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凌虛先生文集
卷之二
作者:朴敏
1799年
卷三

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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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斗回先生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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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聞海東三山。積氣成象。嶺南一域。祥風濯英。玉躔老星。耀全精於半夜。金光神草。散餘馥於靈辰。陶成地上眞仙。化爲天下大老。伏惟斗回先生。黃庭誤讀一句缺。灑落胸懷。溫和氣質。霜淸雪白。水靜雲閒。靑城丈人。早授長生之籙。凾谷老子。還著道德之經。弱水三千。消息雖斷。窮冥九萬。心目常馳。悵望天上之樓臺。厭逐人間之煙火。蓮籍今歲。縱編百人之名。桂符昔年。尙有三生之習。鏡中霜雪。頻驚鬢髮之蕭踈。象外雲煙。自恨魂夢之依俙。於是脫軀殼於塵間。養形神於物表。頤精道鍵。超俗累之千尋。葉神樞。擺塵機之萬緖。心通玄化。自得衆妙之門。藥鍊金丹。更續參同之契。韶華不減。渾萬象而同春。行步如飛。撫三光而並邁。金波智府而有役志之勞。玉壺靈關。惟得從心之樂。香塵桂陌。金母之神遊無窮。北海蒼梧。洞賓之朗吟不已。華堂有額。新揭斗回之名。化機輪心。允協神人之術。一逕松竹。翠色參天。萬里煙霞。秀氣滿地。朝元之日不遠。白牛侔車。蛻蟬之期有時。赤鳳整翮。尙幸隨風玉垕。散落成珠。踏沙冥鴻。飛去留跡。靑囊寶訣。豈是凡輩之窺。素篆丹書。可喚衆人之醉。伏念鯫生才拙。養性知非適時。沉痾半年。尙未服九轉之藥。俗緣千劫。何由佩五之囊。納拜前辰。幸承顔色之賜。臥病今日。恨乏腋羽之生。我欲從之。太白之願攝徒切。子將隱矣。關令之請書惟勤。色難腥腐餐風香。少陵惟有此句。願把神方照濁世。蘇仙亦傳遺篇。今何不然。古有行者。伏望留書河上。敢乞老君之方。瘞銀瓮中。更冀希夷之鑑。謹當盥手以讀。傾心願從。玉字靈篇。縱未能進人之。春臺壽域。竊庶幾與

先戒爲寶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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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一人作辟萬民。其業惟艱。天下之大四海之內。最有寶者。厥寶伊何。惟戒匪他。戒用無訛。事之未至。斯戒不已。慥慥於此。事至應之。侮印其誰。休哉噫噫。念昔聖王。戒哉不忘。不謂業昌。念昔良臣。進戒於君。憂心如燻。明良猶爾。斯爲寶矣。盍保厥美。千鍾之粟。適以悖出。其寶易失。萬鎰之銀。只以榮身。其寶非眞。惟玆寶矣。在我而已。嗚呼念是。

更席問禮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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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有人事。亦有儀則。禮之爲用。孰大於是。人用以正。家用以理。矧在於國。矧在於君。能規能問。有君有臣。然而假耳。奚取於彼。彼不取爲可取耳。願我聖盡禮而致意。

富貴在天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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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富而富。天下無貧。欲貴而貴。人皆貴人。凡人有生之初。一定而不易。上智之所難越。卜筮之所不及。箕疇二曰孔子有從吾之說。倘來一物。魯公有難致之語。如其貧賤也。我何以去之。如其富貴也。我何以脫之。莫之爲而爲之者天也。夫豈區區智謀之所能爲。萬鍾金章。雖人所同欲。欲之者難得。褐冠簞食。雖人所同惡。惡之者難卻。在天而已。而在人乎。楊雄之謀貴可嗤。韓子之送窮堪哂。帝堯之富有四海而子不得以有之者。非天也耶。項氏之拔山雄謀而不得貴爲天子者。非天也耶。君子聽天順受而已。小人昧天謾逞私智。汝爲君子儒。毋爲小人儒。富也貴也。自有天命。厥或僥倖。違天命定。居易以俟。庶幾自警。

