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異錄
卷上·典常上
臣深釋曰:典常經久之意,上簡帙之首也。是編皆古人之成說,乃今時之急務,第厥所由,蓋將以寓施為緩急之序。而區區一得之愚,亦因以附見於此雲。
○歐陽修《唐紀讚略》
自古受命之君,非有德不王。自夏後氏以來,始傳以世,而有賢有不肖,故其為世數,亦或短或長。○司馬光《應詔論略》
漢世國家有大典禮,大刑獄,大征伐,必下公卿大夫博士議。郎議其議者,固不能一,必有參差不齊者矣。於是天子稱製決之,曰:丞相議是,或曰:廷尉當是。而群下厭然,無有不服者矣。又曰:古之帝王,聞人之言則能識其是非,故謂之聰。觀人之行則能察其邪正,故謂之明。是非既辨,邪正既分,奸不能惑,佞不能移。故謂之剛。取是而舍非,誅邪而用正,確然無所疑,故謂之斷。誅一不肖,而天下不肖者皆懼,故謂之威。賞一有功,而天下有功者皆喜,故謂之福。
○富弼《邪正辨略》
夫天子無官爵、無職事,但能辨別君子小人而進退之,乃天子之職也。自古稱明王、明君、明後者無他,惟能辨別君子小人而用舍之方為明矣。至於煩思慮,親細故,則非所以用明之要也。
○歐陽修《禮樂志略》
由三代而上,治出於一,而禮樂達於天下;由三代而下,治出於二,而禮樂為虛名。古者宮室車輿以為居,衣裳冕弁以為服,尊爵俎豆以為器。金石絲竹以為樂,以適郊廟,以臨朝廷,以事神而治民。其歲時聚會,以為朝覲聘問,歡欣交接,以為射鄉食餐。合眾興事,以為師田學校。下至里閭田畝,吉凶哀樂,凡民之事,莫不一出於禮。由之以教其民為孝慈友悌,忠信仁義者,常不出於居處動作衣服飲食之間,蓋其朝夕從事者,無非乎此也。此所謂治出於一,而禮樂達於天下。使天下安習而行之,不知所以遷善遠罪而成俗也。及三代已亡,遭秦變古,後之有天下者,自天子百官,名號位序,國家制度,宮車服器,一切用秦,其間雖有欲治之主,思所改作,不能超然遠復三代之上而宰其時俗。稍即以損益,大抵安於苟簡而已。其朝夕從事,則以簿書獄訟兵食為急,曰此為政也,所以治民。至於三代禮樂,具名物而藏於有司,時出而用之郊廟朝廷,曰此為禮也,所以教民。此所謂治出於二,而禮樂為虛名。
○劉顏《輔弼名對序略》
昔者三王咸設四輔,一曰師,二曰保,三曰疑,四曰丞,俾居左右前後,各主訓護論思,又建三公以總百揆。《書》曰:夢帝齎予良弼。又曰:弼予一人,是四輔三公九卿通謂之輔弼。故西漢汲黯曰:天子置公卿輔弼之臣,寧令從諛承意,陷主於不義乎?則三公九卿通謂之輔弼明矣,皆所以勖仁勸道補政益德,申朝廷之大義,固社稷之長策,致君上於無過,措國家於不傾,出入詢謀,言動獻替者也。是以持平守正,審情切事,中於時病,合於物心,一言之發,足以廣其聰明;一語之行,足以垂其法度。此乃輔弼之臣,應對之名者也。
○徐積《書鄭綮傳略》
天下之所恃而為安危者誰乎?曰:宰相焉耳。故自朝廷百執事至於州縣之吏,不幸而一非其人,不過敗其一局之事耳。至於宰相者,其人一非,則天下殆矣。雖亡宗赤族,何益禍敗?蓋天子之於天下也,得其術,則其道甚易。宰相佐天子治天下,以一身而當天下之責,雖得其術,其道甚難。
○蔡襄《送黃子思寺丞知咸陽序略》
天子之尊,下視人民,遠絕不比,然出政化,行德澤,使之速致而均被者,蓋其所關行,有以始而終之者也。惡乎始宰相以始之,惡乎終縣令以終之。輔相天子,施政化德澤,自朝廷下四方而止於縣者,承其上之所施,然後周致於其民也。近天子莫如相,相必得賢,故能輔其政化德澤之施也。近民莫如令,令無良馬,雖政教之美,德澤之厚,而民莫由致之也。相近天子,而令近於民。其勢固殊。然其相與貫連以為本末,是必動而相濟者也。民知所賴,而相休養以業其生,惟令而已。令之於民,察其土風井閭,而別其善惡強弱,富貧勤惰,冤讎疾苦,以條辨而均治之,使鹹得其平焉。令之責,豈輕也哉?
