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繹史/勘本/卷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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霅川溫氏原本 古高陽氏勘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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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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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監國

  右浙東紀略第六。

  ○當時義旗初建,使魯藩肯受約束,渡錢塘而來,三吳豪傑聞聲相附,未必不可以為計也。其如畏葸自守,以蕞爾兩府供十萬之眾,即王師不發一矢,一年之後亦滌地無遺類已。及自浙、閩失守之後,以海水為金湯、以舟楫為宮殿,陸處者惟舟山二年耳。御舟稍大,名曰河艍;即其頂為朝房,諸臣議事於此。落日狂濤,君臣相對;亂礁窮島,衣冠聚談。所謂零丁飄絮,固猶未罄其形容也矣。

  ◎案「浙東紀略」一卷,事實簡漏,不成篇章。「原本」以魯監國事為無足書者,謂其在浙則閩有君、入海則粵有君也。噫!溫氏斯言則誤甚。夫當日江東奮義,自孫忠襄嘉績、錢忠介肅樂輩一呼振旅,凡遺臣、烈士、故老、逸民一時向風麇集;其如扼於強帥之手,無能為役!及其遯跡入海,飄泊於蠣灘鰲背之間,如張太傅肯堂、吳宗伯鐘巒、張司馬煌言輩,又皆崎嶇相從。健跳之駐、舟山之守,從事諸臣大節昭然;書之不勝其書,若有過於南都、閩疆者焉。且南中之亡,走降相繼;而江上之潰,激烈獨多。直至海角天涯,猶是依依不釋;剖肝絕腹,甘死若飴。則監國之為君,可概見已。而溫氏略之又略,所失遠矣。原文都半本諸黃梨洲宗羲「行朝錄」;即如梨洲於丙戌二月授官職方主事、後累官至左都御史,「錄」中自晦其名,每署之曰「某」;己丑,次健跳,書從亡之臣大學士沈宸荃而下有左都御史某。曰「某」者,宗羲也,其自晦也;溫氏不察,乃仍其舊。凡此徵引之失,雖經抉摘,而恐復有所未盡。「勘本」於此卷較補過半,然而烏得悉數以書。如甬上六狂生、錢氏諸弟之類,事有所系,而名弗及者,別於「摭遺」補傳;監國事跡之續見者,更於「書後」詳列焉。監國宮眷殉節最烈,溫氏於此略不一書;「勘本」皆纂補。元妃張氏之出海而遭掠也,尋以智脫,入長垣、入舟山;舟山破而殉諸宮井者,即妃也。張國柱掠之北去者,為宮嬪周氏,亦自刎死。並於「摭遺」列傳。

紀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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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監國附紀略補

魯監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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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王諱以海,高帝十世孫也。父壽鏞,世封於魯;崇禎十五年,大清兵攻兗州,城破自縊。以海年幼,被執,三刃不中,乃捨去。十七年春二月甲戌,嗣魯王位。

  北都之變,諸王皆南下。

  順治二年乙酉,南都稱弘光元年。夏四月,命往移駐臺州。五月,南都不守。六月,浙中潞王亦降。閏六月己丑,九江道僉事孫嘉績、吏科都給事中熊汝霖同起兵於餘姚。其明日,諸生鄭遵謙應之紹興,襲殺招撫使於江上;兵部尚書張國維起兵東陽。又明日,刑部員外郎錢肅樂起兵於鄞;以是月十八日遣舉人張煌言奉箋赴臺迎請魯王監國。同時,以兵以餉來歸者,總兵王之仁自定海,黃斌卿遣將自滃州,張名振自石浦,沉宸荃、馮元飀亦應之慈谿,聲勢震興。二十八日,再奉箋勸進。國維與宋之溥、陳函輝、柯夏卿等亦具表迎王。即日移駐紹興,以分守署為行在。途中,加錢肅樂太僕寺少卿,授張煌言為行人;至是,進肅樂右僉都御史,加督師銜。以張國維、朱大典、宋之溥為東閣大學士,國維督師江上、大典鎮守金華、之溥司票擬。未幾,召大學士方逢年入直,宋之博罷。起章正宸為戶部左侍郎行吏部事;李占春戶部尚書,王思任禮部尚書,餘煌兵部尚書,張文鬱工部尚書,陳函輝詹事府少詹事。擢陳潛夫為太僕寺少卿,尋改大理寺卿。列兵江上,畫地戍守:總兵方國安自浙西來,駐守七條沙;王之仁守西興,鄭遵謙守少亹,孫嘉績、熊汝霖、錢肅樂分守瀝海。嘉績、汝霖等亦加僉都御史督師銜;進國安鎮東侯、之仁武寧伯。

