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北東園筆錄四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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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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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安王勿庵侍郎(以銜)初生時,星命家推算八字中缺水,或語其太夫人曰:「必令小兒在漁舟上乳養百日以補之,乃可長成。」因召一漁人婦來,畀之錢米,寄養百日。及乾隆乙卯中狀元歸,侍郎忽念此婦養育之恩,使人跡之,則此婦尚在,年將七十矣。招致齋中,向婦謝之。翌日,此婦遽病,乃送回即死,咸以為折福所致云。

舵工許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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廈門遭英夷之擾,民間早有去誌,而官府不知也。有舵工許某者,事母孝,妻某氏有姿而貞。居廈門港時,英鬼已迫岸,許家食盡。鄰有汪王者,悅許妻色,乘其饑困以利誘之,許某曰:「能以十金活我母,即鬻妻於彼。」許母疑未決,鄰叟鄭某勸之曰:「母老,城陷時,爾子縱能將母,爾婦美,若不從賊淫,必受賊刃。今若嫁汪三,可挈以遠避,是一舉而活三命也。」於是母心動,力主其事。汪三即以米四斛、銀八兩為聘,約即夕成婚。婦大慟求死,既念先宛轉以活姑,後一死以全節,有何不可。謬謂姑曰:「事姑兩載,豈忍驟離,須寬兩日。不然,豈惜一死。」汪三早聞其性烈,從之。明日,英鬼上岸,汪三登高望之,為炮丸貫喉死。又明日,英鬼遂據廈門。事定,許家竟得瓦全。知其事者,以一門夫婦孝節,故終蒙天佑也。

邵孝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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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蓮亭曰:吾鄉宋村集有孝廉邵某,年二十,鄉試獲雋,其父擇日為建棋桿於門首。先一夕,夢一古衣冠人謂曰:「爾門口為予墓,切不可動。爾聽吾言,當有以報;若傷吾墓,必不利於爾子。」邵父素倔強,且已招親朋,不肯中止。以為家運正旺,鬼何能為厲?次日,客皆集,命工挖土,果是古墓,邵父命去之。其子忽吐血如湧,少刻即殞。後孝廉厝棺於野,又被暴風毀損。噫!古墓未知何人藏魄之所,靈爽若此,然邵父既有此夢,何必汲汲於棋桿。且既已獲雋,即不立棋桿,亦孰不知為孝廉。乃已見古墓,不急為掩埋而復傷之,是其居心殘忍,宜有以招陰譴矣。

方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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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蓮亭又曰:大興方氏昆仲三人,孟司馬、仲布政司理問、季太守,世代簪纓。孟、仲相繼歿,各遺一子,季獨存,官於浙,因家焉。延師教其侄,後因為其太翁卜葬,堪輿為擇一穴。夜夢一峨冠博帶者來謁云:「子所占穴乃吾墓,可另覓佳城,必有以報。」堪輿不信,次日開穴,果系古墓。司事者夢夢,竟將遺骸拋棄荒野。葬後,堪輿暴卒,方氏二子俱少年俊才,偶至西湖掃墓,甫登舟,忽遇狂風,舟遽覆,救起俱斃。太守乃名孝廉,晚年潦倒,抑鬱而終,竟無後。