○歐陽修《請補館職疏略》
臣竊以治天下者,用人非止一端,故取士不以一路。若夫知錢穀,曉刑獄,熟民事,精吏幹,勤勞夙夜,以辦集為功者,謂之才能之士。明於仁義禮樂,通於古今治亂,其文章論議,與之謀慮天下之事,可以決疑定策,論道經邦者,謂之儒學之臣。善用人者,必使有才者竭其力,有識者竭其謀,故以才能之士,布列中外,分治百職,使各辦其事。以儒學之臣置之左右,與之日夕謀議,求其要而行之。而又於儒學之中,擇其尤者,置之廊廟,而付以大政,使總治群材眾職,進退而賞罰之,此用人大略也。
○劉摯《分析助役論略》
祖宗累朝之舊臣,則鐫刻鄙棄,去者殆盡。國家百年之成法,則劃除廢棄,存者無幾。□□豈不怪天下所謂賢士大夫,比歲相引而去者,凡幾人矣,□□亦當察此乎?去舊臣,則勢位無所軋,已而權可保也。去異己者,則凡要路皆可以用門下之人也。去舊法,則曰今所以製馭天下者是己之所為,而□□必將久任以聽其伸縮也。
臣深謹按摯此論,蓋當王安石變法之日。然安石猶知畏名義,創宮觀以處異議,而朝廷之體不失,卒使宋社丘墟,金狄構禍,其源已兆於此,摯之論可監已。臣又按章內空白二字,乃前朝臣子尊稱君上之文義,當避闕餘仿此。
○劉摯《論人才疏略》
臣竊以為治之道唯知人為難,蓋善惡者,君子小人之分,其實義利而已。然君子為善,非有心於善,而惟義所在。小人為惡,頗能依真以售其偽,而欲與善者淆,故善與惡雖為君子小人之辨,而常至於不明,世之人徒見其須臾,而不能覆其久也。故君子常難進,而小人常可以得志,此不可不察也。是故今天下有二人之論,有安常習故,樂於無事之論,有變古更法,喜於敢為之論。二論各立,一彼一此,時以此為進退,則人以此為去就。臣嘗求二者之意,蓋皆有所為而為非也。樂無事者,以為守祖宗成法,獨可以因人所利,據舊而補其偏,以馴致於治,此其所得也。至昧者則苟簡怠惰,便私膠習,而不知變通之權。此其所失也。喜有為者,以為法爛道窮,不大變化,則不足以通物而成務,此其所是也。至鑿者則作聰明,棄理任智,輕肆獨用,強民以從事,此其所非也。彼以此為亂常,此以彼為流俗,畏義者以並進為可恥,嗜利者以守道為無能,二勢如此,士無歸趨,臣謂此風不可浸長。
○《唐制略》
給事中得以封駁詔書,封謂封還詔書而不行,駁謂駁正詔書之所失。○孫覺《論章疏略》
凡人臣當謹密者,以君子小人消長之勢未分,言有漏泄,或能致禍,如其不密,則害於其身。若遭值明主,危言正論,無所忌憚,亦何謹密之有乎?惟有奸邪小人以枉為直,懼為公論之所不容,則唯恐其言之不密,若得此輩在位,□□何所利乎?
臣深謹按《易》曰: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此密說之所由始也。竊詳密之為義,蓋具數端,有縝密,有秘密,有隱密,有深密,有慎密,有微密,有機密,有茂密。若夫君臣事幾間,大抵縝密之意居多,而非必專主於秘密也。《語》云:有天德便可行王道,其要隻在慎獨。慎獨雲者,正密之謂也。何者有縝密則秘密該焉?有秘密而無縝密,此禍亂之所乘以起者也。昔趙清獻公,晝之所為,夜必焚香以告天,不敢告者,不敢為也,乃所謂密也。究而言之,其所謂密者,乃不敢為也,非不敢告也。
○宋祁《慶曆兵錄序略》
世之言兵者,緣井田作乘車,即鄉為軍,因田為蒐,周法則然。外製郡國,內強京師,兵非虎符不得發,漢法則然。開府籍軍,混兵於農,使士皆土著,有格死無叛上,唐制則然。然晚周力分諸侯其弊,弱者常分,暴者常並,故列國相軋而亡。漢衰權假強臣,其弊勢侔則疑,力寡則隨,故僭邦鼎峙而立。唐季亂生置帥,其弊樂故群不逞糜潰而爭,宋興劃五代餘亂,一天下之權,僭藩納地,梗帥嬰法,經武製眾,罔不精明。凡軍有四,一曰禁兵,殿前馬步三司隸焉。卒之銳而慓者充之,或挽強,或塌張,或戈船突騎,或投石擊刺,故處則衛鎮,出則更戍;二曰廂兵,諸州隸焉。卒之力而悍者募之,天下已定,不甚持兵,唯邊蠻夷者,時時與禁兵參屯,故專於服勞,間亦戍更;三曰役兵,群有司隸焉。人之遊而惰者入之,若收置,若漕輓,若管庫,若工技。業一事專,故處而無更。凡軍有額,居有營。有常廩,有橫賜;四曰民兵,農之健而材者籍之,視鄉縣大小而為之。數有部曲,無營壁闕者,輒補歲一閱焉,非軍興不得擅行。
臣深謹按祁論歷代制兵,甚有要約,又斷之曰:始未嘗不善,而後稍陵遲。亦深著鑒戒。宋之後,州郡兵弱,竟成金狄之禍,又令人慨然於藩鎮之設也。
○潘興嗣《通論略》
昔者井法大壞,而天下之民病矣。然而智者一出,則藏兵於民,藏食於兵,以全制勝,坐而收功,則謂之屯田者是也。漢嘗以數萬之眾臨氐羌,氐羌固小矣。而議者謂費而勝之,不若以全製也。於是以萬人留田,果無一矢一鏃之費而虜平矣。曹操出於擾攘之際,憂不先於天下,而憂食不出於兵也。於是大興屯田,以示天下之形勢,勢莫微於羌,事莫急於操,時顧必先此者,蓋不苟一切之便而以深久之利為慮也。昔者兵賦之法大壞,而天下之武備虛矣。然而智者一出,則兵有府,府有帥,帥有統,唐嘗以六十萬眾,田於近輔之郊,當四方有事時,長戈利戟,奮然而直往。及其無事,則偃兵以就農,故天下之言武備者,必先府兵。今以數十萬之眾,宿於燕秦晉魏之地,半天下之賦,長轂巨軸,逆險溯波,而上不足以給奉養,重商賈之利,出內帑之金,不足以佐費用。無事之時,顧且如此。一旦有事,則重以四方之兵。倍數而益之,豈惟費廣而生飼之,驕不足以臨敵也?