  秋七月,會師西興。張國維復富陽,封其子世鳳為將軍。命姚志倬守分水。江上兵每日蓐食鳴鼓放船,登陸搏戰,日中復轉舵還戌;率為常。

  八月,國維復於潛。兵部尚書田仰從海道至,留為東閣大學士。賜張煌言進士,加翰林院編修,典制誥。

  九月,兵部主事攝餘姚知縣王正中表進監國大統歷,宣付史館。

  冬十月,大清兵至。初八日壬辰,戰於江上。方國安嚴陣以待,張國維、錢肅樂等咸率兵部翼後。前鋒副將鐘鼎新用火攻,首先擊殺緋衣大將一;諸將等呂宗忠、王國斌、趙天祥各斬數十級。俞國榮等直抵張灣,奪獲軍械歸。連陣十日,諸軍皆有功,第七戰尤捷。既乃貪功驕戰,敗至草橋門下;會大風雨,弓矢各不能發而退。時浙西諸路義旗四起,蘇、松、嘉、湖列營數百;杭州孤懸,危甚。說者謂監國初起江上,適有浙西首尾相應之勢;惜坐失此會也。

  未幾,分地分餉之議起:統計浙東地丁正餉六十餘萬,盡予正兵正兵者,方、王之眾也;義兵則取給於義餉蓋富戶樂輸之款也。交爭之,不能平;而國安尤暴橫。已正兵並取義餉,致義兵無所仰給。錢肅樂屢疏入告,王不能問,但敘其十捷功,加右副都御史;具疏辭,且言:『臣今不能入杭,誓不再受一官。』不許。

  閩中唐王立,遣兵科給事中劉中藻頒詔於越,將吏恇惑,謠稱將避返臺州。張國維亟馳還,令勿宣讀。與熊汝霖議,以『唐、魯同宗,無親疏之別;義兵同舉,無先後之分:惟成功者帝耳。若一稱臣,則江上諸將須聽命於閩,如王之號令何?』錢肅樂、朱大典謂『宜權稱皇太侄報命。大敵在前,未可先讎同姓!』議大不合。然卒如國維指,具疏以報。於是,閩、浙若水火矣。行人張煌言自請充使赴閩釋二國之嫌;從之。

  以內臣客鳳儀、李國輔兼制軍餉,餉更不可問。

  十一月,進方國安荊國公、王之仁寧武侯,封鄭遵謙義興伯。王勞軍江上,駐札西興;築壇拜方國安為帥,命各營僉聽節制。初,義兵派支鄞、奉二縣義餉。至是,國安檄縣不準應給,致絕糧四十餘日,行乞於道;徒以肅樂忠義相激,無敢叛者。太僕寺卿陳潛夫破家治兵;既竭,請餉四百金,而餉臣弗給。馬士英竄入國安軍中,阮大鋮亦踵至。士英欲朝見,不許;張國維劾其誤國十大罪。

