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軒集 (四庫全書本)/卷05

巻四 半軒集 巻五 巻六

  欽定四庫全書
  半軒集巻五       明 王行 撰序
  醫經辨證圖序
  神農氏作為耒耜教民稼穡使之飲食以自養其為天下後世之大利既無窮矣而復為其有疾病夭閼之虞因而品嘗草木鳥獸蟲魚百藥之性味又復教之服飲以去其疾保其年而遂其生養之道此本草之書所以作也然而疾病之感人也其原不一而人不能自知氣血之受病也其類不同而人不能自視於是後聖繼興為之論著兩間氣化之流行土風資稟之殊異府藏經絡之係屬榮衛隂陽之升降飲食動止之乖通所感之內外根源所發之標本先後而總之以形色之逆順脈理之從違使之由色脈以論死生因標本根源而施治療故又有內經之書焉二經既作則天下有不可治之病而無不可知之病有不可用之藥而無不可識之藥究病本乎內經用藥求諸本草生民無夭閼之患矣此二書所以為醫家之大經佐世之仁術也已而秦扁鵲也於周張仲景也於漢王叔和也於晉皆推本二書以為書二書從而益著而仲景之論證則又示之以方焉此方書之所由始也自茲而授輯方者紛紛出矣然而仲景之著方亦舉其槩焉耳故有有證而無方者葢以示夫書不盡言之意欲人臨時揆證更為消息庶不致夫拘柅也後人不知出此一務於方方書浸多轉相授受循流失源至有畔二書者矣嗚乎人身雖同而所稟之氣所遭之時憂樂盛衰勞逸滋味不能皆同也一或不同為病亦然變更作興輙有衆端人慾當之以執一之方而可求其必効乎此方書所以難乎盡信要必求之二書也宋治平元裕間汶上錢仲陽能硏心二書往往得其𤣥秘而多所發明特其以嬰醫名時故尠知之者為可歎也嘉定以還上谷張潔古河間劉守真東垣李明之相繼而起而潔古首開新病舊方不能相值之議二人者迺深探二書之奧而𠫵以扁鵲仲景叔和仲陽之説臨病處方猶射而中故三人之醫迭顯乎當時今觀其所著書雖不能無過然所謂有本有源者矣逮我國家隆平育善養材方技百家各臻精妙於是丹溪朱彥修出焉彥修初從金華許先生學年三十以母多病始事乎醫根據二書旁搜衆論博採精擇附㑹折衷數年而恍然有得為書數萬言推明醫道著藥而不著方深契古人之㫖是以一時之醫咸宗朱氏之學遂大行矣彥修後得其傳者曰同郡戴原理曰㑹稽徐彥純純余友也其為醫已人之疾多竒効葢彥修之學授之彥純者彥純盡得之筆之言者彥純又得之而加以切至精勤不遺餘力余毎見之未嘗不歎其功之深學之厲而志之堅也茲以其所著醫經類證圖若干巻請余為序余觀其書裒次羣證證別為門門列為圖上自二書中及數家下迄朱氏微辭邃義萃聚歸一綱舉目張明如指掌詳於論而略於方芟其繁而提其要葢醫書之良也彥純之用心亦至矣使彥修復生其有間言乎且人以彥純之學之篤接武彥修不枉也獨是書乎哉然是書也吾將見其與諸書並行以加惠後人也無疑矣遂不辭而序之至正戊戌冬
  柔立齋集序
  谷陽沈復之錄其所為詩一巻題曰柔立齋集攜以示予洎為文序之其集樂府幾首古詩幾首詩皆古淡樸雅無綺靡新麗之尚予甚善之乃為之言曰凡學必先求知也能知然後可行茍知之或未至行之有過差則跬步之間致千里之繆夫豈小故云哉詩亦學也故必謹其始焉朱子教人為詩須先學韋柳韋柳固不足以盡詩之妙然由是而往雖求至於三百十一篇亦猶灑掃應對求造夫聖賢之域雖地位有髙卑道里有逺近往之則至終無他岐之惑矣元人為詩獨尚七言近體跡其所由葢元裕之倡之於先趙子昂和之於後轉相染習遂成一代之