錢文敏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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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梅溪云:余業師金安安先生(祖靜)外孫中銑、中鈺,俱家文敏公稼軒司冠之公子。乾隆甲午歲,餘年十六,在安安先生家中見之。時中銑已得內閣中書,中鈺亦議敘中書科中書。兩公子俱年方弱冠,狀貌魁梧,聰明絕世,能詩,工八法,真善承家學者。不數年後,俱無疾而死。中銑死於舟中,中鈺死於車中,云皆遇鬼祟活捉。其事甚確而不知其何由致此,後余到揚州晤趙甌北先生,談及此事,云文敏公因奉旨查辦貴州威寧州劉標虧空一案,緣前任廉訪高積曾辦公表侄蔣牧論絞,公挾此私恨,加意苛求,竟斬高以報復之。事隔十年,而兩子俱為所祟,甚可懼也。先是,公出差貴州時,道經衡陽,知回雁峰有老僧名通慧者,善相人,公往訪之,僧云:「觀公之相,必登臺輔,兩子亦得簪纓,然眉宇間稍露殺氣,公能種德,則相可隨心改也,公其勉之。」及返衡陽,復見此僧,僧大驚曰:「可惜。」余無一語,公亦默然。公有兩孫,余亦曾見之,一中副舉人一有痰疾,不言不語,家道亦淩替矣。按:錢文敏公以少司寇丁憂回里時,夢見一大碑上書「哀哀」三字,心甚惡之,語其弟竹初明府。竹初曰:「三口為品,兄將來當著一品衣耳。」未幾卒,詔贈尚書銜,其驗如此。

雅中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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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間,覺羅雅中丞巡撫江蘇,循聲素著,諸事綜核,不漏不支,然亦有過當者。潘蕓臯先生嘗語家大人曰:「昔程伊川言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是以忠臣孝子、節婦孤婺,國家有旌表之例。吾吳歲辦甚愜人心,惟雅公任內有不許濫膺之令,遂使陋巷窮孀向隅飲泣。夫忠孝二事,固臣子所當然,而婦人女子素未讀書,獨能守志不移,始終一轍,是尤不可泯滅。恭逢聖人御宇,凡有水旱偏災,不惜數百萬帑金以嘉惠元元,雅公豈不知之而獨為此省區區小費耶?後雅以征庫車城失機正法,安知不即此一事之報也。」蕓臯先生之言如此,可見吳人深不滿此事,其諄諄以語家大人者,亦義兼勸戒云爾。

汪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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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城中百貨殷繁,咸萃於轅門橋。道光丙午,余到邗之前一月,轅門橋忽被火災,大店高樓悉成焦土,而中間一雜貨店巋然,旁無依附。相傳火勢正熾,合街人皆望見此店瓦上無數黑旗擁護,火不得入。火熄後,詢知店主人系汪姓,已開張三十餘年,店中叟約六十許人,眷口均先行避出,店貨亦不過稍稍搬移,毫無所損。鄰里老幼咸稱此店別無奇異,但與之聯居多年,從未見此叟作一欺人事、出一欺人語也。嗚呼!是宜獨蒙天佑矣。

蔡禮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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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室學士以出恭看書,折去狀元事載戴堯垣《春水居隨筆》,余於前錄中亦詳之。在揚州時晤錢梅溪先生,亦談及此事,且云:據秋室先生言陰府有出恭看書一冊,厚至寸許,可見世人不知而犯者甚多。記得雲間有蔡禮齋者,為侍郎鴻業之孫,總憲馮公光熊之外孫,通才也,最喜在牏桶上看書。鄉試十餘科不中,後以援例作江西縣丞,候補南昌,窮苦殊甚。有長子甚聰慧,未婚而死,禮齋亦旋沒。余嘗勸之不聽,其一生困頓,又安知不如余學士之折福耶?

鹺商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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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梅溪曰:揚州有某鹺商女,甚美,嘗遊平山堂,遇江都令,未避。時令已醉,認此女為娼,又不由分辨,遂笞之。女號泣回家,其父兄怒欲白太守,是夜夢神語女曰:「汝平日將舊書冊夾繡線,且看小說曲文隨手置床褥間,坐臥其上。陰司以汝福厚,特假醉吏手以示薄懲,否則當促壽也。」女醒告其父,事遂寢。後痛自悔改,以夫貴受封。

隆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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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溪又曰:嘉慶元年,吾鄉秦蓉莊都轉購得族中舊第曰寶仁堂,土中掘得一小碣,上有六字,曰「得隆慶失隆慶」,不知所謂。後考究此宅實建於前明隆慶初年,其售與秦家自前歲始行立議,實為乾隆六十年,今嘉慶元年交割,故前為得隆慶,後為失隆慶也。亦奇矣哉,然則第宅之遷轉各有定數,世之營營謀占者,亦可以已矣。

