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牕炙輠錄 (四庫全書本)/卷上
北牕炙輠錄 卷上 |
欽定四庫全書
北牕炙輠録卷上 宋 施徳操 撰
新法之變議者紛然伯淳見介甫介甫聞伯淳至盛怒以待之伯淳既見和氣藹然見眉宇間即笑謂介甫曰今日諸公所爭皆非私實天下事求相公少霽威色且容大家商量管子云下令如流水之源令順民心也管子猶知爾況乃相公髙明乎何苦作逆人事介甫為伯淳所薫不𮗜心醉即謂伯淳曰業已如此柰何伯淳曰尚可改也介甫遂有改法之意許明日見上白之及明日見上有張天𩦸者實橫渠弟也自處士徵為諌官遂於上前面折荊公之短荊公不勝其忿遂不肯改故伊川嘗謂諸公曰新法之𡚁吾輩當中分其罪使當時盡如伯淳何至此哉以諸公不能相下遂激怒而成爾范堯夫罷相與伊川相見責堯夫曰曩者某事相公合言何為不言堯夫謝罪又曰某事相公亦合言何為又不言堯夫又謝罪如此連責數事堯夫皆謝罪及他日伊川偶見堯夫剳子一篋凡伊川責堯夫所言皆已先言之矣但不與伊川辨一詞惟謝罪耳此前輩之度量不可及也
韓魏公與范文正公議西事不合文正徑拂衣起去魏公自後把住其手雲希文事便不容商量魏公和氣滿面文正意亦解只此一把手間消融幾同異魏公所以能當大事者正以此也
歐公語易以為文言大繫皆非孔子所作乃當時易師為之耳魏公心知其非然未嘗與辯但對歐公終身不言易
孫威敏不肯讀溫成皇后䇿文仁宗再三令授之威敏不受仁宗曰卿既不讀何不擲去威敏曰擲則不敢擲讀亦不敢讀立朝之節若此
呂吉甫既叛介甫介甫再用遂令人亷其事乃得吉甫託秀水通判張君濟置田一事君濟置田時吉甫有舅鄭不知其名謂之鄭三舅徃來君濟間介甫乃發其事即拘君濟鄭皆下獄鄭遂死獄中已而奉勅張君濟決配某州臨刑日士大夫莫不哀傷之決訖有內臣出白紙一大幅輒印其血而去人大驚問之荅曰欲呈相公也嗚呼介甫酷烈乃至如此乎
姚進道在學士日每夜必市兩蒸餅未嘗食明日輒以飼齋僕同舍皆怪之子韶問曰公所市蒸餅不食徒以飼僕何耶進道曰固也某來時老母戒某雲學中夜間饑則無所食冝以蒸餅為備某雖未嘗饑然不敢違老母之戒也市之如初進道名〈闕〉華亭人
進道嘗渡子江遭大風浪舟人皆號呼進道乃徐顧一親〈闕〉徐徳立遽以名呼之曰周公保取吾〈闕〉來徳立強忍為取之曰姚〈闕〉 生不為不義事江神倘有知乎使吾言不虛風浪即止不爾者請就溺死俄而風霽禹錫髙祖謂之陶四翁開染肆嘗有紫草來四翁乃出四百萬錢市之數日有駔者至視之曰此偽草也四翁曰何駔者曰此蒸壞草也澤皆盡矣今色外〈闕〉實偽物也不可用四翁試之信然駔者曰毋憂某當為翁遍諸小染家分之四翁曰諾明日駔者至通事之人曰駔至翁盡取四伯萬錢草對其人一爇而盡曰寕我悞豈可悞他人耶時陶氏貲尚薄其後冨盛累世子孫登第者亦數人而禹錫其一也禹錫名與諧錢塘人