心望海波平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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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孝子。死後孝禽。其生其死。一乃誠心。嗟爾物兮。物而人者。

穿屋劒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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噫噫玆劒。物之神者。揮之無前。擁之身雄。可以從服九國。可以橫制八戎。旣遇沛上龍顔。斬大蛇而基業。歸來司馬一屋。値虐焰而聳出。物之遇人。始而天也。物之脫災。終亦天也。劒兮劒兮。天所寶也。

御史雨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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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無他人。不如我御史。不有御史。其誰伸理。所以雨之名曰御史。

素女贊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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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穪無貳。傳著聽卑。天人之際。可畏而不可忽也。天人之交。至近而非在遠也。然謂其可畏而有心於不可忽則是假也非實也。謂其至近而有意於脩吾道則是僞也非誠也。以假則以天觀天而天不應之。非誠則以人自人而事皆無實。是以孝子之事親也。以實而不以假。以誠而不以僞。以誠不僞。故雖在昆蟲草木之微。莫不感而通之。如魚躍筍生等事。可見不以僞之驗也。彼魚也筍也。特在物之感也。感於物者似淺。供於親者似小。而古今耳目嘉名不歇。則余於謝氏。尤有感焉。精白一心。純而無雜。藹然至理。與天爲一。故有一美女。從天降而供甘旨。爲端之家貧也。爲端之至誠也。托跡瓮間。備具百物。珍奇之饌。錯落盈廚。其爲感也固大矣。其爲供也固豊矣。非如得一味侈一品以爲悅親之口之比也。書雲惟德動天。非有動天之德。安能若是其效異於曠世所無之事乎。此至誠所動。而素女之有其號也。贊曰。

彼美素女。自天賚之。何以賚之。孝所感也。孝哉謝氏子。人不間於其父母之言也。

頭流山仙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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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嘗謂人有可病而不以爲病。人有可樂而不以爲樂。何哉。功名富貴得喪利害。嬰心苦思。乾沒平生。非吾所謂可病乎。佳山美水明月淸風。恣意探討。遨遊物表。非吾所謂可樂乎。病其病而樂其樂。人孰得以能之哉。一日浮査少仙示余以淸遊之意。乃辦行焉。少仙眞樂其樂者乎。是行也。二胤子御文汝幹偕。姜君士順其從。鄭公煕叔擺病。余忝在其列。洎岳陽李謹之亦與焉。八仙聯袂。或徐或疾。登臨瞻眺。忘後忘先。凡可以宜於目愜於意感於心愴於懷者。盡得以收拾。時或有吟哦焉長嘯焉狂歌焉起舞焉者。隨意而爲之。靈區異境仙侶所在。足才躡而毛髮爽竪。琪花瓊樹莫辨其名。無不掇而見聞瓌博。宇宙高深。風雲變化。亦足以暢敘精神。䟽蕩胸襟。殆非食煙火氣像。余於是益有所感。而知功名富貴得喪利害。誠足以爲人病也。至如尋溪訪巖。登綠醥而薦芳膳者。山中之知舊也。跨虎驀龍。噵竹杖而披雲霧者。山中之韻釋也。及乎周覽而下也。平湖夜泛。極其淸絶。臺上笙歌。盡其歡情。氣益豪而思益奇。發之爲詩文。奚囊之什。終成卷軸。吁所得亦已夥矣。若夫山川之壯麗。地鑰而天扃之。古人之奇蹟。鬼呵而神護之。以至四時之殊態。萬象之呈露。今猶古也。古猶今也。先賢之錄蓋詳矣。吾又何贅焉。嗚呼。南畒之入。可以無飢。箔上之收。可以無寒。而得油然而樂。快然而喜者。百歲之中。有幾度哉。今玆之遊。不與物競。不與事爭。㗳然忘我。吾樂自至。諧所願也。復焉求哉。雖然人徒見吾輩之遊之樂。而曾不知少仙年齡過稀。登陟如飛。正自有凌厲飄逸之狀。是豈非造物者不靳使之。如鞭笞鸞鳳而得逍遙於世外也耶。吁少仙眞少仙哉。噫赤壁江山。托蘇仙以香牙頰者前日事。而玆遊之以香人牙頰者必少仙也歟。時維柔兆執徐之歲大淵獻之月也。

