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溪大全集 (四庫全書本)/卷31

巻三十 北溪大全集 巻三十一 巻三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北溪大全集巻三十一
  宋 陳淳 撰
  
  與姚安道潮人名宏中
  外日特承光訪匆匆恨不及欵洽清論別去倐易三晦朔而區區未甞不嚮往也詩傳中所疑難如何併乞一一䟽示庶得以交相講訂而為定是之歸蓋學不厭講而貴乎有疑必有疑而後能進以疑則辨辨則明明則通至於工夫大進而萬疑畢湊渙然為之一決則如冰消雪融而不復疑矣此顔子所以既竭吾才而如有卓爾也所謂格物之說今見得果如何此最進學之要處所當大致其功不得以為煩勞而狀之也蓋不如是則理無由明義無由精其於行也必左動而右礙前通而後窒慾保其駸駸一於聖門之入而無路脈之差亦且難矣何復望其有從容灑落處乎程子諸說示人精微曲折已為詳盡而文公發明考證又為明瑩親切確乎不可易學者但當按之循序加功便自見得趣味而知聖賢之決不我欺大抵聖門工夫自有次序非如釋氏妄以一超直入之說欺愚惑衆須從下學方可上達須從格物致知然後融㑹貫通而動容周旋可以無阻譬如行者之適都城未曽識得路脈從南從北幾程幾里如何舉得步出門便差卻如陸學從來只有尊徳性底意思而無道問學底工夫蓋厭繁就簡忽下趨髙者其所精要處乃隂竊釋氏之㫖而陽托諸聖人之傳確然自立一家文公向日最欲挽而歸之正而偏執牢不可破非如南軒之資純粹坦易一變便可至道也初學者識見未定其立的最不可泛孔顔曾孟逺矣不可得而見矣如近世周程諸儒亦不可親見其人之為如何㨿其道於遺編而師之若文公者同時並世某於經籍中師仰其道者十年而親炙函丈者又十年真所謂身即書心即理凢昔聞其語者今親見其人真所謂宮墻巍巍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美百官之富仰之彌髙鑚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然在後者也學者惟當終身竭鑚仰之力未可以道聴塗說世俗常情而窺測之此心先有一般意見橫在肚裏為之梗塞則一切微詞精義便相扞格更不能入最是大病處為學工夫所最先者一當立志以斷定邪正之路一當虛心以玩味理義之實然後致知力行可以交進於其後不然則散漫不倫終亦不能以有得矣恃同臭講此不覺縷縷不自知其為過繁也高明以為如何
  與陳仲思鎮江人
  某前月初八日抵臨安依舊宿故壘廷試已定四月十八日此事從來無定凖一聴造物之為如何無可言者前者高才網漏欲尋舊跡升黜之為如何恐亦不必如此介注科舉本是壊天下人才底物本不足以取人才其為法不考平日素行只校三日虛文固無一定之賢否矣今且就虛文言之又只各隨有司意見之不齊亦非有確然一定之能否則得不得有命之說焉逹者當之只可付一笑非可以是為介注也況舉子學術技藝從來有淺深高下之不齊考官學術意見亦從來有淺深高下之不齊安能保其必相偶合即此不能保其必相偶合而其相偶合者非人力之所能為是命也只此非人力之所能必處便是天之所為便是命更不必冥搜逺索指蒼蒼者以為天之於我如何而後謂之命也雖然此就格法中論之如此若超乎繩墨之外以高明正大之見言之欲治國平天下而專靠此以取天下人才以為治國平天下之用直是兒戱亦只是未有三代聖君賢相高見逺識無人看得此事破無以變通其法爾向來伊川先生修學制畧本先王遺意非有過高之事以劉摯非不賢乃獨毅然力排之以為髙濶以慕古新竒以變常其識之不足而妄論如此無足怪也毎嘗最愛明道先生修學校尊師儒取士一奏蓋斟酌三代之意而損益之以宜於今者若有聖君賢相者出欲變通其法於將來須如此奏節目施行然後為可而非可與常情論也因話謾及之聊以發高明之一笑