  十二月,王回越城。以故太僕謝三賓為禮部尚書,入閣辦事;從戚臣張國俊之請。國俊納三寶賄,外倚方、王勢,內通客、李二奄,與馬、阮相呼應,遂表裏作奸。王之仁上疏言:『義師初起,人人有直下黃龍之志。乃一敗後,遂欲以錢塘為鴻溝。天下事尚何忍言!臣願率所部沉船決一死戰;今日欲死猶及於戰,他日即死恐不能戰也!』不報。錢肅樂疏陳利害,言「國有十亡無一存,民有十死無一生」;王深然之,而無若強帥何。尋加肅樂兵部右侍郎;再疏辭,不許。命以王正中所進黃宗羲造監國魯元年丙戌《大統曆》頒行民間。命鼓鑄「大明通寶」錢。

  丙戌春正月,監國魯王在紹興。以柯夏卿、曹維才為使,奉書閩中。

  二月,錄黃宗羲造曆、從軍功,授兵部職方主事。張國柱掠餘姚,其黨張邦寧掠慈谿。國柱,劉澤清部將也。初,航海依王鳴謙於定海;得五百人,劫鳴謙入內地。行朝震恐,乃署以將軍,始退。總兵陳錫敗於嘉興,掠餘姚。攝令王正中遣卒系殺之。

  三月丙寅,思宗大祥;王於朝堂哭臨,三軍縞素一日。諜言大清兵由海道來,錢肅樂移守海口;久之,終無所得餉,乃與孫嘉績連名請以兵歸開遠伯吳凱,而身並從軍自效。王溫旨慰留;諸帥嫉甚,誣其有貳於閩,遣客刺之。肅樂乃棄軍,拜表以行;表言:『臣今披髮入山,永與世辭。請賜偵跡,必不入閩,自取殄滅!』王駭嘆,即降旨令往海上,偕黃斌卿、張名振等作窺吳計。

  大清兵入錢塘,張國維、王之仁率師拒戰。東南風作,之仁揚帆奮鬥;大兵觸之,舟多碎,鄭遵謙獲鐵甲八百餘副。國維乘罅渡江圍杭州,不克而還。

  夏四月,大兵屯北岸,以巨炮擊方國安營,廚灶盡破;國安嘆曰:『此天奪我食!』遂欲投閩。王正中率眾渡海鹽,奪澉浦城。

  五月,加孫嘉績、熊汝霖東閣大學士,督師如故;而餉終不給,眾心已渙。兩人又不諳於軍,乃以眾付黃宗羲、王正中領之,合師三千;尚寶卿朱大定、大理卿陳潛夫、兵部主事吳乃武、查繼佐各募數百人來附。出札海壇山,將襲海寧;聞江上兵潰,皆散去。國安拔營走紹興,劫王南行;鄭遵謙入於海,張國維振旅追扈之。

  時夏旱水涸,有浴於江者,徒涉往返;大軍驅馬試之,不及腹。潮信數日不至,相詫為神助。六月丙子朔,以數十騎過江,列戌驚潰;大清兵遂畢渡。馬士英銜弗納之怨,說方國安獻監國以降。國安計決,乃遣人守王。守者病,王始得脫,亟趨海門航海去;令保定伯毛有倫扈王妃、世子出定海,張國維退守東陽以圖後舉。

  大兵既逼,列城俱下。禮部尚書王思任絕粒死,兵部尚書餘煌衣冠赴水死,禮部侍郎陳函輝入僧舍自經死,大理寺卿陳潛夫率妻妾聯袂赴水死,通政使吳從魯以不薙發死,主事葉汝𦵕、高岱、故山西僉事鄭之尹皆自溺死,故太常博士李山於吳中絕粒死,御史何弘仁追至關山嶺投崖死,主事謝震龍被執不屈抗言死。

  大清兵至金華,破義烏,大學士張國維死之。或有勸其入山者,國維曰:『誤天下事者文山、疊山也。』乃自沉。武寧侯王之仁入海,沉其妻孥;既而曰:『吾死此無名!』乃由松江轉至金陵。僉謂其降也,引之見大吏;命易服,曰:『吾來此求死,非求生也!』遂見殺。大學士朱大典猶守金華不下;馬、阮既降,導兵攻破之,屠其城。大典發火藥自焚死,全家俱殉。方逢年、方國安父子薙發迎附,旋並伏誅。馬士英遁入太湖;明年俘獲,亦伏法。阮大鋮死仙霞嶺上。

