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溪大全集 (四庫全書本)/卷12
北溪大全集 巻十二 |
欽定四庫全書
北溪大全集巻十二
宋 陳淳 撰
說
子石見子求名說
紹熙癸丑九月乙亥堂弟子石見稚子請名於予予觀左氏傳魯人申繻對桓公之辭論名之所以爲名者其說有五有信有義有象有假有類以名生爲信如成季生有文在其手曰友而名友是也以德命爲義如文王生而名昌是也以類命為象如孔子生首象尼丘而名丘是也取於物爲假如伯魚生有饋之鯉者而名鯉是也取於父爲類如子同生與父同物而名同是也今吾子石自外訓童䝉適歸而見稚子茲其一氣感通之幾夫豈偶然哉故今茲所望無求諸他惟即諸䝉之義以見意焉可矣夫䝉之爲卦山下出泉靜而且清而君子所取以果行育德之時也其爲訓則物方穉而未達之稱而其在人則爲形既賦生之後而神未發知之際雖曰未發知而良知之真所謂降衷秉彞之本然與堯舜孔顏同一天者實為完具而未放由是而養之以正無異習以汨之則作聖之功恢乎有餘矣其義顧不大矣哉此吾所以深有感於斯而以初筮告之義以配之曰初䝉初之爲言在筮則以其誠一之意可以對神明而無愧在德則四端萬善之所由始而於類則爲第一子之象也子石以爲何如哉揆諸申繻之五言於中又爲兼備矣蓋其生也應父自訓䝉而至則其信也䝉以養正爲聖功則其義也物之始生曰蒙則其象也託物之蒙以見䝉之義則其假也取諸父之䝉則其類也則是名也夫豈常談者比哉子石於阼階祇見之時執右手咳而授之勿容以常談而忽諸至若欲講明其所以爲䝉之學與成就其所以爲䝉之德則又在稚子之當其可焉越十日乙酉陳某書
朱仁仲字說
嘉定丁丑秋過嚴陵爲鄭俠留在學講說學徒朱君右者甚拳拳於聴受深有所警發每自恨親炙之爲晩一日來請字以表其名因取表記仁者右也之語而字之曰仁仲且爲講明其義之所以然古者以右爲尊其所右仁者亦曰尊敬奉持之意雲耳蓋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生得之最先具於方寸爲心德之全包五常而統萬善及發而爲惻隱之情則又貫四端而生生不己是乃爲衆善之長而天爵之最尊者亦猶四德之元貫乎亨利貞所以始乎物而統乎天者也仁之有常尊如是則爲仁者其可不有以尊之乎若屈於物慾則失之卑而非尊矣加之私意則幾於慢而非尊矣視聴言動一徇於非禮則又鄰於左遷而非尊矣必如所謂好仁者無以尚之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然後爲尊之而不卑必如所謂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者然後爲尊之而不慢必如所謂無終食之閒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然後爲尊之而不復有左遷之失夫是以仁體常昭融呈露於方寸間有以宅中而居尊而日用酬酢千變萬化無一非天理流行而皆吾統攝之內矣茲固古人所以右仁之義也然其爲用功之要則在程子有主敬致知之說焉蓋敬者此心常惺惺法而天理之所以生也能敬則仁矣而知者又心之神明所以妙衆理而覺夫害仁之所由起也故敬不主則仁亦無由而尊而所知之不致則又若何而爲物慾若何而為私意若何而爲非禮焉能保其不害吾之尊耶嗚呼此又在仁仲勉之名實表裏其有以相副而無愧乎哉
卓氏二子名字說
溫陵卓君廷瑞嘉定乙亥秋遊臨漳訪予衡簷而定交焉予覸其爲人蓋亦知有是學而好之者也自是相與幾兩閱月襟懷輸寫趣味投合有金蘭之契一日為予言晩得二子有可教之質欲名其長以克字伯仁名其次以存字叔義蓋取魯論易傳之語請爲講明其義之所以然庶其歸也得以爲趨庭詔士之助予義不得辭也爲之言曰
