厯代名臣奏議 (四庫全書本)/卷267

卷二百六十六 厯代名臣奏議 卷二百六十七 卷二百六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臣奏議卷二百六十七
  明 楊士竒等 撰
  理財
  宋神宗熈寧三年知鄧州呂誨上奏曰臣聞忠臣雖在畎畆不忘於君而況備員近綴名為諫官雖居譴謫之地猶分寄委之任與夫畎畆踈逺之人豈不異哉蕭望之身雖補外心在王室亦微臣區區之志也臣自夏得疾久而未愈因有陳奏請就閒官不俟引年亦願還政蓋不量力而憂國徒一心而愛君進不得用其言退不得辭其祿憤懣憂積誠有所發願因郵入奏少紓愚忠之萬一上動宸聽死生惟命臣每聞中外論議道路流傳朝政日務更張聖躬鮮聞安靜人情不恱致此者其必有以臣聞政者君之所以藏身本於天也天有常道殽以降命日月星辰輝光於外隂陽寒暑生殺以時不見天之運動聲氣而嵗功自成聖人所以藏於形跡法天之常也虞舜髙拱巖廊無為而民自化得此之道也周文翼翼小心日中不食隆殺之異者勞佚之殊也至於衡石量書勞心或過豈帝王之事哉恭惟陛下性稟生知才髙天縱識足以造幾微明足以洞幽隠帝王之事業古今之成敗宜得其要而勞心焦思常恐不及似未臻於要道豈聖功獨運而贊襄之力有所未至耶臣聞開基之主踐履艱危下順人心上當天意建一事立一法傳之子孫期於無窮思慮之宜必得其詳守文之君享其安佚繼志紹述之事光昭丕承之業日謹一日此其務也所以成王嗣位述文武之道休功盛烈不敢專有其名故周頌曰念我皇祖陟降庭止言思念先王之德奉而行之上天歆享鬼神祐之陛下求治誠切運心太過論議者不聞顯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先帝之盛事爭言制度不可用務變更之所更或不可行則士民無所信相與是非羣情擾擾莫之安也陛下釋樂成之業而虛為此紛紛誠可惜也臣聞治天下者審所上而已上之所好下必甚焉今大臣不能遵守法度以尊崇王室小臣得以智計謀身迎合時務比來新進之人朝奏暮召小言一發遂要大利歙歙奔競唯恐其後皆自謂不同世俗乃曰賢人舉事必立異是非相反談兵者以起事攘奪為禦戎之䇿言利者以牟斂朘削為恵民之術罔上之論率皆此𩔖一有攻其利害隨即黜逐是特峻法以固新令將使士人不敢公議虧損盛德莫大於此甚者東南均輸昔張林嘗獻此術於漢朝比下尚書通議皆云非便武帝不聽窮兵黷武筭及舟車筦𣙜之禁從而生焉時值亢旱下民皆曰烹桑𢎞羊天必雨其怨可知爾孝昭即位霍光秉政一切寛弛羣心翕然史䇿書之千古為是自青苗息錢散行諸路貸之甚重取之甚薄但施與未當公私兩損徒起怨咨萬口一同今又以五等民籍與坊郭戶等第僧道官戶例均役錢廢衙前奪酒坊以雇庸錢為名其實籠利以入公府詔令既下人心震揺以其㑹斂殆無生意諸路監司與提舉官分行州郡雖曰商量蓋示必行官吏畏威惕息而不暇誰復公言以究其利害交相疑議逓成紛擾平時十戶之內一二應役則七八遂其休息今徭役不徒減省闕空者助其資費勞則均而未見其逸也我朝著令一百餘年富彊者供其力役則貧窶者遂其安息損有餘補不足者正得術矣生民悅戴仁恵淪於骨髓一旦更變莫知所措繇是言之舊法無弊新法未安主議者不究利害自未知信欲下民悅從不亦難乎豈特妄作以生事其實賈怨於天下也孟子所謂國君欲利吾國大夫欲利吾家士庶人慾利吾身是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必圖治在仁義而已董仲舒曰皇皇求仁義而唯恐不足者君子也皇皇求財利而唯恐不足者小人也未有仁而忘其親者未有義而不愛其君者小人見利忘義焉有愛君之心哉淺識者慮非及逺銳於改作以要己利古語曰利不十不變常利不百不易業庶人猶戒其輕舉況天下之重乎在易之革卦曰已日乃孚利貞悔亡言已日不孚革不當也悔吝生乎動革而當則其悔乃亡又恆卦曰浚恆凶言聖人乆於其道而天下化成處其初而浚恆求深物無餘藴害正而無攸利也且如緫金榖者莫重於三司制國用者必仰於冢宰今一二大臣制置三司條例小官十數員參議立法三司主判唯知奉行宰相不言得失脂韋於其間書黃札而恬不為意制令每下人必驚駭士議於朝民怨於市商賈謗於路流於四夷得無輕漢之意焉比聞除司馬光樞宻副使鄒何御史裏行皆言條例害公之事固辭乃罷成命言職相繼亦左遷或居家去職闔門待罪臣寮言之甚衆陛下持之益堅古人有云臣專於君謂之不忠子專於父謂之不孝又如隂陽之和不長一𩔖甘