子韶説天生徳於予桓魋其如予何以為外物豈可必而聖人之言乃如此蓋聖人之氣不與兵氣合故知必不死於桓魋此天下髙論古人所未到也予亦以謂古人文字皆聖賢之氣所發雖一詩一文亦天地之秀氣今人懶於文字者蓋其氣不與聖賢之氣及天地之秀氣合故不得不懶也
龜山為餘杭宰鄭季常本路提學季常特迂路見龜山執禮甚恭龜山辭讓久之察其意果出於至誠即問之曰提學治詩否曰然龜山曰提學治詩雖聲滿四海然只恐未曽治季常曰何以教之龜山曰孔子云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今誦詩三百篇倘授之以政果能達歟使於四方果能專對歟倘能了此事則可不然是原不曽治詩也季常不能對
子韶既魁天下己身為禁從使歸教學聖錫既魁天下乃不逺千里始來從子韶學此皆天下竒特事又子才妻聖錫乃以書充奩具此亦異事也
趙清獻初入京赴試每經塲務同行者皆欲𨼆稅過獨清獻不可以謂為士人已欺官況他日在仕路乎竟稅之
趙元鎮丞相未第時嘗投牒索逋二百緍其縣令曰秀才不親至乃令僕來耶因判其牒曰某人同趙秀才出頭理對元鎮視其牒曰必欲趙秀才出頭乎奉贈三百千遂置其牒
天經曰介甫既封荊公後遂進封舒王合之為荊舒故東坡詩曰未暇闢楊墨且復懲荊舒此皆門人不學之過
胡安定自草澤召有司令習儀安定不可有司問之曰某事父則知事君之義在鄉里則知朝廷之儀安用習為當時謂其倔強及他日人皆屬目視之而安定拜舞之容登降之節藹然如素官於朝者衆乃大服
陳伯脩作五代史序東坡曰如錦宮人裹孝幞頭嗟乎伯脩不思也昔太沖三都賦就人未知重也乃徃見𤣥晏𤣥晏為作序増價百倍古之人所以為人序者本以其人輕而我之道已信於天下故假吾筆墨為之増重耳今歐公在天下如泰山北斗伯脩自揣何如反更作其序何不識輕重也沈元用人或以前輩詩文字求其題跋者元用未曽敢下筆此最識體〈元用名晦〉
正夫曰明皇本無意治天下何以言之顔真卿如何名徳及祿山反真卿獨全平原乃始曰朕不知有此人又異時欲相張嘉貞乃不記其名姓不知逐日用心在甚處
正夫曰人有話當與通曉者言之與不通曉者言徒爾費力於彼此無益反復之餘只令人悶耳陸宣公之於徳宗橫説直説口説筆説不知説了多少話徳宗卒不曉其後宣公竟不免忠州之行至於漢髙祖着腳便㑹
荊公論子雲投閣事此史臣之妄耳豈有子雲而投閣者又劇秦美新亦後人誣子雲耳子雲豈肯作此文他日見東坡遂論及此東坡雲某亦疑一事荊公曰疑何事東坡曰西漢果有子雲否聞者皆大笑仁宗嘗郊時潞公作宰相百官已就位上忽暴中風左右大驚擾潞公急止之曰毋譁因誡左右曰事不得聞幄外乃扶上就湯藥遂稱攝行事至禮畢百官無知者當時但是樂減一奏識者疑之及出人始知之皆大驚且服潞公之能當大事也
范文正公雲凡為官者私罪不可有公罪不可無天下名言也
張道望吾鄉長者人也嘗作秀州司戶遇大旱本府所以望山川禱佛祠祀土龍坐蜥蝪縱徙市所謂致雨之術無不試卒不雨後欲乞水於海鹽縣神山之龍池衆白太守以為張司戶為人忠厚誠慤使為之禱宜有所感動遂遣之及望道乞水囬至中道果大雨村人皆羅拜雨中自後州境有水旱使望道祈之徃徃輒應當時號為感應司戶