臣深聞之先師章文懿公懋,懋至金陵時,猶及見國初人道遇白須眉,輒下馬問遺事。有告之曰:太祖最留意屯田,嘗曰:吾京師養兵百萬,要令不廢百姓一粒米。每以遠田三畝,易城外民田一畝,為屯田不足,則移數衛於江北,今江浦六合諸屯是已。其法每一軍撥田三十六畝,歲收一十八石為子粒,除與月糧歲十二石,閏加一石,餘六石上倉,其分番宿衛上直並打差應役,一應軍人於數內支給口糧,又餘以充倉廒之費。行之數年,倉廒苫蓋完備,而儲偫豐足。自後屯田悉為勢豪所侵,其法漸廢,而江北諸屯荒蕪者亦多。今制民出力以養軍,軍出力以衛民,二分而後兩弊,沿邊諸鎮,則歲運府藏以給之,驕兵債帥,天下之民,有不勝其困矣。今日之屯田,恐不可不講也。
○朱仲晦《應詔封事略》
今將帥之選,率皆膏梁呆子,廝役凡流,徒以趨走應對為能,苞苴結托為事。物望素輕,既不為軍士所服,而其所以得此差遣,所費已是不貲。以故到軍之日,惟務裒斂刻剝,經營賈販,百種搜羅,以償債負。債負既足,則又別生希望,愈肆誅求,蓋上所以奉權貴而求升擢,下所以飾子女而快己私,皆於此乎取之。至於招收簡閱,訓習撫摩,凡軍中之急務,往往皆不暇及。軍士既已困於刻剝,苦於役使,而其有能者,又不見優異。無能者反見親寵,怨怒鬱積,無所伸訴。平時既皆悍然有不服之心,一旦緩急,何由可恃?
○張齊賢《諫北征略》
自古疆場之難,非盡由戎狄,亦多邊吏擾而致之。若緣邊諸寨,撫禦得人,但使峻壘深溝,畜力養銳,以逸自處,寧我致人。此李牧所以稱良將於趙,用此術也。所謂擇卒未如擇將,任力不及任人。且戎狄之心,固亦擇利避害,安肯投諸死地而為寇哉?
臣深始至山西,巡行忻、代之間,因得以訪問三關事宜。若諸邊守此,上策也。但所謂邊吏擾致之,今則不然。今日之弊,乃在報功耳。當大舉入寇之時,邊將盡皆束手無策,敗衄則朝廷任其害,寇既出境,乃要利鏟截,幸得疲罷之餘者數級,則以奏捷要賞也。
○蘇轍《上神宗書略》
古者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而七,以人子之愛其親,推而上之,至於其祖。由祖而上至於百世。宜無所不愛。無所不愛,則宜無所不廟。苟推其無窮之心,則百世之外,無非廟而後為稱也。聖人知其不可,故為之制。七世之外,非有功德則迭毀。春秋之際不與,莫貴於天子,莫尊於天子之祖,而廟不加於七何者?恩之所不能及也。何獨至於宗室而不然?臣聞三代之間,公族有以親未絕而列於庶人者。兩漢之法,帝之子為王,王之庶子猶有為侯者。自侯以降,則庶子無復爵土,蓋有去而為民者,有自為民而復仕於朝者,至唐亦然。故臣以為凡今宗室,宜以親疏貴賤為差,以次出之。使得從仕,比於異姓,擇其可用而試之以漸。凡其秩祿之數。遷敘之等。黜陟之制,任子之令,與異姓均,臨之以按察,持之以寮吏,威之以刑禁。以時察之,使其不才者不至於害民,其賢者有以自效,而其不任為吏者則出之。於近郡官為廬舍而廩給之,使得占田治生,與士庶比。今聚而養之厚之,以不貲之祿,尊之以莫貴之爵,使其賢者老死,鬱鬱而無所施。不賢者居諸隘陋,戚戚而無以為樂,甚非計之得也。昔唐武德之初。封從昆弟子自勝衣以上皆爵郡王。太宗即位,疑其不便,以問大臣,封德彝曰:爵命崇則力役多,以天下為私奉,非至公之法也。於是疏屬王者,悉降為公。夫自王以為公,非人情之所樂也,而猶且行之。今使之爵祿如故,而獲治民,雖有內外之異,宜無所怨者。然臣觀朝廷之議,未嘗敢有及此何也?以宗室之親,而布之於四方,懼其啟奸人之心,而生意外之變也。臣竊以為不然。古之帝王,好疑而多防,雖父子兄弟,不得尺寸之柄。幽囚禁錮,齒於匹夫者,莫如秦魏,然秦魏皆數世而亡。其所以亡者,劉氏、項氏與司馬氏,而非其宗室也。故為國者,苟失其道,雖胡越之人皆得謀之。苟無其釁,雖宗室誰敢覬者?惟□□蕩然與之無疑。使得以次居外,如漢唐之故,此亦去冗費之一端也。
臣深謹按王安石當熙豐之間,亦嘗裁減宋宗室,一時宗學諸生,擁馬為之大哄。安石立馬從容諭之曰:譬如祖宗親盡而祧,何況賢輩?宗室並服其言而退。斯亦天下之公議也,固當不以人廢。
