厯代名臣奏議 (四庫全書本)/卷055
厯代名臣奏議 卷五十五 |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臣奏議卷五十五
明 楊士竒等 撰
治道
宋孝宗時葉適應詔論官法三事士學二事兵權二事外國四事
官法上曰夫課羣臣當以實實不能課當課以名名以致實實以致名有一不失是謂尊主之經失實名則其主輕以此為治雖勤弗成堯舜之時天下之患莫甚於水民之事莫重於稷國家之政莫大於禮樂與刑而諸侯之治州各有牧堯舜既選天下之賢聖各以其所長専涖一職而不制可否於其間然而必為之法曰三載其考爾之績三考而陞黜之以此課其官而官之長亦各自課於其屬法簡而令必行故其可見之効不惟施之一時而遺利餘澤又能及於後世是之謂實吾祖宗之治天下也事無大小一聽於法雖傑異之能不得自有所為徒借其人之重以行吾法耳然而必養之儒館必任之錢糓必居之諫諍審讞刑獄習知邉事一人之身內外之官無不遍歴較之以資取之以望然後其大者為政事之臣而其小者亦為侍從之官其人既已周旋衆職詳練世事雖不必真能盡知而皆習聞其大槩名為藴藉溫雅沈厚老成以局度器識自許而上亦䕶養愛惜不使有以少損其名其人尚徳而寡過則所蒞之官亦不至於廢曠而不理是故可以造居通選而無疑而天下之事亦因以治是之謂名夫堯舜之實不求其名吾祖宗之名不責其實然而名以致實實以致名二者不同而均足以治人主尊安而天下無事矣噫使天下之賢聖不廢吾法則雖天下之中材亦得自附於善人君子之名此豈非其課名實之本意歟後世號漢宣帝為能行責實之政然以臣論之徒役役焉旦夕程其文書殿最之課耳髙才賢士欲自有以建立終不可得至於法令細宻器械精巧此特百工俗吏之所能為者耳責羣臣以百工俗吏之所能而又親持權柄以行其雜覇之道臣主俱勞而善政益衰烏覩所謂實耶是之謂失實東漢之末名在下下以名髙取必於上上不能堪因而害之兩晉之世名在上上取清談不事之名位為三公而無職可舉江左相承專尚名品而天下皆有傲誕矜侈之意無益於治是之謂失名且彼任其所尚各自以為能器使羣臣而行其誅賞而豈悟其失哉臣不佞切言今世之故以為課之以實耶則天下之人其在大官重職者未有長乆任事使見功實効可以利天下也而上輙以為不稱職而罷去之矣人臣之得為此也非將曰吾求以實能是事也則亦偷墮茍容虛文亡實而已矣是未得其所以為實也以為課之以名耶則今官司之要自宰相之外有樞近之臣有侍從講讀之員有諫官御史之選爾然未見有卓然名於其間曰某為某某為某借某人足以重某事如祖宗之世者也則必其不知名者而已矣則必其名為具位而無取者而已矣則必其敗名毀節而後得在此位而已矣是未得其所以為名也天下望治如酲者之願醒痛者之願痊也十四五年矣而羣臣百官未知名實之所在獨若之何哉雖然臣以為今天下之治則亦有意於為實矣而未知其所以為實何者今之所謂實者不過若漢宣帝耳夫擇天下之賢才與之共政而乃欲課之以百工俗吏之所能彼安肯俛然為之耶俛然為之者百工而已耳俗吏而已耳上之所㧞用所貴幸所驟取而厚託昔已退而今且進者皆可得而考也況其有未及宣帝者乎彼其誠所謂實者固且不出於今之實也而上不察焉怒其不為實而不喜其為名又從而廢之是以廉退者不在焉骨鯁者不在焉藴藉溫雅沈厚老成以局度器識自許者舉不在焉故諫官御史或無人焉翰墨制誥或無人焉大者至於丞相之位或無人焉是其無人也則曰羣臣百官之不足用也不足用則上不免於自用然則今之世舉羣臣百官以為不足用而上自用也非所以聲天下也非所以威外國也非所以消姦雄而防未然也夫所貴乎人主者以天下皆為己用而己不必自用自用則人主不尊而其國威失實與名則幾乎輕嗚呼若是者其無以一人而使不失乎
官法中曰冗官之說曰古者民淳事簡天下不勞而治後世益薄事日以繁而天下難理故設官有多寡之異唐虞百官夏商倍之周倍夏商後世之官無數此其驗也雖然古事何必簡今事何必繁天下之時一也夫黃帝以前鴻荒簡略者非謂其果無事也乃其已逺無所考見故不可得而知自黃帝至於堯舜當其時聖人在上天下衆務繁多而聖賢以身任之汲汲皇皇以及於老死而不敢倦所條理天下之事匹夫小民之私無不究者安在其必簡且淳耶後世因上古之治而未嘗自為聽其廢壊缺絶而不知為修補之政禮樂教化維持之具踈漏脫略不足以望上世之萬一獨其文字期㑹為差多耳夫因書籍記載之乆近多寡而遽以煩簡議古今可乎且其以有人民國家教法殺伐是不可一日無事而謂古事之獨簡也何哉豈非榮古而陋今乃論者之通患歟夫唐虞官百蓋特設其大者耳內有百揆外有州牧侯伯所以比聨綱紀其上下者已悉備矣雖後世不能益也唯其屬官貳事天子之所不自置者後世乃稍稍增之夏商雖不可見而周之六官所以四倍於唐虞者皆其屬也夫禹周行天下以治九州之水而稷契臯陶九官十二牧之任豈其一人而僕僕焉自為之乎其勢非數百千人之屬共之不能給也夫以郡縣等諸侯以辟置視除授三者既相直矣而獨舉其大官則唐虞之數固不能特減於今世此易見也彼其天下萬國君臣官吏之衆乃當數倍於今世而論者不知其本徒欲執百官之數以尊唐虞病夏商陋秦漢豈不過歟夫冗官之患何始也推其所從始而得其受弊之原從其原而治之則其患息矣以兩漢之官考之丞相御史其後為三公及九卿尚書二千石之任其間自辟置者不暇計也而議郎郎中博士諫大夫太中光祿謁者合數千百員皆與聞國家之謀議約以今世之中都官不能什一也郡守雖少於今世然令長倍多而三者嗇夫㳺儌鄉亭有吏皆食於上此則今之所無也舉選之路凡數十條其取人最博而上書待詔時召見問此亦今之所不能也而未嘗以冗官為患蓋其漸始於魏晉而蔓延於唐最甚於今日唐自兵興中外濫授隨時增損固宜其有冗也故方其缺而不補也則一人之除吏至於八百方其多而不容也則一日之汰去至於千四百人此亦今之所無有也然則冗官之患安在夫計其大無以異於唐虞之簡舉其少不能如兩漢之多然而兩漢無冗官何也今世之官誠冗矣不可諱已夫文武不分則官不冗官吏不分則官不冗而自魏晉以來始分矣昔之官今之吏也昔之能為武者今不能為文者也郎中執㦸侍中奉乗輿虎賁郎將郎中令校尉昔以待天下之賢才者今武士宦官專之矣九卿三公所辟舉拔授曹掾皆忠㢘脩潔之士行義髙於郡國有不𡻕時而起為公輔者今吏胥専之矣流品既分趨舍異塗是以其所選舉甚狹而天下之官猥多爭先於此而不能去乃其勢也而何恠乎且天子與大臣將有所大正於此則捨其源而遏其流是無益也夫其事宏闊博大非倉卒所能定茍無決然改為之意而徒欲以空言斷之是無益也臣嘗見今世號左右司郎為宰掾者漢六百石掾今吏秩之輕者爾左右司郎至尊貴長史司直不能逮也乃以掾擬之縁名失實何其甚歟凡人習見前世稱謂故亦有以今之尚書郎為昔之郎者夫外更刺史郡守乃得入為郎其選至髙而乃欲以漢世郎吏為比乎然則明帝之所謂上應列宿不肯以畀館陶公主子者近今主事令史之屬耳周官宰士通於四海王人雖微在諸侯上而今也吏之可乎夫輕周漢之所重隔絶太半自為武臣而執鋭執鉞以前後人主者不使天下士大夫皆得出此而顧曰官冗當汰然則官誠冗矣