祭李上舍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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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年月日。某酌漬綿之水。哭以奠之於亡友進士李君之靈。嗚呼哀哉。君之英秀人目之。君之文行人耳之。固不可贅矣。君之心事。我獨知之。早承家聲。已審密勿之訓。晩師梧翁。又定走趨之方。才華日進。風槩脫倫。他日成就。不可涯量。而先生之嫡傳。余固心之矣。名敭鴈㙮。豈其能事乎。方謂箕疇五福。俱吉於君之身。文言餘慶。見必於君之家。豈料命矣之歎。遽祟惟疾之憂。沉深歲月。竟至於斯哉。嗚呼。拱璧一碎。謝樹非寶。風斤已失。郢堊誰正。我罹終天之痛。未訣斂窆之日。我纔闋服之後。是君再期之辰。恨結幽明。何以爲心。情深契重。老淚如傾。靈若有臨。鑑此微忱。嗚呼痛哉哀哉。余以戊申八月丁內艱。李上舍大一九月亦逝。逮庚戌九月則余禫服時也故云。

成均進士成君墓誌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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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寧成氏。爲東韓大族。其顯於麗代者。曰匡靖大夫門下評理諱貯。生門下侍郞右文舘大學士諱履。生正議大夫檢校門下侍中諱乙臣。生奉翊大夫版圖判書寶文舘大學士諱萬庸。入我朝。判書有子曰中直大夫宜寧縣監諱經。有子曰司諫院左正言諱自諒。有子曰宣務郞長興庫副使諱祐。有子曰通德郞承文院校理諱安重。寔於君高祖。曾祖諱日休贈嘉善大夫工曹參判。祖諱斗年贈嘉善大夫漢城府左尹。考諱汝信。強志力學。俱中己酉生進。妣密陽朴氏。泰仁縣監諱煕文之五世孫。虞候諱芸之孫。定略將軍龍媒萬戶諱士信之女。以隆慶辛未生君。君諱鑮字而善。謁岳丈於三嘉之大坪村。居數日而卒。是萬曆戊午秋七月也。是年十二月六日。葬於吾谷山艮坐坤向之原。嗚呼。君之面不可得以見矣。君之所以爲人。猶可得以言矣。其稟也純。故性溫而心良。其學也正。故志㓗而行直。事兩親能承順無違。極其歡豫。遇諸弟必篤盡情愛。人無間言。平生處事。少無乖戾之端。綽然行己。蟬蛻汙濁之中。朝晡不繼。而羞對人言貧乏。身名不顯而恥向人學干祿。任眞推分。樂天忘憂。所謂據不仕之貴。負不穪之名者。非君也歟。詩云胡不萬年。惜乎。天不假以年也。不惑之年。中庚戌進士。享年四十有八。君娶進士星山李屹之女。資憲大夫知中樞府事謚平靖公封淸白吏諱約東之後。蔚山郡守李求仁之外孫。生四子一女。曰瀚永,澥永,漯永,濟永。皆汗血駒也。女適士人安夢禛。瀚永娶泰安朴氏。光祿大夫尙書左僕射諱元義之後宣武功臣效力副尉守門將諱安道之女。生三子。時幼。君之弟錞。贅於吾家。以是請以誌。非以敏爲能文也。爲有以知君者莫如敏也。噫樂道人之善。吾志也。其敢辭。銘曰。