露時雨不私一物萬人之主不阿一人今有專君之臣如是中外憂愁望陛下開悟與正人講圖康濟之術不害飢啼而待哺執熱而俟濯也臣切思之專君必有濟君之謀用己必有利己之術前世何嘗無之安危在所用爾臣請以戰國時前人事跡明之以為祻亂之監申不害曰有天下而不恣睢命之以天下為桎梏者無它焉不能督責而顧以其身勞於天下之民若堯禹勤儉桎梏其身可謂大繆韓非曰儉節仁義之人立於朝則荒肆之樂輟矣陳說論理之臣開於側則流漫之至詘矣烈士死節之行顯於世則滛康之虞廢矣故明王能外此三者而獨操主術以制聽從之臣而脩明其法故身尊而勢重也商鞅説秦變法孝公恐天下議已鞅曰民不可與樂成論至德者不和於俗成大功者不謀於衆聖人苟可以彊國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禮孝公惑之遂變秦法李斯曰明申韓之術脩商君之法法脩術明而天下亂者未之聞也此謂督責必督責必則所求得所求得則國家富國家富則君樂豐故督責之術設則所欲無不得羣臣百姓救過不給何變之敢圖也四人者尚權詐薄仁義峻刑罰重督責厚斂以毒民肆威以彊國逄君之惡唯利是視當時亦自謂有功於國家愛君納忠隨而是者非諂䛕則畏懼使庸主信惑甘心所制卒至於䘮邦姦謀若是謂之無才可乎然本以周孔之道立身攘取卿輔及其得君反用嚴酷申韓之法馭世生靈忿怨不免夷戮家國並滅其愚可知矣且如漢平之世王莽專事外示謙恭招延賢士中藏深險窺玩神器以王尋王邑為腹心甄豐甄邯主擊斷平晏典樞機劉歆典文章孫建為爪牙並以才能置在顯要莽色厲而言方每欲有為諷其黨而言之終至傾覆繇惑於偏聽不寤機詐事權之重朋黨分挈尾大不掉勢不得不然也有以知大奸乗時盜名器而不至於竊國者可勝數哉履霜之堅誠有漸也且天下大器也置之安處即安置之危處即危陛下今當審措置之得失奸邪盜弄威福不可不察如宰相者上佐天子燮理隂陽內正百執外威四夷豈一日可虛其位哉一陳升之去元台遂亦不補是奸人有所覬覦自青苗錢規利以來言者相繼得罪主議者豈不知罪輕而謫重乃固其法爾棄灰於道䋲以深文乃商君立法之意今復見矣向者御史一出淮浙路二獄追擾延累者不啻千人又提舉小使數十人分布於外名曰提舉常平倉廩其實亷察之職也將恐獄訟由此而長必使羣臣百姓救過不給則善人觧體忠臣結舌人主孤立於上而天下危矣借若山澤之利錐刀之末籠之得術取之無遺寳貨委積府庫充實陛下不過營宮室廣嬪御事燕逰豐賜子銳甲兵輕戎兵適心快志而已誠為樂也顧堯禹勤儉桎梏其身宜矣與其藏於天下孰為廣乎然天下之民盡利以遺之未必束手而赴溝壑一有怨起嘯聚山谷悔將安及且民猶水也能載舟覆舟之患寧可忽耶臣不識陛下信用險詐之言力沮忠諫之議雖小過而憚改將遂非而不復必以為帝王之舉無過於此而不當悛易則仲虺戒成湯不曰用人惟已改過不吝秦穆悔過自誓孔子亦為稱美易曰乾徳不可為首蓋不可更有尊剛故也臣向忝風憲嘗奉顧問謂之才者將欲大用臣但舉其藝能之優未見其經濟之畧也及朋黨之勢太盛條例之權太重以至得罪補外經年以來但聞朝廷議論紛紜頗合前奏陛下應亦記之書雲知人之難堯舜其猶病諸翼奉曰治道之要在知人之邪正人誠向正雖愚為用若乃懐邪智益為害夫人情莫不愛己莫知愛己者不知自愛也今與之圖治者皆未試之人為謀身希㫖者過半賈天下之怨盡歸聖躬豈愛己之謂歟臣切以忠臣不避誅戮故敢直諫豈獨惡生而欲死異於人哉蓋遂其死則足以成己之名得其生則成君納善之美是生死兩得斷於前矣所以區區敢言不忘於君者誠也尚冀千慮之得或有廻天之幸臣伏望陛下詳覽統業之事洞究幾深之理法天所以成嵗之功為政所以藏身之固髙拱巖廊廣虞舜無為之化念我皇祖推周成在疚之心號令戒於未孚言動謹乎過舉賞不及於無功罰不加於無罪圖任老成之人擯斥浮詭之論罷制置條例之司廢諸路提舉之職明詔天下厭慰羣情置器審安危之處結民以忠信之實薰陶庶彚自然洽和凝神清浄豈不休哉經雲富貴不離其身然後能保其社稷蓋守謹之至也惟聦明察焉臣迂闊之言固不足取敢冀周爰諮諏識其當否身膏斧鉞乃其分矣冒犯宸扆臣無任隕越