風焉初裕之生北方不聞大賢之訓信其所好自以為然常裒萃唐人此體為鼓吹集十巻以教後學其徒又為之注釋以廣其傳其間掄擇之不精去取之無據其人乖亂其世混淆予毎見之未嘗不笑其陋也葢此體雖始於唐唐盛時為者亦尠至劉文房許用晦李義山之徒好為之世亦浸衰歇矣是猶足貴也耶且裕之之作其竭力者僅欲瞻望蘇長公之垣墉豈為深於詩者以當時無能過之故為人所宗耳及子昂豢於新遇追嫌宗國舊風力趨時好杭人楊載以其業見之實皆此體大獲奬與載遂有聲人益以為能攻於此足以致譽靡然爭赴之至於虞伯生揭曼碩諸人以文自名亦務於此矣夫朱子之教人一定不可易之法也虞揭寧不知之知之而不行何也溺於所習而不能自振亦安於謬者矣予毎思之未嘗不為之歎息也今復之此編絶無此體予試問之則曰以其非古也嗚乎復之之於詩其能謹其始者乎能謹其始必先求其知矣能知之有不行乎能行有不至乎由茲以往吾將賀復之之至矣
  送賈彥仁序
  鹽官之東有黃岡之地焉地之鉅族曰賈氏世以饒貲聞至號愚邱者始敦行義尊儒術闢室堂而徧萃經史傳記百家之言洎古法書名畫埀籖列軸幾萬餘巻至者為具飲饌縱其覽觀或留或行皆侃侃致勤厚意湘漢人用是多之江浙行省宰臣聞其賢表為儒學提舉為士類所敬慕有子名麟字彥仁資性溫粹提舉訓之甚嚴以胡氏春秋領至正乙亥鄉薦為教諭於平江之長洲儒學其在學也大而祭祀舍奠講授作養小而粟帛出內殘脩廢葺㒺不端慎恭肅勤敏弗懈於是愚邱之友為之致有子之慶彥仁之友為之懐有成之望友其父子間者則槩頌之惟提舉甫克成教諭惟教諭甫克肖提舉也今年春彥仁秩既滿且受代去予餞而觴之為之言曰亦嘗見夫川乎葢出於山也擅川之利者不言山非山何有於川哉見夫土田乎六材五榖所以生也求土田者不言材榖非材榖何以著土田之用哉然材榖不以土田之用由已著而負其功山不以川之利由已出而有其徳故能亙古今而不匱也今愚邱能體於山彥仁能體六材五榖則賈氏之昌也莫尚而予之言葢亦有徵也夫
  送王守敬後序
  王君欽張君羽二人之相善熟予耳久矣洎接於目則果毅方介欽為人也和粹詳雅羽為人也山髙水潔土俗清勁此大江之西張君之鄉也平原厚壤風氣沉渾此長淮之南王君之邦也其風土殊其資性異迺能相值於客而相忘於無間奚而然與葢外之殊中之合殊者跡合者道譬鍾磬然質匪倫而聲諧焉譬鹽梅然物非類而味和焉昔者吳於東鄭於北相去餘千里也延陵之讓子産之任所為異百倍也而相見即相契亙古今稱之夫二人其慕是與二子之別有縞帶紵衣之交贈用致其勤今王君有湘之行張君纉言以逺大相屬又命繪人寫江山風景為圖以繫夫思是真慕二子哉夫逺大相屬師古也二子是慕希賢也師古希賢前脩遺訓也故君子謂二人之器大葢必底成也已吳人士因畫賦詩並附乎巻而徵予序其後焉
  贈吳隱君序
  燕山聶茂宣為人尚氣好直斥人短長然聞人有善亦必稱説之不置友予且十五年終始未嘗變豈其資性然與今年春來謂予曰子知吳隱君者之所為乎吾聞之吳友王庠父氏請為子言之庠父言君仁厚人也好讀書敦禮義恂恂焉與人交含容退讓如委靡人而中之自許者隱隱然不可屈撓暇則讀神農黃帝岐伯書以調劑和餌而起人痼疾事母甚孝母坐堂上飯則立堂下待飯已為撤具微察母㗖之甘則喜或似不適口則戚戚以憂必求適口者以進母息於寢則坐牀幾下戒嬉戱兒毋譁以亂大人寐至中夜乃歸宿雞一鳴即起日為常母死哭之幾絶者數廬於墓三年或傳其有甘露之應人以為難母未死時嘗謂曰女能療人疾毋收貧者直第令樹竹一本竹盛則汝子孫昌矣自是行母言不怠竹至數千本此葢居武塘時也及兵興竹盡毀近居當鴛湖竹又數百本矣予嘉歎久之茂宣又曰庠父雲某亦感君已踠攣風痺之疾念樹竹無以大表著必得能文辭而信於人者次第君之徳義以求詠歌於大夫士乃可也某誠美其言敢用請於予予聞而益歎夫今之樂道人之善者有之好事行義者有之尠見若是之懇懇者也君之徳義既聞庠父必欲其大著茂宣之成庠父之志又如是之勤也則三人之善可掩而不言乎惜予不足以發揮之耳雖然君子之取人求其實而不求其文也奚多言為哉是為之序君名某字知道嘉興人云