○馬端臨《封建敘略》
列侯不世襲,始於唐;親王不世襲,始於宋。又曰:古之帝王,未嘗以天下為己私;古之諸侯,亦未嘗視封內為己物。上下之際,均一至公,非如後世分疆畫土,爭城爭地,必若是其截然也。秦滅六國,再傳而滅。西漢之初,剿滅異代所封,而以畀其功臣;繼而剿滅異姓諸侯,而以畀其同宗;又繼而剿滅疏屬劉氏王,而以畀其子孫。蓋檢製益密,而猜防益深矣。周雖大封,未聞成康而後,復畏文武之族逼,而必欲夷滅之,以建置己之子孫也。漢魏而下,每一易主,則前帝之子孫殲焉,而運祚卒以不永。
○賈讓《治河奏略》
治河有上中下策,古者立國,居民疆,理土地,必遺川澤之分,度水勢所不及。大川無防,小水得入,陂障卑下,以為汗澤。使秋水多得有所休息。左右遊波,寬緩而不迫。蓋堤防之作,近起戰國壅防百川,各以自利。齊與趙魏,以河為境,趙魏瀕山,齊地卑下作堤,去河二十五里,河水東抵齊堤,則西泛趙魏,趙魏亦為堤去河二十五里。雖非其正水,尚有所遊蕩。時至而去,今堤防狹者,去水數百步,遠者數里,迫厄如此,不得安息。今行上策徙民,當水衝者,泛濫自定。今瀕河十郡,治堤歲費且萬萬,及其大決,所殘無數。如出數年治河之費,以業所徙之民,遵古聖之法,定山川之位,使神人各處其所,而不相奸。且以大漢方製萬里,豈其與水爭咫尺之地哉?此功一立,千載無患,故謂之策。若乃多穿漕渠於翼州地,使民得以溉田,分殺水怒,雖非聖人法,亦救敗術也。通渠有三利,不通有三害,民常罷於救水,半失作業,水行地上,溱潤上徹,民則病濕氣,木皆立枯,卣不生穀,決溢有敗為色鱉食,此三害也。若有渠溉,則鹽卣下隰,填淤皆肥,故種禾麥,更為粳稻,高田五倍,下田十倍,轉漕舟船之便,此三利也。今瀕河堤吏卒,一郡數千人伐買薪石之費,歲數千萬,足以通渠成水門。又民利其溉灌,相率治渠,雖勞不罷,民田適治,河堤亦成。此誠富國安民,興利除害,支數百歲,故謂之中策。若乃繕完,故堤增卑培薄,勞費無已,數違其害,此最下策也。
臣深謹按河事,要領無過於此奏,故采其尤得要領者著於篇。但古今所不同者,讓論自東北入海,故為順。今日則障之南行入海,故為逆。以本朝廷鼎燕都,護運道故也。臣家江湖下流,蓋嘗睹其入海之處,江流視河尤盛,然江害少而河患多,何也?大抵水分則力微,並則勢悍,力微則為利,勢悍則滋害,又河流或斷,而江流常行,斷則易淤而淺,行則順利而深,其所達滯固然也。況江源出峽,則洞庭彭蠡為之瀦,科坎既明,流止有制,是故江患賞少。河出洛陽,行梁宋間,土既疏而無所遊泊,並夷夏數十百之水,而縱其所如,安保其不為害也哉?今日治河次第,固自有所以讓之論為不疏矣。
○馬端臨《戶口序略》
古之人方其為士,則道問學;及其為農,則力稼穡;及其為兵,則善戰陣。投之所向,無不如意。是以千里之邦,萬家之聚,皆足以世守其國,而捍城其民。民眾則其國強,民寡則其國弱。光嶽既分,風氣日漓,民生其間,才益乏而知益劣。士拘於文墨,而授之介冑則慚;農安於犁鋤,而問之刀筆則廢。以至九流百工,釋老之徒,食土之毛者,日繁於是,民之多寡,不足為國家之盛衰。
○高錫《勸農論略》
勸農者,古典也,在於知其病而去之,夫農之病者,由制度隳也,制度隳則下得以僭上。是故宮室無常規,服玩無常色,器用無常宜,飲食無常味。四者偕作,於是奇伎淫巧出焉,浮薄澆詭騁焉。業專於是,貨易於是者,利甚厚於農矣。凡民之情所急者利,於今之農,其利甚寡。農家之利,田與桑也,田桑之所出者穀帛。夫以墾之,婦以蠶之,力竭氣衰,方見穀帛。穀帛之價,輕重不常,農家出則其價輕,入則其價重。輕重之幣,起於時也,時底於稔。故有輕而出,時過於凶,故有重而入。稔既輕出,凶又重入,敢言利乎?且務奇伎淫巧,浮薄澆詭,皆坐而獲利焉。誰肯勤於農哉?若欲勤農,先思舉製,制度舉則下無以僭上。上之宮室,下不得宅焉;上之服色,下不得衣焉;上之品用,下不得舉焉;上之飲食,下不得薦焉。則奇伎淫巧,浮薄澆詭者,盡息矣,農不勸而自勸也。
臣深謹按錫所論著,頗盡傷農害農之故,然於國家勸農之法制疏矣,采其要者如此。○蘇軾《徐州上書略》