徐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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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溪又曰:乾隆五十年,天津人有徐北山者,以鹺務起家,後漸中落。嘗以除夕避債委巷中,聽黑暗中有哭聲甚慘,以火燭之,則一寒士以負債無償,欲自輕者。北山告之曰:「余亦負人無償者,爾何必遽尋短見乎?」問其所負若干,曰:「二百金。」探懷中銀適符其數,盡以與之,其人叩謝去。後十餘年,北山之貧如故,而長子瀾、次子淮中文武兩進士,第三子漢中嘉慶戊午舉人,其孫文煥又中道光戊子舉人,今為津門望族矣。

夏源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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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溪又曰:吳中夏源泰者,居齊門西匯,開木行,家道甚殷。其先本成衣匠,開一店,店旁有茅廁,一日在廁中得遺金三百兩,待其人而還之,乃木商夥計也。其人歸,喜而告其主,主奇夏之為人,乃招之家中,令其成衣數年,亦做商夥,遂發財。傳其子若孫,至今猶盛。

膈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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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溪又曰:無錫縣東門某姓,居克寶橋,素患膈證,鄰里呼之為膈翁。一日,偶入茶肆,拾得包裹,開示之,皆金珠也。竊自念曰:「吾死期將至,安用此為?」因不攜回家,而坐守之。少頃,見一老嫗踉蹌而來,且哭且尋,問其故,乃還之,感謝而去。回至家中,忽目眩惡心,吐出硬痰一塊,堅如牛皮,以刀斷之,旋合為一,咸驚異之。自此,膈證頓瘥,後以壽終,而家道亦漸起。

石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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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江縣有皂隸石魯瞻者,居心甚慈,無事時輒取所用竹板磨之極細,或浸之糞缸中,使竹性盡化,能使受打者不痛不傷。有私托其用重板者,石嗚咽不能聲,曰:「吾不忍為此也。」如是者五十年。至今尚在,年九十五矣。四代同堂,兒孫繞膝。陳海霞為余述之。

長樂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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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有兩生,同入邑庠,以文藝相切刷,甚相契也。甲富而奢,乙貧而儉,乙積二十年廩餼修脯之入,僅得百金,托甲生息歲收子錢以為常。未幾,甲家漸落,而乙子女既長,欲索回本銀,催討者歲餘。兩家相去數十里,甲惟以冷面遊辭解之,並無償意。乙憤憤,竟成噎疾死,而甲尚未知也。甲一日晨出堂,見乙衣冠歷階而上,神色淒沮。迎之,忽不見,甲始驚呼,避之書舍,則乙已先入書舍。避之臥房,而乙又已在臥房。屋中侍兒等皆見之,甲駭甚,蒙被而臥,並多令壯夫擁護,而乙訃至矣。甲乃勉起為位以哭之,且奠且告,恍忽見乙正席而坐,但睹項以上,亦不見其飲食。甲即日貿產,將前款本息盡償之,尚日有乙在其目中,遂成悸疾以沒。乙年逾六十而甲則未及五十也。

酷淫之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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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中有某紳,寓居吳門,頗有貲。禦下最殘忍,性復好淫,家中婢嫗無不被其汗狎者。稍有不遂,則褫其下衣,使露雙股,仰天而臥,一棰數十。有號呼者,再笞如數。或以烙鐵燙其胸,或以繡針刺其嘴,或以剪刀剪其舌,或以木枷枷其頭。其有強悍者,則以青石一大塊鑿穿,將鐵鏈鎖其足於石上。又使之掃地,一步一攜。千狀萬態,令人不忍寓目。鄰里聞之,咸為憤激不平。一日,卒眾詈其門,主人怒,皆縛之。自此人益眾,打毀其家具殆盡。大吏知其事,下太守窮治之,乃下獄,卒以無證,僅押解回籍,而其家已破矣。家大人為蘇藩時目擊其事,適署中有某紳舊僕,深知其狀,言之甚詳,且云將來尚不知作何報應也?