  衢州知府伍經正、推官鄧巖忠、守將張鵬翼、江山知縣方召俱殉節。自金、衢陷,而全閩無一夫之拒矣。

  王之出海也,石浦富平將軍張名振棄其地以舟師來扈;至舟山,黃斌卿不納。毛有倫扈王妃張氏及世子出海,為叛將張國柱劫之北去。會永勝伯鄭彩至,奉王入閩;時唐王就擒,已終。

  冬十月丁酉,王發舟山;十一月丙寅,次中左所亦名鷺門。鄭芝龍方降附,密令彩執王歸命;彩不可,乃匿王,以南夷貌類者服王冠服居舟中,謂守者曰:『茍事急,則縊以示之!』芝龍子成功起兵海上,駐札中左所;意不欲奉王,偽稱明年為隆武三年。於是,鄭彩奉王改次長垣。

  丁亥春正月,監國魯王在長垣。熊汝霖相;加張煌言右僉都御史。

  辛未,王禡牙誓師;提督楊耿、總兵鄭聯皆以兵來會。進鄭彩建國公、張名振定西侯、楊耿同安伯、鄭聯定遠伯、周瑞閩安伯、周鶴芝平彞伯、阮駿蕩湖伯。鶴芝復海口,以參謀林鑰舞、總兵趙牧為守。時故尚書張肯堂募兵海上,貽書招之。前僉都御史金衢巡撫劉中藻以眾來歸,授為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

  二月壬申朔,襲海澄,圍其城。明日,攻漳州,失利。又明日,大清兵救海澄;退入於海。丙子,襲漳浦,以閩人洪有文為令;夏四月復破,有文死之。

  鄖西王復建寧,其裨將王祁復邵武。祁營山中,取民間幾案數百張,每懸大線香數百炷,黑夜順流環城而過。守者謂祁兵薄城,炮石大下;遲明,方知其偽,城中習之不疑。一日,祁突至,遂破。

  五月,海口復失,林鑰舞、趙牧死之;周鶴芝退守火燒嶼。

  六月,攻漳州,不利。錢肅樂來覲,王大喜,授兵部尚書。

  秋七月,王親戎,次長垣。會鄭彩、周瑞、周鶴芝、阮駿之師攻福州,敗績。

  八月丙戌,襲連江。

  冬十月,長樂、永福、閩清皆下,羅源知縣朱丕承、寧德知縣錢楷皆以城來歸。以馬思理為東閣大學士、林正亨戶部尚書、沈宸荃工部尚書,以劉沂春為右副都御史、吳鐘巒通政使、餘揚左都御史、林嵋吏科給事中、黃賓吏部考功司郎中。

  大學士劉中藻起兵福安,攻福寧州;守將塗登華降。

  辛未,鄧藩理陳世亨以一旅復安固;援兵不繼,被執不屈,死。吏部文選司員外郎林垐、兵部侍郎林汝翥自募鄉勇圍攻福清;戰敗,偕死之。

  戊子春正月,監國魯王在閩安鎮;楊耿、朱繼祚襲興化。分巡道彭遇颽,故南都御史也,伺其守將出戰,乃登陴盡易明幟;守將不敢入,城遂下。

  望後二日,鄭彩殺大學士熊汝霖及義興侯鄭遵謙。

  二月,以錢肅樂為東閣大學士;力辭,弗許。時鄭彩橫,專朝政,王亦不得顧問;逆節已著,諸鎮皆惡之。肅樂日中系艍王舟之次,票擬章奏封進後,即解維別去。每入見,即流涕不止;曰:『朝衣拭淚,昔人所譏;而臣今不能禁!』王亦潸然。