家世剩馥。吉士高風。天賦其善。人與其窮。宅心仁恕。處躬恬夷。維其孝弟。茀錄之基。易贊餘慶。非謂宦盛。家多善良。慶莫與競。彩戱高堂。樂且無極。何言一夕。遽至不淑。蘭玉盈階。厥緖彌珍。高門植槐。不匱千春。

通州四面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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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文。爲撰志收送事。文者所以述古而傳後者也。無文則無傳。無傳則無徵。夫子所謂夏殷之禮。不足徵於杞宋是也。吾鄕雖僻處嶺表。文獻之可觀者。前後相望。豈可無志而傳之。無傳而徵之。況兵火之餘。典籍回祿。耆舊塵土。今而不志。則山河之秀麗。人物之繁盛。土產之豊饒。嘉言善行之彪炳表著者。埋沒而無傳。後之人雖欲尋逐其萬一。於何考見而能言之哉。等玆欲博訪廣詢。撰成晉陽誌。而窮村僻巷。民俗之美惡。遐荒絶徼。物産之多少。非一二人耳目所能殫悉。故於四面各定都有司。各里各定里有司。幷錄其各項節目。惟願諸君子或參諸古籍。或問諸古老。或摭其耳目。無有遺漏大可。嗚呼。事不師古。皆苟而已。志之撰。考諸中國。內有一統志。外有徽州志。以我國觀之。旣有輿地誌。又有咸州志。今之撰志。豈雲無述。更願諸君濡毫展紙。或用史法。或用記體。或用傳例。多般搜刮。毋使谷蘭埋香。溟珠晦彩。幸甚幸甚。

通咸州士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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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文。爲奉諭事。前賢後賢。同一道也。慕賢尊賢。同一誠也。賢旣無彼此之別。則慕豈有取捨之異乎。鄕賢祠者。乃所以尊一鄕之賢也。一鄕之賢。無可尊之賢則已。苟有可尊之賢則豈以前後之異。取捨於其間哉。貴鄕方有鄕祠之設。鄕賢莫盛於貴鄕。慕賢莫誠於貴鄕。遠近聞之。孰不欣賀。第篁巖先生亦以貴鄕之賢。方在趑趄取捨之間雲。惡是何言也。曾謂貴鄕之多士。而有如此不一之論乎。嗚呼。篁巖先生。豈易得也。學問之精硏。氣象之純粹。言語之忠信。動靜之規矩。可以追慕於百世。而況親炙於一時乎。鄕先生歿而可祭於社者。非斯人伊誰。伏願貴鄕博採鄰邑之公言。咸秩前賢之祀典。幸甚。

散宜生以美女珍寶賂紂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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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曰天可逆乎。不可逆者天也。天可救乎。不可救者天也。天不可逆。故雖有逆之者。而天之所以爲天。不以逆而爲換。天不可救。故雖有救之者。而天之所以爲天。不以救而爲益。然則狂㬥之人。雖有逆其天者。而不可以人力救其天於其間也。愚以是知散宜生賂紂而脫西伯。必出於史氏之傳聞。而不可信也。夫文王天也。紂之囚文王。是逆天者也。宜生之賂貨色。是救天者也。安有逆天而天能逆之。救天而天能救之也哉。此愚之所以不能無疑也。當商之末。紂惡貫盈而天命人心。已屬於文王。而紂之不能殺文王。不待智者而知之矣。然則九矦之醯鄂矦之脯。不在於羑里之囚。而囚文王於羑里者天也。囚文王於羑里而不卽殺之者天也。紂之囚文王。只自逆天。而必無終殺之理。則以宜生見知之賢。其不知文王之不可殺乎。知其不可殺則驪戎之文馬。不足以贖聖人之死。有莘之美色。不足以賭聖人之生。而必以是賂紂乎。文王之見囚也。散宜生必以賂紂之意。見於文王。而文王之於紂。君臣之義未絶。則以聖人格君之心。容有以貨色而悅其君之理乎。貨色以悅其君。有非庸人之所可爲。則庸人之所不爲。而聖人爲之乎。若曰散宜生。眞有以貨色悅紂之心。則宜生之心。卽是聖人之心。而指聖人有如是之心。尤不足信也。或者曰散宜生聖人之徒也。急君之亂爲重。故有此不經之事。而能脫文王之死。吁是豈足以知天乎。湯之夏臺之囚。桀非不欲殺之。而終不能殺之者。以天命之所在也。湯之不見殺天也。桀之不能殺天也。則文王今日之湯也。獨夫今日之桀也。試以泰誓而觀之。數紂之罪曰自絶於天。是紂之囚文王。自絶於天也。宜生豈不知自絶之已甚。而必爲以貨賂之事。以爲救天之計乎。大抵史家記載。多出於傳聞。而後世之人。不能無疑。故易之曰載鬼一車。書之曰血流漂杵。皆爲誕漫不足信也。愚故曰賂紂而脫西伯。必出於史氏之傳聞也。孟子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

