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四庫全書本)/卷0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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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五
  宋 禇伯秀 撰
  田子方第五
  文王觀於臧見一丈人釣而其釣莫釣非持其釣有釣者也常釣也文王欲舉而授之政恐大臣父兄之弗安也欲終而釋之而不忍百姓之無天也於是旦而屬之大夫曰昔者寡人夢見良人黒色而𩑺乗駁馬而偏朱蹄號曰寓而政於臧丈人庶㡬民有瘳乎諸大夫蹙然曰先君王也文王曰然則卜之諸大夫曰先君之命王其無他又何卜焉遂逆臧丈人而授之政典法無更偏令無出三年文王觀於國則列士壤植散羣長官者不成徳斔斛不敢入於四境列士壤植散羣則尚同也長官者不成徳則同務也斔斛不敢入於四境則諸侯無二心也文王於是焉以為太師北面而問曰故可以及天下乎臧丈人昧然而不應泛然而辭朝令而夜遁終身無聞顔淵問於仲尼曰文王其猶未也又何以夢為乎仲尼曰黙汝無言夫文王盡之也而又何論刺焉彼直以循斯須也
  郭註𦕅以卒嵗竟無所求不以得失經意其於假釣而已尚同則和其光塵潔然自成則與衆務異天下相信故能同律度量衡也為功者非已故功成而身不得不退事遂而名不得不去名去身退乃可以及天下也文王任諸大夫而不自任斯盡之矣斯須者百姓之情當悟未悟之頃循而發之以合其大情也呂註知臧丈人之足與為政得之於其釣莫釣之間屬之以夢期之以卜而不卜者上恐大臣父兄之不安下恐百姓之無天也用之三年觀於國其效至於如所言則言能而夢不為不信欲卜不卜不為不敬直以循斯須而已典法無更六典八法受於天子者此其為一國之道也偏令無出則可以公之諸侯而後出此所以可及於天下也壤植則壊其所𣗳之黨斔斛則非先王之嘉量也
  疑獨註此一節寓言文王用太公之事文王未得太公之時其心不忍百姓之無天託夢以求之亦聖人順人情之道及受之政大常之法不改不正之令不出三年之後天下尚同故列士壤植散羣植者木之直列士之操也方其尚同之時列士之操無用故壤列士之羣無施故散尚同則天下無異務故長官者不成徳斔斛不入於四境功成如此故文王北面事之而太公昧然不答汎然而辭朝令而夜遁終身無聞文王之舉太公非不能獨行以應天意蓋不欲有異於衆故託夢以循衆人之情於斯須之間耳碧虛註其釣莫釣謂直釣也託釣待時𨼆於釣以待常耳文王假夢質諸大夫大夫謂先君之命何疑何卜遂迎而授之政列士壤植散羣謂國治則忠臣𨼆諫垣廢也長官不成徳謂民淳政簡斔斛不入境時和嵗豐也尚同則君臣一心同務則四民著業顔子猶疑託夢之非實答以權之予奪在乎斯須之間文王盡之矣又何論刺焉
  劉槩註三代直道而行知臧丈人之有道則授之政可也奚必託夢以信諸大夫哉蓋知道者必達於理明於權道天也自信可也權人也豈可廢哉仲尼與文王盡之而顔子有所未及也然則髙宗之夢有𩔖是矣髙宗則所謂直道而行者也精神四達與天地同流至誠之騐天人之際猶影響也其夢賚良弼者不足疑矣莊子之寓言以為文王欲明權必考古以騐今故假夢以信於人學者或因臧大人之論以推傅説則失之
  鬳齋雲常釣者釣常在手而無意於釣故曰非持其釣有釣者也壤植散羣言不立羣黨不成徳不有其功同務與衆同事不自異也外國斔斛小大不同皆不敢入其境內諸侯無二心莫不知歸也朝令者聞文王有及天下之問故逃去終身無聞古本屬之大夫上大字讀同大太山刻石始皇文曰御史大夫義同
  壤植説者不一司馬註雲行列也散羣言不養徒衆一説植者疆界頭造屋以待諌士故成疏雲諫士之館也無𨼆范先生雲植者邉疆植木以為界如榆關栁塞之𩔖壤植散羣則撒戌罷兵隣封混一此尚同之俗也續考司馬子長樂毅上燕王書雲薊丘之植植於汶篁徐廣註謂燕之疆界移於齊之汶水竹田曰篁植以為界之物也按此則范講為可據餘義備見諸解