蔡元長苦大腸祕固醫不能通蓋元長不肯服大黃䓁藥故也時史載之未知名徃謁之閽者齟齬久之乃得見已診脈史欲示竒曰請求二十錢元長曰何為曰欲市紫苑耳史遂市紫苑二十文末和之以進須臾遂通元長大驚問其説曰大腸肺之𫝊送今之秘無他以肺氣渴耳紫苑清肺氣此所以通也此古今所未聞不知用何湯下耳
錢塘有人小腸秘百方通之不效有一道士錢宗元視之反下縮小小便藥俄而遂通人皆怪之以問宗元曰以其秘故醫者聚通之聚通之則小便大至水道愈溢而小便愈不得通矣今吾縮之使小便稍寛此所以得流也此一事殊為特見
黃師文雲男子服建中湯女子服四物湯徃徃十七八得但時為之損益耳有男子病小腹一大癰其諸弟侮之曰今日用建中湯否師文曰服建中湯俄而癰潰葢小便腹癰為虛其𤍠毒乘虛而入建中湯既補虛而黃茋且潰膿也子才有婢子得面𤍠病每一面𤍠至赤且癢絶悶絶問師文師文曰經候來時嘗為火所逼也問之曰無之已而思之曰昨者經候來適為孺人粘衣裳傴僂曝日中甚昏裂火炙以孺人趣其物不敢已由是面遂𤍠師文曰是也四物湯加防風獲差師文用藥大率皆如此平江有婦人臥病垂三年狀如癆醫者皆療治不差師文徃視之曰此食隂物時遭大驚也問之其婦人方自省曰曩日方食水糰忽人報其夫墮水由此一驚遂荏苒矣師文以丸子藥一帖與之用雞糞湯下湏臾取一痰塊下抉其痰正包一小糰蓋其當時被驚央央在中而不自𮗜也其後婦人遂安問為何藥師文曰吾只去朱二郎家用十文贖青木香丸一帖與之曰何為用雞糞湯下曰以雞喜食糯也此師文譎耳未必然也師文父病口瘡師文治之不愈心訝之乃察訪諸婢果父嘗晝同婢子寢明日瘡作師文即詳其時節明日即伺其父所寢時㑹其父淨濯足以某藥帖腳心差又婦人舌風丹每酒貼唇則風丹重疊而起癢刺骨殆不可活師文令服五積散約數服以杯酒試之如其言飲酒已丹不作徳昭一婢嘗苦風丹亦似此聞其説遂服五積散亦差又師文用五積散治産㵼産㵼最難治師文用此殊効
周正夫曰仁宗皇帝百事不㑹只㑹做官家
正夫曰人不可不識主人位自漢以來識主人位者惟四人西漢之張子房東漢之陳太丘蜀之諸葛亮晉之陶淵明是也子房既識主人位遂坐其位子房既去陳太丘識之遂坐子房之位太丘既去諸葛亮識之又坐太丘之位孔明既去陶淵明識之遂坐孔明之位自此以徃則賓主莫辨而坐席紛然矣
印説顔子不貳過以為無第二念亦快
錢塘有兩處士其一林和靖其一徐沖晦和靖居孤山沖晦居萬松嶺兩處士之廬正夾湖相望予嘗館於沖晦之孫㣼㣼之居即沖晦之故廬也有一菴岧嶤於嶺之上東望江西瞰湖瞰湖之曲正與孤山相值而和靖之室𨼆見於𤇆雲杳靄之間遐想當時之事使人慨然也和靖雖廬孤山後有一室正在凌雲澗之側和靖多居此室耳然沖晦比和靖則和靖名字尤髙而沖晦以數學顯沖晦數學當時士大夫皆宗之然㣼嘗親與余言曰先祖有誡子孫世世不得離錢塘以錢塘永無兵燹