誤奸之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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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門王某,除夕夢觀天榜已中六十七名,覺而甚喜。是夕,金陵寓主夢亦同。及省試,諸來寓者皆不納,見王至,姓名相符,告以夢,厚待之,王益自信必售。及榜發,無名,憤禱於城隍廟。夜夢神厲聲叱之曰:「汝本經申勘已列榜中,奈汝竟奸母姨,故奪汝籍。」王某夢中泣辨某並無姨,安得有奸?神復叱曰:「曾宿娼否?」王某謂宿娼誠有之,今何云姨也?神曰:「查是娟乃汝之表母姨,雖出於不知,然淫為首惡,復可差誤耶?汝功名本當遠大,今盡削矣。」王驚悟,悔恨而死。汪棣香曰:「吳下青樓甚夥,宿娼狎妓視為故常,惟有冥冥之中並不通融一線,官長宿娼則削職,國法治之;士子宿娼則除籍,天曹治之。然則為士大夫者,寧受迂腐之名,莫欠風流之債也。」

僧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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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允中,俗姓張,號蘊輝,長洲舊家子。兄芝岡先生中乾隆辛丑進士,蘊輝嘗從受業,讀書不成,遂出門習錢穀,遊幕湖南。有長州府瀘溪縣黃某者,延司錢席。嘉慶元年,苗匪滋事,地方官競欲立功,凡得苗人,不辨其是非曲直,輒殺之。黃適獲得張有一案七八人,正欲辦理,適刑席友他出,遂交蘊輝屬稿。蘊輝力勸不從,卒具詳論斬。後一年苗匪平,黃即死,年未三十耳。至十九年秋八月,蘊輝偶至揚州,寓一飯店,夜夢有兩人持去,至高門大戶,若今之督撫衙門。見一少年坐於堂皇,兩旁吏役肅然如訊獄者。蘊輝竊自念豈有人訟我耶?何為至此。回頭忽見黃,黃亦熟視蘊輝,若不相識者。蘊輝意以為必是虧空案破,故累我也。頃之,呼蘊輝名,上坐者曰:「苗人張有一案汝所辦耶?」蘊輝始豁然記其事,供曰:「大凡刑、錢兩席辦案,總聽東家做主,如此案當時原勸過,東家不從,非我罪也。」上坐者曰:「汝屬稿詳上官,豈能逃避?」相持者久之。上坐者遂目一吏曰:「暫令還陽,若能出家行善,亦在可赦之列。」蘊輝不敢再辨,但見黃痛哭,已上刑具矣。前兩人復掖之出,忽黑暗不辨道路,且雨雪交加,滿地泥淖,一跌而醒。遂於次日收拾行李,買舟詣高明寺削髮為僧。蘊輝與錢梅溪相善,嘗自述其顛末於梅溪,求為筆記。家大人過揚州,遊高明寺,亦曾見其人。

換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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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間有錢餛者,住居於無錫城北門外,以數百金開棉莊,換布以資生理。鄰居有女子,年可十三四,嬌艷絕人,常以布來換棉花,餛常多與之,女子亦微覺,然兩家並無他念也。不二三年,妮本利虧折,遂歇閉,慨然出門,流落京師者十餘載。貧病相連,狀如乞丐。一日,行西直門外,忽見車馬儀從甚盛,有一綠幃朱輪大車,中坐一女,珠翠盈頭,餛遙望不敢近。其女見餛,亦註目良久,遂呼僕召至車前曰:「君何至此也?」妮已不識認,渾如夢中,唯唯而已。遂命從者牽一馬,隨之入城。至一朱門大宅,見其女進內宮門去,蓋某王府副福晉也。頃之召,餛進,謂之曰:「余即鄰女某人,向與君換棉花,感君厚德,故召君。」因認為中表兄妹,出入王府。三四年,餛得數千金,上館充謄錄官。以議敘得縣尉,旋升內黃縣,擢直隸河間府同知,署太守印篆。此紀文達公所述。厚德之報,家大人謹記之。