伯夷歸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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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曰世未有心是而事非者。亦未有外心而行事者。心苟是矣。事無不是。心苟非矣。事無不非。以是心而行其事者。理之正也。以是事而處其身者。心之公也。心之公理之正而天下無不可歸之地矣。是以一天之下。無非是天之有。則以是心而之西者。西亦天之西也。以是身而之東者。東亦天之東也。是心是身。無往而不是。之西之東。無往而非天。則戴一天而行是身。綽綽然有裕。若伯夷之歸周是已。世之論者。皆曰藏蹤北海。爲辟紂也。就養西伯。爲求仕也。惡在其非其君不事耶。噫是與婦孺之言無異矣。夫周者。吾不曰文王之周。而曰殷之周也。其歸之也。吾不曰歸之周。而曰歸之殷也。何則。文王爲西方諸矦之長。得專征伐。則是可謂文王之周。而顧其初命之者紂也。聞文王作興而歸之。則是可謂爲文王。而文王亦殷之臣。則顧其所以歸之者爲殷也。夫天之所覆同一天也。地之所載同一地也。當是之時。紂雖殘㬥。天命未改。而我苟區周爲一天下則是逆天也。文雖善養。以服事殷。而我苟私周爲一君王則是叛君也。天不可逆而其心惟在於順理。則我之歸周。乃理之正也。君不可叛而行事惟在於至公。則我之爲周。亦心之公也。不然而曰周德日新。可以歸矣。則是不幾於逆其天叛其君。外是心而行其事者乎。故其意以爲西伯殷之臣也。周殷之周也。受命以來。政先鱞寡。仁心所被。皆無凍餒。若大冬陰厓。得覩陽春。則我亦殷之臣也。盍歸乎來。以身臣乎人則不可。以殷臣歸殷臣則可也。且西伯專征。曾無一毫不臣之心。則西伯之心。卽我之心也。西伯之心。旣正且公。而我之心亦然。則以是心行是身而天下安有不可歸之地哉。然則其歸之者。豈不以天無二天。而今日之天。乃殷之天乎。其受之者。亦豈不以民無二君。而今日之君。乃殷之君乎。是故伯夷歸之而不疑。文王受之而不辭。以天下至公之心。行人事至順之道。容或有纖毫私意於其間耶。方其歸周也。伯夷之心。抑以爲天下之不容泯者天理也。紂之言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是天理之果不亡也。一聞避世遠引之士。歸來善政之文王。則庶幾覺悟其昬迷。而欲與西伯協心其理。置其國於不亡之地也。其眷眷憂世之意。亦可見矣。嗚呼。人但見歸周之周。爲西伯之周。不知西伯之周。爲殷之天下。而乃於聖人行事。置疑其間。不亦左乎。及其天命去殷。牧野一怒。而夷乃抗義獨立。扶綱萬古。則當日歸周之心。至是而㬥白無餘矣。伯夷乃歸殷者也。