  列御冦為伯昏無人射引之盈貫措杯水其肘上發之適矢復畓方矢復寓當是時猶象人也伯昏無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嘗與汝登髙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乎於是無人遂登髙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背逡廵足二分垂在外揖御冦而進之御冦伏地汗流至踵伯昏無人曰夫至人者上闚青天下潛黃泉揮斥八極神氣不變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爾於中也殆矣夫郭註盈貫謂溢鏑左手如拒石右手如附枝右手放發而左手不知故可措之杯水也前矢去未之至的已復寄杯水於肘上言其敏㨗之妙象人謂不動之至夫徳充於內則神滿於外無逺近幽深所在皆明故審安危之機而泊然自得不能明至分故有懼有懼而所喪多矣
  呂註引之盈貫持滿之至肘措杯水平直之至前矢適發而復沓方矢復寓而在弦復沓則矢往而沓還方矢則與前矢並言其前後相續而不絶象人謂其用知不分此射之射也不射之射則所謂純氣之守非知巧果敢之列故登山臨淵而不動其心發無不中推是以往則揮斥八極神氣不變固其宜也疑獨註御冦之射用知之審者故能適矢復沓方矢復寓此射之中非道之中也及觀伯昏無人之登山臨淵背行逡廵御冦汗流至踵則猶是聖知之粗可見矣若夫揮斥八極神氣不變則非聖人莫能故曰爾於中也殆矣夫射之射謂不出於力分之外不射之射力分又不足以言之
  碧虛註考之射法左手如拒石右手如附枝故可措杯水其肘上弦發矢往復沓前箭所謂擘括而入也箭方去未至的復寄杯水於肘上言其敏㨗之妙象人不動也是射之射謂猶存射法若登山臨淵而能射非惟忘法兼亦忘形故能揮斥八極神氣不變也鬳齋雲發之矢方去而矢又在弦上沓於弦上者𦆵去方來之矢己寓於弦言一箭接一箭如此之神速是射之射也若登山臨淵背行逡廵而伯昏無人能之者不射之射也所謂神氣之守揮斥八極而不變者也
  此章明精藝而神耗者易窮以道而通藝者不慄當發矢沓寓而如象人可謂盡射之藝矣及登山臨淵則悚汗而不能立況欲射乎此伯昏所以示不射之射特寓道於藝非以是為極致也然亦揮斥八極之漸歟習養神之道者請觀諸此或疑御冦著書而自貶若是何邪蓋抑已所以尊師尊師所以尊道也與彎射羿之弓者不侔矣 無𨼆范先生講宗呂註兼證郭氏小失雲方矢猶方舟之義並也謂並執之矢已寓於弦非寓杯水於肘上也其論為當
  肩吾問於孫叔敖曰子三為令尹而不榮華三去之而無憂色吾始也疑子今視子之鼻間栩栩然子之用心獨奈何孫叔敖曰吾何以過人哉吾以其來不可卻其去不可止吾以為得失之非我也而無憂色而已矣我何以過人哉且不知其在彼乎其在我乎其在彼邪亡乎我其在我邪亡乎彼方將躊躕方將四顧何暇至乎人貴人賤哉仲尼聞之曰古之真人知者不得説美人不得濫盜人不得刦伏羲黃帝不得友死生亦大矣而無變乎已況爵祿乎若然者其神經乎大山而無介入乎淵泉而不濡處卑細而不憊充滿天地既以與人已愈有
  郭註曠然無係𤣥同彼我則在彼非獨亡在我非獨存躊躕四顧謂無可無不可伏羲黃帝者功號耳非所以功也故其名不足以友於人也夫割肌膚以為天下者彼我俱失也使人人自得而已使人自得者與人而不損於己其神明充滿天地故所在皆可所在皆可故不損己為物而放於自得之地也
  呂註鼻間栩栩然則其息以踵而深深之意以其得失之非我知命而安之也不知其在彼在我以道而忘之也躊躕四顧則自省之不及何暇至乎人貴人賤哉古之真人所以不得説不得濫不得刦不得友者審乎無假而不與物遷故也若然者其神可以經山入淵充滿天地與人愈有言道之無窮也
  疑獨註此即論語所載令尹子文之事又託肩吾以明之栩栩然氣㣲動貎軒冕之來不可卻則順受之其去不可止則任之而已得失非在我又何憂喜乎亡乎彼我歸於大同得喪所以自冺天且不能貴賤之況於人乎真人與化為友故知者不可得而説美人不可得而濫盜人不可得而刦羲黃不可得而友惟其如是故經山不介入淵不濡居困而不失其亨充滿天地與人而愈有也