  四年判亳州富弼上奏曰臣伏為本州散青苗錢斛事朝廷置獄推勘州縣官吏不敢惜罪臣已三上章乞獨坐臣重責特賜矜貸其餘官吏兼第三奏乞於青苗事上但有諸般違犯不以輕重臣亦合一回招認近日又聞勘院推究職官中有人將簡帖與外縣官員令不散青苗錢斛見行移文牒往來次臣切觀朝廷力行支散青苗錢斛必謂有利於天下然以臣所聞四方羣議此事害多利少故臣愚意不願支散又縁忝為長吏不欲明行廢格新法將來合散夏料之時即指揮州司依例舉行切恐諸縣便行支散遂勘㑹得管幹錢斛官徐公袞權觀察支使石夷庚各曽往諸縣提㸃徧識知縣縣令臣因令宻與書題不得支散兼令丁寧說向若亂有廣行支俵將來人戶逃移帯卻官本錢斛縣司上下公人必著攤陪兼徐公袞石夷庚並曽執覆若如此恐致不便臣即時叱去二人既不敢違臣指揮亦曽因書傳臣之意諭與諸縣遂亦不敢俵散昨來不散青苗錢斛其罪決不在它人而臣專主其事情狀甚明所以臣前來已三上章奏乞獨坐重責正為此也以臣今來招伏罪犯並向之三奏中事理並乞降下推院令照㑹取勘切念臣之意卻欲粗存事體若明行指揮州縣不得支散即是顯格朝廷新法若便依法盡令支散即恐向去催督不前必致逃移卻貧下人戶又使縣司上下公人枉遭陪填家業兩皆不便所以臣及期舉行條法者是免廢格之名復宻諭縣官不令俵散者是不欲使貧民逃竄及不致縣司公人陪填家業似兩得其便也今朝廷既令盡理根究臣亦須至盡理申陳蓋事不獲已也臣今且説青苗一事天下之人不以賢不肖皆知為害愈乆愈深只是朝廷不知此亦無可奈何況自初行法內外大小臣寮及被逐者臺諫官論列不一曲盡𡚁病又聞後來𡚁生轉多臣以老病昏塞不能一一條上但乞聖慈檢聚前後臣寮理㑹青苗文字集百官議定便見利害臣如此畧且辨明者只為因朝廷根勘故難隠黙即不是彊自文飾苟求免過所有今來本州不散青苗錢斛並是臣獨見情願當伏嚴譴雖死無悔其徐公袞以下州縣官吏只有不合隨順臣指揮愆過即望聖慈察其情理別無深切特與矜恕
  樞宻使文彥博奏曰臣忝位三公職當論道事有所聞深虧聖政黙而不言則上負陛下眷倚之重近日以來中外喧傳以諸路散青苗錢深為不便臣比不知本末今訪知其由深可驚駭不近人情有玷聖化無甚於此臣謂此事豈可不達聖聦皆云朝廷主張及諸路所差之官承稟風㫖威福州郡故無有敢言於朝廷者臣曽見河北轉運司牓開拆提舉常平官約束條目雲所散青苗錢每十戶以上結成一保須第三等以上有物力戶充甲頭此乃是恐向去收納不足勒令上戶填納又欲散與坊郭人戶其錢不得過抵當家業所直價錢之半且謂之青苗錢卻支與坊郭戶皆是廣圖利息不顧道理茲豈常平散斂之舊法朝廷救濟之本意此法於鄉村之民行之惟舊夏秋成熟折還斛㪷𢇁帛即謂之舉放若抵令納本利見錢即謂之課錢將新抵舊遷延嵗時諸般折還未嘗了足以其利債負官司不許受理今乃官自為之從古以來未嘗有此豈當聖朝而行此法殊乖理道況聞鄉村之民有窮廹之甚者即皆願請錢一時聊濟窘急向去必難填償此不以民從來常態州縣既以逋欠必從散行催督追呼笞責何所不至難矣諸路州縣之民猶有積欠稅租貸糧並預支紬絹錢數甚多必從折並催納何由取濟所散官錢又成積欠提舉之官徼冀旌賞務成功利剝下媚上何恤於人州縣承風不敢申理臣恐縁此煩慢必致興起事端所有提舉官乞下本路勘騐事件狀特行朝典以戒非理聚斂之臣書曰商鑒不逺在夏後之世臣不敢以逺事證之且以唐開元末用宇文融楊慎矜王鉷等二十餘人建中初用趙賛陳京之策百方裒斂剝下害民歸怨於上當時執政議臣以姦佞結黨專以財利媚上方被寵信不敢指言其非惟張說陸贄苦言之不䝉聽納仍遭踈斥馴致祿山涇師之亂鮮不由斯禮雲與其有聚斂之臣寜有盜臣信不誣矣方今朝廷清明表裏無事以天下之廣財賦所入比之祥符以前其増有及倍者亦可謂無遺利矣若以用度稍乏自當減節冗費省罷不急之務不作無益之事濟之以儉示民不奢百姓自足君孰與不足易曰節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此之謂也夫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陛下視開元之末與建中之初所用宇文融楊慎矜趙賛陳京之法治之道邪亂之事邪茲固不言可知誠可為聖朝之商鑒近時以來中外臣僚上言興利者甚衆大抵希時倖進妄作者多徒自紛紜必寡成事伏願一切罷之惟內外計臣尤須慎選州縣長吏得忠厚亷良之人臺閣近臣無憸邪朋黨之士則不治自治太平可期陛下可以垂衣端拱而化成矣臣愚不識忌諱發於至誠冒昧以聞伏増惶懼隕越之至
  彥博又論市易奏曰臣近因赴相國寺行香見市易於御街東廊置叉子數十間前後積累果實逐日差官就彼監賣分取牙利且果𤓰之㣲錐刀是競竭澤專利所得無幾徒損大國之體秖斂小民之怨遺秉滯穂寡婦何資況宻邇都亭敵使所館豈無覘國之徒將為四方所輕伏乞嚴敕有司趣令停罷使毫末餘利均及下民恵澤分沾必召和氣