  與黃寅仲
  外日書院相聚極荷愛篤遷出江下又䝉連日綢繆何感如之別去區區第有銘佩而已某到嚴陵不意以人情事勢所不容峻卻而去又留滯在此許久寺丞端人正士慈祥愷悌誠心愛民今年水旱大歉無日不憂形於色子和亦多能之士厯醫山水皆精由其資稟聰俊故無所不通爾可中資質極是純粹惜乎學問差向一偏去巳纒肌入骨之深無可轉回者初間到旅邸相訪亦開懐說其學問來厯及詹郎中悟道一段殊無隱情以為堯舜至孔子相傳都是如此是時與他詳細剖析從原頭梳理下來忽爾日暮各且散去後再相見更不扣竟前說又多是匆匆不暇大抵先入者為主確然固執自以為是了外言更如何入得其祭詹文道孟子後千五百年得其傳者惟象山象山之傳惟黙信其意向偏暗如此末結說黙信未甞死又全用佛莊死而不亾底意更何暇責顧平甫資質亦莊靜扣其所學及與詹楊來往有何傳授欲因其所偏而為之救正絶口不出一言屢扣屢寂但義手聲諾而已又不如可中之無隱為其堅意隱黙如此後因來訪只直剖析儒釋之所以分及陸楊之所以偏處與之自後或相見坐未煖則別去不暇講論必是意㫖不相契兼未能知味故以為緩而不在急也自到嚴陵益知得象山之學情狀端的䖏大抵其教人只令終日靜坐以存本心無用許多辯說勞攘此說近本又簡易徑捷後進未見得破便為竦動今按其說若果是能存本心亦未為失但其所以為本心者認得錯了只是認形氣之虛靈知覺者以此一物甚光輝爍爛為天理之妙不知形氣之虛靈知覺者人與物皆同如牛羊鳥獸蟲魚凢有血氣之屬皆能知覺趨利避害不足為貴此心乃即舜之所謂人心者而非道心之謂也人之所以貴於物者以其有道心若仁義禮智之粹然者是也人心血氣之私也道心性命之正也仁者雖不相離而本自不相混今指人心為道心便是向來告子指生為性之說及佛家所謂作用是性之說蠢動含靈皆有佛性之說運水搬柴無非妙用之說故慈湖傳之專認心之精神為性則是全指氣為理矣惟其全指氣為理故安然以隂陽為形而上之道言之不惟論天論易論乾坤都做此一物論道論徳論仁論義論禮論智論誠敬論忠信諸等固有萬善皆只是此一箇渾淪底物只名號不同爾夫道徳仁義乃專以理言而指氣以當之已為不是而諸等名義各有所主頭靣體段自是不同甲件自有甲件用乙件自有乙件用都來混作一物尤含糊鶻突用處豈得不差錯讀書窮理正要講䆒此令分明於一本渾然之中須知得界分不相侵奪處又於萬殊粲然之中須知得脈絡相為流通處然後見得圓工夫匝體無不備而用無不周今都掃去格物一段工夫不復辨別如無星之秤無寸之尺只黙坐存想在此稍得髣髴便雲悟道既悟得後卻又將聖賢言語來手頭作弄到死後又依古禮行喪如此者何故蓋須是如此方為儒名家不然則為佛名家矣其實於聖賢言語只是略略依他見成條貫不要甚通解多牽來拗就已意未嘗講䆒聖賢本㫖端的之為如何既不辨別衆理又不見得端的之為如何則臨利害之衝如何應變又如何守得牢固因知輔漢卿所録譬如販私鹽人擔頭將鮝魚粧靣之說為發得情狀出甚端的也以晦翁手段親與象山說不下況今日其如此等人何近思量渠門既偏溺於此矣又直攻其所偏溺則愈畏縮而不入今喻文得瘧俟兩日平和更見之將此話頭置放一邊絶口不及只以孔孟工夫精宻切要處開誘之令且子細師法孔孟不可恁疏闊恐滲漏處多但誘得入窮理路來可漸有見自能覺其是非爾
  答黃寅仲
  所摘胡義之疵甚當不特此句之疵其說敬之大義亦不出縁是未曾做得持敬工夫未見得敬滋味也其他亦多有句不穏及多有欠意不圓處只說氣稟之昏不說物慾之蔽而明徳新民止至善三句裏靣底藴殊未曾動著此非有妄議之慊乃講其理如此爾亦格物之一端也