官法下曰天下之患莫甚於縱救患之術不過於抑抑乆必縱縱乆復抑二者相與盛衰而天下不得治矣蓋世之所謂剛毅無私能為人主守法而天下通以為賢人君子者不過曰能抑天下而已而其立法之際多為艱難曲折一事之微得指以為疵亦皆示其抑天下之意而無廣大樂易之心夫以能抑天下之臣而行抑天下之法使其得之者不以為愚而失之者必以為怨天下之亂常生於此而或者則以為天下患無其人以身任怨而倖賜過寵紛紜四出坐視而不能禦嗚呼豈其未之思乎豈以其術為出於此者乎夫天下所以聽命於上而上所以能制其命者以利之所在非我則無以得焉耳是故其途可通而不可塞塞則沮天下之望可廣而不可狹狹則來天下之爭望失爭生而上之權益微蓋富人之所以善役使貧弱者操其衣食之柄也使其盡衣食之歟則力弗稱而無名使其拒而弗之衣食歟則柄失而勢衰是故使之以事而效其食或汲或負或築或鋤則其力之弗任者雖飢且死不敢食矣噫使彼而皆任歟吾雖盡食之何傷不然則彼不以無功為羞而吾以吝食為媿矣昔之聖人未嘗吝天下之利天下之人其初無有賢智愚不肖之分而皆求得於我髙爵厚祿雖騃然庸人當之彼何所不願而聖人亦不較也為之立其等秩程其功能從而告曰至於是者取而去之使其盡至是則雖盡與之可也彼自知其不能至則逡廵而退卻耳吾未嘗與一而棄一也奈何操利天下之柄而示其抑天下之意且譽之所加人誰不趨怨之所集人誰不避而雖使人人避譽而任怨其於天下之治亂何益不然抑於此者必縱於彼矣縱於彼將復抑於此然則是將與天下相攻之不暇而安能使之靡然心服以為治哉夫以能抑天下為善治者非一世也非一人也其所以抑之者非一事也天下之不治皆此故也臣不敢盡言請以任子一事明之夫天下患公卿大夫之子弟不學無能而多取天子之爵祿然而不可盡去者義不可去也義不可盡去而任子之官多而不能容故常設法以抑之曰寛其補授而嚴其出任任其子若孫而雖貴大臣不得任其兄弟之子孫於是又有欲任其學而得之而不任其所任者有欲任之而不使任者有增其年者有削其數者有使行自大臣始而下不敢議者蓋昔之言任子者何其紛紛也其思之得一説其革之得一令其説愈多其令愈煩然皆不過於抑之而已天下固不可抑也任子之法百年以來凡幾變矣以一人之力而抑天下之心抑者不旋踵而縱者繼之矣夫不可以不與而猶示其抑之之意因以喪其喜樂閒暇之心雖國家之所與本非以求恩徳於天下然其舉動之際亦何獨若是之迫切哉今夫山林草莽之士操筆書紙為腐熟無用之言以應有司之格若此者非以為賢也非以為材也而天下皆以為當得雖上亦以為當得也公卿大夫之子弟因父兄之任己不求於有司而自得之若此者亦非以為賢也非以為材也而天下皆以為不當得雖其上亦以為不當得也上之求人豈有間哉誠以堪其事耳賢者堪之能者堪之山林草莽之人公卿大夫之子孫何擇焉使其堪之也雖不嚴其出任可也雖任其兄弟之子孫可也雖任其所任者可也不增年可也不削數可也不然限之以塗抑之以法而賢且能以堪吾事者不盡出於此是名有抑天下之患而實無得賢能之利也上何賴焉故臣以為必有不抑天下之道而使之知其上有皆欲與之之心任之者皆賢且能而不肖者自知其不當得而無所歸怨所與之人必少於舊而上無立法更制之勞下無守法任怨之患若此則何待而不為凡今之政若薦舉若取士若用人動為疑礙以抑天下使之拂鬱而不自遂幸其得而去之而尚何望其有功名長乆之慮哉嗚呼臣又非特為薦舉之𩔖也凡天下之治出於抑者皆過矣
士學上曰儒者以迂闊見非於世所從來逺矣三代以前無迂闊之論蓋唐虞夏商之事雖不可復見而臣以詩書考之知其崇義以養利隆禮以致力其君臣上下皆有闊大迂逺之意而非一人之所自能者是故天下亦莫得而名也及至周衰諸侯務求近效以為先王之道回復而難至乃始旁徑㨗出以便其目前而利慾富貴在於骨肉親戚之間者不憚為險詐之行以攘奪之先者既以此得後來日以益甚其四鄰國家卿士臣僕傷潰蹙狹至於其身而不能止於是四夷交侵內外並爭故時斥大之宇內背叛削小而卉衣被髮之人入居中國之地當是之時孔子以匹夫之賤起而憂之其規營謀慮無一身之智而有天下之義無一時之利而為萬世之計衛靈公問陳對曰爼豆齊景公問政對曰君臣父子或者疑兵食不可去則曰自古皆有死其問答議論凡皆若此無一可施用於當世者堯舜文武之遺文既不復試矣乃更區區修補其廢墜而又奔走天下之諸侯以庶幾行其必不見信之言當時之人莫能測其意相與共笑侮之甚者出力而困扼之欲致之死地雖其門人弟子亦有以為迂者其後孟軻當六國患秦之日又自相殘暴其君臣尤為卑陋計功於俘馘之內而問計於間諜之中然孟軻告之一則仁義二則仁義夫所謂仁義者齊梁之人莫能識而況於行之乎務以翼賛孔氏之意而操必不可從之説夫孔子孟軻所謂迂闊之最大而後世所以有迂闊之論者自孔孟始也嗚呼天下自周之衰而極於亡秦之亂天地幾不立矣所以然者君臣上下為目前便利之計月不圖𡻕朝不計夕自以為是而後來者無所則仰也彼其君臣父子之道復立禮義忠信之教復興乃得永存以至於今世而猶有望於無窮者此非孔孟迂闊之力歟噫後世之儒者徒得其書而讀之執其所為言以自信而已尚安能真知迂闊之意若董仲舒劉向揚雄韓愈之徒此其於孔氏之門人弟子未能什一也而世遂以其迂闊而駭之誠使孔孟復出親見其人與之考論其政事而接聞其言語其不將有大駭者耶奈何徒尊其道而棄其人乎夫所謂迂闊者言利則必曰與民言刑則必曰措刑言兵則必曰寢兵言當世則必曰唐虞三代而簿書獄訟不如禮樂臺省府寺不如學校其措於事誠若浸然而不足効者雖然疑其迂者自為行必疾議其闊者自為塗必隘左侵右逼將無地以自容而不知也是不能為迂闊而已國家以文治二百年矣孔子孟軻之學無所不講儒雅髙論之士無所不用六經之道庶幾其可行之也其過於漢唐逺矣而迂闊之譏猶不絶於世君以此誚其臣臣以此病其君上下相戾而治功不立何哉豈非狃於卑近而不能盡去歟抑其臣學為迂闊而實狹且陋歟將迂闊之臣不足以勝衆狹陋之臣而然歟故臣之所甚患者上以迂闊誚其下而下亦茍諱其迂闊之名自貶而求容於世其小者學通世務則錢糓刑獄不足以深知而徒以紛亂其大者取三代之不可復行者勉強牽合以為可以酌古而御今二者皆足以敗事而臣以為必得真迂闊者而用之天下其庶幾乎
士學下曰天下之物養之者必取之養其山者必材養其澤者必漁其養之者備則其所取者多其養之者乆則其得之也精夫其所以養之者固其所以為取也古者將欲取士而用之則必先養之故族黨州鄉皆為之學在諸侯者達於國學在天子者達於大學其在諸侯之學者必達於天子之學性有仁義聖智之本行有中和孝友之實教有歌舞進退之容誦有詩書禮樂之文其為術也備而乆故其取之也必得其雋異之甚者夫非必待之以卿相而養之既若此矣其後世衰不復取士而養之之術壊至於兩漢有急士之心不暇於養而遽取之多為之科目以待其求者其所選拔有不暫而為卿相於是天下之士始去本忘實爭為其名以應之雖其所以得之者猶有所取之而視三代則已陋矣後世習見其事始以不養而取者為士之常故人材衰薄乃不足以庶幾於兩漢嗟夫豈三代之士獨賢哉然猶未至如今之世既養而不取雖取而不養而其養之也常於其所不取而取之也常於其所不養事具而其法不舉兩異而莫適為用此亦執事大臣因循之過也今三𡻕詔舉進士州以名聞者數千萬人禮部奏之而天子親為之發䇿於庭去為州縣吏者數百人而與大政當國論者取焉侍從人主之左右者取焉諫諍彈擊者取焉有不暫而遂至者焉然其在髙等者天下多以其詞藝為不當得而況於其人惷騃浮躁鄉里之無行者巍然躐處於其上朝廷既已取之雖知其不可而亦不敢較則取而不養此天下之所共知而莫能革者也今州縣自嶺海莫不有學宮室餼廩書籍器用無所不具來學者誦讀之聲𡻕時不息州必有師而教之其禮甚優其職甚專而又月第其進否時定其去㽞不知三代之學亦何以異此然而無取士之法無考察之意學官與諸生汎汎焉不相知名無教無勸幸其𡻕滿則掉臂而去既去若素所不至者蓋一官司耳嗚呼四五十年矣則養而不取此亦方今之所未知也能勿為之計乎夫科舉之患極矣何者昔日專用詞賦摘裂破碎口耳之學而無得於心此不足以知經耳使其知之則超然有異於衆而可用故昔日之患小今天下之士雖五尺童子無不自謂知經傳冩誦習坐論聖賢其髙者談天人語性命以為堯舜周孔之道技盡於此彫琢刻畫侮玩先王之法言反甚於詞賦南方之薄者工巧而先造少北之樸士屈意而願學衆説潰亂茫然而莫得其要人文乖繆大義不明無甚於此而知者曽不察歟噫其過在於不養耳昔之養士誠難為也州縣無學無師無餼廩器用其創之也勞今皆具矣加之以法度則一日而定矣法度不立而學為無用凡今之士惟其稚而未成貧而無食者乃肯入學惟其昏眊不才貪鄙而無節行者乃皆聚於學惟其有罪而不受罰者乃求藉於學故凡茂異秀傑之士以不至於學為髙其有在者則必共指以為無恥而皆以為諺故其養之常於其所不取而取之常於其所不得養然則今之學校乃為棄材之地乎噫三代之王獨何以取天下之士而使之皆由於學哉夫折今之取士而入學可也因今之學而後取士亦可也且三𡻕所官數百人而天下之士常有不遇之歎何者其一日而至者不足以厭服天下也忠信孝悌必脩於家必聞於鄉村智識賢能必見於事必推於友舉其茂異秀傑者畢至而務養其心以稍息其多言然後少變今之意而足以取之則先王之道庶乎可復矣夫禮義㢘恥惟上所厲故士得以自重今天下囂囂然養之而不以道而上不免有嫚士厭儒之心譬猶父母不素教子一旦以其不肖而欲盡棄其所愛不可之大者也