卓氏子克字曰伯仁惟仁如何心德之真渾然全體純乎天理四端五常皆管於是衆善斯長妙主性情如元統天不息其生人惟有身口鼻耳目手足四肢接物生欲人慾一間心晦厥靈天理之公不復流行於是不仁如頑如痺㓕理窮欲何所不至聖學要訣求仁爲大何以求之克去心害非禮而視非禮而聽非禮而言非禮而行凡此衆疾皆害於中克之克之靡他其功見善惟明真知不疑人慾攸起有觸其幾用心惟剛勇決不吝人慾之去有拔其本幾瑩無遁本絶不遺欲淨理純仁德乃輝在昔有囘從事於此心不違仁體具孔子彼我丈夫希顏亦顏咨爾子克其惟勉旃
卓氏子存字曰叔義惟義如何曰心之制制之在心如利刀雲物來觸之則半而分一可一否便成兩片一從一違決有定見初無所爲惟理之宜日用由行坦然正逵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一惟當然何私之有起居話言飲食葛裘計較之私一毫不留酬酢萬變其則不紊物各付物一止其分君子存之念茲在茲一息無間靡他其爲見義必明如辨白黒灼然不亂無爲利惑守義必固金石其堅確然不渝無爲利遷如是而存義即我立存之又存衆義畢集慊心無餒氣自浩然乃復其初塞乎兩間體用具全終始惟一所謂終之於易無失咨爾子存毋忽於易舍之則亡是謂自棄
莊氏子名字說
莊氏子冠請命於余縁姓命名而以字俱名之曰約禮字之曰博仲以人生秉彞無不公共自稟氣之不齊而感物之易動非有禮以約之則必流於放蕩此古之君子所以必莊嚴敬祇約此身於三百三千之內無細大之或違視以禮而無邪聴以禮而無欹言以禮而無妄動以禮而無非皆所以固其肌膚之會筋骸之束揉氣質而使純杜物慾之交鑠無一節之不中以會歸於至約然其至約之由乂在斯文之博蓋博所以明萬理於心約所以會萬理於身不博則無以識夫約中止宿之地不約則無以體夫博中聞見之真盡心知性而後能存心養性物格知至而後能心正意誠苟蹊徑之少差於堂奧而莫升惟兩盡以造極信學功之大成昔子顏子從事於此竭吾才而無餘如有立之卓爾博約之至是而俱融無惚恍拘縶之病矣亞聖人而具體為後學之指南爾約禮其景慕無斯名子之慙
嚴陵學徙張呂合五賢祠說
嚴陵學舊有嚴宋田范趙五賢祠在明倫堂之東偏近世又祠張呂二先生於別室嘉定丁丑秋鄭侯徙二先生像合諸五賢而更其扁曰七賢祠時某自中都歸為鄭侯留在學與諸生講磨諸生有扣其說者義不容黙因攷子陵里之高士其清風孤操有以起人主尊敬之誠而成一代節義之俗廣平之危言峻行不少屈撓與諫議之勁直文正之忠誠清獻之清白又皆郡之賢刺史載在史籍昭昭不待言也至如乾道庚寅中南軒以道學名德守是邦而東萊爲郡文學是時南軒之學己逺造矣思昔猶專門固滯及晦翁痛與反覆辨論始飜然爲之一變無復異趣其親仁之篤徙義之勇克己之嚴任道之勁卓卓乎不可及東萊筮仕方初以少年豪才博覽藐視斯世無足與偶何暇窺聖賢門戶及聞南軒一語之折則愕然回釋然解乃屏去故習歛躬屈節爲終身鑽仰之歸且道紫陽㳂濂洛以達鄒魯俛焉日有孜孜斃而後己雖於南軒所造有不齊要之不失爲吾名教中人而斯文與有賴焉視世儒之竊佛學以自高屹立一家門戶且文聖賢之言以葢之以爲真有得乎千古心傳之妙不自覺其與聖人殊宗背馳反誤學者於詖淫邪遁之域而卒不免爲吾道之賊者是豈不大相萬萬而鄭侯今日所以示邦人合祠之意者亦豈徒云乎爾哉昔子路問成人夫子告以若臧武仲之智公綽之不欲卞莊子之勇冉求之藝而文之以禮樂則cq=867可以爲成人矣蓋舉近世之賢者以爲之質以復加之磨礲潤澤之功然後可以責其有成今嚴之學子誠能起敬五賢之高躅而實致其希慕之功以爲受道之質然後講明二先生之學問以參攷夫師友淵源之全求其所謂大中至正之統者博學審問謹思明辨而篤行之則體全用周文質相副其於至道成德之君子也又孰禦焉詩不云乎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嚴之學子其勉之