  彥博又奏曰臣近言市易司於御街東廊設叉子差官監賣果實分取牙利損大國之體斂小民之怨乞行寢罷至今渉旬未聞施行亦不䝉詢詰未審聖意以為何如退省僭狂伏増惶懼臣切慮陛下以其事小故不足恤而臣愚以謂所損甚大決不可為區區盡言蓋由於此且京邑翼翼四方取則魏闕之下治象所關今乃官作賈區公取牙利古所謂理財正辭者豈若是之瑣屑乎周官泉府斂市之不售貨之滯於民用以待不時而買者各從其故價亦不如是之規利也凡衣冠之家網利於市搢紳清議衆所不容豈有堂堂大國皇皇求利而不為物論所非者乎斯乃龍斷之事孟軻恥之臣亦恥之復不忍聚斂小臣希進妄作侵漁貧下玷累朝廷不勝憤悶輙敢屢言伏望聖慈俯垂詳擇若以臣言非當甘從誅責
  知青州鄭獬上奏曰臣切見青苗之法朝廷非不丁寜不欲強民而使其自便也故臣奉行亦不敢強以率民牓於諸邑召其所願請至於累月而無一人至者此其所以不願也明矣常潤蘇秀𩔖皆如此近自提舉官入境所過諸郡方以次支散且將及杭州杭民聞之皆相告以為憂張牓累月而無一人願請一日提舉官入境則郡縣更相希合舉民以與之此非強民而何是豈朝廷立法之意兩浙方今荒歉處處食糟溫台大疫十死七八將來豐凶未可知兼為増和買絹及置塲市絹商賈阻絶物價不登若更散青苗錢則取於民者毋乃太甚乎民得數百錢隨亦費盡不計後日之輸納茍納之不足則陛下若貫之耶必期於盡取也必期盡取則非酷吏苛法不能行於是鞭撻纍錮以督之則將見徹屋廬賣妻子計甚窮則棄鄉里而逃矣當此之時陛下安忍以飢羸之赤子加鞭箠以求債耶若緩而不理則是朝廷無故捐數百萬緡於糞壌間虧損國用亦非細故未覩青苗之為利而其害己如此宜其天下之致論多也臣初不論奏者以臣在杭必能為陛下守立法之意不敢強民以徇時今既易守青州方將去此而提舉官到且與諸邑合議而行臣實不忍杭州之民將有無辜而陷刑網者所以不能自已也伏乞陛下指揮兩浙路如已支散處則依條施行未支散處特賜寢罷庶使一路疲民逺沾聖澤臣無任傾竭待罪之至
  熈寧二年大名府留守推官蘇轍上奏曰臣聞善為國者必有先後之次自其所當先者為之則其後必舉自其所當後者為之則先後並廢書曰欲登髙必自下欲陟遐必自邇世未有不自下而能高不自近而能逺者然世之人嘗鄙其下而厭其近務先從事於髙逺不知其不可得也詩曰無田甫田維莠驕驕無思逺人勞心忉忉以為田甫田而力不給則田莠而不治不若不田也思逺人而德不足則心勞而不獲不若不思也欲田甫田則必自其小者始小者之有餘而甫田可啟矣欲求逺人則必自其近者始近者既服而逺人自至矣苟由其道其勢可以自得苟不由其道雖強求而不獲也臣愚不肖蓋嘗試妄論今世先後之宜而切觀陛下設施之萬一以為所當先者失在於不為而所當後者失在於太早然臣非敢以為信然也特其所見有近於是者是以因其近似而為陛下深言之伏惟陛下即位以來躬親庶政聦明睿智博達宏辯文足以經治武足以制斷重之以勤勞加之以恭儉凡古之帝王曠世而不能有一焉者陛下一旦兼而有之矣夫以天縱之姿濟之以求治之心施之於事宜無為而不成無欲而不遂今也為國歴年於茲而治不加進天下之𡚁日益於前世天下之人未知所以適治之路災變橫生川原震裂江河湧沸人民流離災火繼作歴月移時而其變不止此臣所以日夜思念而不曉疑其先後之次有所未得者也今世之患莫急於無財而已財者為國之命而萬事之本國之所以存亡事之所以成敗常必由之昔趙充國論邊備之計以為湟中榖斛八錢糴三百萬斛羌人不敢動矣諸葛亮用兵如神而以糧道不繼屢出無功由是觀之苟無其財雖有聖資不能自致於跬歩苟有其財雖庸人可以一日而千里陛下頃以西夏不臣赫然發憤建用兵之策招來橫山之民將奪其險阻破壊其國而後已方是之時夏人殘虐失衆橫山之民厭苦思漢而又乗其洊饑苟加之以兵此非計之失者也然而縁邊無數月之糧關中無終嵗之儲而所興之役有莫大之費陛下方且泰然不以為憂以為萬舉而有萬全之功既而邊臣失律先事輕發亦既入踐其國係虜其民矣然而陛下得其地而不敢收獲其人而不敢臣雖有成功而不敢繼也其終卒至於廢黜謀臣而講和好夫陛下謀之於朞年之前而罷之於既發之後豈以為是失當而悔之哉誠無財以繼其後爾且夫財之不足是為國之先務也至於綏靖遐荒臣服絶域是極治之餘功而太平之粉飾也然今且先之此臣所以知其先後之次有所未得者也今者陛下懲前事之失出祕府之財徙內郡之租賦督漕運之吏備㳂邊三嵗之蓄臣以此疑陛下之有意乎財矣然猶以為未也何者祕府之財不可多取而內郡之民不可重困可以紓目前之患而未可以為長乆之計此臣所以求