兵權上曰非詐不為兵蓋自孫武始甚矣人心之不仁也非武之書不好焉用兵以詐古之聖智或不能免自管仲咎犯先軫其人已不純於義務為爭利必勝之術春秋之世日有侵伐之事國各講求其意以備之而秦楚橫行於天下大抵無義兵矣然則非武之獨為詐也而謂之自武始何也曰管仲咎犯先軫致其君於覇強本出於兵然獨變先王之兵法而自為法耳蓋其意常先治國家惇禮信厚集人心而親附諸侯至於決戰濟師而後益之以詐不專以詐自多也故古之於兵也止言其法部曲行伍坐作進退繁簡曲直紀律號令皆法也能盡此以為不可敗則敵至而智見矣故法可傳而智不可傳至於孫武始棄法而言智其著兵之情竒正分合豫應天下之變百出而不窮以詐自名於世而曰兵徒詐而已矣蓋管仲咎犯之所略用而求詳隂取而諱稱者武盡載之而後世之好為詐者思欲出武之外亦終不可得然則武真譎詐之雄者也國之有兵也能擇將而授之而它不與也夫武之兵書人主不得而用之其將自用之可也闔閭之時連嵗謀楚嘗一入其國都卒無一人之獲暴師不返而夫槩王先歸自立闔閭與越為仇故武著書亦言越人之不足畏然呉既去楚勾踐來伐敗於檇李闔閭以戰死武皆在其中夫差二十年之間卒亡其國不知武猶為用耶將廢而死耶將王孫雄之流皆受教於武耶計武著書及用事之時亂楚興越亡呉而侵壊中國然則武術之無救於國家亦可見矣然則雖為將亦不可用也而後世之兵悉祖其故智於其言有所不能通者皆深思逺慮務出無端涯之見以求合之且前乎武者非無人言兵其法猶可考不必黃帝舜禹周官之司馬法也曰是純仁義者而非兵若管仲咎犯儻庶幾乎曰是猶有仁義也亦不足以為兵而為兵者必詐而後勝故無出於武之書噫其人心之不仁耶不然何其遺棄衆説而好之篤而敬之深耶韓信號善用兵自言其法出於武曹公無敵於天下猶師武術自為之傳唐太宗李靖近世君臣之言兵者無出其上其所問對亦止於武之意而天下好竒之士奮筆墨以傳益武之説而為書者數十百家而號孫子為談兵之祖其氣焰興起於百世之下若將與聖賢並稱者噫人心之不仁至此極耶豈數千年之獨不幸耶今之所患者以天下之大甲兵之強謀臣智士之衆而所嗜好訓學者不出於武自為一將之術耳然且講之而不得其要求之而不中其情而今世之良䇿真智因以廢放而不舉夫選天下之士教之於學試之於庭使之讀誦以為文義者乃無先於孫子彼固無所見於此也使有所見猶無益也而徒以不仁之心上下相授授天下以不仁之心患之大者也臣嘗論之今天下或不免於用大兵用大兵者以今之勢敵有百戰百敗之道吾有百戰百勝之術夫百戰而百勝者不戰而可以勝也百戰而百敗者未戰而先自屈者也殺人以求勝古人之所不免也不待殺人而後勝今日可見之效也然其法皆不載於武之書今將因武之書以通之而後用今之兵乎則是捨百戰百勝之術遺敵以其具而自為是勝負相搏不可必知之形計之失者也臣非無見於此而強效世之迂闊者以黜武也蓋其精者不得而言言其粗乎則與迂闊者何異雖然臣請終言孫武之不可用夫戰國相吞無義無名而志在必勝故武之術出於名義之所棄為此下䇿而其所謀者行陣之淺畫地形曲折軍勢翕張特俄頃之智耳使將帥自為之猶或不廢而國論則何為焉今之談兵者紛然皆至於上臣不知其説也夫今之所為戰者戰敵乎戰吾國乎自淮以北豈非吾土地乎其來鬬者將非吾民乎抑盡敵乎然則流涕以對之猶不足而孫武之智尚忍言之嗚呼豈未有思及此者也
兵權下曰言之實者無竒而厭聽故天下多竒言而言兵為尤竒人主慨然欲聞天下之言則其言得以入而言兵者入之為最深竒言漫衍於天下而天下反皆以竒為常是以下未知兵而習為多殺人之術上未用兵而先有輕殺人之心嗚呼孰能知其為天下之大禍耶平居無事常言兵計某衆可襲某城可攻某地最利宜先取以制敵敵有上中下計當出於某吾以何道應之其將某為良可反間以疑之可死士以刺之某兵可亂半渡以薄之倍道以掩之某處葭葦蔽虧林麓深阻可用伏兵某為竒道可用以出敵不意或欲為辯士説下其腹心大臣或使內潰或使來降或自請為將用其術以制勝或乞乗傳招集豪傑不費糧糗甲兵自以義民殺敵古陣法兵法凡幾家今不可循用宜悉損益何事刀槊弓弩今未精者有幾更為擊伐之技或乞試上前或請頒其法於諸將或言時不可失坐論無益今當並進益取敵地以自為守因事觀變或言臣𡻕月浸晩恨不及功名乞一死敵或言古者取天下凡幾其故術猶在今當何所用雖始若少緩終當有成其言邉亭敵地風沙蒼莽雨雪凍饑戰士哭聲器械觧弛使人憂悲恐懼至論讎恥憤激瞋目按劔或廣大其意下城得地所過牛酒迎勞王師復故境土天下一家使人慰喜洋洋然欲不計勝負存亡而為之其或已在親要朝夕開説素所狎昵縱言不顧或踈逺求進嘗試上心或山林草澤之士請來獻見或在外之臣無以固結恩寵走馬面論宻䟽入中或因縁稱薦無以為名必挾兵説以自重且其開口論議容止不動聲音偉然問答縱橫不可窮詰至於超乗負矢意氣敢決而其上固已壯之矣凡此者皆竒言也人主慨然而樂聽之雖未必用而其輕殺人之念已動於中矣凡此者其意非真以為見於事也以為言之不得不竒也非謀國也非慮患也中一時之欲而已者也然而未必用者有時而用矣漢武帝聽王恢計欲擒單于單于不可得擒而漢首事結禍無已天下幾亡宋文帝用江湛徐湛之言意封狼居胥一旦魏氏臨江秣陵之人荷擔而立者累月元嘉之政衰焉夫不顧計天下之利害舉而聽一夫之竒言者彼其初固不知其患之將至此也今天下之士好為竒言而言兵為尤竒者十年於此矣好惡之相形權利之相誘竒言盛而實言息矣凡向之能為實者今未有不轉而為竒者也雖然臣有憂於此而亦切以為賀焉何者天下之能為竒言者衆也昔日之竒今日之腐壊而無用者也朝對暮論耳目煩矣聽聞熟矣庶幾其厭之乎庶幾其可以實言乎雖然實言不足聽也五糓之味澹然不與衆味俱嗜味者不能食也其所以食之而不敢廢者畏其不食則飢而死而衆味不能救焉耳故夫有聞實言於今世如畏不食五糓之死者而後其言可得而聽也何謂實言今世或有以為兵端可畏易開難合厚賂請和可以持乆此偷安姑息之論也兵何嘗一日而不可用乎顧其用如何耳故不多殺人則兵可用邦本不揺則兵可用不橫斂不急征則兵可用將非小人則兵可用天下雖不畏戰而亦不好戰則兵可用視北方如南方則兵可用功成而患不知外鬭而內不知雖不免於用詐而羞稱其術雖大啟舊國而能不矜其事若是者其兵無不可用也夫水居者好㳺崖居者好縁此其勢也㳺而不溺雖㳺可也縁而不墜雖縁可也故凡今世為用兵之竒言者未有不犯是數患者也犯是數患如㳺者之必溺縁者之必墜而曰吾不顧而自為也而可乎孫武吳起穰苴孫臏巧於用兵今雖無之不足慮伊尹太公管仲諸葛亮智於謀國今雖未有不足憂其實言之不可亂者止於如此
外國外論一曰臣為外論四篇其三篇言今事著其首篇曰為國以義以名以權中國不得治外國義也中國為中國外國為外國名也二者為我用故其來宼也斯與之戰其來服也斯與之接相其所以來而治之者權也中國雖貴外國雖賤然而不得其義則不可以治不得其名則不可以守不得其權則不可以應三者並亡譬猶舍舟楫而濟深淵以勇怯為沈浮幸而得濟不可為榮不幸溺沒死且及之矣後世之事是也自嚴尤論戎狄以為前世未嘗有上䇿至唐太宗能擒頡利郡縣諸戎始以嚴尤為非若太宗者所謂上䇿歟噫亦陋矣以先王之待外國何䇿之可論又況從而區別之與秦漢並稱乎若太宗者又真以為有䇿則是不能知先王所以待外國之意而何自謂得上䇿乎堯舜之時南自淮徐東被青州之境上凡海濵廣斥山谷深袤之地教治所不及者大抵皆外國也盡與中國錯居又非若後世止有嚴狁獯鬻乃在長城之外相去且數千里而以為難治也堯舜之土地至狹又無利兵危矢詐謀竒計而逺人不能侵暴者名義與權皆得也嗟夫中國之所以為中國以其有是三者而已茍捨其所以必勝之具而獨以詐力為用是既已化為外國矣其至於紛紛何足恠乎蓋自戰國並起三百年之間秦人最為雄小國次第亡滅廣大其地而為六國秦又滅六國合天下而盡有之又欲兼取匈奴秦人之暴甚於外國矣漢起匹夫親搏天下不數年而據秦之故地此其為仁義道徳足以懐柔其民者何在奈何冐頓乃能控數十萬以憑陵邉塞入至太原晉陽乎蓋三者自是並亡不復有中國外國