百里奚不諫虞公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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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曰人臣之諫有四。而所謂不諫之諫不與焉。彼危言抗辭。犯顔直諫者。謂之諫可乎。曰可也。逶迤曲折。引諭諷諫者。謂之諫可乎。曰可也。因事納言。謂之諫可也。因死悟主。謂之諫可也。而所謂不諫之諫又何也。曰直諫諷諫。諫之於人所共見者也。幾諫屍諫。諫之於人所共知者也。然則人之所共見所共知者。諫之小者也。人之所不見所不知者。諫之大者也。何必明諍顯諫讜諤不諱然後謂之諫也哉。昔虞之將亡也。百里奚不諫假道之謀。人皆謂百里奚賢而有知。知虞公之不可諫也。故不諫而去之。噫百里奚之心。愚獨知之。當是時也。虞朝大臣。惟百里奚,宮之奇二人而已。相與傾心輔國。肝肺相照。喜憂休戚。與之同德。自以爲宗社安危。惟我與爾。國家興亡。惟我與爾。負荷擔當。終始不貳。而明璧一入。主愚已甚。駭機大禍。朝夕目前。則奮然愕然。盡心盡力。思所以諫君過擧者。固無彼此。而宮之奇之諫。卽百里奚之諫也。宮之奇之諫。人所共見。故人謂之諫。而殊不知百里奚之諫。亦在於是諫之中矣。然則百里奚諫以心者也。宮之奇諫以口者也。口之諫。著之言語。故人得以知之。心之諫。付之不言。故人不得以見之。是不以言諫之。而諫之於口諫之前也。諫之於口諫之前者。謂之不諫可乎。是以當宮之奇之諫也。其意以爲我之心。卽彼之心。彼之諫。卽我之諫。我雖不諫。而彼已諫之。心之所同。諫之亦同。公其翕受。躍然希望。而特不與宮之奇同聲叫呼於咫尺玉陛之下矣。及其主之弗聽也。知其爲無可奈何。隱忍悲傷。捲舌呑聲。至與虞公被俘晉庭。走宛縛楚。極其窘辱。噫百里奚之盡心所事。盡忠無餘。而謂之不諫則是豈尙論之得其情。而爲百里奚者。不亦抱寃於九泉之下乎。聞若不聞。見若不見。而置之於相忘之域。鄕黨自好者。猶且不忍。而謂賢者爲之乎。嘗考左氏傳。僖公二年晉使荀息請假道。而虞公不聽。宮之奇之諫。在虞師伐虢後五年。又如是而終未免敗亡。是時公之年已七十矣。若以虞公爲不可諫而以不諫爲心。則曷不於二年之假道。決然捨去。而乃白首遲留。至作賤俘而不之去乎。吁此皆諫之之心。而但無諫之之言耳。是以先儒許氏以百里奚之輩。爲足以尊主而庇民。尊主而不諫其君者。未之有也。愚於是說尤信焉。

天啓六年丙寅。自上親臨試士。先生應擧有是製。擢五人而先生之對居第二。適以事盡罷一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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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若曰。繼世之君。所以增修前烈者。不過遵守與更張而已。古人有言曰。當遵守而遵守者。固繼述也。當變通而變通者。亦繼述也。其意安在。若稽古昔。曹參不改蕭何之法。而民以寧壹。章蔡紹述元豊之政。而夷狄亂華。其遵守一也。而興亡不同何歟。子産改紀鄭國之政。而晉楚不敢加兵。季氏不守周公之舊。而魯邦日就衰微。其更張一也。而得失有異何哉。予以寡昧。叨承丕基。夙夜憂懼。圖所以光祖宗垂後裔者。日切一日。而政治不成。民生失寧。環顧四方。蹙蹙靡騁。慨然興歎。欲究病根。罔知厥由。其可明言其所以然歟。欲遵守前典則法久弊生。百度俱壞。決難幷息坐待危亡。欲振刷更張則又恐學步邯鄲。彼此俱失。秪以速亂而無救頹靡。於斯二者。必有救時之策。子大夫常懷幼學壯行之志。豈無前定之論。其各悉著。予將親覽。