  答林自知
  自嚴陵一別僂指忽三易嵗華而此念無日不嚮往昨許友之來承惠手翰深認勤誠趙司直宮洞莊嚴幽居想時得過從講貫有洪論大義時析一二附南來之鴈得見故人不㤀之意不為惡也抑嘗嘆今之學者其隨波逐流者固無足論或有不肯自暴自棄而願志道者已為度越於人不淺然又多是悠悠泛泛不能勇往直前的為正道之趨方且彷徨中流騎檣不定則殆見好善決不能如好好色惡惡真不能如惡惡臭切已將何有得力在我將何有受用又將若何保其斷為君子之歸而決不復小人之墮邪此亦入門未見趣味者之常態尤吾黨所當痛自省察而用功加勉焉者也賢者試三復之為如何
  與邵生甲嚴陵人
  數日甚企想而佩音悄然何邪始者承賢者來訪謂賢者資質志向之美亦易通曉者便極為剖析其是非邪正之分庶幾曉然不迷其所趨再䝉見訪又道及濓洛諸老先生之書都曽看來親手編寫成帙又知其亦素用功者繼而講論鬼神之事乃至偏執異端死而不㤀之說滯而不能化亦未曉其受病之由續到賢者之居獲奉從容仍出江西至言示其意所主者始讀一篇不見其有一句入正腔窠再讀二篇又不見其有一句入正腔窠遂掩巻不讀而賢者又示以小詩與行狀乃知自孩㓜時已□異矣而賢者嗜之不釋口且曰從濓洛諸老先生書來某方得此是其為好並談易談心悉踵已見之誤而安之不怍至是乃知賢者平生學問知賢者胷中底藴知賢者病根所在從原頭本領差錯來纒心腸蝕肝肺者已深矣因覺始相見極為剖析之言殊不入賢者之耳枉為虛說而賢者於諸老先生之書亦枉用許多工夫全未有一字之得此其故何也由諸老先生見此道理素熟所謂至精至好處只作家常茶飯底事平平說去淡若無味而其中發明孔孟不傳之秘㫖實為格言至論千古攧撲不破以時文淺識泛泛讀過莫能曉解忽見此人說得竒竒怪怪又簡易徑捷便為竦動而陥墮其間所向於諸先生書上稍得一字之義而知味焉則決不至有此䧟墮處非惟於諸老先生書未有一字之得在孔孟之門亦未得寸步之入並覺昨所論鬼神一節乃至幽至𤣥無形影事非物格知至理明義精者不足與語而遽於賢者之前言之乃強人以所未到之理講其所不當講答其所不當答不能逃躁瞽之愆然此心終不能恝然於賢者以賢者方二十六正孔子所謂後生可畏之時前程地步闊日子長儘可闊步著工夫做聖賢大業不可但為山林苦行偏滯在一隅枉了可惜今固不敢勸賢者絶濓洛而師象山亦不敢勸賢者舍象山而從濓洛此事未易決姑置之勿論且賢者讀書為儒豈非祖孔孟者乎今只以孔孟門庭精要工夫與賢者共切磨之如何某在此不久只月末便歸不得與賢者久處若不說及此恐失此等工夫則疎闊走漏處多且孔孟門庭精要工夫如何在書則惟精與惟一不偏廢在易則知至與知終不偏廢在大學則知止與靜安慮得不偏廢格物致知與誠意正心脩身不偏廢在中庸則明善與誠身不偏廢道問學與尊徳性不偏廢博學審問慎思明辨與篤行不偏廢在孔子則始條理與終條理不偏廢在顔子則博文與約禮不偏廢在孟子則盡心知性與存心養性事天不偏廢蓋察之不精則若何而能一知之不至則若何而能終不知所止之地則將於何而靜於何而安於何而慮於何而得物不格知不致則意將如何而誠心將如何而正身將如何而修善不明則身將如何而誠問學cq=869之不道則將如何而為徳性又如何而尊學問思辨之不博審慎明則將如何而行又如何而篤始不知條理則終如何而為條理文不博則禮將如何而約心不盡性與天俱不知則又將如何而存如何而養如何而事萬物固皆備於我然物物各有頭靣事親當如何而為孝事君當如何而為忠事長當如何而為弟夫婦當如何而為別朋友當如何而為信曰仁如何而為仁曰義如何而為義曰禮如何而為禮曰智如何而為智合當用義時可只以仁應否合當用智時可只以禮應否曰誠如何而為誠曰敬如何而為敬合當用敬時可只以誠應否曰忠恕如何而為忠恕曰中庸如何而為中庸曰義利如何而為義如