之分矣特以地勢相別異耳力強則暴師轉餉深入屠戮如擊取禽獸力弱則俯首屈意出金銀繒帛配愛女以壻之亦獨何所愛張良陳平蓋䇿士而絳灌之為丞相主國論者奮挺大呼望屋以食之人也是亦安能知先王之意哉獨一賈誼知之以為戎狄召令主上之操天子共貢臣下之體雖然誼於制患之術淺矣請自為典屬國用三表五餌耳若是者先王待外國之意乎真使匈奴不當漢一大郡此何足治而況本不計強弱者乎外國嘗苦中國無信義甘言厚利以相啗悅首開兵端志在誅剪然則中國之不振其失道乆矣豈一日之故也世無堯舜湯武待外國之意終不可見無稷契伊尹終不能秉法陳義以佐其君其所誦習以為笑於天下者蓋書籍之章句耳嗟乎有名義而不能執有權而不能用或伐或和視其勢之強弱而不能定此漢唐之事不足論也是既然矣執之於無所執用之於無所用以和為常與之為一而天下之人熟於聞見不知其為中國外國之異者此祖宗之事臣不敢深論也臣之所論者一事自景徳元年與契丹盟更六聖百二十年聘使徃來天子親與之揖遜於庭未嘗一日敗盟約也女真本小種落契丹奴役耳不幸天祚失道使得猖狂破取其國天祚以為與大國義兼兄弟當來援我或遂不復其國則望白溝以南自歸當是時中國以大義之故遣十萬衆制女真使不得逞彼知大國為之助其勢何遽至此也豈與約並滅其國分取幽州故地以為功者比乎失此不念遂有今日然則外國雖不義常以信義望中國中國以外國為不義是以不用信義答之不知此其所以為中國者本不以外國之無廢也夫兼考前世成敗之故深思今日致患之本復修先王三者之道則中國之待外國固無難矣何必勞神於智計鬭勝於士卒益趨於末而不能反哉故夫若不足聽而決不可易者臣之論是也
外國外論二曰秦漢以來待外國者不和親則征伐何也其術盡於此矣和親則主辱名卑而民得安征代有功則主榮名尊而民傷無功則主與民俱傷而有功常少無功常多是以後世之論是和親者十九夫必有征伐之害而後知有和親之利先王未嘗征伐外國雖不與之為和而亦不與之為怨是故無以卑吾名而亦無以喪吾實雖然先王之道不行乆矣而今日之請和尤為無名夫北敵乃吾仇也非復可以外國畜而執事者過計借外國之名以撫之夫子弟不能報父兄之恥反懼仇人懐不釋憾之疑遂欲與之結歡以自安可乎徃者紹興行之天下不厭至於廢逐大臣誅殺名將盡黜異議者空士大夫之列洶洶數𡻕而後定一旦敵自敗約始舉不得已之兵以應之天下因又自言復讎為事暴師淮水之上乆未有功宰相仍用前䇿建請罷督帥徹攻具出東西北道四要郡以乞之而復為和俄而虜又大出天下之心澟然以為盟誓必不可保然自是疆圉無事又十餘年虎臥在庭其起無時室中之人不得安也使無弓矢陷穽或不免徒手而搏之以必死為決猶愈於坐而待其噬也若有弓矢陷穽可也乃畏虎而不敢用何哉嗚呼失吾所操之具而聽虜之自為是獨何時而可也今天下非不知請和之非義矣然而不敢自言於上者畏用兵之害也其意以為一絶使罷賂則必至於戰而吾未有以待之故也乃其以為不可而敢自言於上者此非真知其義之不可也直媒之以自進也非可用以當虜也故真知其義之不可者皆內愧竊嘆而不敢言者也真知者不敢言敢言者不足信然則今之所以待虜益踈略矣今日之議臣不敢獨以告於上庶幾執事者皆知之昔祖宗之世也內治已足則所謂求和親之利者為保全邉民計耳是不憚自屈而力行之可也今日存亡之憂不得尚用徃事為比使敵復如辛巳甲申忽擁大衆以求戰和固不可且其崛起暴強而據吾太半之土壤已五六十年矣如使復為天祚盛極將亡它人出而有之和而不可也蓋非惟其義之不可而勢則然矣昔祖宗之世也唯其有以馴養契丹使不敢桀騖則兵可以至於不用今日之兵其決不可不用矣其用有早暮遲速耳而早暮遲速又非大相遼也逺者五六年近者三四年其尤近者或在朝夕耳然而執事者畏一戰之故不敢以告其上因不復為之慮幸其事之不在己引而去之夫憂在子孫者偷吾身之不及見焉可也憂在吾身而有出於十數𡻕之外者偷目前之未及見焉可也今也無十年之逺有朝夕之近是固不可免之急患也相顧而終未敢言者何也賈誼以為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燃因謂之安以誚絳灌之徒今積薪盡為火矣寢然火之中不知奮迅於烈焰以自免而坐待其灼爛者是故不必誼之智而後誚之也以臣計之一戰之可畏猶未足畏也然雖絶使罷賂而臣以為猶未至於遽戰者蓋求戰在敵使之不得戰在我若此之術執事者所當思也夫勝敵固有道用兵故有法所當施行者固有次第矣執事者猶未敢開其始而臣安敢詳其終且今之能言者衆矣不度本末不量深淺而歴數天下之至計以自鬻此其可用者安在夫惟以復仇為正義而明和親之決不可為自此以徃庶有可得而論者
外國外論三曰羣臣雖不敢勸言兵事知陛下意欲有所發乆矣復仇之義四十年不舉過已在前矣一日之舉難以嘗敵非百全必勝不可為也今一日而驟舉之與嘗敵而無異此羣臣所以不敢言也雖然不敢言何益豈若相與善謀乎七年之前始命使祈請於敵當時舉朝以為非計其後三年又議進書事敵嘗馳一介來請前年我復遣使敵亦未測吾意所在此三者皆足以開隙於敵然而敵終不敢自隙以此䇿之敵未動也或者內有難不暇與吾角或者上下畏兵茍欲無事或者不肯先發坐觀吾變是皆不足為憂然陛下昨必為是何也豈非以為兵惡無名思所以致之乎吾用兵之名若雷霆乆蟄藏而不震一日可用即用耳何憂無名而必為是乎臣以為過矣夫茍惡其無名則是未能知用兵之名直論彼我強弱之勢耳此其勝負未可知也吾有必勝之名又有必勝之實而患不為其所必勝者譬若尋常姑以力相搏而已此則可畏也臣聞古之善舉事者必有先勝之形使吾之國人曉然自知其所必勝而敵不知若此者勝不然敵見吾之所長亦曉然自知其不可當不必外示損弱若此者亦勝內則吾國未知其必勝外則敵人不知我為必勝若此者謂之危兵危兵難用噫今日之事豈止拔一城取一郡或敗其一將數萬人乃為勝敵乎以此為勝敵兵鬬禍結未有已也桓溫謝安嘗再得中原而無救於晉之衰今日之兵不五合六並使北方之勢皆在已雖盡取河南鼓行入京師薦告宗廟修奉陵寢若東無齊西無秦北無趙魏三面猶為敵守臣尚不知所終而況止於拔一城取一郡或敗其一將為功乎徃日之事是已聚數十萬兵於境上纔一破靈壁虹縣遽謂一月三㨗既而偏師不利又自謂敗撓因以罷兵為和輕計寡謀不翅如兒戲而謂今日之兵當復然乎豈以多殺人為用兵乎諸葛亮止用梁益故決取秦隴然猶使吳並攻今天下中裂四方皆可用事臣不知其為計者果何如也雖然此猶非臣之所必知臣之所必知者陛下用事之勢夫用事之勢必使輕利而易為不使重困而難舉何者夫鷹隼乗風髙入於雲漢視禽鳥所在而搏取之駿馬日馳千里過都越國恍然若無所見此其以輕利㨗疾故能勝物若夫爰居腹翮非不大也避風於魯東門而不能去駑牛載重行才十數里復遇天雨喘息躑躅而不能逸此皆困重之勢也唐太宗取天下滅夷狄得輕利易為之勢故兵不難動動必有功兵休事已無復後患而天下卒以平治今日之事實有困重難舉之勢前日賣茗飲者數百人為曹偶以抗官軍此不過弓手牙將之事一兵官足以制其命矣而猖獗𡻕餘聲入閩嶺嘗罷斥兩帥選擇使者僅而獲之若此者其可以遇大敵乎使如太宗彼此前後所向必應而無後憂其將能乎祖宗以天下之衆困於區區夏人之數州者蓋以上下牽制首尾顧望內外異同困重而難舉也今其勢復然陛下亦自知之矣雖然變困重難舉之意使有輕易為之風者此其事不在兵不在將在朝廷大政紀綱憲度之際而已噫是又未可以一二言也臣所謂先勝之形蓋在此矣