東平王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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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陰諸生有陳春臺者,家甚貧,以蒙館自給。一日,出門,忽遇旋風一陣,覺心骨俱冷,歸而病作。叩之巫者,言有東平王作祟。家中人競請祈禱,春臺素不信此事,亦無力為之也。有鄰媼代為張羅,借得五千錢,一禱而愈。後春臺知其事,大怒,乃具一詞控諸東獄,謂東平王是正神,何得向人索祭,擾累寒士耶?忽一夕夢東嶽神拘審,春臺到案下,聞堂上傳呼曰:「東平至矣。」回顧有著黑袍者參謁案前,神問曰:「今有人告狀,爾知之乎?」東平曰:「不知。」又召本境城隍神查訪,城隍神曰:「卑縣已查明是東平公馬夫狡獪,東平實不知,今馬夫亦帶在此。」東嶽神遂命斬之。春臺跪案,見馬夫已綁出,遂訴曰:「馬夫雖蒙正法,生員所費之五千錢是挪借來的,尚求追還以便清還借款。」東嶽神作遲疑狀,忽語曰:「汝於兩月後到靖江取之可也。」遂醒,滿身大汗。隔一兩月,有至交以事函致春臺,渡江去,偶在路旁拾得小紙一張,乃錢票,適五千也,因向錢鋪取之而歸。按此事雖小,然亦見冥律之嚴,未嘗有一毫枉抑也。

討債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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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州某學究者,以課蒙館為生,有子才三歲,其妻忽死,乃攜其子於館舍中哺之。至四五歲,即教以識字讀書。年十五六,四書五經俱熟,亦可以為蒙師矣。每年父子館穀合四五十金,稍有蓄積,乃為子聯姻。正欲行聘,忽大病垂死,大呼其父之名,父駭然曰:「我在此,汝欲何為?」病者曰:「爾前生與我合夥,負我二百餘金,某事除若干,某事除若干,今尚應找五千三百文,急急還我,我即去矣。」言訖而絕。此真世俗所謂討債鬼也。大凡夭折之子,無不是因討債而來,特如此之分明說出者,十不一二。而為人父母者,反為悲傷,是亦大可嘆矣。

寫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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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末,吳門有韓生某,能文章,其嫡母有所愛僕婦新寡,與他僕通,欲嫁之。嫡母主其事而無人為作婚書,命生代作,生以恐傷陰騭辭,母固強之,不得已,為創一稿,令他人代書。時值秋闈,生有婦歸寧母家。未幾,婦之父夢神告之曰:「汝婿今科本當鄉薦,以為人寫婚書除名矣。」醒以問女,女曰:「無之。」後歸家,與姑言之,姑始告以前事。婦曰:「休矣。」是科果貼出,不得終場。後數應試,竟不第。知此事冥罰亦至重也。

劉天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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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秀才,名天佑,字約齋,長洲人,累舉鄉試不售。其所居在察院巷城守署之西,署南有高墩,明季兵燹後瘞骨累累。乾隆間,城守某將盡徙其遺骨而築照墻。天佑聞其議,為之測然,而窘於力,因告貸於親友,得數金,就其骸之藏於瓶者,請人善埋之。計埋一百一十具,而金盡矣。天佑雖憐之而無如何也。是年秋,應省試,仍薦而不售。益鬱郁不樂。臘月二十四日之夕,天佑因祀竈神,遂具疏自道其平生雖無大陰德,然掩骼一事,當亦可挽回造化,何神聽之不聰也,辭色頗不平。越夕,夢至城隍廟中,神升座,呼天佑謂之曰:「汝讀書人,豈不知功名富貴遲速自有一定,何得自矜埋骨一事,妄淒神聽。若再不悛,當褫汝矜矣。冥中念汝究有善根,茍能行善不怠,何患不登科第耶?」天佑唯唯而覺。自此不敢稍有怨尤,越三年,中鄉榜一百餘名。後宮中書舍人。