陶𨼆居孫真人皆以藥𨼆亦𨼆之善未能活國且復活人不亦可乎近林靈素沈洞𤣥真有活人心平生施藥不可以數計余與洞𤣥別二十年聞其別後醫益工巧視病罕診脈止令作咳嗽聲輒知病之所在不知此何法也在經有見而知之者上也聞而知之者次也洞𤣥之法非聞而知之者乎凡有病至不惟與藥地稍逺者必設盃其貧者館之日與飲食如此則亦難繼矣故人之所以餽洞𤣥者亦厚臨死日猶有逋三十緍葢盡費於此也察洞𤣥之心自孫真人以來一人而已
張永徳守鄭州其軍下有人詣闕告變者太祖械送其人於永徳使自治之永徳止笞十智哉永徳
東坡性簡率平生衣服飲食皆草草至杭州時嘗喜至祥符寺琴僧惟賢房閑憩至則脫巾裭衣露兩股榻上令一虞𠉀搔及起觀其岸巾止用一麻繩約髪再又築新堤時坡日徃視之一日飢令具食食未至遂於堤上取築堤人飰器滿貯其陳倉米一器盡之大抵平生簡率𩔖如此
徳昭母年近八十得疾冬苦寒夏苦𤍠八十非帛不煖則老人之苦寒尚矣至夏則又酷畏𤍠徳昭昆仲至冬則為重裀複幙貯藥炙炭所以致煖之術無不具其昆仲遂不復入寢室皆㑹臥宿於其母之帳庶幾人氣有以溫之也至夏則二人居帳外居帳中者交手揮箑以伺其母之動息至倦則止𤍠甚則帳外二人更之謂婢妾不足委皆不用嗚呼事親若此亦可以無愧於古人矣
友人史幼明任縣尹余告之曰有官君子所最忌二事在己則賍在公家則聚歛他罪惡猶可免犯此二者終身不可齒士君子之列今時或有處身最亷然掊克百姓上以媚朝廷下以諂權貴輒得美官雖不入已其入已莫任焉暗中伸手此小偷也公然聚歛以期貴顯真刼盜也
章子厚謂溫公為賊光正可對盜跖謂孔子為盜丘也宇文虛中在北作三詩曰滿腹詩書漫古今頻年流落易傷心南冠終日囚軍府北雁何時到上林開口催頺空抱朴脅肩奔走尚腰金莫邪利劍今安在不斬姦邪恨最深遙夜沉沉滿幙霜有時歸夢到家鄉傳聞已築西河館自許能肥北海羊囬首兩朝俱草莽馳心萬里絶農桑人生一死渾閑事裂眥穿胸不汝忘不堪垂老尚蹉跎有口無辭可柰何強食小兒猶解事學粧嬌女最憐他故衾愧見沾秋雨裋褐寜忘拆海波倚杖循環如可待未愁來日苦無多此詩始陷北中時作所謂人生一死渾閑事云云豈李陵所謂欲一效范蠡曹沬之事後虛中仕金為國師遂得其柄令南北講和大母獲歸徃徃皆其力也近傳明年八月間果欲行范蠡曹沬事欲挾淵聖以歸前五日為人告變虛中𮗜有警急發兵直至北主帳下北主幾不能脫遂為所擒嗚呼痛哉寔紹興乙丑也審如是始不負太學讀書耳
老子曰不見可欲使心不亂孫次卿曰老子此語衍二字何不言見可欲心不亂次卿名杭新城人家兄門生也嘗為戶郎文有西漢風
溫公初官鳳翔府年尚少家人每見其臥齋中忽蹶起著公服執手板坐乆之人莫測其意范純甫嘗從容問其説公乃曰吾念天下安危事不敢不敬范蜀公言儲嗣事章十九上待罪百餘日髪盡白嗚呼君子於天下國家事其精誠至於如此古所無有也真使人敬仰溫公與蜀公平生友善溫公自謂吾與景仁寔兄弟但姓異耳觀二君子此事良哉朋友
子容嘗言淮南監司童貫客也坐累罷去寔子容叔氏微言之其監司往見貫公不得通乃私事其使臣使臣曰吾亦不能為公通姓名但伺相公出公立於道左我唱拜公即拜此見相公之道也其人曰諾他日貫出其人遂立於道左使臣果唱拜其人遂拜貫問曰何人對曰某人貫曰這廝在此乃呼使過馬首問之其人遂隨貫至其第叅拜訖貫曰汝不飢否乃令取酒一盃勞之遣去後貫為雪其罪遂復得淮南轉運使嗚呼方其為監司時鼻息上雲漢威聲動山嶽不知來處乃如此當時出蔡氏諸閹門者往往多此輩耳子容名元廣姓張氏華亭人