魂魄說
魂者陽之靈氣之發也其分主乎動所以行乎此身之中隨所貫而無不生也魄者隂之精體之凝也其分主乎靜所以實乎此身之中隨所注而無不定也故自著者而言之則口鼻靈於呼吸而不息者魂也耳目精於視聴而不散者魄也統而言之則所以貫乎耳目視聴之間使之常靈而不匱者亦魂也至於四肢之靈於舉履五臟六腑之靈於傳送凡氣之所貫常發越而有生意者皆魂也所以注乎口鼻呼吸之間使之常精而不爽者亦魄也至於四肢之精於舉履五臟六腑之精於傳送凡體之所注各凝實而有定理者皆魄也若口噤而鼻絶目困而耳窒手頑而足憊肺萎而脾弱肝枯而腎涸則靈者息而非魂之謂矣若口狂而鼻逆目流而耳恍手亂而足輕肺喘而脾滑肝急而腎泄則精者散而非魄之謂矣又廣而言之下極者形之底氣之根而魂魄之所自出也元首者形之表氣之會而魂魄之所由萃也在精神則神魂而精魄也在血脈則脈魂而血魄也在聲貌則聲魂而貌魄也又錯而言之呼吸以氣固魂也然呼者爲陽伸吸者爲隂屈又有不同焉視聴以體固魄也然視者爲陽明聴者為隂虛又有不一焉四肢有左右之辨而又有動靜之殊五臟六腑有五行之別而又有生尅之異與夫神有清濁而精有虛實脈有浮沈而血有凝釋聲有剛柔而貌有溫厲又各不齊焉蓋其分也雖有隂陽在氣在體之異屬其合則又俱不離乎一氣而參觀互考魂中又有魄魄中又有魂萬變固無所不存並行亦未嘗相悖魂必魄然後有以精其靈魄必魂然後有以靈其精而心居中央秉氣麗體又所以爲魂魄之主而總攝之凡日用之所奮厲振作通暢和樂施爲經畫思慮明覺者皆心之所以主魂之屬也整齊嚴肅安恬退止持循執守決斷誌記者皆心之所以主魄之屬也故魂充而魄聚則心力強心之神明精爽則魄魂有統其記事也必專而其慮事也必明其斷事也必確而其行事也必勇其絶惡也必嚴而其徙義也必果其執德也必固而其進道也必健至於山立而揚休玉色而金聲坐如屍立如齊出門如賓承事如祭九容之無不敬九思之無不通望之儼而即之溫恭而安而威不猛凢睟面施體隂陽合德無非是形見也人心始於氣感則得魂為先既而體凝焉則魂次之及既生而神發焉則魂主之發未逺而純一湛靜則魄主之男乾道則魂統魄女坤道則魄統魂稟重厚者則魄勝魂賦輕浮者則魂勝魄人於幼也氣渾全而質未實則魂盛而魄少及其壯也氣正充而質己定則魂與魄俱強及其老也氣衰而質羸則魂與魄俱耗及其死也氣與質判則魂升而魄降惟平時粹有隂陽之德者魂清魄爽灑然於化無復凝滯若隂欲重而陽明昏者則魂沈魄濁於是乎或滯於冥漠之間而未能以遽化矣此魂魄之大旨也
釋家君録忌說
禮書忌說
檀弓曰喪三年以爲極亡則弗之忘矣故君子有終身之憂忌日不樂
鄭氏註曰念其親死日不用舉吉事
孔氏正義曰言服親之喪己經三年可以棄而孝子有終身之痛曽不暫忘於心也故君子終竟己身怛慘念親忌日不爲樂事以其親亡忌難吉事
祭義曰君子有終身之喪忌日之謂也忌日不用非不祥也言夫日誌有所至而不敢盡其私也
鄭氏註曰忌日親亡之日忌之者不用舉他事如有時日之禁也祥善也志有所至至於親以此日亡其哀心如喪時
孔氏正義曰此一節明孝子終身念親不忘之事謂忌日不用舉作他事者非謂此日不善別有禁忌不舉也言夫忌日孝子志意有所至極思念其親不敢盡其私情而營他事也
又曰文王之祭也事死者如事生思死者如不欲生忌日必哀稱諱如見親祀之忠也如見親之所愛如欲色然其文王與
孔氏正義曰此一節明文王祭思親忠敬之甚言思念死者意欲隨之而死如似不復欲生廟中上不諱下於祖廟稱親之諱如似見親也祭祀盡忠誠齊時思念親之平生嗜欲如似真見親所愛在於目前又思念親所愛之甚如似凡人貪欲女色然也
近代諸儒議論