倪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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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有倪瞎子者,孑然一身,寓舊城府城隍廟,每日為人起課,得數十文,以此度日。每遇風雨無人來,則枵腹過夜。一日,有商家小夥發財,偶攜妻妾入廟燒香,輿從甚盛盛。睨見之,心動,竊於神前默祝曰:「彼為下賤而榮耀如此,我本故家,乃饑寒如此,何天之無眼,神之不靈也。」是夕,忽夢城隍神拘審,神曰:「爾何以告狀,彼命應享福,爾命應受苦,俱有定數,敢怨天尤人乎?殊屬冒昧,著發儀徵縣,杖責二十。」倪一驚而醒。其明年冬,倪有妹嫁儀徵,病死。往送之,至三更時,忽腹痛不可忍,遂開門欲出恭。適遇巡夜官,問之不答,遂褫其衣,責二十板。其甥聞而出辨,已杖畢矣。神之不可淒如是。

揚州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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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趙氏女,素以孝稱,父患哮喘,女年甫十四,朝夕侍奉,衣不解帶。因是得寒疾,恆秘不令父母知。道光辛卯歲,年十八,病益篤。四月十一日,方午,倚枕危坐,忽曰:「孰與我言汝尚在此者。」家人愕然詢之,則已昏矣。喉間呼吸作痰聲,逾時而甦。自言前世由科甲為貴州某縣令,邑有節婦宋王氏,里豪思漁其色,啖令以金誣蔑之,節婦遂以身殉。談次,女忽厲聲曰:「來矣。」即瞑目作愁苦狀,醒而復述者數四。十三晚,女忽狂叫滕擲,壯婦數人不能制。是夜,列炬如豆,女作呵殿聲、呼痛聲、乞憐聲。少時,又作揶揄狀、痛楚狀,情景不一。而於公庭決獄、胥役擾攘之事,無不逼肖。次晨,兩頰赤腫,臀肉盡腐。女昆季有不信因果者,詰以何再世而後報?曰:「先世根基甚厚,次得男身,今始為女也。」家人為代乞節婦貸其命,當永奉香火。曰:「爾等親見,自然代求,歷久保無廢弛。予已歷訴冥司,奉牒尋至此,今不能妝宥也。」言既,舌引如蛇,家人力護,得無恙。自後齋醮,女悉知之,就床作頂禮狀。既而曰:「此等大冤,終難懺悔。俟六月四日人齊結案矣。」歷五月,其父母仍以藥食調治,遇珍貴物,輒委於地,曰:「汝罪人,安得食此?」偶談禍福事,皆驗。並囑其昆季曰:「我今世本無惡,以前生一誤歷劫至此,惟兄等善事父母,勉為端人可也。」至期,奄奄而歿。

武林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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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胡氏女,名淑娟,為總憲文恪公曾孫女,敘庭觀察女孫,循咳鹺尹之第五女也,鹺尹任揚州之東臺場。道光十二年,丁觀察憂歸,治喪憂勞成疾。女聞父病劇,願從母返里,未得請,遂密疏於城隍神,並城南觀音樓,祈以身代。臨登輿,囑家人曰:「我去後請從節省。」眾莫解,但唯唯而已。旋歸,入門,面色如紙,直奔寢所。眾謂中暑,進痧粒,女第仰視。須臾,血透重襟,揭衣視之,胸際割然,而佩刀猶在手也。急敷瘡藥,僵臥四晝夜,忽蘇泣曰:「父豈真無濟耶?昨有白衣人以楊枝灑余胸,曰:「從爾請,爾母已三日抵杭,得見爾父,命在不可強也。」次夕,夢父衣冠來,曰:「爾母及兄弟各無恙,爾且安焉。」女牽衣哭失聲,曰:「父真無濟矣。」越六日,凶耗至,而女瘡自合。初,女許字於錢塘名諸生朱鼎華為室,朱母聞而哀之,乞完娶。女曰:「吾不能如兄弟奉湯藥視含斂,獨三年之喪不能居耶?」越半載,姑病劇,女始從母命歸朱。衣不解帶,到股投劑,病卒不起。夫婦異室,服闋乃成禮焉。逾年,生女一。壬寅歲,朱生遊邗上,遭英夷亂,不得歸。傳言揚城已陷,女不能自安,遂得疾。臨危,執婢子手曰:「教爾平日讀《列女傳》及《孝經》諸書,吾有替人矣。」垂玉箸尺餘而瞑。