外國外論四曰外可以攻內可以守全國也外可以攻內不可以守亡國也外不可以攻內可以守僅存之國也可以攻而不為必攻之形不足以守而為固守之勢折強大以就弱小臣不知其説也何謂可以攻而不為必攻之形今之淮南北是也使吾欲得志於敵非益進深入盡吾境而與之守立萬死百敗之地以示其不可遏之鋒何足以庶幾於有成而況委棄垣墻視為荒閒無用之處而無經營分畫之要乃坐困內地助敵自攻中外抵掌但以復得故地為言是欲不出戶庭而遙䇿門外之事者歟何謂不足以守而為固守之勢今之防江是也上流有武昌之兵下流有京口秣陵之兵皆重兵也淮無宿師故恃三鎮為巨防夫以孤江與敵為對則三鎮不得不守今淮南北尚不憂其有失也何必預憂其有失而守江乎善守者守四夷今不及矣守其境可也不守其境而守其室兵甲不在邉而在堂不知今日之所謂守者何名也匹夫小人求衣食於千里之外當樽俎匕筋之間而能有逺思今處門內之事非必智者而後能也如農夫之自耕其田耳所以耘耨耒耜之日熟矣然且輕重失宜緩急失中首尾顛錯而無據其於天下之大計臣固知其不及也悲夫昔孫氏以謀臣之多將士之勁且精平生百戰之勤欲望淮南尺寸之地而不可得今包兩道而有之方千里十九郡使之塵沙莽然民物凋殘城戍衰弱雖建立官吏而人有揺心不能自保曽無長乆自立之意徒欲內守江左以為百世不傾之基豈非與古人異謀哉雖然上則亦知淮之可重矣其所以欲為而輕止者有二患一則為嘗與敵約無置大兵今且赫然增備益守虜必來爭或偹守不足則未能為益而先有所喪一則以為既分要害畫守禦必當付之其人權有所在則或以成它日藩鎮跋扈之事而臣以為二患者皆非今日之所當慮且雖使淮上地如今日未置大兵若有善吏守之敵卒以數萬衆來攻之不能克捨之不敢過也豈有增備益守而先憂其敗者乎夫守吾之要地所以致敵之必爭大事之機蓋見於必爭之日且敵能以虛言空約禁吾不敢守要地又得吾重賂不戰而勝孰甚於此善為國者擇人而已方欲有事安能盡使權不分如文欽諸葛誕固不可與若羊祜杜預亦可乎藥非烏喙無以療吾疾而烏喙之毒亦能殺人則善醫者制之而已以其毒而並廢其藥而吾之疾不可救矣夫今之所謂繁盛雄富者二浙七閩耳皆區區吳越僻陋不足較之地強弱成敗之所不在也略淮而守江守江以安閩浙此其去中原也逺矣臣常患今世之言國事者不見天下之勢而好為無益之謀蓋其形便曲折本非人主之所當盡知而徒以紛亂外則失委任將帥之意而內不能為廟堂一定之䇿嗚呼自隆興以來天下益多言矣
適又上法度總論
其一曰欲自為其國必先觀古人之所以為國論者曰古今異時言古者常不通於今此其為説亦確而切矣雖然天下之大民此民也事此事也疆域內外建國立家下之情偽好惡上之生殺予奪古與今皆不異也而獨曰古今異時言古則不通於今是擯古於今絶今於古且使為國者無所斟酌無所變通一切出於茍簡而不可裁製矣故古今異時之論雖不可廢然臣有獻於此願陛下深思之蓋陛下之欲自為其國者必將因其已行襲其舊例聽其已然而不加振救之術以日入於積壊則不可謂之自為其國茍為不因已行不襲舊例不聽已然而加之以振救之術則如之何而可必將以意行之以心運之忽出於一人之智慮而不合於天下之心則其謀愈謬而政愈䟱矣故臣所謂有獻於此請陛下先觀古人之所以為國夫觀古人之所以為國非必遽效之也故觀衆器者為良匠觀衆方者為良醫盡觀而後自為之故無泥古之失而有合道之功且古人之為國具在方冊而已其觀之非難也陛下幸進臣而教之指數籌畫不終朝食而古人為國之大槩森然見於目中矣陛下深覽太息作而深惟以斷自聖志則不待食頃而所以自為其國者可決意行之而無難矣夫以封建為天下者唐虞三代也以郡縣為天下者秦漢魏晉隋唐也法度立於其間所以維持上下之勢也唐虞三代必能不害其為封建而後王道行秦漢魏晉隋唐必能不害其為郡縣而後覇政舉故制禮作樂文書正朔律度量衡正名分別嫌疑尊賢舉能厚民羙俗唐虞三代之所謂法度也至於國各自行其政家各自專其業累世不易終身而不變考察緩而必黜陟簡而信此所以不害其封建而行王道也秉威明權簿正期㑹課計功效核虛實驗勤惰令行禁止役省刑清秦漢魏晉隋唐之所謂法度也至於以一郡行其一郡以一縣行其一縣賞罰自用予奪自專刺史之問有條司𨽻之察不煩此所以不害其郡縣而行覇政也論者所謂古今異時言古不通於今者謂王覇之未易分唐虞三代之未易復而已若將行其法度以制四海之命不去其所以害是者而刼刼然惴惴然害之愈深守之愈固膠而不觧滯而不通此豈有古今之異時哉蓋古人之所以為國者雖各係其徳之厚薄化之淺深世祚之短長然陛下即而觀之豈有欲其行之而乃從而害之者乎然則今世之法度其害之者衆大而難去深逺而難言矣觀古之無害而求去今之害則陛下之國其大方數千里舉而自為以復祖宗之舊雪百年之恥無不可者矣
其二曰昔人之所以得天下也必有以得之其失天下也亦必有以失之得失不相待而行是故不矯失以為得何也蓋必有真得天下之理不俟乎矯其失而後得之也矯失以為得則必喪其得唐虞三代皆有相因之法而不以桀紂之壊亂廢禹湯之治功漢雖滅秦亦多因秦舊然大抵天下之政日趨於細而法日加宻矣惟其猶有自為國家之意而不專以懲創前人之失計矯而反之遂以為功且東漢之末四方分剖壊亂甚矣魏武雖嚴科條審律令以重足屏息操制羣下而截然使人各得自盡以行其職守者猶在也至晉之敗尤甚於漢南北角立逓興互滅及其崛然自見者猶皆自有為國之意使其下無飾非養過之心人存政舉隨其所立亦或瞭然可見及隋之末年喪亂蠭起癰疽潰裂而太宗一旦立法定製䟽明簡直上下易遵然則魏不以諱漢之失為興唐不以懲隋之亡為強夫興亡治亂各有常勢欲興者由興之塗將敗者趨敗之門此其所以不相待而非出於相矯也唐末之亂重以五代雖生人之無寧𡻕乆矣然考其所以禍敗亦何以獨過於秦漢晉隋之亡蓋國之將亡則其形證固已若此矣而本朝所以立國定製度維持人心期於永存而不可動者皆以懲創五季而矯唐末之失業為言細者愈細宻者愈宻揺手舉足輙有法禁而又文之以儒術輔之以正論人心日柔人氣日惰人材日弱舉為懦弛之行以相與奉繁宻之法遂掲其號於世曰此王政也此仁澤也此長乆不變之術也以仁宗極盛之世去五季逺矣而其人之懲創五季不忘也至於宣和又加逺矣其法度紊矣而亦曰所以懲創五季而已況靖康以後本朝大變乃與唐末五季同為禍難之餘紹興更新以及於今日然觀朝廷之法制士大夫之議論隄防扃鐍孰曰非矯唐末而懲五季也哉夫以二百餘年所立之國專務以矯失為得而真所以得之之道獨棄置而未講故舉一事本以求利於事也而卒以害是事立一法本以求利於法也而卒以害是法上則明知其不可行而姑委之於下下則明知其不可行而姑復之於上虛文相挻浮論相倚故君子不可用而用小人官不可任而任吏人情事理不可信而信法惟其惻怛寛平粗存古人之意而文具實亡亦獨何以異於周秦之敝哉於是中原分割而不悟其由請和仇讎而不激其憤皆言今世之病而自以為無療病之方甘心自處於不可振救以坐視其敗據徃鑒今而陛下深思其故者豈非真所以得之之道未講歟誠講之而行之當舉者舉當廢者廢昔之宻者今為踈昔之細者今為大今日出令而明日丕變矣何俟於卒𡻕之乆哉
其三曰所謂舉一事求利於事而卒以害是事立一法求利於法而卒以害是法者何也今朝廷之法度其經乆常行不可變改者十數條而已而皆為法度之害故用人以資格為利而資格為用人之害銓選以考任為利而考任為銓選之害薦舉以闗陞改官為利而闗陞改官為薦舉之害至於任子則有數害自員郎致仕即得䕃補為一害太中大夫待制以上䕃補得京官為一害一人入仕世爵無窮為一害今者汰其謬濫限以員數又為一害科舉亦有數害取人以藝既薄於古今併與藝而失之為一害古者化天下之人為士使之知義今者化天下之人為士盡以入官為一害觧額一定多者冐濫少者陸沈奔走射利喪其初心於今之法又自壊之為一害一預鄉貢老不成名以官錫之既不擇賢又不信藝徒曰恩澤官曹充滿人才敗壊又為一害京師之學有考察之法而以利誘天下州縣之學無考察之法則聚食而已而學校之法為害制舉所以求卓越多聞之士而責之於記誦取之於課試所言不行所習不用而制科之法為害博學宏詞昔以罷詞賦而進人於應用之文耳美官要職遂為㨗徑一居是選莫可退卻而宏詞之法為害募役之法本以免天下之為役者耳今也保正長之敝通天下皆患之而役法為害昔之律勅綜理萬事朝廷隨時制宜定為新書以一條貫有出意見莫知推行但曰檢坐申嚴而已而新書為害國家本患州縣之過失不得上聞故置監司以禁切之而今也禁切監司之法反甚於州縣之吏豈以監司為非其人乎抑惟其人而必用是法乎而監司之法為害府史胥徒所以行文書給趨走雖堯舜不能廢也而今也植根固本不可揺動大官拱手惟吏之從而胥吏為害又因是以推昔之所行行經界則經界為害行保甲則保甲為害行方田則方田為害行青苗市易則青苗市易為害舉事立法無非所以求利而事立法行則無非為害上下內外亦舉皆知其為害矣然而其賢者則以為是必不可去之害庸愚者則恃其有是害也足以自容而其小人則或求甚於所害天下皆行於法度之害而不䝉法度之利二百年於此日極一日𡻕極一𡻕天下之人皆以為不知其所終而不知陛下將何以救之哉故臣願陛下掲其條目而治之去害而就利使天下曠然一日得行於昭昭之塗雖三代以上逺而未易言兩漢及唐之盛世可立致也