伊川先生曰家必有廟廟必有主忌日必遷主出祭於正寢〈今正㕔正堂也蓋廟中尊者所據又同室難以獨享也於正寢可以盡思慕之誠〉喪祭禮之大者豺獺皆知報本今士大夫家多忽此厚於奉養而薄於先祖甚不可也凡物知母而不知父走獸是也知父而不知祖飛鳥是也惟人能知祖若不嚴於祭祀殆與禽獸無異矣
又嘗於國忌日素饌或以詰其故先生曰禮居喪不飲酒不食肉忌日喪之餘也
橫渠先生曰忌日變服為曾祖祖布冠帶麻衣為曽祖妣素冠布帶麻衣爲父布冠帶麻衣麻履爲母素冠布帶麻衣麻履爲伯叔父素冠帶麻衣爲伯叔母麻衣素帶爲兄素衣素帶爲弟姪易褐不肉爲庶母及姊一不肉
晦庵先生祭儀忌日特設一位於正寢如祭禰之儀主人慘紗垂腳幞頭慘布衫爁鐵脂皮帶主婦去華盛之服凡與祭執事者皆然告言孝某孫某禰雲孝子今以皇某親某官府君逺諱之辰敢請神主出臨正寢恭伸追慕考妣即三獻哭盡哀不飲福受胙祝文維某年嵗次月朔日辰孝某孫某敢昭告於皇某親某官府君無官稱某號府君妣無封言某氏夫人嵗序遷易諱日復臨追逺感時不勝永慕考妣即雲痛割怙恃昊天罔極敢以清酌庶羞敬伸奠獻尚饗愚謂吾家避先諱末句當雲伏惟鑒饗
右忌說禮書三段註疏五段並三先生之說五段恭承先諱在近重感於心因録以示諸子姪而共致其孝敬焉慶元己未二月十日書
淳曰忌日者何亡者屬纊之日也亡者爲何有祖焉有禰焉有旁殺之親焉忌者孰忌之有子焉有孫焉有旁殺之親焉然則如之何其忌之曰此天理之至人情之極出於其中秉彞之所不容己而非自外至者也蓋昔者亡者於是日之亡也乃人道之大變爲子者卒然遇之如天之忽崩地之忽陷無所告訴正其笄纚徒跣擗踴哭泣傷肝焦肺水漿不入口之時其爲哀痛廹切之甚直欲與亡者俱亡而不復意有此身之存者也雖其所服日月之己竟而此心之慕終其身有不能己而況於是日之復臨則其爲感動又將如何耶下而爲孫者若曽若𤣥及旁而若弟若姪由齊衰以至功緦雖其發於容體聲音言語飲食居處衣服者其哀情有等級之殺要之當時於此則亦其遭變之始而痛於厥心者也豈以是日之復臨獨能頑無所動耶此聖人制禮因人情而爲之節文以是日爲君子終身之喪所以行乎是日者雖其全儀去古廢缺不可復考而其遺言緒論猶間有存於檀弓祭義等篇如曰不樂曰不用曰不敢盡其私若簡簡乎一二語而其大義則固昭昭可推而見也夫亦豈止於若是而己哉夫亦豈徒然若是而己哉故君子爲禮於是日也必視諸喪之餘以從事每事必變乎常衣必以素食必以蔬不御酒肉不接聲色不敢他適不敢他舉惟專有以致其事亡追逺憂思敬慕之誠然後爲情文之稱中哀樂之節得性情之正而不失乎聖人之意也嗚呼此文王以是日必哀事死者如事生思死者如不欲生所謂天理人倫之至而為萬世法矣奈何世之人不復講乎此動惟適己以自便上焉既無追慕之哀而一肆志於燕飲之樂若賀亡之爲下焉又無戒禁之敬而蕩然無所不爲無所不之殆若安平無事者吉㓙紊亂常變混雜抑不思今日爲何日名之曰忌者其端原果何謂昔之斯辰其人果何爲而吾於是人又爲何屬也顧乃忍焉若是寜不悖理傷義而類於無人心者歟其有篤於奉先者又不過精嚴豐潔為浮屠事祀非其鬼饋非其徒以爲是足以薦拔亡者而無憾而於亡者之前則荒忽䙝慢姑泛爲之一薦己則肆飲妄動又依然前之爲也展轉迷繆同然一習莫有以爲非者有如近世先覺諸君子更相正訂略有成說可舉可稽其覺迷警謬之惠大矣某小子竊幸有聞斯義茲因祖諱之臨適吾房之直其事恭承嚴父所録古今聖賢諸說命某釋之以詔吾門內同奉祖先之人爲之慨然有感因發明於下方而請共警省焉嗚呼凡我同祖其亦有以懋敬之哉某謹書
北溪大全集巻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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