  江西金聲桓遣部將郭天才援閩;與巡撫佟國鼐有隙,遂以兵來歸。封為忠勤伯。

  自王入閩,先後克獲建寧、邵武、興化、福寧三府一州及漳浦、海澄、連江、長樂等二十七縣;溫、臺響應,軍聲頗振。至是,我大清調兩廣、江、浙之兵三路進討,所得府縣破失迨盡,僅存寧德、福安兩邑而已。興化郡城破,大學士朱繼祚、參政湯芬、給事中林嵋、知縣都廷諫俱自殺;永福、長樂間鄉宦士庶亦多殉義者。

  夏六月戊戌,兵部尚書大學士錢肅樂卒。王聞,震悼輟朝;賜祭、予謚蔭。

  冬十月,大學士馬思理卒。沉宸荃相,劉沂春副之。

  己丑春正月,監國魯王次沙埕。

  三月,寧德破。

  夏四月,福安破;兵部尚書大學士劉中藻衣冠坐堂上,為文自祭,服金屑死。翰林院簡討兵科給事中錢肅範被執,不屈死。閩地悉平。

  六月,定西侯張名振復健跳所,遣使迎王。

  秋七月壬戌,王復入浙,次健跳;鄭彩棄王去。從王者,大學士沈宸荃、劉沂春、禮部尚書吳鐘巒、兵部尚書李向中、戶部侍郎孫延齡、左副都御史黃宗羲、兵部職方司郎中朱養時、戶部主事林瑛及右僉都御史張煌言等;每日朝於水殿。中山王後徐仁爵以扈從功,封定南伯。

  壬午,大清兵圍健跳;阮駿以樓船至,遂解去。封王朝先為平西伯。朝先初同張國柱、王之仁出海,黃斌卿留之部下,不以事任;朝先故土司,調徵塞上,累立戰功,不肯鬱鬱居閑。請徇海邊札奉化之鹿頭鎮,遂有眾數千。

  八月壬辰,世子生。

  九月丁酉,張名振、阮駿、王朝先合兵執殺黃斌卿。

  冬十月己巳,奉王駐札舟山。太保沈宸荃以疾請罷,劉沂春還閩。以前吏部尚書張肯堂為東閣大學士、朱永佑為吏部侍郎、孫延齡為戶部尚書、張煌言為兵部左侍郎。

  庚寅春正月,監國魯王在舟山。岐陽王後李錫祚、弟錫貢並以勇著,航海來朝;命佐阮駿軍守螺頭門。

  秋九月,周瑞、周鶴芝樓船三百餘艘分屯溫之三盤,以為犄角。

  冬十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辛卯春正月,監國魯王在舟山。

  二月乙卯,張名振讎殺平西伯王朝先;時國事盡歸名振。滃人有欲納女於王者,張肯堂諫止之。

  大清兵會攻舟山,命降將張天祿出崇安分水關、馬進寶出臺州海門、陳錦總督全師出定海。御史沈履祥督餉臺州,被執死。

  秋七月,舟山聞警,定西侯張名振奉王駕航入海,親搗吳淞以牽制之;王命張肯堂以兵六千留守舟山。

  八月辛酉,大兵試舟海口,肯堂令阮駿邀擊之。駿以三舟突陣,奪樓船一、戰艦十餘;獲十一人,縱之還。丙寅,大霧彌漫,咫尺莫睹。頃之,大兵悉抵螺頭門,守陣者方覺。英義將軍蕩湖伯阮駿還師,遇之橫水洋,以火球擲敵舟。風反轉擊,駿面爛焉;岐陽李錫祚救之,亦被創。師熸力竭,同投水死。安洋將軍劉世勛、左都督張名揚統精兵五百、義勇數千背城奮戰,殺傷過當。