臣對。臣聞遵舊章而不愆者常也。隨時勢而損益者權也。苟能守其常而不泥於成法。達其權而無害於率由。則其於經國繼述之道何有乎。恭惟主上殿下。以英明之資。承積弊之餘。遵其可法者而法之。革其可祛者而祛之。法之而不失於先王之心。祛之而不損於先王之政。憂勤於錦衣之宵。惕念於玉食之旰。遵守之美。更張之化。似無可疑之端。而猶患肯搆之不肯。慮有罔伏之攸伏。不獨謀之於心而謀及於卿士。不獨謀之於卿士而又謀及於韋布。丁寧懇惻。發於至誠。臣雖愚暗。有以知殿下勵精大猷。發奮有爲。不肯因循牽補苟安目前而已之盛心也。嗚呼大哉。臣智慮淺短。經術空踈。旣非識務之才。又無適用之學。尙安有忠言谹論可以副殿下之望而動殿下之聽哉。雖然有問不言。臣罪萬死。何敢自諉庸陋。而泯然無一言。以負殿下乎。臣伏讀聖策曰繼世之君。所以增修前烈者。不過遵守與更張而已。古人有言曰當遵守而遵守者。固繼述也。當變通而變通者。亦繼述也。其意安在。臣圭復再三。不勝隕越於下。嗚呼。人君之責。顧不重歟。上以承祖宗繼繼之業。下以臨萬幾總總之務。若一於遵守而不知變通之宜則法歸於姑息。若一於變革而不監先王之憲則弊流於紛更。必也知舊典之可守而守之於當守之時。知時勢之可變而變之於當變之日。不膠於時宜而無忘於舊章。則述前人之事而繼前人之志。可以增光於往烈。而治不至於亂亡矣。伏願殿下省念焉。臣伏讀聖策曰。若稽古昔。曹參不改蕭何之法而民以寧壹。章蔡紹述元豊之政而夷狄亂華。其遵守一也而興亡不同何歟。子產改紀鄭國之政而晉楚不敢加兵。季氏不守周公之舊而魯邦日就衰微。其更張一也。而得失有異何歟。臣圭復再三。不勝隕越於下。臣謹稽古昔。漢之蕭相。較若畫一而曹參不改。寧壹之歌以興。宋之元豊。政苛猛虎而章蔡承之。夷狄之禍斯迫。噫畫一之法。可遵而遵之。猛虎之政。可改而不改。興亡之不同。豈無其由。易絃改轍。子產之爲政而遠近畏之。典章文物。周公之舊制而公室日卑。噫無章之政。可改而改之。燦然之制。可守而不守。得失之有異。信有其以。伏願殿下一以作遵守之法。一以作更張之戒。特加留意焉。臣伏讀聖策曰。予以寡昧。叨承丕基。夙夜憂懼。圖所以光祖宗垂後裔者日切一日而政治不成。民生失寧。環顧四方。蹙蹙靡騁。慨然興歎。欲究病根。罔知厥由。其可明言其所以然歟。欲遵守前典則法久弊生。百度俱壞。決難幷息坐待危亡。欲振刷更張則又恐學步邯鄲。彼此俱失。秪以速亂。無救頹靡。於斯二者。必有救時之策。臣圭復再三。不勝隕越於下。臣伏見殿下聰明作後。睿智昭融。頓綱振紀。克篤前烈。勤民立政之方。靡極不用。制治保邦之憂。策無所遺。欲爲唐虞可爲唐虞。欲作三代可作三代。自登寶於今四載。莫不期至治馨香。宜乎運否回泰。命舊維新。遵守之得其道。更變之合其宜。無法久弊生之患。有振作轉移之效。而奈之何民不樂業。闔域有蹙頞之愁。注措夫宜。庶事無康哉之慶。井井之金科掃矣。彬彬之玉條虛耳。以致今日國家之勢。