沈元用有三大節元用自奉使囬正二聖北狩偽楚僣竊時元用即欲仰藥時煥卿沈子晹尚在元用幕下二公急前抱持之為翻其藥曰事未可知姑少遲之元用自此嘗納藥於夾袋中曰偽命至則飲此旡何偽命至元用時適病遂以病免此一大節也及〈闕〉時元用知某州一聞其事即日致仕此二大節也丁一箭之起屠戮人至酷既經江西州縣望風奔潰時元用知宣州曰此賊死於此矣乃㑹士卒自解髻剪頂心髪燒灰投諸酒與士卒飲之曰吾與汝輩誓死此城士卒皆奮自此元用遂宿城上不復歸家賊射城上箭如雨元用不為動數日元用臨城謂賊帥曰吾城中無有汝不知過吾已與三軍誓死此城矣不信請射我遂披胸使射羣賊大驚皆羅拜城下而去此三大節也
張邦昌僣叛論者謂非出邦昌本心凡邦昌之立止為捄一城生靈吾鄉傅商〈闕〉曰此何言也當時邦昌之分止有一死耳除一死更無可言吾當知死分耳何知一城生靈耶昌不立未必累一城生靈設令累之則二聖北狩一城死之適其義復何恨哉商〈闕〉名岩余寓秀州學三年止得子容子才二人時餘年二十七而子才纔年十八子才漸漸少年中性復滑稽俊發則翻倒一齋及其荘語儼然而坐衣裾不動者終日余固心喜之一日范文正公有言寧可終身無爵祿不可一日忘忠義遂撫案咨嗟乆之餘由是遂與之親厚子容罕在齋一日自華亭來參見余未之熟也時同舍言其鄉人近以捕盜改官皆有歆羨意獨子容愀然嘆息曰使張某他日忝一第決不肯捕賊改官余喜曰何得此仁人之言由是益相親厚
余舊與先𮗜在鄉中多遊大慈塢時經行諸寺閑觀壁間前輩題名詩句於祖塔得惠先𮗜一詩曰谷口兩三家平田一望賖春深多遇雨夜靜獨鳴蛙雲暗未通月林香始辨花誰驚孤枕曉濤白捲江沙又於靜明寺塵壁中詩兩句雲瀾深魚自躍風暖客還來惠先𮗜最為東坡米元章所禮甚為樸野布衣草履繩棕櫚為帶時夜半起槌其法嗣門索火甚急法嗣知其得句也或稱無油輒呼疾燃竹得火即疾書之詩人之得句葢如此先𮗜詩渾然天成無一毫斧鑿痕雍容閒逸最有唐人風氣但七言殊未稱蓋學力未至耳
陳齊之謁茂實茂實方撻其子齊之曰公撻令嗣何為茂實曰小兒輩須與撻之齊之曰以某觀之正不當撻撻之所以敗之也要須喻以道理爾小兒輩自孩提時即當喻以道理曰如是是天下好事如是是天下不好事如是者可行如是者不可行如是者可恥如是者不足恥孩提雖無知而吾日聒之所以入耳者熟㑹當漸入處如此則著腳下便使識士君子道路矣所謂箠撻豈可無哉不得已而出之使輔吾之道理爾平日未嘗出一旦忽出之被吾箠楚其恐懼愧恥之心為如何若然則豈不謂之善教子今之教子者都不喻以道理但箠撻之彼胸中固無知又日被吾箠撻者已熟遂頑然無恥矣若是則教之非所以敗之歟齊之此言可謂教子之法