  九月二日丙子,諸軍力竭,舟山城遂陷。世勛巷戰,叢箭死;岐陽李錫貢短兵巷戰,馬蹶被執,不屈死;名揚即名振弟抱母範自焚死。太傅吏部尚書留守大學士張肯堂闔門盡節。其門下士禮部主事中書蘇兆人先縊於廡,肯堂呼酒奠之,乃自冠帶南向坐;視其子婦女孫及四妾先死,始自縊。其下奴婢之從死者,又二十人。兵部尚書李向中被執,大帥呵曰:『聘之不至,捕而至,何也?』對曰:『向則辭官,今就戮爾!』卒不屈死。禮部尚書吳鐘巒入文廟抱孔子木主坐積薪上自焚死。吏部侍郎朱永佑執至,令薙發;曰:『吾發可薙,何待今日!』洞剌其脅而死。通政使鄭遵謙、給事中董志寧、郎中朱養時、主事林瑛、江用楫、董元、李開國、顧珍、顧宗堯、王正、載仲明、參謀顧明楫、諸生林世英等俱死之。錦衣衛指揮王朝相護王妃陳氏、貴嬪張氏、義陽王妃杜氏投諸井,以巨石覆之,乃自刎;太監劉潮等從死者十有八人。事後,大兵相謂曰:『我軍南下,所不易拔者江陰、涇縣,今舟山而三耳。』

  明年壬辰春,兵部侍郎沉廷揚率舟師北出福山口;戰敗,被獲,不屈死。定西侯張名振、大學士沈宸荃、兵部左侍郎張煌言扈王再入閩,至中左所。

  又明年癸巳春三月,王自去監國號。甲午,移居金門其後事軼

  《勘本》曰:維時王師南征,所至奏捷。魯監國自甲午後遁跡海島者,又延九年而終。案昭討鄭成功初以唐之孤臣自居,軍最盛;而既不肯奉王,諸藩畏之,亦莫敢助。獨張司馬煌言監富平將軍張名振一軍為左右衛,且時時激發諸藩使之致貢;嘗曰:『昭討始終為唐,真純臣也!』成功聞之,曰:『侍郎始終為魯,豈與吾異趣哉!』兩人所奉不同,而其交甚睦。監國初至鷺門,成功禮待頗恭,亦良有以也。司馬自平岡入衛,部下不滿三百人,積年往來海嶠,跋涉練兵,屢瀕於危。比後富平卒,遺言以所部授諸;於是,稍稍振作。甲午,以富平軍入長江、登金山,望陵遙祭;三軍慟哭,聲震江城。丙申,定南伯中山徐仁爵分兵攻崇沙戰敗,與鬱離公子劉永錫同日死;師徒單弱,無響應者。司馬乃還軍天臺,復軍秦川。丁酉,大兵遷舟山之民。時王已自削其號,飄泊島澳間;嘗與滇中通問。洎至永明就俘、成功亦卒,閩南諸遺老猶欲再奉王為監國,貽書司馬並故尚書盧若騰、成功子經謀復大舉;會以鄭經偷安自固,消息遂杳。康熙建元壬寅冬十一月,前監國魯王殂於臺。越二年甲辰秋九月,故明權兵部尚書兼翰林院侍講學士張煌言執送杭州,不屈飲刃死。

  舟山之役,遺老幾盡;鄭氏子孫負隅抗命,自成一家。其心於明事者,惟張司馬一人也。備嘗險阻而死獨殿,實與魯監國脈絡終始耳。監國歿而明之餘氣斬,司馬歿而明之孤忠絕。皇朝應運,恩及前王;我高宗聖諭謂:『開創之初,兵威迅掃,不得不行抗命之誅。諸人瑣尾間關,有死無貳;人臣忠於所事,實為無媿。即書為某王之某臣某,概不必斥之為偽。』猗歟!書法至公,允垂萬世。此紀略六卷,敬從欽定「通鑒輯略」為則,旁及諸大家傳載,核實纂補。在南都、閩、粵三朝事跡較備,滲漏無多;惟監國一卷,溫氏原本簡陋,今謹詳為考訂。凡所遺諸臣之有應予列傳者,並於「摭遺」補稿。