  碧虛註鼻間栩栩然色澤欣暢貌吾無以過人不矜故無憂耳且有生之妄逆旅誠虛軒冕去來何異蚉䖟之過目也故躊躕弗進存神道徳之鄉顧盼四方御氣窅𡨋之域貴賤何暇及哉古之真人樸素故難説質直故莫渝寡慾故逺盜無求故不屈是知心無礙者死生不能變形無累者爵祿弗能縈若然者其神無方故貫至堅而無盡其氣無體故沒至柔而不濡潛藴於無內充盈於無外推功與物物足而已有餘也
  鬳齋雲鼻間栩栩然息在內而有自養之意令尹之貴若在於令尹則與我無預我之可貴若在於我則與令尹無預故曰其在彼邪亡乎我其在我邪亡乎彼躊躕四顧謂髙視遐想於天地之間安知人之所謂貴者賤者知者不得説非言可窮美人不得濫非色可滛盜人不得刦非威可屈羲黃不得友遁世而輕天下也介間卑細貧賤也道在已而充塞天地推以化人用之無盡也
  中心閑豫故鼻間栩栩然息深而動㣲知爵祿之來不可卻去不可止以我得失之非我而無憂色此其所以過人者也不知其在造物乎其在我乎以為在我則無造物以為造物則無我彼我兼忘夫何憂哉躊躕四顧言其自得何暇至於人貴人賤則所樂也故其視三仕三已若逰塵之過前此言安命者忘貴賤輕利者忘爵祿也故仲尼以比古之真人真人者死生無變於已以其浩然之氣充塞天地故推以利人其用無極南華寓言於肩吾叔敖所以為可仕可止之鑑而於內樂無益損焉斯可與之論道矣
  楚王與凡君坐少焉楚王左右曰凡亡者三凡君曰凡之存也不足以喪吾存夫凡之亡不足以喪吾存則楚之存不足以存存由是觀之則凡未始亡而楚未始存也
  郭註言凡有三亡徴不足以喪吾存遺凡故也遺之者不以亡為亡則存亦不足以為存矣曠然無矜乃常存夫存亡在於心之所措耳天下竟無存亡也呂註天下有常存不死不生者是也得其常存而存之則存其存矣凡楚曷足以當存亡哉
  疑獨註國之存者物存也吾之存者命存也至於命者國雖亡而已有不亡者存係於物者國雖不亡而已之所存者已喪矣楚王利人之國左右曰凡有三亡徴欲有其國也凡君不係於國故曰凡之亡也不足以喪吾存夫凡亡不足以喪吾存則楚之存不足以存存譏楚王之存存者已亡國之存無益也由是觀之則凡未始亡楚未始存此以道觀之故無存亡也
  碧虛註楚王有吞夷之志故使左右以言感之凡有三亡徴謂不敬老不尊賢不養民凡之亡也不足喪吾存不以皮為災也楚之存不足以存存國雖存而生已喪矣由是知存亡在道而不在國邑也
  鬳齋雲此即刖者有尊足存之意謂道之在已不問有國與無國也凡不為亡楚不為存則世之得喪皆外物耳然其意尤在楚不足以存存一句失者既不足以自歉則得者亦不足以自矜此語誠有味凡君不以國亡係念而能存已之存知身之重於國也楚王以國存自矜而已之所存者已亡以國為重於已也已重於國則國雖亡而無傷國重於已則國雖存而已無濟矣是知君子所當存者在乎道徳而不在國位而況區區得喪下於國位者乎
  是篇立論始於子方之師人貌而天𨼆徳潛耀有不容稱者遂足以使文侯悟所學之非真知魏國之為累可謂善揚師徳一言悟主者矣何患乎已之不立道之不行邪仲尼見溫伯雪子目擊道存則啟迪之機不在乎諄諄訓話之間顔子歎超逸絶塵瞠若乎後則大化宻移盍求諸交臂易失之際老耼遊乎物初而孔子識其離人立獨具眼相逢造妙若此而猶有問不㡬於贅乎然非因機闡理則無以惠後學故詳及於隂陽成和生物之奧由其萌以究其歸使人人知天地之大全而忘形骸之小變是亦聖人𢎞道濟物之盛心也哀公謂魯多儒士則以衣冠取人莊子譏其行實故得以少之及其號於國而獨存仲尼有以見其道之不磨偽學之易冺衡鑑昭昭其可欺邪文王舉臧丈人政成而夜遁則知有心為治者任賢惟急應物無心者功成弗居君臣之道至是極矣所以示萬世之標凖也至若伯昏以射觀列御冦叔敖三已而無憂色此又論至命之士離人入天與化為一揮斥八極生死無變者也學道必至此地方為極則不然皆外殉而中殆者耳終以楚王凡君身國存亡之喻明物我內外之分可謂知輕重矣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五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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