用人資格 何謂資格為用人之害以賢舉人以徳命官賢有小大徳有小大而官爵從之一定而不易此堯舜以來之常道也無有所謂自賤而歴貴循小官之次而後至於卿相如後世之所謂資格者然堯舜以來逺矣未可遽復則資格用人未可遽廢至於不能得資格之利而受資格之害資格之害深則人皆棄賢而為愚治道日壊而不自知此不得不因今之法而少變之也夫計日月累資考雖堯舜三代則亦有然者而不以是待天下之賢才有徳之人何者賢才有徳之人以此官稱此人可也豈可疑其資格未至而姑遲之哉至漢人則已患苦其弊守相列侯為九卿九卿為三公天下之賢才伏而俗吏用矣伊呂周召之儔非其不為秦漢以後出而法度使之然也唐太宗雖以戰伐取天下而用人能盡其才不拘攣於常格以起一時之治尚有可喜蓋資格者生於世之不治賢否混並而無所別故以此限之耳而本朝遂以治世而行衰世之法藝祖太宗所用猶未有定式惟上所拔間得魁磊之士至咸平景徳初資格始稍嚴一宼準欲出意進天下士而上下羣攻之矣故李沆王旦在真宗時謹守資格王曾呂夷簡富弼韓琦在仁宗英宗時謹守資格司馬光呂公著在哲宗時謹守資格此其人皆以謹守資格為賢名重當世惟王安石破資格以用人一時所謂名士力爭而不勝其後章惇蔡京王黼秦檜相踵效之然而進小人而亂天下者此五人也由五人之所用則當以不守資格為諱雖然資格非善法明矣而李沆十數人者以守資格得名而其時亦以稱治何也蓋能先別其流品以分君子小人之塗以定清濁上下之序彼其號為徳度智略足以居大位者亦以素許之矣特欲其履歴以實之而已故其人有自小官而其望已足以為卿相至其乆也亦卒為之若此者可謂得資格之利也今也不然無有流品無有賢否由出身而闗陞由闗陞而改官知縣由改官知縣而為四轄六院由四轄六院為察官由察官而為卿監由卿監而為侍從由侍從而為執政大臣或由知州監司而為郎由郎而為卿監侍從執政資深者序進格到者次遷而已若是而欲以舉賢才起治功其可得乎侍從不薦士宰執不舉賢執格而進曰此足以任此矣陛下雖欲責之以事詢之以謀彼安所從知乎此臣所謂受資格之害也且本朝廢資格而用人無若王安石章惇蔡京王黼秦檜之為相守資格以用人無若李沆王旦王曾呂夷簡富弼韓琦司馬光呂公著之為相然攷其功效驗其人才本朝以資格為用人之利也決矣故臣欲陛下審乎資格之實深念今日人才衰乏已甚稍加變通號召收拾以終成資格之利而不受資格之害且天之生才也甚難人主之得才也亦甚難毋夭閼摧折之使至於盡蓋今世猶有可用之人誠使朝廷之資格一出於人才之所當用則有資格之利而無資格之害矣
用人銓選 何謂銓選之害甄別有序黜陟不失者朝廷之要務也故自一命以上皆欲用天下之所謂賢者而不以便其不肖之人切恠人主之立法常為不肖者之地而消靡其賢才以俱入於不肖而已而其官最要其害最甚者銓選也吏部者朝廷喉舌之處也尚書侍郎者天下貴近之臣也處之以其地任之以其官與之以天下士大夫甄別黜陟之柄而乃立法以付之曰吾一毫不汝信也汝一毫不自信也其人之賢否其事之罪功其地之逺近其資之先後其祿之厚薄其缺之多少則曰是一切有法矣天下法度之至詳曲折詰難之至多士大夫不能一舉手措足不待刑罰而自畏者顧今無甚於銓選之法也嗚呼與人以官賦人以祿生民之命由此而出矣使加之意天下不於此乎望治風俗不於此乎求厚人才不於此乎責實而將安所取之奈何舉天下之大柄而自束縛蔽䝉之塵坌蠧折乃為天下大弊之源乎雖然是幾百年於是矣其相承者非一人之故矣學士大夫勤身苦力誦說孔孟傳道先王未嘗不知所謂治道者非若今日之法度也及其一旦之為是官噤舌拱手四顧吏胥以問其所未嘗知之法令吏胥上下其手以視之其人亦抗然自辨曰吾有司也固當守此法而已嗟夫豈其人之本若是陋哉陛下有是名器為鼓舞羣動之具與奪進退以敘天下何忍襲數百年之𡚁跡汨沒於區區壊爛之法以消靡天下之人才而甘心以便其不肖如此則治道安從出而治功何自成哉況自唐中世以前吏部用人之意猶有可考今之所循者乃其衰亂之餘敝耳百王之常道不容至於陛下而不復也夫曰私曰偏曰怨曰謗曰動衆曰招權此末世之庸人所以恐喝其上而疑壊治道於將興之時者也陛下深考昔人之已行毅然不惑於衆因今之銓選一二人而付之蓋今之大臣與人以堂除者乃昔日銓選常行之事大臣不知其職任有大於此而止以堂除為宰相之大權堂除為宰相之大權則無恠銓選為奉行文書之地也使今日銓選得稍稍自用若堂除之選盡歸銓部然後大臣知職任而銓選亦能少助朝廷用人尚書侍郎者不虛設矣
用人薦舉 何謂薦舉之害使天下之大吏得薦舉天下之卑官宜若為善法矣而今乃為大害且闗陞令録職官改官京官若陞朝官又轉而至員郎此朝廷自設限隔以分貴賤而使人非舉不得入曰三考曰四考有舉者三人若六考若七考有舉者五人則闗陞則改官朝廷之立是法也豈不曰吾不徒與以賢能而與賢能不自知以薦而知乎然則今朝廷嵗與人以闗陞改官者豈曰此誠賢與能者乎大吏嵗舉以改官者亦豈曰此誠賢與能者乎其人之得闗陞改官者又豈曰吾誠賢與能者乎上不信其舉人者舉人者不信其求舉者求舉者不以自信必曰是皆不可知而朝廷之法既已如此則不得不出於此朝廷亦曰吾之立法既已如此則不得不聽其如此然則是上下相與為市均付於不可知而已故奔競成風干謁盈門較權勢之輕重不勝其求若此者不特下之人知之上之人蓋知之矣方其人之未得出乎此也卑身屈體以求之僕𨽻賤人之所恥者而不恥也此豈復有其中之所存哉及其人之既得脫乎此也抗顔莊色以居之彼其下者又為卑身屈體之狀以進焉彼亦安受之而已相承若此則以此見舉以此舉人陛下之人才壊而生民受其病無足疑者嗟夫其始則或不至是矣而流弊之極皆固守而不思變且京朝官者已為天下之所貴而朝廷亦自貴之矣不自貴而使天下亦不知貴之宜在朝廷無不可為而計今或未之能也今合多而考累而任使其積日計月而無在官之過者可以循至於次等之京官毋必舉焉其誠可舉者因今之法而舉之與之以今之所與之官若是則庶幾乎士之稍自重者知有常途之可由而不汲汲焉為是卑身屈體以求之而僕𨽻賤人之所恥者亦或知恥矣其舉人者不困於求者之多庶幾乎知所自立而或能真舉其賢能以報上矣觧舉官之急姑用是要以風俗稍善治道稍明循次而進必無俟乎舉者而大吏或一舉其材則朝廷信而用之拔於常調此薦舉之正也然此有司之事執政大臣之所當請而後行朝改夕定非若兵財之有所難也睥睨隠忍而不知為之遂為天下之大患亦可悲也
用人任子 何謂員郎致仕即得䕃補為一害人臣以子任官亦國之重事也其與之宜當於義而稱於恩使朝廷録功紀舊之意有所表見今日舉主而改官率十餘年而至員郎由常調入仕不過佐郡而止其功業未有以異然且從而官其子豈以為是庸庸無所短長之士而必使繼世為之耶且又其仕而顯者職任勞效或見稱於天下而不幸其官止於員郎則所以得任其子弟者亦無異於常調而至此者此所謂其義不當而恩不稱也何謂自太中大夫待制以上䕃補得京官為一害京官者朝廷之所貴重使天下士大夫更六七考用舉主五六人而後得之今闕逺而待之者多入仕乆者至三十年始得改官疾病憂患公私愆犯有終身不得者或一特與人改官上下相目以為異事今至使其為太中大夫待制者即以京官任子弟何重於彼而不惜於此耶豈為侍從大臣之子則無俟乎舉主考第而已能度越天下之賢士大夫者歟重之則其法立而不能變輕之則其恩濫而不能變所謂輕重彼此不相應也何謂一人入仕世爵無窮為一害古者裂地分茅以報人臣之有功使其子孫嗣之所以醻祖宗垂後裔也至於官使必有所宜不可以一夫官簿之所至茍應法令而直與之以為恩則溢以為法則敝以為義則悖且朝廷不尚賢而尚貴朱紫混然夷跖雜處崇觀以來七八十年人臣不以道而得貴仕者在其元身自宜削奪而今也子孫仕宦不知藝極驕侈無忌自稱世家將使世之所謂賢者何以勸焉何謂今日汰其謬濫限以員數為一害且朝廷向之所以盡與之者不知其謬濫而姑為是無窮之恩也今也知而汰之而徒限以員數則亦不可夫為上者使其下以知義而已義所可與雖盡與之吾何所得吝不然與其一而棄其一曰此在吾限員之外耳此不得獨賢彼不得獨愚義理愈蔽而人紀隳矣故員郎非朝廷所甚重之官其常調而至此者可勿復與其果有勤勞或賢有徳聞於上者與之可也京官為朝廷之所貴奈何以與從官執政之子弟以今之所與員郎卿監者與之可也計其入官之世次考其所任之多寡以稽其人之有功無功賢與不賢為之止法可也如是則可與者與之何必以員數限之乎雖然因今之法而有所變改不得不出於是若舉公卿大夫之子弟而養之於學校擇天下之明師良友以成就之使其材器卓然可以為國家用則於此乎官使之而苛法煩例前衝後改皆可一決而去而先王之意見矣