徐州為南北之襟要,而京東諸郡,彭城所寄也。昔項羽入關,既燒咸陽,而東歸則都彭城。夫以羽之雄略,舍咸陽而取彭城,則彭城之險固形便,足以得志於諸侯者可知矣。臣觀其地三面,被山獨其西,平川數百里,西走梁宋。使楚人開關而延敵。材官騶發,突騎雲縱,真若屋上建瓴水也。地宜菽麥,一熟而飽數歲。其城三面阻水,樓堞之下,以汴泗為池,獨其南可通車馬,而戲馬台在焉。其高十仞,廣袤百步,若用武之世,屯千人其上,聚櫑木炮石,凡戰守之具,以與城相表裏,而積三年糧於城中,雖用十萬人,不易取也。其民皆長大,膽力絕人,喜為剽掠。小不適意,則有飛揚跋扈之心,非止為盜而已。漢高祖沛人也,項羽宿遷人也,劉裕彭城人也,朱全忠碭山人也,皆在今徐州數百里間耳。其人以此自負,凶桀之氣,積以成俗。魏太武以三十萬眾,攻彭城不能下,而王智興以卒伍庸材,恣睢於徐,朝廷亦不能下。豈非其地形便利,人卒勇悍敵耶?
臣深謹按宋都汴,故彭城為左臂,子瞻徐州形勢為宋論也,亦甚明切。我朝都燕,則徐州形勢所係尤大。蓋以百物所輸,多從南上,今日之喉襟也。惜乎。子瞻自守之策居多,猶未盡彭城之利害也。
卷下·論述下
臣深釋曰:道無精粗,法有倫要,故析為下篇,並皆奇文奧義,可以考見古今之物情習俗,蓋有神明之道焉。各仍舊篇,故曰論述。○楊時《求仁齊記略》
吾邑距中州數千里之遠,舟車不通,縉紳先生與一時懷德秉義之士,足以表世範俗者,皆無自而至。士之欲為君子者,何所取資耶?故後生晚學,無所窺觀。遊談戲謔,不聞箴規。切磨之益,同則嬉狎,異則相訾,至悖義逾禮而不悔。雖英材異稟,間時有之,亦不過誦六藝之文,百家之編,為章句之儒,釣聲利而已。一日街鬻而不售,則反視平昔所有,皆陳腐剽剝,無所用之。往往轉而易業者,十嘗六、七。此與廛夫販父,積百貨,坐市區,逐什一之利,流徙無常者,何異耶?予嘗悼之,又竊自悲其力之不足,欲逃此而未能。思得吾黨之士,柔不溺於隨,剛不憤於欲者,相進於道,庶幾少激頹俗。今吾子乃能經營於此,以教學為事,是真有誌者哉!
臣深謹按:楊時字中立,宋徽宗時人,世稱龜山先生,今之延平府將樂縣人也。程門高第,弟子贈將樂伯,《宋史》有傳。我朝從祀夫子廟庭。臣至延平,訪其遺文,讀之首錄此文,以寓世道之感。
○朱熹《餘龍山文集序略》
熹少時,猶頗及見前輩而聞其餘論,睹其立心處己,則以剛介質直為賢。當官立事,則以強毅果斷為得。至其為文,則又務為明白磊落,指切事情,而無含糊臠卷,睢盱側媚之態。使讀之者,不過一再,即曉然知其為論某事,出某策,而彼此無疑也。近年以來,風俗一變,上自朝廷縉紳,下及閭巷韋布,相與傳習一種議論,製行立言,專以醞藉襲藏,圓熟軟美為尚。使與之居者窮年,而莫測其中之懷,聽其言,終日而莫知其意之所鄉。回視四五十年之前,風聲氣俗。蓋不啻寒暑朝夜之相反,是孰使之然哉?觀於龍山餘公之文者,亦可以慨然而有感矣。
臣深聞之唐臣劉禹錫曰:文章與時高下,豈不信哉?今世論文章之弊者,必曰晚宋晚宋雲。蓋言文既弊,而宋亦晚矣。嗚呼,可不懼哉!可不懼哉!觀於文公所稱四十五年前,正當龜山之時。又觀龜山前所雲者,習俗已自變矣。宋之盛時可想見也。臣於時事,頗有所感,故知文體所係大矣。
○唐庚《辯同論略》
道至於聖人極矣,豈容復有異乎?然禹之措置如此,湯之措置如此,文武周公之措置,則又如此。使數聖人比肩而事主,交臂而共政,則論事之際,吾意必有同異者矣,寧能盡合乎?是猶有辭焉。曰:時不同也。若諸子之論性,豈復係於時哉?而孟子之說如此,荀子楊子之說則又如此。使數人者比肩而事主,交臂而共政,則論事之際,吾意其必有同異者矣,寧能盡合乎?是亦有解焉。曰:師友有不同也。若子夏、子遊、曾子、子張之徒,則又將安所諉哉?皆出於周末,不可謂之異時。皆受道於洙泗之間,不得謂之異師。講業請益,周旋出處,奔走憂患,蓋無適而不同者凡數十年,不得謂之異友。而論交論學,如黑白之相反,方圓大小之不相及也,此復何哉?說者以為孔子歿,學者無所統一。使夫子在,學者宜不至此。