効其區區而不能自已也蓋善為國者不然知財之最急而萬事頼焉故常使財勝其事而事不勝財然後財不可盡而事無不濟財者車馬也事者其所載物也載物者常使馬輕其車車輕其物馬有餘力車有餘量然後可以渉塗泥而車不僨登坂險而馬不躓今也四方之財莫不盡取民力屈矣而上用不足平居惴惴僅能以自足而事變之生復不可料譬如弊車羸馬而引邱山之載幸而無虞猶恐不能勝不幸而有隂雨之變陵谷之險其患必有不可知者故臣深思極慮以為方今之計莫如豐財然臣所謂豐財者非求財而益之也去事之所以害財者而已矣夫使事之害財者盡去雖不求豐財然而求財之不豐亦不可得也故臣謹為陛下言事之害財者三一曰冗吏二曰冗兵三曰冗費冗吏之説曰請原古之所以置吏之意有是民也而後有是官有是官也而後有是吏量民而置官量官而求吏其本凡以為民而已是以古者即其官以取人郡縣之職缺而取之於民府寺之屬缺而取之於郡縣出以為守令入以為卿相出入相受中外相貫一人去之一人補之其勢不容有冗食之吏近世以來取人不由其官士之來者無窮而官有限極於是兼守判知之法生而官法始壊浸滛分散不復其舊是以吏多於下上下相窒譬如決水於不流之澤前者未盡來者已至填堙充滿一陷於其中而不能出故布衣之士多方以求官已仕之吏多方以求進下慕其上後慕其前不愧詐偽不恥爭奪禮義消亡風俗敗壊勢之窮極遂至於此夫人情紓則樂易樂易則有所不為窘則懣亂懣亂則無所不至今使衆人相與皆出於隘足履相躡肩肘相逮徬徨而不得進又將禁其奔走而爭先者苟將禁之則莫如止來者而闢其隘今也⿰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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敺市人而約之不勝其多也設險於中塗而艱難之是以法愈設而爭愈甚惟陛下以時救之下哀痛之書明告天下以吏多之故與之更立三法其一使進士諸科増年而後舉其額不増累舉多者無推恩其説曰凡今之所以至於不可勝數者以其取之之多也古之人其擇吏也甚精人知吏之不可妄求故不敢輕為士為士者皆其脩潔之人也今世之取人誦文書習程度未有不可為吏者也其求之不難而得之甚樂是以羣起而趨之凡今農工商賈之家未有不捨其舊而為士者也為士者日多然而天下益以不治舉世所謂居家不事生産仰不養父母俯不恤妻子浮游四方侵擾州縣造作誹謗者農工商賈不與也祖宗之世士之多少其比於今不能一二也然其削平僭亂創制立法功業卓然見於後世今世之士不敢望其萬一也士之多不及於今世而功則過之無足怪者取之至少則人不敢輕為士其所取者皆州郡之選人也故為是法使人知上意之所向十年之後無實之士將不黜而自減且夫設科以待天下之士蓋將使其才者得之不才者不可得也吾則取之而彼則不能得猶曰雖不能得而累舉多者必取無棄則是以官徇人也且累舉之士𩔖非少年矣耳目昏塞筋力疲勌數日而計之知其不能有所及者也則其為政無所頼矣今有人蓄牛羊而求牧既取其壯者又取其老者取其壯者曰吾喜其壯而已取其老者曰吾憐其老而已如憐其老則曷為以累牛羊哉苟誠以為有遺才焉則今所謂遺逸之書有以收之矣其二使官至於任子者任其子之為後者世世祿仕於朝襲簮紱而守祭祀可以無憾矣然而為是法也則必始於二府法行於賤而屈於貴天下將不服天下不服而求法之行不可得也蓋矯失以救患者必有所過而後濟臣非不知二府之不可齒庶官也其三使百司各損其職掌而多其出職之嵗月其說曰百司臣不得而盡詳也請言其尤甚者莫如三司三司之吏世以為多而不可損何也國計重而簿書衆也臣以為不然主大計者必執簡自處而以繁寄人以簡自處則心不可亂心不可亂則利至而必知害至而必察以繁寄人則事有所分事有所分則毫末不遺而情偽必見今則不然舉四海之大而一毫之用必㑹於三司故三司者案牘之委也案牘既積則吏不得不多案牘積而吏多則欺之者衆雖有大利害不能察也夫天下之財下自郡縣而至於轉運轉相鈎較足以為不失矣然世常以轉運使為不可獨信故必至於三司而後已夫苟轉運使之不可獨信而必三司之可任則三司未有不責成於吏者豈三司之吏則重轉運使歟故臣以為天下之財其詳可分於轉運司三司嵗攬其綱目既使之得優游以治財貨之源又可頗損其吏以絶亂法之弊苟三司猶可損也而百司可見矣然而此三法者皆世之所謂拂世戾俗召怨而速謗者也今且將行之臣非敢犯衆人之怒而行此危事也以為有可行之道焉何者自臺省六品諸司五品一郊而任一人自兩制