黃致一初看科塲方十三嵗時出腐草為螢賦題未審有何事跡同塲以其兒童易之漫告之曰螢則有若所謂聚螢讀書草則若所謂青青河畔又若所謂君子之徳風小人之徳草皆可用也其事皆牢落不覊同塲姑以此塞其問元非事實也致一乃用此為一偶句雲昔年河畔常叨君子之風今日囊中復照聖人之典遂發解劉無言年十七嵗在太學時稱俊傑才先季試偶讀司馬穰苴𫝊曰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乃謂同舍曰某明日䇿中必用此句明日問神宗實録問與昨日事殊無言乃對曰秉筆權猶將也雖君命有所不受此一䇿甚竒諸長皆拱手遂作魁此皆一時英妙可笑故事無工拙顧在下筆何如耳
諸葛孔明每見龎徳公輒拜牀下龎公初不令止子韶曰拜牀下者以為諸葛孔明而受拜於牀上者其人何如哉誠哉是言然則諸葛孔明觀龎徳公則其人物為何如然其平生所有乃付之灰埃草莽自鹿門一𨼆之後遂不見蹤跡嗚呼非其徳盛何以至此又安得使孔明不為之屢拜乎孔明視徳公固為晩進矣然孔明在妙齡時才氣如何當下視一世乃肯拜徳公於牀下此所以為諸葛孔明也沒量之人只為此一㸃摩拂不下徳先言一僧曰吾佛法豈有他哉見人倒從東邊去則為他東邊扶起見人倒從西邊去則為他西邊扶起見渠在中間立則為他推一推中間之説煞好徳先名興仁徳昭弟也
張思叔伊川髙弟也本一酒家保喜為詩雖拾俗語為之往往有理致謝顯道見其詩而異之遂召其人與相見至則眉宇果不凡顯道即謂之曰何不讀書去思叔曰某下賤人何敢讀書顯道曰讀書人人有分觀子眉宇當是吾道中人思叔遂問曰讀何書曰讀論語遂歸買論語讀之讀畢乃見顯道曰某已讀論語畢奈何曰見程先生思叔曰某何等人敢造程先生門顯道曰第往先生之門無貴賤髙下但有志於學者即受之耳思叔遂往見伊川顯道亦先為伊川言之伊川遂留門下一日侍坐伊川問曰記曰有所忿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正卻在何處思叔遂於言有省其後伊川之學最得其傳者惟思叔今伊川集中有伊川祭文詩十首惟思叔之文理極精微卓乎在諸公之上也
天經乆瘧忽夢一人眉宇甚異對天經哦一詩云塞北勒銘山色逺洛中遺愛水聲長秋天菜扁舟滑夏日荷花甲第香病遂瘥殊可怪也天經囙續其詩曰識面已驚眉宇異聞言更𮗜肺肝涼洛中塞北非吾事菜荷花興不忘天經於文藝皆超邁人後竟不第人或以為洛中塞北之句不合謝絶之如此然亦豈有是理乎天經姓葉名楙字伯林婺州人以舊字行
天經曰異時嘗在旅邸中見壁間詩一句雲一生不識君王面輒續其下雲靜對菱花拭淚痕他日見其詩使人羞死乃王建宮詞也其詩曰學畫蛾眉便出羣當時人道便承恩一生不識君王面花落黃昏空掩門唐人格律自別至宮體詩尤後人不可及也
人見淵明自放于田園詩酒中謂是一踈懶人耳不知其平生學道至苦故其詩曰悽悽失羣鳥日暮猶獨飛徘無定止夜夜聲轉悲厲響思清越去來何依依囙植孤生松歛翼遙來歸勁風無榮木此䕃獨不衰繫身已得所千載真相違其苦心可知既有㑹意處便一時放下
陽關詞古今和者不知幾人彥柔偶作一絶句雲客舍休悲栁色新東西南北一般春若知四海皆兄弟何處相逢非故人自古悲愁怨憝之思一掃而盡陽關詞至此當止矣彥柔姓陳名剛中英偉人也後以江隂僉判與子韶諸公同貶知䖍州安逺縣卒
