勤悉,自當妙矣。」真卿前請曰: 「幸蒙長史傳授筆法。敢問工書之妙,如何得齊於古人?」張公曰:「妙在執筆令其圓轉,勿使拘攣。其次諸法須口傳手授之訣,勿使無度,所謂筆法也。其次在於布置,不慢不越,巧使合宜。其次紙筆精佳;其次諸變適懷,縱舍規矩。五者備矣,然後齊於古人矣。」「敢問執筆之理,可得聞乎?「長史曰:「予傳授筆法之老舅彥遠曰:『吾聞昔日說書若學,有工而跡不至。』後聞於褚河南曰:『用筆當須如印泥畫沙。』思所不悟。後於江島,遇見沙地平淨,令人意悅欲書。乃偶以利鋒畫其勁險之狀,明利媚好,乃悟用筆,如錐畫沙,使其藏鋒,畫乃沈著。當其用鋒,常欲使其透過紙背,此成功之極矣。真草用筆,悉如畫沙,則其道至矣。是乃其跡可久,自然齊古人矣。但思此理,以專想工用,故其點畫不得妄動,子其書紳。」予遂銘謝再拜,逡巡而退。自此得攻書之術,於茲五年,真草自知可成矣。

予不信佛法,而好居佛寺,喜與學佛者語。人視之,若酷信佛法者然,而實不然也。予未仕時,讀書講學,恆在福山,邑之寺有類福山者,無有無予跡也。始僦居,則凡海印、萬福、天寧諸寺,無有無予跡者。既仕於昆,時授徒於東寺,待客於西寺。每至姑蘇,恆止竹堂。目予實信其法,故為張侈其事,以惑沙氓,則非知予者矣。

閬州之東百餘里,有縣曰新政。新政之南數千步,有山曰離堆。鬥入嘉陵江,直上數百尺,形勝縮矗,欹壁峻肅,上崢嶸而下回洑,不與眾山相連屬,是之謂離堆。東面有石堂焉,即故京兆尹鮮于君之所開鑿也。堂有室,廣輪袤丈,蕭豁洞敞。聞江聲,徹見群象,人村川壩,若指諸掌。堂北磐石之上,有九曲流杯池焉。懸源螭首,蹙噴鶴咮,釃渠股引,迾坐環溜。若有良朋,以傾醇酎。堂南有茅齋焉,遊於斯,息於斯,聚賓友於斯,虛而來者實而歸。其齋壁間有詩焉,皆君舅著作郎嚴從、君甥殿中侍御史嚴銑之等美君考槃之所作也。其右有小石廅焉,亦可蔭而踆據矣。其鬆竹桂榑,冬青離樹,皆徙他山而栽蒔焉。其上方有男宮觀焉,署之曰景福,君弟京兆尹叔明至德一年十月嘗任尚書司勳員外郎之所奉置也。君諱向,字仲通,以字行。漁陽人,卓爾堅忮,毅然抗直。《易》有之曰,「篤實輝光」;《書》不云乎?「沈潛剛克。」君自高曾以降,世以財雄,招來賢豪,施捨不倦。至君繼緒,其流益光。弱冠以任俠自喜,尚未知名。乃慷慨發憤,於焉卜築,養蒙學文,忘寢與食。不四三載,展也大成。著作奇之,勖以賓薦。無何,以進士高第,驟登臺省。天寶九載,以益州大都督府長史兼御史中丞、持節充劍南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劍南山南西道采訪處置使,入為司農少卿,遂作京兆尹,以忤楊國忠貶邵陽郡司馬。十有二載秋八月,除漢陽郡太守。冬十有一月,終於所任官舍。悲夫!雄圖未伸,志業已空。葬於縣北表,附先塋,禮也。君之薨也,塚子光祿寺丞昱,匍匐迎喪,星言泣血。自沔溯峽,湍險萬重,肩槁足。扳笭引舳,凡今幾年,皸瘃在目,因心則至,豈無僮僕?臮昱之季,曰尚書都官員外郎炅,克篤前烈,永言孝思。懇(闕二字)志,反葬於茲,行道之人,孰不跂而?真卿猶子曰紘,從父兄故偃師丞春卿之子也。嘗尉閬中,君故舊不遺,與之有忘年之契。叔明、昱、炅亦篤世親之歡,真卿因之又忝憲司之寮,亟與濟南蹇昂,奉以周旋,益著通家之好。兄允南以司膳、司封二郎中,弟允臧以三院御史,皆與叔明首末聯事,我是用飽君之故。乾元改號上元之歲,秋八月,哉生魄,蝟自刑部侍郎以言事忤旨,聖恩全宥,貶貳於蓬州。沿嘉陵而路出新政,適會昱以成都兵曹取急歸覲,遭我乎貴州之朝。留遊締歡,信宿陘峴,感今懷昔,遂援翰而誌之。叔明時刺商州,炅又申掾京兆,不同躋陟,有恨如何?帝唐龍集後壬寅仲夏已卯朔十五日甲午,刻於門序之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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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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