  送髙隅仲序
  海虞王氏有兄弟曰孟陽曰仲良者願厚端直事親甚孝謹樂從儒先君子講説經義論古今事物之跡忻忻不倦父歿撫其幼弟友愛尤篤築館舍且延師教之初蒙城髙隅仲居吳之北郭自負才氣以亂離時不屑為之用閉門窮巷益厲其學大夫士稱焉孟陽兄弟常與之為友至是館舍成具書幣迎之隅仲曰吾友孟陽伯仲也久其弟猶吾弟固當教也況以禮請其可拒乎遂治裝以其故來告而徵言予謂彞倫之序惟五兄弟朋友居其二焉世下俗偷王者之道隳而朋友兄弟之尤甚非有篤實之學粹美之質弗能保其無缺也予觀孟陽兄弟之與隅仲游坦易和平無牙角碕岸意固常人之交耳今隅仲乃能使之尊已以為師孟陽乃能奉之以相下然後知其和柔坦易者又有其道非徒若燕昵之交者也其於朋友如是則於其弟者可知於其弟子者又可知已三人者所謂有粹質之資者與雖然朋友與師一道也亦有不可得而同者焉其自待之嚴而無愧於為師之道隅仲其必能之待之之重而無愧於奉師之道孟陽亦必能之也予復何言若夫嚴而不至於離斯可以遂朋友之交奉之而不浸以怠斯可以全始終之義是則所當慎處也三人者其以予言為然乎為不然乎
  贈楊君序
  方技家雜出變怪誕眩以耀世耳目取尊顯者世世有之史家傳方技亦敘醫於中然醫豈他方技比其於世非小有益誠係人死生際也越人曰吾能起生人不能生死人此越人自讓耳病而不善起之不遂至死耶予讀醫家書知其固仁術也其為言也務欲令人安且夀為術而務令人安且夀不亦仁已乎視他方技變眩以耀世如何哉吾鄉有楊君良醫師也嘗見古人推仁心立是術今操其術昧其要而又獲其功是負其術不仁甚已故其醫甚深數愈人竒疾咸名其能楊君謙讓不受也長洲人李吉病癘風且劇其姻薛某為迎君治之良愈癘風惡疾也世之患是不治常十九而君從容療之於以見其術矣李疾既平曰無以報君願徴文人言為君頌君曰何以名為李不能自已乃來請文余觀楊君所為類黃老家不近名然其術既精知之者日衆欲掩名名益不掩矣嗚呼楊君不期名而名至反欲掩之視他方技變眩以耀世者如何哉如何哉
  送徐隠君序
  吾郡徐君幼文避地居吳興之蜀山以著述自樂無與於世亦非與世相絶若城府之囂喧山林之空寂隨其跡之所如𤣥梵之徒縫掖之士於其所遇而合不皦皦以擇夫交不膠膠而必其至所謂周流無欲去來不滯汪然而川波融漠乎其煙雲行者也歲丁未秋復來於吳吳士趨而願知君者相繼其得從杖履之遊聞朝夕之論者惟此里二三子焉居無何有歸與之賦爭挽留之更十日竟其行二三子知不可卒留也遂用韋刺史送邱大夫詩語析韻賦詩裒次為巻以送之詩既進君謂余曰願得君一言為之序焉嗚呼必吾言之須耶余聞君子之接夫後進也引而不過於自髙降而不屈於自卑過於自髙人將有不可及之歎烏可為善誘哉屈而自卑人將以為易而又非所以示誨也今君之於二三子待之如賔而教之如弟子故二三子之於君愛之如親而敬之若嚴師焉其於君之行深情篤意形諸歌詠不亦宜乎況君之不皦皦於擇交者吾知其汎愛之心不膠膠而必其至者吾知其恢逺之度也由是觀之則人之薫其徳而成夫業者所在而是獨吾里之二三人也哉二三人者事天竺之法者二人曰如律文章頥浩宗老莊之言者一人曰李𤣥脩學吾徒之學者三人曰胡勉斯成朱夏公南李常叔經也