余所謂歌行引本一曲爾一曲中有此三節凡欲始發聲謂之引引者謂之導引也既引矣其聲稍放焉故謂之行行者其聲行也既行矣於是聲音遂縱所謂歌也今之播鞀者始以一小鼓引之詩所謂應田懸鼓是也既以小鼓引之於是人聲與鼓聲參焉此所謂行可也既參之矣然後鼓聲大合此在人聲之中若所謂歌也歌行引播鞀之中可見之惟一曲備三節故引自引行自行歌自歌其音節有緩急而文義有終始故不同也正如今大曲有入破滾煞之𩔖今詩家既分之各自成曲故謂之樂府無復異製矣今𨕖中有樂府數十萬篇或謂之行或謂之引或謂之謠或謂之吟或謂之曲名雖不同格律則一今人強分其體製者皆不知歌行引之説又未嘗廣見古今樂府故亦便生穿鑿耳
髙抑崇始封進剳子以為非和氣不足以治天下上首肯之抑崇乃問上曰陛下以為如何是和氣凡人始上殿皆皇恐戰汗惟恐應對失詞未有反致詰於上者上為倉卒一問亦愕然乃曰今疾癘不作螟蝗不生年穀豐熟百姓安康即和氣也抑崇曰此萬物和氣陛下和氣安在上黙然嗟乎非和氣不足以治天下古人未能發也抑崇發之至哉斯言余觀近世能盡斯道者其程伯淳乎
張子公為戶侍苦用度窘欲出祠部改鹽鈔見秦丞相秦曰若干年不出若干年不改鹽鈔矣且止張乃具陳當時利害俱不聽張怒乃勃然曰相公言大好看勢不可行今日事勢如此安得沽虛譽妨事實一旦緩急相公何處措力遂拂衣而起見趙相公〈闕〉 曰如何張復陳其利害丞相乃賛之曰甚善甚善子能留心執事如此吾復何疑然於〈闕〉 天下財賦乎曰未也丞相曰若此則子亦小失契勘矣如某州有米若干某州有米若干某州有錢若干某州有錢若干復數數州張但呀然趙相曰今所以不即發來者發來國家便有無限財賦也因嘗行文字令且只就本府使萬一有緩急某亦粗有備矣如子之請姑乃遲也勿吝見教張乃大服曰若此豈不是宰相秦檜之都不知國家虛實利害但以虛詞葢人人心安得而服
龜山作梅花一詩寄故人云欲驅殘臘變春工先遣梅花作𨕖鋒莫把踈英輕鬬雪好藏清艶月明中時故人正作監司見此詩遂休官
諸司造舩吏夤縁為盜毎造七百料舩率破釘四百斤曽處善為某路轉運使偶見破艦一閣灘上乃遣人拽上以焚之人亦不測其意既焚得釘二百斤於是始知用釘之實朝廷於是立例凡造七百料舩給釘二百斤自處善始
晏元獻為宰相兼樞宻使範文正參知政事韓魏公富鄭公樞宻副使一時人物之盛如此而范韓二公與元獻有舊故薦之而富公其壻也元獻以嫌欲避位而仁宗不許夫宰相用人正當如此顧人才何如耳安問親舊乎崔祐甫一日除吏八百親舊居其半此乃天下之公道也後之避嫌者雖才如元凱以親故避不敢舉而㺯權盜柄者又托此以市私恩植黨與此人君之用人所以為難也
應求謂余曰使成安君果用李左車韓信果擒乎或自有處也觀當時之䇿信乎殆矣予曰不然韓信入井陘在李左車不用之後也使不知敵人所取予遽頓兵四險地非甚庸將不至此況韓信乎大凡用兵必先為敵人計然後始能伐敵人故鄧公之軍黥布司馬仲達之軍公孫淵皆出於此李左車之計雖趙之上䇿然左車未陳此計時乃先在韓信𥮅中矣故其䇿雖妙安能施於信哉但成安君用李左車則趙亦未易下