何而為利又有義之似利利之似義則將如何而辨曰天理人慾如何而為天理如何而為人慾又有天理之似人慾人慾之似天理則將如何而分凢此等類只可坐想都了否還亦須著工夫理會如合著工夫如何而著不審賢者於此已生知安行將去抑尚在學知勉行邪抑未能知未能行而合求知求行邪此等工夫甚欲與喻顧二丈及王生相切磨不然則空為世情契不為道義交今喻丈瘧未愈顧丈又拘書會自講說諸執事並在坐相陪獨渠不曽一來將意㫖不相契而禪進耶抑某說之不足聴邪抑未能知味以為緩而不在急邪王生又屢邀而屢不至昨適幸其至方回頭欲與語而忽又不見或謂徑去矣殊不曉其意之如何也此理十說無窮七說無盡雖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求之猶恐不及而悠悠若是豈所謂志學者竊嘆黃堂篤意於開明後學毎見毎必問是何闔郡亦無一人稍體黃堂之意以自篤其意為開明之歸可以為黃堂說幸而得賢者一人可語又唱焉而不和何邪此天下公理是曰是非曰非一行乎大公非可拂理狥情拗非為是而相取諛若拗非為是而相取諛則是䧟人於非道而賊夫人之子樂人之取諛而忌人之救正則是又護過以匿於己而吾道之賊也此皆私意之尤非君子豁然大公之心而豈所謂切磋之道也所學為何事而私意如此何時得胷中灑落如光風霽月何時得本體輝光潔白如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邪野人前所講義四段想必巳見又不敢奉呈恐不相契反為覆瓿舊亦有心說二篇皆未敢唐突出授深念賢者更遣此忠告能併逹此意於王生諸人幸甚
  與王生震
  某始到學吾子不外首先來訪見其資質志向之美可與適道豈勝欣幸續於九峯聞尊丈說吾子聰俊之發甚早自九嵗已能文十二三已志道今年方二十又不勝欽慕屢使人邀屈欲細扣所學來厯庶知其是非深淺可以置切磋之功而屢邀屢不至屢唱屢不和今幾匝兩月矣竟未得與吾子有一日之欵劇談而痛論昨忽承吾子之至方回頭欲與語而忽徑去又不見此其故何謂邪是固不難曉矣子學淵源祖象山曲䕶祖印如䕶命懼拙者有以攻之故稀行疎立而不欲相親吾何私寃於象山哉為其佐異端鼓滛詞為人心害吾對越上天講明公理為人剖析是非深有愛於人而存忠恕之心懼其或至誤䧟焉而枉害了一生也今吾子既深忌而痛䕶之矣吾亦何苦強聒於子哉姑置之勿論待他日識見長而自定焉只如洙泗之上大聖羣哲端拱肅列相與講道下學而上逹是多少精微廣大之㫖是多少縝宻要切之功殊不得與吾子浹洽講貫後生失此不及知豈不大欠缺為可惜又深念吾子妙齡美質正孔子所謂可畏之時氣力正強志意正鋭正可闊著步做聖賢大業工夫為天下大儒無但隘守隅角小道細行姑長雄於山峽間枉度了一生又可惜學中講說大小諸生皆環坐樂聴是開闡多少宏綱大義是發揮多少微言秘㫖而吾子獨不得一聞以發高明之見又可惜此月末欲便歸矣與吾子只成結世情知識而不成結道義交契者何邪九峯又聞尊丈說吾子旦夕為四明之行此豈小兒志識未定者之事邪彼持敬苦行一節為可美而學術議論只是一老禪伯見之何為看之不破稚嫩之質寜無轉移潰亂邪聞之極為良資美質痛惜夜睫為之不交早作不覺肝肺流而為一篇今未知吾子此行之果如何將別矣亦録為贈言在別紙










  北溪大全集巻三十一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北溪大全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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