虎口巧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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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溪有二人,髫年相善,壯而一貧一富。貧者僅解書數,而其妻美艷,富者乃設謀,謂有富家需管理錢穀人,可往投之。貧者感謝,富者具舟並載其妻同行。將抵山,謂貧者曰:「留汝妻守舟,吾與汝可先往詢之。」貧者首肯,遂偕上山。富者宛轉引入溪林極僻處,暗出腰鉞砍之,佯哭下山,謂其妻曰:「汝夫死於虎矣。」婦大哭,富者曰:「試同往覓之。」偕婦上山,又宛轉至溪林極僻處,擁抱求淫。婦正惶哭,聞忽有虎從叢薄中出,銜富者去。婦驚走,遙望山後一人哭來,駭以為鬼,至則其夫抱腰而來。雖負重傷,尚不至死也。乃相持大哭,各道其故,轉悲為喜矣。

大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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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梅溪曰:余侄媳楊氏,於歸後生一子一女,忽發狂,登墻上屋如履平地。一夕,作吳興口音云:「大娘娘,我尋汝三十年,乃在此地耶?」婢嫗駭之,因問尊神從何處來,有冤孽否?答曰:「我本某家妾,主人死時我方懷孕,而大娘娘必欲以內侄為後,及分娩,是男也,大娘佯喜不意。於三朝洗浴時,竟將繡針插入小兒臍中,即啼哭死。我因兒死,亦自經。方知其故,已告之城隍神,不日來捉汝矣。」言訖,乃大笑。不數日,而楊氏之狂益甚,伏地呼號,若被刑者然,未幾遂死。余家尊長云:「如此案情,亟應早與了結,乃遲至三十餘年,可見冥司公事亦廢弛也。」余曰:「案雖遲久而不至漏網,鬼神之公道自勝人間。