  贈瞽師金松隱序
  初予聞海虞有瞽丈夫曰金君松隱能以人之始生歲月日時起數逆推其死生貴賤通塞之狀無不騐者儒先君子縉紳士大夫咸稱道之餘竊以為其術雖精然致夫人之稱之若是其盛者宜必有所在當不止於其術也及余往海虞館於髙君隅仲仲金君友也因介之來𠉀余聽其論議言説明爽髙亮敷暢條逹亹亹令人無厭夫天既奪其目之用猶如此使其視觀清明讀聖賢之書以益求其理是又將如何人所以盛稱也者其以是與因知其不止於其術也自是交之時往來矣然毎見人之以禍福語之者其懌然而去者皆古君子其艴然以起者皆庸庸者也予初怪焉間以問其故金君曰是固然也人之問其命者為推之而利則謂曰君宜富若貴若夀實命之然也然或恃其富而滛依其貴而肆怙其夀而戕其躬則其所當得者皆將反之而不可以言命矣其君子者聞之曰是吾志也烏可委於命而忘自修乎此所以懌然也其庸庸者聞之則曰命既然矣奚相料為哉此所以艴然也為推之而否利則謂曰君宜賤若貧若殀實命之然也然或習於賤而不自飾病於貧而不自守甘於殀而不自善其養則其所當遭者殆必有甚焉而不可以言命矣其君子曰是吾志也烏可委於命而忘自修乎庸庸者曰命既然矣奚相料為哉此所以懌然艴然之異也然吾知盡吾之命而已曷暇計其懌然艴然也耶嗚乎金君可謂異於常術人矣能推夫術外之意以致夫儆戒之道焉非君子之用心乎予然後知人之稱之盛者在此而非在於彼也昔蜀嚴遵因筮以道人為善世謂之有道之士若金君其庶幾於有道與惜乎其廢於視也雖然廢於視者內必明明於內不愈於徒明於外者乎亦可以無憾矣今年春君來吳與遊幾日復告歸無以贈也因書其異於常術人者為之序以送焉
  贈呂山人序
  宋氏既亡其大儒君子之遺風浸逺衣冠舊家日以凋盡後生少年以華靡相髙服御競趨於簡便故老見之有歎嗟興感者葢當是之時四方無虞民安物阜國家之平治亦久矣然朝廷之上用事之臣多勲勞貴人世祿之族皆習於其所便安而未遑禮樂制度之事故衣冠之制猶逺於古焉其力學好古之士或心有慊然而不敢自易其服則假為老氏之服服之以其尚有古之遺意也嗚呼為儒而拘於時制願慕夫異端之服其果得已也哉昔者先王之為治必致謹於衣冠服御之制焉自天子至於庶人莫不各有文章度數以品節之而又有異服之防僣服之禁葢欲謹上下之辨杜覬竊之端也洎乎周室衰微諸侯強僣亦莫敢肆然慮變其制焉漢承秦亂之餘製作去古為猶近至於六代相繼朴實粹美之風遂爾澆漓降及隋唐而輕靡滋甚其間更變衰亂則亦至矣五季已來惟宋制漸復於敦厚裒衣大帶淳風藹如遂成熈洽之治於以見衣冠服御果有關於世之理亂也予毎論及於是未嘗不興慨焉今呂君志學當風塵繚繞而易為老氏之服人皆非之而吾則與之嗚呼以呂君之讀聖人書求聖人道迺服異端服焉而予之與之也則其意豈淺淺哉雖然禮樂百年而後興茲國家否運已極亂且致平必有豪傑之士出以佐治葢將大有為矣詎特衣冠服御之制也哉予與呂君年未艾行必蒙其休澤也故書以贈之
  贈明東生序