以上一嵗而任一人此祖宗百年之法相承而不變者也仁宗之世則損之三載而考績無罪者遷其官自唐以來亦未始有變者也而英宗之世則増之此二者夫豈便於世俗哉然而莫敢怨者以為吏多而欲損者天下之公義其不欲者天下之私計也以私計而怨公義其為怨也不直是以善為國者循理而不卹怨知其無能為也且今此三法者固未嘗行也然而天下亦不免於怨何者士之出身為吏者捐其生業棄其田裡以盡力於王事而今也以吏多之故積勞者久而不得遷去官者久而不得調又多為條約以沮格之減罷其舉官破壊其考第使之窮窘無聊求進而不遂此其為怨豈減於布衣之士哉鈞之為怨皆將不免然使新進之士日益多國力匱竭而不能支十年之後其患必有不可勝言者故臣願陛下親斷而力行之苟日増之吏漸於衰少則臣又將有以治其舊吏使諸道職司每嵗終任其所部郡守監郡各任其屬曰自今以來未有以私罪至某𧷢罪正入已至若干者二者皆自上鈞其輕重而裁之已而以它事發則與之同罪雖去官與赦不降也夫以私罪至某𧷢罪正入已至若干其為惡也著矣而上不察則上之不眀亦可知矣故雖與之同罪而不過今世之法任人者任其終身苟其有罪終身鈞坐之夫任人之終身而無過任其未然之不可知者也任人之嵗終而無過任其已然之可知者也臣請得以較之任其未然之不可知雖聖人有所不能任其已然之可知雖衆人能之今也任之以聖人之所不能既不敢辭矣而況任之以衆人之所能顧不可哉且按察之吏則亦不患其不知也患其知而未必皆按曰是無損於我而徒以為怨雲爾今使其罪及之其勢將無不問陛下誠能擇奉公之臣而使行之陛下厲精而察之去民之患如除腹心之疾則其以私罪致某贓罪正入已至若干者非復過誤適陷於深文者也苟遂放歸終身不齒使姦吏有所懲則冗吏之弊可去矣冗兵之說曰臣聞國朝創業之初四方割據中國地狹兵革至少其後蕩滅諸國拓地既廣兵亦隨衆雍熈之間天下之兵僅三十萬方此之時也屯戍征討百役並作而兵力不屈未嘗有兵少之患也自咸平景徳以來契丹內侵繼遷叛逆每有警急將帥不問得失輙請益兵於是召募日増而兵額之多遂倍前世其後寳元慶厯之間元昊竊發復使諸道㸃民為兵而㳂邊所屯至八十萬自是天下遂以百萬為額雖復近嵗無事而關中之兵至於二十八萬舉雍熈天下之衆適以備方今關中一隅之用兵多之甚於此見矣然臣聞方今宿邊之兵分𨽻堡障戰兵統於將帥者其實無幾每一見賊賊兵常多我兵常少衆寡不敵每戰輙敗往者將帥失利未有不以此自觧者也夫祖宗之兵至少而常若有餘今世之兵至多而常患於不足此二者不可不察也兵法有之曰興師十萬出征千里百姓之費公家之奉日費千金內外騷動怠於道路者七十萬家而爵祿百金不能知敵之情者不仁之至也故三軍之士莫親於間賞莫重於間間者三軍之司命也臣切惟祖宗用兵至於以少為多而今世用兵至於以多為少得失之原皆出於此何以言之臣聞太祖用李漢超馬仁瑀韓令坤賀惟忠何繼筠等五人使俻契丹用郭進武守琪李謙溥李繼勲等四人使備河東用趙賛姚內斌董遵誨王彥升馮繼業等五人使備西羌皆厚之以關市之徵饒之以金帛之賜其家屬之在京師者仰給於縣官貿易之在道路者不問其商稅故此十四人者皆富厚有餘其視棄財如棄糞土賙人之急如恐不及是以死力之士貪其金錢捐軀命冒患難深入敵國伺其隂計而効之至於飲食動靜無不畢見每有入宼輙先知之故其所備者寡而兵力不分敵之至者舉皆無得而有䘮是以當此之時備邊之兵多者不過萬人少者五六千人以天下之大而三十萬兵足為之用今則不然一錢以上皆籍於三司有敢擅用謂之自盜而所謂公使錢多者不過數千緡百須在焉而監司又伺其出入繩之以法至於用間則曰官給茶綵夫百餅之茶數束之綵其不足以易人之死也明矣是以今之為間者皆不足恃聽傳聞之言米疑似之事其行不過於出境而所問不過於熟戶苟有藉口以欺其將帥則止矣非有果能知敵之情者也敵之至情既不可得而知故常多兵以備不意之患以百萬之衆而常患於不足由此故也陛下何不權其輕重而計其利害夫關市之徵比於茶綵則多而三十萬人之奉比於百萬則約衆人知目前之害而不知嵗月之病平居不忍棄關市之徵以與人至於百萬則恬而不知恠昔太祖起於布衣百戰以定天下軍旅之事其思之也熟矣故臣願陛下復脩其成法擇任將帥而厚之以財使多養間諜之士以為耳目耳目既明雖有彊敵而不敢輙近則雖雍熈之兵可以足用於今世陛下誠重難之臣請陳其可減之實何者今世之彊兵莫如㳂邊之土人而今世之惰兵莫如內郡之禁旅其名愈高其廩愈厚其廩愈厚其材愈薄往者西邊用兵禁軍不堪其役死者不可勝計羌人每出聞多禁軍輙舉手相賀聞多土兵輙