  舊傳:魯王在金門日益窮蹙,鄭成功禮意寖衰。王不能平,將移居南澳;成功銜之,乃使人要於道而沉諸海。今以「臺海紀事」、「魯春秋」、「鮚埼亭集」各編依時考之,則此說弗信甚矣!由「甲午」下,王固浮沉海上,而未能實按歲居何所。故於「書後」補其闕文,於紀末則仍署為「軼」。蓋句存溫氏之本恉雲爾。

繹史紀略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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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光十年秋九月,《繹史》捭訂事畢,予抱書渡江詣軍門。越三日,軍門之客過予曰:『皇朝振旅入關,上契天心、下蘇民困;堂堂整整,史冊備詳。而始,實因於吳三桂之奉書乞援耳。然三桂翻覆無恆及於自滅,在是史例不得載。惟桂王之死,實出其貪功希賞之舉;似宜於「粵紀」下附言以證明之。』乃袖出一冊曰《吳逆始末記》,蓋當時軍府從事者之日鈔也。因復略綜其說,作「紀略補」。

  崇禎十七年春,流寇漸逼;給事中吳麟征請調寧遠總兵官吳三桂兵入衛,帝意猶豫。三月,闖賊陷大同,京師戒嚴。乃封三桂為平西伯,飛檄召之,遷延不即發;及抵山海關,兇問至,遂止。

  闖聞三桂據於關,執其父襄,令招以書;略曰:『爾以君恩特簡,得專閫任。乃怯懦觀望,使西兵長驅。事機已去,天命難回。爾君已逝,爾父猶存。嗚呼,識時務者可以知所變計矣。及今早降,不失通侯之賞,猶全孝子之名。』賊並發銀四萬,遣偽將齎往犒之。三桂得書,即令賊將入關代守,自率精銳赴燕京降。至灤州,聞愛姬陳圓為賊帥劉宗敏所掠。時方食,抵幾於地,須發奮張。具書答襄曰:『父既不能為忠臣,兒亦不能為孝子矣!』即卷旆馳還山海,襲殺賊將,殲其眾。遣部將楊坤奉書乞師於我大清,略曰:『三桂以螡負之身,忝鎮山海;亦思堅守東陲,鞏固神京。不意流寇犯闕,奸黨開門;先帝不幸,九廟煨燼。今天人共憤,眾志已離,敗可立待。三桂受國厚恩,欲興師問罪;奈京東地小,兵力未集。特泣血求助,乞念亡國孤臣忠義之言,速選精兵。三桂自率所部,合兵以抵國門,滅流寇於宮庭;則我朝之所圖報,豈徒財帛而已哉!』時我睿親王綏輯中原,得書即遣使報之;略云:『聞明祟禎帝喪於流寇,不勝發指。故率仁義之師,沉舟破釜,誓不旋旌;期必滅賊,出民水火。今伯遣人致書,深為喜悅。若率眾來歸,必封以舊土,晉為藩王;國讎可報,身家可保也。』三桂乃傳檄遠近云:『闖賊李自成以麼魔小醜蕩穢神京,日色無光,妖氛吐焰;弒我帝後、刑我縉紳、戮僇我士民、掠我財物。二祖、列宗之怨恫,天壽淒風;元勛、懿戚之誅鉏,鬼門泣血!』又云:『周命未改,漢德可思。誠志所孚,順能克逆。義兵所向,一以當千。』闖賊聞之大怒,執吳襄隨行,親帥賊眾十餘萬東攻山海關。三桂懼,請我朝速進兵。

  四月,大兵至沙河,敗賊將唐通於一片石通為明總兵官,守居庸;以關降賊者。賊復部勒其眾,北距山、南抵海,為長陣以待。睿親王命三桂兵皆系白布為識,沖其中堅;賊不能支,追至永平。賊恨甚,殺吳襄懸首於竿,走還京師。大兵至,於四月晦日,闖焚宮殿,挾太子、二王西走。三桂追及於定州清水河,斬其偽帥穀可成。賊奔真定,三桂合遼東兵擊之。賊以屢敗而忿,乃勒精騎依山為陣,大呼曰:『今日親決死鬥,不求人助,乃為豪傑耳!』於是縱兵大戰。狂風東來,卷沙蔽日,賊營旌旗俱折。賊恐,急收兵;三桂射之中肩,狼狽由故關遁去。時睿親王攝政,賜三桂玉帶、蟒服、鞍馬、弓矢等物,晉爵平西王。