  河東呂君志學力學而多文居梁溪之濵以詩酒自適梁溪人得承於君者咸曰呂君長者人也及來吳友吳之大夫士吳大夫士誦君之賢者甚衆若余亦締交焉其天性之和淳友義之篤厚殊可尚已今年春來告曰某之妹氏抱疾者閲月醫之難之者多矣使吾口不甘於食身不寧於處若有所負而不能釋也茲得明東生氏起之吾負其釋矣釋吾負而無以報不可也願需君之文贈焉嗚呼君之於義何如耶始吾見其篤於交友之間今吾見其篤於骨月之際文其可辭乎葢凡世之事有衆以為易而獨以為難者必誠見夫有不可為者也衆以為難而獨以為易必誠見夫有可為者也茍衆難而難之衆易而易之是不足與論事矣東生之於是疾也不惑於衆人之不可為而能獨為之非其術之精察之審能若是耶且夫離婁之明明之至也師曠之聰聰之至也垂之於工扁之於斵鴻稽之父之於冶葢亦精矣惟其精且至所以異於衆異於衆所以用於世而不可無也況醫之係人死生之際者乎則東生之術其可少哉吾又聞東生好學能詩不特深於醫者是則尤可嘉也今東生之術之精既如此呂君之義之篤又如彼是固不可書乎可書無不書之義也遂書之以為序
  安晚堂詩序
  世之人疲於勞而思逸久於動而欲靜固情之常也馳騖於少壯之時安閒於遲暮之日此尤人之所深願然而有得有不得焉今夫貧賤而汲汲於衣食死而後已富貴而孜孜於功業老而不休者往往是焉其或不累於衣食不繫於功業則又或沉溺於紛華耽滯於名勢而不能自剔去此所以遲暮而安閒者恆不多也其有無衣食之累功業之繫而不溺不溢以晏然享夫遲暮之安樂者則其人豈不可嘉也海寧沈君徳甫豈非其人之徒與余雖不識沈君而聞之胡君彥清彥清言沈君強壯時亦嘗從事於功業之場利名之府矣晚歲則幡然改圖擺去名勢而習於田園之事以享夫投老安閒之樂致以安晚名其所居之堂此可以見其自處矣一時大夫士咸歌詩以美之而彥清又以為請且曰願併得序其端則又幸也嗚呼晚之難安也甚矣以廬陵眉山之賢猶奔走江湖卒不遂居潁之願他何論哉雖然葢亦有其命也今二公之不能得者沈君乃得之是非其命也夫是不可慶也夫遂為之詩曰幼而渠渠長而勤利途爭先事乃身雄雞一鳴曙光起擾擾何者非其人江湖空闊𣺌煙浪車馬雜沓飛埃塵美官既足受榮寵厚利亦解怡心神及當年髙心漸足況有兒孫俱立玉細氊廣廈更何求食飯甘腴被紈縠香縈綺㡢夜沈沈酒泛玉缸春鬱郁回頭始悟昨多非聲利塲踈醉鄉熟此時安樂誰與同欲覔紫芝從赤松青瞳白髪照秋水卻老不用丹砂紅君今蹤跡渾相似不是髙人那得此便當臨風歌我詩更寫新圖尋畫史
  耕漁軒詩序
  世之事不可以形跡論也徒論其形跡則失其所以然之意失其所以然之意猶照影而求與之談對偶人而責其揖讓也得不為狂且病乎昔仲尼射於矍相之圃葢亦欲觀盛徳焉耳謂其主於皮者不知射者也子産與裨諶乗而適野謝安命駕以出山墅非事乎逰觀而已也茍以遊觀而論之則君子何所取哉有人於此焉業庸人之業貌庸人之貌而行則古人之行也直視之以庸人其可乎故君子之論人必自其內而求之自其內而求之則其外者弗較矣東海徐良輔築室太湖之上以耕漁為業吳之大夫士多賦詩以詠歌之既久而成巻因其友髙君士敏來徴予序其篇端予誦其詩而歎曰今之耕漁者夫豈少哉而獨於是詠歌焉豈其所謂耕漁異於他所謂耕漁者耶豈大夫士偶於是而有所感發耶抑其人之行果有可嘉尚而不可泯焉者耶不然何其美之者之多如是也葢耕漁野人之事耳以野人之事而得詠歌於大夫士者其必有道矣吾意其耕也足以養其家漁也足以奉其親在堂有餘歡在室有餘樂混跡於鄉人之塗致意於哲人之言而存心於聖人之道也大夫士求之於其內而嘉其志於道故時而稱揚之稱揚之不足以盡其賢也故發之於詠歌焉噫是其然也耶其不然也耶茍如是吾益知不可以膠於形跡矣然或耕焉以自美其餐漁焉以自甘其茹弛然而自放也優然而自佚也悠悠然而忘乎蹈道也則不有孤於詠歌者之意乎雖然傳有之曰以友輔仁今其友有髙君焉髙君多文而好學良輔既得而交之必不至於怠也審矣則予之所云者葢亦閑其未然之意也至正壬寅