相戒不敢輕犯以實較之土兵一人其材力足以當禁軍三人禁軍一人其廩給足以贍土兵三人使禁軍萬人在邊其用不能當三千人而常耗三萬人之蓄邊郡之儲比於內郡其價不啻數倍以此權之則土兵可益而禁軍可損雖三尺童子知其無疑也陛下誠聽臣之謀臣請使禁軍之在內郡者勿復以戍邊因其老死與亡而勿復補使足以為內郡之備而止去之以漸而行之以十年而冗兵之弊可去矣冗費之説曰世之冗費不可勝計也請言其大與臣之所知者而陛下以𩔖推之臣聞事有所必至恩有所必窮事至而後謀則害於事恩窮而後遷則傷於恩昔者太祖太宗輯睦九族以先天下方此之時宗室之衆無幾也是以合族於京師久而不別世歴五聖而太平百年宗室之盛未見有過此時者祿廩之費多於百官而子孫之衆宮室不能受無親踈之差無貴賤之等自生齒以上皆養於縣官長而爵之嫁娶䘮𦵏無不仰給於上日引月長未有知其所止者此亦事之所必至而恩之所必窮者也然而未聞所以謀而遷之古者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而七以人子之愛其親推而上之至於其祖由祖而上至於百世宜無所不愛無所不愛則宜無所不廟苟推其無窮之心則百世之祖皆廟而後為稱也聖人知其不可故為之制七廟之外非有功德則迭毀春秋之祭不與莫貴於天子莫尊於天子之祖而廟不加於七何者恩之所不能及也何獨至於宗室而不然臣聞三代之間公族有以親未絶而列於庶人者兩漢之法帝之子為王王之庶子猶有為侯者自侯以降則庶子無復爵土蓋有去而為民者有自為民而復仕於朝者至唐亦然故臣以為凡今宗室宜以親踈貴賤為差以次出之使得從仕比於異姓擇其可用而試之以漸凡其秩祿之數遷敘之等黜陟之制任子之令與異姓均臨之以按察持之以寮吏威之以刑禁以時察之使其不才者不至於害民其賢者有以自効而其不任為吏者則出之於近郡官為廬舍而廩給之使得占田治生與士庶比今聚而養之厚之以不訾之祿尊之以莫貴之爵使其賢者老死欝欝而無所施不賢者居處隘陋戚戚而無以為樂甚非計之得也昔唐武德之初封從昆弟子自勝衣以上皆爵郡王太宗即位疑其不便以問大臣封德彛曰爵命崇則力役多以天下為私奉非至公之法也於是䟽屬王者降為公夫自王而為公非人情之所樂也而猶且行之今使之爵祿如故而獲治民雖有內外之異宜無有怨者然臣觀朝廷之議未嘗敢有及此何者以宗室之親而布之於四方懼其啟姦人之心而生意外之變也臣切以為不然古之帝王好疑而多防雖父子兄弟不得尺寸之柄幽囚禁錮齒於匹夫者莫如秦魏然秦魏皆數世而亡其所以亡者劉氏與司馬氏而非其宗室也故為國者苟失其道雖胡越之人皆得謀之苟無其釁雖宗室誰敢覬者惟陛下蕩然與之無疑使得以次居外如漢唐之政此亦去冗費之一端也臣聞漢唐以來重兵分於四方雖有末大之憂而饋運之勞不至於太甚祖宗受命懲其大患而畧其細故斂重兵而聚之京師根本既強天下承命而服然而轉漕之費遂倍於古凡今東南之米每嵗遡汴而上以石計者至五六百萬山林之木盡以舟楫州郡之卒弊於道路月廩嵗給之奉不可勝計往返數千里饑寒困迫每每侵盜雜以它物米之至京師者率非全物矣由此觀之今世之法直以其力致之而不計其患非法之良也臣願更為之法舉今每嵗所運之數而四分之其二即用舊法官出船與兵而漕之凡皆如舊其一募六道之富人使以其船及人漕之而所過免其商稅能以若干至京師而無所欺盜敗失者以今三班軍大將之賞與之方今濵江之民以其船為官運者不求官直蓋取官之所入而不覆較者得其嬴以自潤而富民之欲仕者往往求為軍大將以此推之宜有應募者其一官自置塲而買之京師京師之兵富得米而不願者計其直以錢償之夫物有常數取之於南則不足於北捨之於東則有餘於西此數之必然而不可逃者也今官欲買之其始不免於貴貴甚則東南之民傾而赴之赴之者衆則將反於賤致賤必以貴致貴必以賤此亦必然之數也故臣願為此二者與舊法皆立試之利害而較其可否必將有可用者然後舉而從之此又去冗費之一端也臣聞富國有道無所不恤者富之端也不足恤者貧之原也從其可恤而收之無所不收則其所存者廣矣從其無足恤而棄之無所不棄則其亡者多矣然而世人之議者則不然以為天下之富而顧區區之用此有司之職而非帝王之事也此說之行於天下數百年於茲矣故天下之費其可已者常多於舊臣不敢逺引前世請言近嵗之事自嘉祐以來聖人迭興而天下之吏京秩以上再遷其官天下郡守職司再補其親戚自治平京師之大水與去嵗河朔之大震百役並作國有至急之費而郊祀之賞不廢於百官自橫山用兵供億之未定與