  南都福王立,聞三桂乞師破賊,遙封為薊國公。八月,遣使臣左懋第、陳洪範齎銀幣入朝致謝,並詣三桂營致福王意。三桂謝曰:『時勢至此,夫復何言!惟有閉門束甲,以俟後命耳!』所賜俱辭不受。

  明年,南都亡,閩中唐王立。時秦、晉、楚、豫、吳越之地,俱入版圖,三桂鎮錦州。又明年,汀州亡,粵中桂王立。自湖以南,川、廣、滇、黔皆為明守;乃移駐漢中。

  順治九年,桂王走安隆。十四年,三桂晉平西大將軍,同都統莫爾根由四川定黔、滇。十五年,自重慶進兵破遵義之三坡,下貴陽,大兵畢集於平越之楊老堡。三桂兵至七星關,白文選分軍守險,不得前;三桂乃從水西間道取烏撒,襲其後,守兵驚遁。是冬,三路兵會於雲南,桂王君臣奔永昌,旋奔騰越。明年,克永昌,引大兵渡潞江。先,李定國設伏磨盤嶺即高梨貢山,為首尾橫擊計;為降人洩其謀,三桂分精甲先蹂之。大兵繼至,短兵相接戰山上;自卯至午,屍委山谷皆滿。定國不能支,軍潰。桂王亡入緬,滇地悉平。

  十七年,朝命吳三桂以平西王為總管,鎮雲南。三桂裨將楊坤為之謀,請效黔國公世守滇中為子孫計,必入緬擒王以獻乃可。三桂深然之;即具疏請兵云:『滇南負固有年,一朝戡定。獨由榔在緬,李定國、白文選等分駐三宣、六慰、孟艮一帶,藉由榔以鼓惑眾心。窺我邊防,則患在門戶;號召諸蠻,則患在肘腋;投誠生心,則患在腠理。請大舉入緬!』冬十二月,大兵臨緬江即大金沙江。緬人恐,送桂王並其眷屬於軍前。三桂使人環守之。王南面坐,三桂入見,北向長揖。王問為誰?三桂噤不敢對。再問之,不覺膝之屈也。問之數回,始稱名以對。王切責良久,已而嘆曰:『今亦已矣!我本北人,欲見十二陵而死;汝能任此事乎?』對曰:『能。』王乃麾之去。三桂伏地不能起,左右掖之出。自是不敢復見。越日,擁王還滇。康熙元年四月,三桂令人以帛縊殺王,槁葬雲南城外。嗣奉朝命:『貴州一切文武官員兵民事務,照雲南例,蓍平西王管理』;又令文武官聽自選用。是時也,明之根蘗已盡;李定國已死、白文選已降,高枕無與復為難者。爵晉親王,子尚公主。據有滇、黔數千里之地,爪牙腹心布列要害,自以為西南一隅真子孫萬世之業,而不軌之跡漸彰矣。

  古高陽氏曰:案順治十年八月,以太宗十四女和碩公主下嫁三桂子應熊。夫三桂世受明恩,一旦國破君亡,而托於父命,即伏首降賊。既以妖淫艷嬖詭語復讎,始效秦庭之哭。關門再戰,致其父殞首賊中而不恤一顧。負國忘親,厥罪已不容擢髮數矣。洎至永明之竄入緬甸也,我國家已度外置之。而三桂惑於營窟之謀,乃為此斷草除根之舉;為人臣者而忍出於此!矧既宣力興朝,分茅胙土;特恩異數,天地同深。顧以衰朽餘年而妄希非分,稱兵構逆,自斬其宗;又安知非天誘其衷,以為明室諸孫之報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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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繹史/勘本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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