戒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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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性情浮動,賭力賭食,稍不自慎,往往自戕其身,不可不戒也。嘗聞吳門有糖團一物,糖和糯米,衣以芝麻,以油炸之,但滯膈膩脾,不能多食。有某甲,體極壯實,自詡善食糖團。某乙見其氣盛言大,因激之曰:「汝能啖至百團,當於虎邱備燈船相邀。」某甲諾之。任意大嚼,食過五十餘團,毫無難色,旁觀者或為詫異,或為擔憂。某甲意氣自雄,及食至八十餘團,已覺勉強,漸有不能下咽之勢。某甲因必欲踐言,竟將百團食盡。當時止覺胸腹膨脹,通身為之不適,繼則愈脹愈大,堅如木石而苦不勝言矣。同人見癥危,亟召其家人至彼。時有名醫薛一瓢者,字雪白,與葉天土齊名(葉以天分勝,而薛以學力勝。薛之廳事署掃葉堂,葉之廳事署掃雪堂,二人兩不相下,而實莫能軒輊之),因共扶掖至薛處,告以顛末。薛胗視逾時,曰:「是不可治也,六脈均伏腹中,凝結已如銅墻鐵壁。攻之不力則不效,攻之太猛正氣必立脫而亡。即速回家,料理後事可耳。」眾謂束手待斃,盍姑再求之葉天土。薛曰:「吾所不治之癥,葉亦不能治也,但姑往叩之。」眾復扶至葉處,葉言悉如薛,亦辭以不治。眾答然,即退將出門。葉復招之曰:「汝曾叩之薛某否?」眾將薛言備述之,葉曰:「吾固曰不可治也,然則尚欲何往乎?」眾曰:「薛言不治,君言亦如是,是真不治矣。送其家待死而已。」葉沈思良久,曰:「死馬當活馬醫,可乎?」眾許之。葉遂進內煎藥,不移時出一碗,白如米泔而黏,曰:「先服此,當有繼進之藥。」服畢,逾時又出一巨碗,則色甚黑而濃厚,葉令盡服之。少頃,腹微動,旋大解,繼以瀉,愈瀉而腹愈松,比瀉止,腹軟,惟覺人疲,余無所苦矣。蓋某甲之癥,惟有攻之一法,但急攻則人不克當,緩攻則人不及待。薛與葉皆知之,葉惟欲與薛爭名,必待薛辭以不治之後始敢放手治之。治之效則名愈歸己,治之不效亦可告無罪於人。葉固因醫致富者,其白色藥,則以真參四兩煎成,防其驟脫。其黑色藥,則用斤許硝黃等味濃煎以成,沖墻倒壁之功。噫!亦神矣。向使薛辭以不治而不再叩葉,則其人死;叩葉而葉不問及薛,則其人亦死。不治之癥葉竟肯治之,但一時乏四兩真參,藥必無效,則其人仍死。噫!亦險矣。然則人何苦輕與人賭食而不惜自戕其身哉?又聞服鹽鹵者,令人腸斷而死,但飲豬油即解。吾鄉有一人知此訣,嘗與人賭服鹽鹵,因而取勝者多矣。一日,其人晨出門,囑妻煎豬油以待,蓋又將與人賭食鹽鹵也。傍晚,其人忽歸,急索豬油,則其妻適將豬脂煎成,方出鑊也,難以入口。大呼腹痛,狂跳不止,逾刻而死。是與前之賭糖團均可為炯戒者也。

馬禹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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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禹平,浙東賈人也,挾貲周行蘇、揚、漢口、佛山間。數年間,雖無所虧折而所得亦無幾。見同邑張賈生意日盛,踵門請曰:「賤意欲與君合本共作,以學江湖經濟,何如?」張曰:「吾雅不慣與人合作,難如尊命。」馬曰:「吾欲借鄰壁之光以照陋室,合作不可,附驥而行若何?」張許之,遂約日同詣佛山,因物少出色,價亦過昂,張曰:「卷裝空回則損往來行費,惟有洋錫一頂,途中不怕風雨,且可稍沾蠅頭之利以抵川資。」於是各置洋錫千五百塊,買舟分裝,開則同開,泊則同泊。誰知過十八灘,馬舟擊破,藉張之舟人力拯其命,搶獲行裝,而洋錫已盡沈於水矣。張曰:「他物失水,多半無成,錫無礙也。請人沒水撈之即得矣,吾候子同行焉。」馬曰:「吾此驚不小,得失已盡付之於命。子為我耽延,心實不安,且未知何日可以蕆事,請先行。」遂自登岸,賃地鳩工,編蓬結廠而固請張行。張不得已,揚帆去,馬與灘上人約曰:「能取灘底錫一條者,酬金五錢。」眾皆躍水沈取而獻,三日,所沈之錫已如其數,而灘上人猶紛紛入水撈取,馬仍納之。十日乃盡。檢其數,多逾四倍。裝運至江南售之,盈資五六萬。先是,張早歸里,告之馬家,舉室驚惶。越日,馬亦欣然抵家,細陳苦中之甘,令勿聲聞於外。遂詣張告慰。自後馬無往不利,富竟十倍於張。蓋十年前有巨商過十八灘,擊破巨舟,客及舟人無一生者。所沈洋錫不少,鄉人不知。值馬亦破舟,故盡撈盡獻耳。夫馬遭沈舟之劫,心已灰矣,孰知劫之來,即運之至?孰使之沈新錫於舊錫之上,且不沈張舟而獨沈馬舟?可知富貴利達之事,有數存焉。彼癡心妄想者,亦可憬然有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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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東園筆錄四編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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