然吾聞孔子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始之所謂是,卒而非之。曰:言豈一端而已?夫各有所當也。此一人耳,而有所謂昔日之言,有所謂今日之言者,而況於眾口乎?是以先生知群言之不可一也。因使人人得極其說,而不以同異為誅賞。公卿大夫之出於斯時者,亦人人各薦其所聞,而不以同異為喜慍,何者?閨門之內,父子兄弟相與言,而有可有不可。筮人布蓍,卜人引龜,而參之一從一不從。故曰:物之不齊,物之情也。寧可罪哉?今為申商之學則不然。以謂同心同德者,周人所以興;離心離德者,商人所以亡。刑賞生殺,足以整齊天下,而不塞異議之口,則非所以一道德而同風俗。噫!古之所謂同心同德者,果謂此耶?吾不忍聞是說矣。周公之時,朝廷之士不為少矣。而東征之議,書稱十夫予翼,則同者寡,而有不同者眾矣。豈皆小人耶?豈皆誅之耶?夫以周公之權而十人者助之,其勢足以誅鋤群臣之異己者為有餘矣。鼻息所向,天下其孰敢違,然近於人情,通於物理,忠於王室,而推至公於天下者,終不肯為,此何則?駕馭群臣,正恐其雷同耳。奴婢同則家道危,臣下同則人主孤,人主孤而天下之覆可勝諱哉!古人所以貴和而賤同者慮此。
臣深謹按:唐庚字子西,盛宋時人。而文亦雄健條暢,臣每愛之,殆不下蘇氏兄弟也。○劉更生《災異封事略》
臣聞舜命九官,濟濟相讓,和之至也。眾賢和於朝,則萬物和於野。故簫韶九成,而鳳凰來儀,百獸率舞。四海之內,靡不和寧。文武周公,崇推讓之風,諸侯和於下,天應報於上。幽厲之際,朝廷不和,自此之後,天下大亂。春秋之世,災異並起,禍亂輒應,殺君亡國,不可勝數。由此觀之,和氣致祥,乖氣致異,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也。今□□開三代之業,招文學之士,優遊寬容,使得並進。今賢不肖,渾淆白黑,不分邪正雜揉。忠讒並進,轉相是非,毀譽混亂,所以熒惑耳目,感移心意,不可勝載。分曹為黨,往往群朋,將同心以陷正臣。正臣進者,治之表也;正臣陷者,亂之機也。乘治亂之機,未知孰任,而災異數見,此臣所以寒心者也。夫乘權籍勢之人,子弟叢集於朝,羽翼陰附者眾,輻輳於前,毀譽將必用以終乖離之咎。是以日月無光,雪霜夏隕,海水沸出,陵谷易處,列星失行,皆怨氣之所致也。原其所以然者,由上多疑心,既已用賢人而行善政,如或譖之,則賢人退而善政還。夫執狐疑之心者,來讒賊之口;待不斷之意者,開群枉之門。讒邪進則眾賢退,群枉盛則正士消,故易有否泰,否者閉而亂也,泰者通而治也。《詩》云:雨雪麃麃,見見曰消,與易同義。昔者鯀、共工、驤兜與舜、禹雜處堯朝,周公與管、蔡並居周位。當是時迭進相毀,流言相謗,豈可勝道哉?帝堯成王,能賢舜、禹周公而消共工、管、察,故以大治,榮華至今。孔子與孟季,偕仕於魯,李斯與叔孫,俱宦於秦。魯君、始皇賢季孟、李斯而消孔子、叔孫,故以大亂,汙辱至今。故治亂榮辱之端,在所信任,信任既賢,在於堅固而不移。《詩》云:我心匪石,不可轉也,言守善篤也。《易》曰:渙汗其大號,言號令如汗,汗出而不返者也。今出善令,未能逾時而反,是反汗也。用賢未能,三旬而退,是轉石也。《論語》曰:見不善如探湯,今二府奏佞諂不當在位,曆年而不去,故出令則如反汗,用賢則如轉石,去佞則如拔山。如此望陰陽之調,不亦難乎?昔孔子與顏淵子貢,更相稱譽,不為朋黨。禹稷與皋陶,傅相汲引,不為比周。何則?忠於為國,無邪心也。故賢人在上位,則引其類。《易》曰:飛龍在天,大人聚也。在下位則思與其類俱進。《易》曰:拔茅茹以其彙征吉,在上則引其類,在下則推其類,故湯用伊尹,不仁者遠而眾賢至,類相致也。今佞邪與賢臣並,交戟之內,合黨共謀,違善依惡,歙歙訾訾,數設危險之言,欲以傾移主上,此天地之所以先戒,災異之所以重至者也。自古明聖,未有無誅而治者也。故舜有四放之罰,而孔子有兩觀之誅,然後聖化可得而行。今以□□明知誠深,思天地之心跡,察兩觀之誅,覽否泰之卦,觀雨雪之詩,曆周唐之所進以為法,原秦魯之所消以為戒。考祥應之福,省災異之禍,以撥當世之變。放遠邪佞之黨,壞散險設之聚,枉閉群枉之門,廣開眾正之路,決斷狐疑,分別猶豫,使是非炳然可知,則百異消滅而眾祥並至,太平之基,萬世之利也。