禹錫問余曰周伯仁救王導始陽言曰今年殺諸賊奴取金印如斗大繫肘後逮事已解固當同車入見雖告之以相救之意庸何傷卒不告後竟遇害伯仁亦〈闕〉余曰不然此所以見古人用心處也元帝與王導豈他君臣比同甘共苦相與奮起於艱難顛沛之中今以王敦遂相猜忌如此君子所以深惜也故伯仁之救導欲其盡出於元帝不出於己所以全君臣始終之義伯仁之賢正在於此
余嘗愛茂實謂有一武王必有一伯夷有一陳平必有一王陵有一霍光必有一嚴延年有一姚元之必有一宋廣平不如是無雙人道矣
子韶與正夫論仁宗朝人物正夫曰未説設施只𥪡起幾個人物在廟堂上也須教太平
正夫謂子韶曰昨強幼安來説話引援甚富某謂之曰若此者六一語若此者溫公語若此者東坡語若此者山谷語強幼安語卻在甚處幼安無語
陳明作為西浙漕來謁正夫正夫囙語次曰昨日𤍠陳亦曰夜來大𤍠正夫曰公安知𤍠陳笑曰如正夫學問髙明議論英發固某所不敢望至於寒暑天下人共知之乃謂某不知𤍠何也正夫曰公安知𤍠如某乃知𤍠耳某在閑處無一毫事到心故四時之變化寒暑之盛衰此身皆知之言今日寒則信寒矣於是増衣裘言今日𤍠則信𤍠矣於是減絺綌以予言今日溫今日涼皆與隂陽之候不差毫釐今左右簿書獄訟紛然在前而利害禍福之心交戰於中性命且不知所在又安得知寒暑也陳乃嘆息曰真髙論
魏公夫人嘗蓄婢而魏公不知也教以歌舞至魏公生朝乃出之使上壽公見其辨爽悅之其婢既上壽畢忽泣下公怪而問之婢曰念妾父在時每生朝婢子輩上壽亦必歌此曲今忽感其事不知淚之所從也公曰汝父為何人曰某人常為某州通判公大驚責夫人曰此士大夫女安得輒取為婢夫人謝不知公即令與諸女列後擇一有官人厚嫁之
魏公判北京有術者上謁言能視笏文知吉㓙魏公語其人明日至明日魏公作飯召通判而術者遂預焉公預與通判易笏令視之術者視魏公笏言某日當拜再召在朝位若干年視通判笏曰某日當進秩當至某官既畢魏公使人厚謝之通判曰狂生敢欺罔相公如此罪應誅乃反厚餽之何也公曰琦先欺也
正夫曰茅菴草屋風雨一興輒欲顛撲至廣廈大堂雖震風疾雷頓撼天地而安若泰山藩籬鳥雀風勁草搖則驚飛竄伏而豐牛巨𧰼雖長鞭大箠猶抶之不行人之度量其相懸亦如此
沈元用以四六自以謂當今四六未有如晦者其謝解起一聫雲谷寒難暖喜二氣之或私風引輒囬悵三山之不到真為絶唱也惜其過貪翻近蕪耳
先覺論文以謂退之作古子厚復古此天下髙論董應求以漢文有真才文帝纔一寛厚長者耳初無一毫英武氣優㳺不事若無能為者當是時外有強藩悍將內有權臣孽君乃中外恬然故雖有七國之強乃髙祖過制非文帝之罪然亦終文帝之世不敢有為非有真才而何歟彼以智術把持天下者可同年而語哉應求名天民泉州人
北牕炙輠録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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