十棊九卵。未足以喩其危。俯仰呼吸。未足以喩其急。雖欲守先王之舊典而百弊雲興。決難循塗而守轍。雖欲新一代之令法而羣情未協。勢至邯鄲之學步。委靡頹惰。日就不振。如日下山。如水赴壑。不朝危亡。卽夕致亂。是宜殿下之欲究病根而至誠求助於愚臣者也。臣遠也賤也。望朝端如隔弱水。未嘗與聞外庭之末議。固未知聖上不忘之念遵守之心。盡歟未盡歟。恤民之誠用人之道。得歟未得歟。臣生逢堯舜之君。而目覩衰亂之象。常懷痛哭之思。而欲進治安之策者雅矣。況今者幸忝唐彀之選。獲承虞庭之對。初見君父。丹悃自激。臣敢不以實對。以蹈欺罔之罪乎。嗚呼。臣之固陋。雖不敢明言其所以然。而竊觀今日之事。在廷諸臣。豈無愛君如父。憂國如家者。而唯唯諾諾。氣像萎薾。朝除夕辭。志不堅固。安危治亂。邈然不念。守文墨而度日。援死法而補漏。是何殿下之臣肉食者多。而曾無藿食者之憂乎。嗟乎。如欲因時而制宜。轉危而爲安。盍亦得其人哉。臣聞人存則政擧。誠以百司之事。萬幾之繁。人君一身。不能獨理。故必以取人。爲政擧之本。伏願殿下毋謂百度之俱壞。務別賢邪之混淆。明以察之。公以行之。知其賢也則寄以腹心而用其謀焉。知其邪也則抑其浮躁而寢其計焉。使大夫之子產。得以改鄭國之政。丞相之曹參。得以守漢家之法。朝廷百官。無不一於正。則使之經理而政得其利。使之陳紀而令得其便。民賦可使之均。制度可使之平。而萬事萬目。罔不脩擧。積弊痼法。自爾消除。遵守而不害於更張。更張而不愆於遵守。將見四方煕煕。納民物於生殖。至化渢渢。光前烈於無窮矣。殿下之治。四三王而六五帝。鞏大東於不拔之弘基。而殿下所謂於斯二者。何患無救時之策乎。嗚呼。救時之策。固在得人。而得人之本。不可他求。更願殿下盡用人之實。絶疑貳之心而加勉焉。臣伏讀聖策。曰子大夫常懷幼學壯行之志。豈無前定之論。其各悉著。予將親覽。臣非不知科程之文自有程式。而螻蟻愛君之誠。實不能自已。敢以未盡之思。重叨於篇尾。伏願殿下試垂察焉。嗚呼。天下萬化。無一不本於人主之心。人主之心正。則內而宮壼。外而朝廷。近而輦轂之下。遠而率土之濱。無一不歸於正。書所謂皇建其有極。孟子所謂一正君而國定者是也。雖然人心之所以常患於難正者。己私害之也。而人主之心。其受攻於物。又萬倍焉。學者工夫。猶貴於正心。帝王之學。其可忽諸。苟能誠意而正心。正心而致治。本源澄澈。如水未波。方寸湛然。如鑑未塵。則其於謹守乎何有。其於更變乎何有。而良法美意。燦然可觀矣。嗚呼。昊天之未吊甚矣。人謀之不臧久矣。殿下之嗣守基業。正召公所謂無彊惟恤。祈天永命。在今日。墜失厥命。亦在今日。而其機之決。特在於殿下之一心。殿下其可自逸乎。其可自滿乎。其可不敬德乎。方天命眷顧之新。値人心蘄向之切。此正先儒所謂因時乘勢。有爲之會也。伏願殿下惕念而奮發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