臣深始至延平,偶得《漢書》舊本一冊,讀之,因節此文,並正家疏略之。自此已後,則隨所得入錄矣。○匡衡《論治性正家疏略》
臣聞治亂安危之機,在乎審所用心。蓋受命之正務,在創業垂統,傳之無窮。繼體之君,心存於承,宣先王之德,而褒大其功。昔者成王之嗣位,思述文武之道,以養其心,休烈盛美,皆歸之二後,而不敢專其名。是以上天歆享,鬼神祐焉。其詩曰:念我皇祖,陟降庭止。言成王常思祖考之業,而鬼神祐助其治也。 □□聖德天覆,子愛海內,然陰陽未和,奸邪未禁者,殆論議者未丕,揚先帝之盛功,爭制度不可用也。務變更之所更,或不可行,而復復之。是以群下更相是非,吏民無所信。臣竊恨國家釋樂成之業,而虛為此紛紛也。願□□祥覽統業之事,留神於遵製揚功,以定群下之心。《大雅》曰:無忝爾祖,聿修厥德。孔子著之《孝經》首章,蓋至德之本也。《傳》曰:審好惡,理情性,而王道畢矣。能盡其性,然後能盡人物之性,可以替天地之化。治性之道,必審己之所有餘,而強其所不足。蓋聰明疏通者,戒於太察;寡聞少見者,戒於壅蔽;勇猛剛強者,戒於太暴;仁愛溫良者,戒於無斷;湛靜安舒者,戒於後時;廣心浩大者,戒於遺忘。必審己之所當戒,而齊之以義,然後中和之化應。而巧偽之徒,不敢比周而望進,唯□□戒所以崇聖德。
○韓愈《柳宗元墓誌銘略》
嗚呼!士窮乃見節義。今夫平居裏巷相慕悅,酒食遊戲相徵逐,詡詡強笑語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負,真若可信。一旦臨小利害,僅如毛發比,反眼若不相識,落陷阱不一引手救,反擠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獸夷狄所不忍為,而其人自視以為得計,聞子厚之風亦可以少愧矣。
○富弼《辭樞密副使奏略》
臣執性至愚,惟道為務,不是飾讓,亦非好名。美祿高官,人之所欲,但看事理,有可受與不可受爾。苟無後悔,受之無疑。禍若相隨,以死不受。今北虜雖暫通和,向去事未可知。臣若受賞,恐他日復有變動,朝廷責使人冒賞之罪,臣斷不敢避斧鉞之誅。設或朝廷謂使人只是幹一時之事,後來不可加責,且怒重誅,其如天下公論,亦不肯放臣矣。畏懼公論,甚於斧鉞,臣所以累次不敢受賞功之命者,實欲逃他日斧鉞之責,公論之逼也。
○蘇軾《上神宗書略》
臣之所欲言者三,願□□結人心,厚風俗,存紀綱而已。人主之所恃者人心,失人心則亡,此必然之理。是以君子未論行事之是非,先觀眾心之向背,謝安之用諸桓未必是,而眾之所樂,則國以安。庾亮之如蘇峻來必非,而勢有不可,則反為危辱。自古及今,未有和易同眾而不安,剛果自用而不危者也。
國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淺深,而不在乎強與弱。曆數之所以長短者,在風俗之厚薄,而不在乎富與貧。道德誠深,風俗誠厚,雖貧且弱,不害於長而存。道德誠淺,風俗誠薄,雖疆且富,不救於短而亡。人君知此,則知所輕重矣。夫國之短長,如人之壽夭。人之壽天在元氣,國之長短在風俗。世有尫羸而壽考,亦有盛壯而亡。若元氣猶存,則尫羸而無害。及其已耗,則盛壯而愈危。故臣願□□愛惜風俗,如護元氣,古之人非不知深刻之法,可以齊眾。勇悍之夫,可以集事。忠厚近於迂闊,老成初若遲鈍,終不肯以彼而易此者,顧其所得小,而所喪大也。自古用人,必須曆試,雖有卓異之器,必有已試之效。一則使其更變而知難,事不輕作;一則待其功高而望重,人自無辭。大抵名器爵祿,人所奔趨,積勞而後遷,則人各安分。今若多開驟進之門,使有意外之得,公卿侍從,跬步可圖,其得者既不肯以僥幸自名,則不得者必皆以沉淪為恨。使天下常調,舉生妄心,恥不若人,何所不至?欲望風俗之厚,豈可得哉?