京師流民勞徠之未息官私乏困日不暇給而宗室之䘮不俟嵗月而𦵏臣以此觀之知朝廷有無足恤之義臣誠知事之既往無可為者然苟自今從其可恤而收之則無益之費猶可漸減此又去冗費之一端也臣不勝拳拳私憂過計故為是三説以獻伏惟陛下思深謀逺聽斷詳盡於天下之事無所不矚臣之所陳何足言也然臣愚以為苟三冗未去要之十年之後天下將益衰耗難以復治陛下何不講求其原而定其方畧擇任賢俊而授之以成法使皆久其官而後責其成績方今天下之官泛泛乎皆有欲去不久之心侍從之官踰年而不得代則皇皇而不樂今雖不能使之盡久然至於諸道之職司三司之官吏㳂邊之將佐此皆與天子共成事者也天下之事將責之而不久其任開其源者不見其流發其謀者不見其功此事之所以不得成也陛下誠擇人而用之使與二府皆乆於其官人知不得苟免而思長久之計君臣同心上下協力磨之以嵗月如此而三冗之弊乃可去也然而為此猶有所患何者今世之士大夫惡同而好異疾成而喜敗事苟不出於己小有齟齬不合則羣起而譟之借如今使按察之官任其屬吏嵗終而無過此其勢必將無所不按得罪者必將多於其舊然則天下之口紛然非之矣不幸而有一不當衆將羣指以罪法一不當不能動不幸而至於再三雖上之人亦將不免於惑衆人非之於下而朝廷疑之於上攻之者衆而持之者不堅則法從此敗矣蓋世有耕田而以其耜殺人者或者因以耕田為可廢夫殺人之可誅與耕田之不可廢此二事也安得以彼而害此哉故夫按人而不以其實者罪之可也而法之是非則不在此苟陛下誠以為可行必先能破天下之浮議使良法不廢於中道如此而後三冗之弊可去也三冗既去矣天下之財得以日生而無害百姓充足府庫盈溢陛下所為而無不成所欲而無不如意舉天下之衆惟所用之以攻則取以守則固雖有西北二陲不臣之國宥之則為漢文帝不宥則為唐太宗伸縮進退無不在我今陛下不事其本而先舉其末此臣所以大惑也臣不勝憤懣越次言事雷霆之譴無所逃避
  轍為條例司檢詳文字上言曰昔漢武外事四夷內興宮室財用匱竭力不能支用賈人桑𢎞羊之説買賤賣貴謂之均輸雖曰民不加賦而國用饒足然法術不正吏縁為奸掊剋日深民受其病孝昭既立學者爭排其說霍光順民所欲從而予之天下歸心遂以無事今此論復興衆口紛然皆謂其患必甚於漢何者方今聚斂之臣材智方畧未見有桑𢎞羊比而朝廷破壊規矩觧縱繩墨使得馳騁自由唯利是嗜其害必有不可勝言者矣
  轍為右司諫乞借常平錢買上供及諸州軍糧狀曰臣聞自古經制國用之術以為榖帛民之所生也故斂而藏之於官錢幣國之所為也故發而散之於民其意常以所有易其所無有無相交而國用足焉故自熈寧以前民間兩稅皆用米麥布帛雖有㳂納諸色雜錢然皆以榖帛折納蓋未嘗納錢也錢之入官者惟有茶鹽酒稅雜利而已然方是時東南諸郡猶苦乏錢錢重物輕有錢荒之患自熈寧以來民間出錢免役又出常平息錢官庫之錢貫朽而不可較民間官錢捜索殆盡市井所用多私鑄小錢有無不交田夫蠶婦力作而無所售常平役錢山積而無救饑饉蓋自十餘年間積成此弊於今極矣朝廷近日雖已減損常平罷放免役使民休息然而錢積於官無宣洩之道民無見錢百物益賤譬如饑人雖已得食而無所取飲久渇不治亦能致死臣切見國朝建立京邑因周之舊不因山河之固以兵屯為嶮岨祖宗以來漕運東南廣蓄軍食內實根本外威邊陲方其盛時足支十餘年近者嵗運損耗糶賣不節太倉無五年之畜國計寡弱有識之士為之寒心至於諸路軍糧大抵無備熈寜之間東南大旱民間闕食官欲賑濟無所從得不免誅求富民斂斗石之粟以濟億萬之衆勞而無益徒以為咲然今諸路轉運司久以商賈不行農民罷病故酒稅不登收買軍噐雜物封樁闕額衣糧等事故經費不足朝廷雖欲內實京師外實諸郡有司匱乏勢無所出臣欲乞指揮東南諸路轉運司各借本路常平見錢遇年豐榖帛價賤預買三年上供米及本路州軍二年衣糧限以三年節次收糴重立禁約不得別作支用仍於五年內收簇錢物撥還常平倉司每嵗終具元借錢及所糴物及所還數提刑司保明申戶部㸃檢有無違法聞奏應干借錢糴買事有不如法並許提刑司覺察聞奏但令泉幣通行足以鼓舞四民流轉百貨倉廩充實足以贍養諸軍備禦水旱則上下皆足公私䝉利矣如許臣所請伏乞下戶部立法施行



  歴代名臣奏議卷二百六十七
<史部,詔令奏議類,奏議之屬,歷代名臣奏議>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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