  又附楊孟載説一篇
  震澤之東有隱者焉朝而耕夕而漁結屋若干楹倦則休息其中題曰耕漁軒穹窿山牧方飲牛而扣之曰爾耕且漁亦知所以耕漁之説乎昔庖犧氏王天下為網罟以漁而人得茹其鮮神農氏斵木為耜揉木為耒以耕以耰而人得食其甘此羲農之耕漁也重華側微耕歴山之陽而人讓畔漁雷夏之澤而人讓居此虞舜之耕漁也桀之時伊尹耕於有莘之野紂之時呂望漁於東海之濱此伊尹呂望之耕漁也羲農之耕漁所以教天下虞舜之耕漁所以化天下伊尹呂望之耕漁所以待天下教天下者立其極化天下者變其俗待天下者避其亂是數聖人者或以教民或以善身雖窮逹不同而皆有事於耕漁者也千載而下戴髪含齒操耒耜運網罟於𤱶畆波濤之間者皆羲農之遺教也處聖明之世事耕漁之業以興揖讓厚風俗者皆虞舜之遺化也逃兵革避禍亂或芸於髙或釣於深以待天下之清者皆伊尹呂望之遺風也爾其守羲農之遺教與被虞舜之遺化與不然則逃兵革避禍亂以襲伊尹呂望之遺風與耕漁子笑曰予耕以糧漁以羞晝作而夜休春耘而秋收不知守羲農之教耶非羲農之教耶壯者耕弱者息稚者漁耄者食鄰里相助溝澮相讓不知被虞舜之化耶非虞舜之化耶金革不聞於耳旌旗不接於目無束帛之招無車馬之臨亦不知襲伊尹呂望之風耶非伊尹呂望之風耶子飲牛而行飯牛而歌豈所謂箕山巢許之友與南山扣角之儔與抑乗蒲韉掛漢書徘徊而相羊者與牧者不答策牛而去耕漁子姓徐氏字良輔牧者嘉陵楊基也
  論鑒序
  論鑒者嘉陵楊君孟載之所著也楊君博學深文辭磊落多𢎞逺誌喜觀古人之事為求其成壞理亂是非得失之故而論著之多者近千言少者數百言積之稍久裒次為巻題曰論鑒屬余曰為我序之餘觀其文髙下馳騁辨擊縱肆峭直而精峻明暢而英發自非其學之所至識之所及才氣之足以發之弗能為是文也顧欲予序其端將何説哉葢辭而弗獲因究思之論議之文尚已自古昔盛治之時其君臣相與論議於朝廷之上衰亂之世其士大夫相與論議於學校鄉黨之中者其言皆文辭也惟以論名文迺未見焉由漢而降始有著文而稱論者而亦不甚多也至唐以論取士應科目者咸習之而論始盛宋初因之葢無所更也及制論興而習之者益衆矣方是時士大夫多負豪傑竒偉之才蓄魁廣淵深之學藴建功立業之志明於成敗之數治亂之跡發於文章雄健而宏博正大而髙亮探古人之情如歴見料將來之事如已往其俊偉光明交相照耀有論以來所未見也嗚呼其盛亦極矣然當時之士皆習於勤勵之風而不安於茍簡觀其事業之心切於飢渴則其積中著外而發為言論者固不待時之所尚而自有所不能已也況上之人之作之也哉其盛也亦宜矣逮夫國朝始變取士之法因廢論而不用是以至今數十年間士大夫少著論者夫不為時所不尚亦常情也然論之為文豈專於應科目而必為時所尚然後為哉葢士大夫平時鑒觀於往跡習見於當世有所感發興慨而不得行其志者則必攄其所識所藴著之為言以自見其志也又烏計夫時之尚不尚邪論固非今時所尚然今之士視興衰而觀治亂豈無有感於中者哉此楊君之論所以作也君之論既作於人所不尚之時而其所好迺甚於時所尚者得非於以攄其所識所藴以自見其志乎則君葢可謂不徇於時而立志自信者矣論凡幾十有幾篇自秦而下歴世而論者幾十有幾篇光武而下雜論君臣之跡者幾十有幾篇雲






  半軒集巻五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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