科舉 何謂今併與藝而失之為一害蓋昔之所謂俊乂者其程試之文徃徃稱於世俗而其人亦或有立於世今之所以取者非所以取之其在髙選輙為天下之所鄙笑而鄉曲之賤人父兄之庸子弟俯首誦習謂之黃䇿子者家以此教國以此選命服之所賁者乃人之所輕且夫世之所重者豈必知重其人哉亦或其藝文之可稱者耳此固不足以卜其內今其可稱者又莫之獲而人之所輕者乃返得之然則上之求士而用之公卿大臣由此塗出豈有始於為人之所輕而終也乃足以為國家之所重者乎何謂化天下之人為士盡以入官為一害使天下有羨於為士而無羨於入官此至治之世而罝之詩所以作也蓋羨於為士則知義知義則不待爵而貴不待祿而富窮人情之所歆慕者而不足以動其自守之勇今也舉天下之人緫角而學之力足以勉強於三日課試之文則囂囂乎青紫之望盈其前父兄以此督責朋友以此勸勵然則盡有此心而其㢘隅之所砥厲義命之所服安者果何在乎朝廷得斯人者而用之將何所頼以興起天下之人才哉何謂觧額一定為一害百人觧一承平之世酌中之法也其時閩浙之士少以應書而為觧之額狹矣今江淮之間或至以僅能識字成文者充數而閩浙之士其茂異頴發者乃困於額少而不以與選奔走四方或求門客或冒親戚或趂糴納夫士之為學其精至於性命之際而其用在於進退出處之間然後朝廷資其材力以任天下之重今也以利誘之於前而以法限之於後假冒干請無所不為然則以其有是士之可取也而取之此其義理之當然者耳則觧額之狹於彼者何不通之使與寛者均乎何謂一預鄉貢以官錫之為一害古人之取士也取之四五而後定其終身而本朝之法不然其鄉貢也一取之而已一取而不復棄其人三十年之後憐其無成而亦命之官蓋昔藝祖之初憫天下士有更五代困於場屋而猶不得自還者因以為之賜今也士人充塞偶然一得何足為言則安用此而遂為常法乎夫士者人材之本源立國之命係焉四患不除而朝廷於人材之本源戕賊斵喪不復長育則宜其不足於用也去四患得四利所謂養之於始自拱把而至於桐梓古人之言不可忽也
學校 何謂京師之學有考察之法而以利誘天下三代漢儒其言學法盛矣皆人耳目之所熟知不復論若東漢太學則誠善矣唐初猶得為美觀本朝其始議建學乆而不克就王安石乃卒就之然未幾而大獄起矣崇觀間以俊秀聞於學者旋為大官宣和靖康所用誤朝之臣大抵學校之名士也及諸生伏闕搥鼓以請起李綱天下或以為忠義之氣而朝廷以為倡亂動衆者無如太學之士及秦檜為相務使諸生為無㢘恥以媚己而以小利啗之隂以拒塞言者士人靡然成風獻頌拜表希望恩澤一有不及謗議喧然故至於今日太學猶敝遂為姑息之地夫秉義明道以此律已以此化人宜莫如天子之學而今也何使之至此蓋其本為之法使月書季攷校定分數之毫釐以為終身之利害而其外又以勢利招來之是宜其至此而無恠也何謂州縣之學無攷察之法則聚食而已徃者崇觀政和間蓋嘗攷察州縣之學如天子之學使士之進皆由此而罷科舉矣此其法度未必不善然所以行是法者皆天下之小人也故不乆而遂廢今州縣有學宮室廩餼無所不備置官立師其過於漢唐甚逺惟其無所攷察而徒以聚食而士之俊秀者不願於學矣州縣有學先王之遺意幸而復見將以造士使之俊秀而其俊秀者乃反不願於學豈非法度有所偏而講之不至乎今宜稍重太學變其故習無以利誘擇當世之大儒乆於其職而相與為師友講習之道使源流有所自出其卓然成徳者朝廷官使之為無難矣而州縣之學宜使考察上於監司聞於禮部達於天子其卓然成徳者或進於太學或遂官之人知由學而科舉之陋稍可洗去學有本統而古之文憲庶不墜矣若此𩔖者更法定製皆於朝廷非有所難顧自以為不可耳雖然治道不明其紀綱度數不一一掲而正則宜有不可為者陛下一掲而正之則如此𩔖者雖欲不為亦不可得也
制科 用科舉之常法不足以得天下之才其偶然得之者幸也自明道景祐以來能言之士有是論矣雖然原其本以至其末亦未見有偶然得之者要以為壊天下之才而使之至於舉無可用此科舉之敝法也至於制科者朝廷待之尤重選之尤難使科舉不足以得材則制科亦庶幾乎得之矣雖然科舉所以不得才者謂其以有常之法而律不常之人則制舉之庶乎得之者必其無法焉而制舉之法反宻於科舉今夫求天下之豪傑特起之士所以恢聖業而共治功彼區區題目記誦明數暗數者胡為而責之而又於一篇之䇿天文地理人事之紀問之略徧以為其說足以酬吾之問則亦可謂之竒材矣當制舉之盛時置學立師以法相授浮言虛論披抉不窮號為制科習氣故科舉既不足以得之而制舉又已失之然則朝廷之求為一事也必先立為一法若今科舉之法是本無意於得材而徒立法以困天下之汎然能記誦者耳此固所謂豪傑特起者輕視而不屑就也又有甚此者蓋昔以三題試進士而為制舉者以答䇿為至難彼其能之則猶有以取之自熈寧以䇿試進士其説蔓延而五尺童子無不習言利害以應故事則制舉之䇿不足以為能故哲宗以為今進士之䇿有過此者而制科由此再廢矣是以八九十年其薦而不得試者其試而不見取者其幸而取者其人才凡下不逮於科舉之俊士然且二年一下詔其追復不俟科舉之嵗皆舉之將何所為乎設之以至宻之法與之以甚美之名使其得與此者為急官爵計耳且天下識治知言之人不應如是之多則三嵗以䇿試進士使肆言而無所用是誠失之矣今又使制舉者自以其所謂五十篇之文泛指古今敷陳利害其言煩雜見者厭視聞者厭聽且士人猥多無甚於今世挾無以大相過之實而冒不世之名則朝廷所以汲汲然而求之者乃為譏笑之具今且暫息天下之多言進士無親䇿制舉無記誦無論著稍稍忘其故歩一日慨然天子自舉之三代之英才雖未可驟得亦不至如近世之冗長無取非惟無益而反有害也
宏詞 法或生於相激宏詞之廢久矣紹聖之初既盡罷詞賦而患天下應用之文由此遂絶始立博學宏詞科其後又為詞學兼茂其為法尤不切事實何者朝廷詔告典冊之文當使簡直宏大敷暢義理以風曉天下典謨訓誥諸書是也孔氏録為經常之辭以教後世而百王不能易可謂重矣至兩漢制誥詞意短陋不復髣髴其萬一蓋當時之人所貴者武功所重者經術而文詞者雖其士人譁然自相矜尚而朝廷忽略之大要去刀筆吏之所能無幾也然其深厚溫雅猶稱雄於後世而自漢以來莫有能及者若乃四六對偶銘檄賛頌循沿漢末以及宋齊此真兩漢刀筆吏能之而不作者而今世謂之竒文絶技以此取天下士而用之於朝廷何哉自詞科之興其最貴者四六之文然其文最為陋而無用士大夫以對偶親切用事精的相誇至有以一聨之工而遂擅終身之官爵者此風熾而不可遏七八十年矣前後居卿相顯人祖父子孫相望於要地者率詞科之人也其人未嘗知義也其學未嘗知方也其材未嘗中器也操紙援筆以為比偶之詞又未嘗取成於心而本其源流於古人也是何所取而以將相顯人待之相承而不能革哉且又有甚悖戾者自熈寧以經術造士也固患天下之習為詞賦之浮華而不適於實用凡王安石之與神宗徃反極論至於盡擯斥一時之文人其意曉然矣紹聖崇寧號為追述熈寧既禁其仕者不為詞賦而反以美官誘其已仕者使其為宏詞是始以經義開廸之而終以文詞蔽陷之也士何所折𠂻故既已為宏詞則其人已自絶於道徳性命之本統而以為天下之所能者盡於區區之曲藝則其患又不特舉朝廷之髙爵厚祿以與之而已也反使人材陷入於不肖而不可救且昔以罷詞賦而置詞科今詞賦經義並行乆矣而詞科迄未嘗有所更易是何創法於始而不能攷其終不自為背馳也蓋進士制科其法猶有可議而損益之者至宏詞則直罷之而已矣
役法 自熈寧為募後法盡官府之役官自募之官受其病而民獲其利官當其勞而民居其逸雖然官豈能自為其病與勞哉故差役之患難去而募役之法方興故役錢者募役之患而今之保副正長又募役所不能行之患也役錢則不可復論保副正長者乃役法之一事耳而今為大患窮天下之能言者日夜相與謀之而不能自出一說也蓋昔者保伍其民而有保正副將以兵法部勒其下而其法曰募有材勇及一都之內物力最髙者戸長則以催科耆長則以追胥而皆有雇直熈豐之法其分畫詳明如此然猶紛紛而不能定其後艱難用度日缺講利源者無所取財以為耆戸長雇錢者官未嘗盡支而為耆戶長者亦不願請故取其窠名以起發上供而耆戶長之役盡以歸於保正副然則今之保正副募法未嘗不存而未嘗不強差之也其計較物力推排先後流水鼠尾白腳替歇之差鄉胥髙下其手而民不憚出死力以爭之今天下之所訴訟其大而難決者無甚於差役蓋朝廷之上其於庶事條目纎悉委曲動有法禁而所謂保正副之役者乃獨無法何為其無法也名募而實差是以若此其不齊也而近世淺夫庸人之論不過仇疾其官戶誅抉於詭産其説有自宰執而與編戶齊役者矣而詭産遍天下其𡚁安可絶且不咎州縣之以差保正副長困民而區區然姑欲治官戶詭産何哉今復以耆戶長雇錢還州縣使二稅呼集之役有所分而𨽻於保正副則差役之害大半已去矣使一都之內誠有材力可以服衆智勇可以率人者遵用舊法使為保正若副而除其一戶二稅之半要使保正副者人慾爭為之而不可而不使強委已而不願也夫如是則天下豈復以差役為患哉又如是則雖官戶無問新故亦皆可為之而何至以督責官戶哉且今世為民之意何其薄而辦官之事何其至也且京師有諸道諸道有諸州諸州有諸縣自縣而後親及於民也其勢宜使什伍比閭里黨而後達於縣令則擇其人而為保正副者正所以親切於民服習其小爭而無使至於大鬬教民使不犯省刑罰之先務也若此者其官事何所不可辦而今顧未嘗為之施甚陋之意以與民較至下之䇿民愈爭而不知悔則鞭笞隨其後是獨何益哉是其行之非有所難而不思者何也
法令 何謂新書之害本朝以律為重而勅令格式隨時修立自嘉祐熈寧元豐元祐紹聖大觀政和紹興皆自為書近者乾道淳熈已再成書矣以後衝前以新改舊凡朝廷上下之所恃以相維持相制使者奉行此書而已且天下以法為治乆矣臣豈敢遽議新書之害如晉叔向之所以告鄭子産者乎然而有三害最近不可不知凡天下之事無不備於此書而人之智慮不能出於此書之外者一害也書既備矣而事復弊法既具矣而令不行則宜有說焉今止謂之各已有見行條法止於檢坐申嚴而已明知法不足恃而欲強委之二害也人材因此浸以頽墮掎摭利害汎然推廣及其終也不過亦曰臣愚欲望申嚴已行之法而已以法為弊猶可言也以人為弊不可言也三害也至於朝省之前後批六部之勘當諸司州郡之照條施行又其相習公為欺誕以度嵗月害之小者耳夫以法為治今世之大議論豈可不熟講而詳知也蓋人不平而法至平人有私而法無私人有存亡而法常在故今世以人亂法不亂為常語此所以難於任人而易於任法也雖然人則未易任也以唐虞三代之盛王至誠一意以相與而後其人可任今則安能至於不任人而任法則必任其足以行吾法之人而不任其智足以知法與力不足以行法者而後法可任此易見之論也而今則亦未之能何也夫使是書而果備天下之事則將何取於人蓋是書之所備者備其文不備其實備其似不備其真也夫使見行條法誠已皆具而天下何為尚有犯法而生弊者然非無其法之罪而無其人之罪也審矣今不改其人而曰檢法申嚴以諄復其法然則法終不行矣故任人而廢法雖誠未易論而任人以行法所以助法之不能自行者必非若今之所謂檢坐申嚴批狀勘當照條之𩔖以煩天下之耳目使其人聦明憒眊智慮不知所出求以應故事而塞章奏則亦讙然願助陛下之申嚴此法令之所以日壊而人材之所以日消日用飲食而不能自知法爛道窮暫相縻繫而無經乆固結之道國威之所以不振強敵之所以憑陵也臣故欲陛下縱未能任人而廢法以行唐虞三代逺大之政姑欲任人以行法使法不為虛文而人亦因以見其實用功罪當於賞罰號令一於觀聽簡易而信果敢而仁若漢以來者可矣
吏胥 何謂吏胥之害從古患之非直一日也而今為甚者蓋自崇寧極於宣和士大夫之職業雖皮膚蹇淺者亦不復修治而專從事於奔走進取其簿書期㑹一切惟吏胥之聽而吏根固窟穴權勢熏炙濫恩橫賜自占優比渡江之後文字散逸舊法徃例盡用省記輕重子奪惟意所出其最驕橫者三省樞宻院吏部七司戶刑若他曹外路從而傚視又其常情耳故今號為公人世界又以官無封建而吏有封建者皆指實而言也且公卿大臣之位其人不足以居之俛首刮席條令憲法多所不諳而寄命於吏此固然也雖然使得其人而居之如昔之所謂伊尹傅説之儔而以夫區區條令憲法仍為不曉而與是吏人共事終亦不可然則今世吏胥之害無問乎官之得其人與不得其人而要以為當革而已矣府史胥徒自有國以來所同有也然必有上不侵官下不病民以自治其事而聽命焉而秦漢之敝法屈天下之豪傑由刀筆選而至三公今幸已甄別品流而其餘敝未盡去且又皆以天下經常之事立為成書以付之彼吏得知之而官不得知焉此其為害又過於秦漢何者今百司之吏其爵其祿徃徃有士大夫之所不敢望漢之公府掾諸卿主事辟召皆天下名士其權柄足以揺守相者今之所謂都録行首主事之𩔖是也此直以鞭撻刑戮待之而髙爵厚祿若是何哉今官冗而無所置之士大夫不習國家臺省故事一旦冒居其位見侮於吏今胡不使新進士及任子之應仕者更迭為之三考而滿常調則出官州縣才能超異者或遂録之若此則有三利士人顧惜終身畏法尚義受財鬻獄必大減少吏曹清則庶務舉且因以習士大夫使之有材而無至於今世之媮惰一利也更迭為之無根固窟穴之患無保引私名之敝而封建之勢因以去矣二利也增員百餘稍去冗官之患待缺擇地爭奪伺候之風亦漸衰息三利也得三利去三害此亦非有勞民動衆之難者京師紀綱之首吏曹清則諸司州縣之吏蠧亦必少異於今日蓋結託干請有所不行予決衆事整齊簿書不為疑玩則下亦知畏故也
監司 何謂監司之害朝廷之設官也必先知其所以設是官之意其用人也必先知其所以用是人之説州郡衆而監司寡謂州郡之事難盡察也故置監司以察之謂州郡之官難盡擇也故止於擇監司亦足以寄之自漢以後所謂監司亦若是而已未暇及於方岳相維之義也且其若是則奉行法度者州郡也治其不奉行法度者監司也故監司者操制州郡者也使之操制州郡則必無又從而操制之此則今世所以置監司之體統當如是矣今也上之操制監司反甚於監司之操制州郡𦂳𦂳恐其擅權而自用或非時不得廵歴不得過三日所從之吏卒所批之劵食所受之禮饋皆有明禁然則朝廷防監司之不暇而監司何足以防州郡哉且不責其大而姑禁其細何哉是謂不知設官之意用人之説而縁微文以立法一失也故監司之弛惰人反以為寛大上亦以為知體監司之舉職人反以為侵權上亦以為生事此其大繆戾者也夫監司者以法治以義舉者也今轉運司則以剗刷州縣財賦𠉀司其餘羨袞雜其逋欠為一司嵗計之常提舉司則督迫茶鹽用法苛慘至常平義倉水利農田則置而不顧提刑司則以催趣經緫制錢印給僧道免丁由子為職而刑獄寃濫詞訴繁滯則或莫之省焉是監司之不法不義反甚於州縣故今之為州縣者相與聚而嗤笑監司之所為豈監司之本然哉是謂之不以法治不以義舉之權付之而使監司之所操者在州縣之下矣二失也且不以法不以義則所為付之事功者固宜得其實焉今也轉運司徒報上供之數於戶部而轉輸運致之實則無之則一路之財計者將何所用也茶鹽則已受其剰利於𣙜務都場而提舉司受其掯留掌其住賣督其煎煑為之索逋理債而已經緫制錢州郡各已趂辦上供而提刑司者徒文移知通收索季帳稽考綱觧以報戶部而已是三司者以此為職徒養資考多人徒憑意氣作聲勢以便其私可也國紀民命何賴於此是謂既無法無義而事功又不得實三失也至於還轉運司之權以清戶部之務罷提舉司之事以一轉運之權又皆今日之甚急者昔人謂止擇十道使猶患不得其人則監司者蓋甚重矣豈以為例差循致之用哉
歴代名臣奏議卷五十五
<史部,詔令奏議類,奏議之屬,歷代名臣奏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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