自建隆以來,未嘗罪一言者,縱有薄責,旋即超升。許以風聞而無官長,風采所係,不問尊卑。言及乘輿,則天子改容;事關廊廟,則宰相待罪。聖人深意,流俗豈知?知蓋台諫未必皆賢,所言未必皆是。然須養其銳氣,而借之重權者,豈徒然哉?將以折奸臣之萌也。夫奸臣之始,以台諫折之而有餘,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臣自幼小所記,及聞長老之談,皆謂台諫所言,常隨天下公議。公議所與,台諫亦與之。公議所擊,台諫亦擊之。及至英廟之初,始建稱親之議,本非人主大過,亦無典禮明文,徒以眾心未安,公議不允,當時台諫以死爭之。今者物論沸騰,怨人交至,公議所在,亦可知矣。相顧不發,中外失望。夫彈劾積威之後,雖庸人亦可以奮揚風采。消委之餘,雖豪傑有所不能振起。臣恐自茲以往,習慣成風,盡為執政私人,以致人主孤立,紀綱一廢,何事不生?孔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無所不至矣。臣始讀此書,疑其太過,以為鄙夫之患,失不過備位而苟容。及觀李斯憂蒙恬之奪其權,則立二世以亡秦。盧杞憂懷,光之數其惡則誤。德宗以再亂其心,本生於患,失其禍乃至於喪邦。孔子之言,良不為過。是以知為國者,平居必當有忘軀犯顏之士,則臨難庶幾有徇義守死之臣。
○陳瓘《論蔡京疏略》
自古為人臣者,官無高下,幹犯人主,未必得禍,一觸權臣則破碎必矣。或以為離間君臣,或以為賣直歸怨,或托以他事,陰中傷之,或於已黜之後,責其怨望,此古之人所不免也。
○蘇軾《快哉亭記略》
士生於世,使其中不自得,將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傷性,將何適而非快?○劉摯《分析助役論略》
近歲台諫官,疊以言事罷免,豈其言皆無補於事與?豈皆願為訐激險直之語,以自為名而潔去與?嘗以謂欲言政府之事者,其譬如治湍暴之水,可以循理而漸道之,不可以堤防激關而發其怒,不惟難攻,亦為患滋大。故臣自就職以來,竊慕君子之中道,欲其言直而不違於理,辭順而不屈其忘,庶幾愚忠少悟天聽,而亦不敢悻然如淺丈夫,以一言一事輕決去就,致聖朝數數逐去言畢者而無所補。補思以上全國體,而下庶幾能久其職業,而成功名兩月之間,才十餘疏,其言及助役法者,止三疏耳。當天下多事之時,而臣言簡緩,又不足以感悟,則其負□□已多矣,不意大臣之怒臣至如此。
○張舜民《史說略》
韓退之潮陽之行,齒發衰矣,不若少時之志壯也,故以封禪之說迎憲宗。又曰:自今請改事。□□觀此言,傷哉!丈夫之操,始非不豎誓於金石,淩於雪霜,既而怵於死生,顧於妻孥,罕不回心低首,求免一時之難者,退之是也,退之非求富貴者也,畏死爾。故善為國者,如晨圃然。初則養育其材,勿使之夭折。終則將就其美,勿使之摧折。君臣相成,同底於道,顧必使之至於盡歡竭忠之地,亦何有哉?唯樂天則不然,知其不可為而一切舍之,危行而放其言,懷卷而同其塵,可謂晦而明,柔而立者也,故終其身而不辱。
○崔鶠《楊嗣復論略》
氣類所合,物莫能間。君臣相與,必有所謂合者,君子不之察,欲強以口舌折奸人之鋒,勢必不振。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一也;人情逆之則怒,順之則喜;毀之則怒,譽之則喜。小人性便諛佞,志在詭隨,而君子任道直前,有犯無隱,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二也;君子正直是與不妄說人,而小人竊爵祿以植明黨,竭智力以市內援,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三也;君子難進而易退,小人易進而難退,易進則常在上以製人,難進則常在下而為人所製。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四也;君子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虐幼賤,不畏高明,而小人之於人,失勢則鼠伏以事之,得勢則虎步以陵之。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五也;君子窮則以命自安,而不尤人。達則以恕存心,而不害物。小人在下則不安,而懷毒以伺上;居上則快意,而肆虐以害人。此小人所以常勝,而君子所以常不勝六也;君子一有不安於其心,則畏君畏親,畏天畏人,而小人慾濟其奸,則欺君欺親欺天欺人,無不可者。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七也;君子勵廉節,崇名譽,小人苟獲其欲,則天下賤之而不羞,萬世非之而不辱。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八也;君子所言欲訥,於行欲敏,有過則改,見義則服。而小人矜利口以服人,喜奸言而文過。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九也;天下善人少,不善人多,故君子為國求人,難於選拔。而凶邪一嘯,則千百為群。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十也;君子不念舊惡,以德報怨,而小人忘恩背義,至以怨報德。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十一也;君子有若無,實若虛,有功不矜,有善不伐,而小人無而為有,虛而為盈,露巧而揚能,矜功而賣善,以惑時君,以冀徼幸。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十二也。君子小人之不敵亦明矣。
○唐庚《察言論略》
古之人臣,抵掌緩頰,說人主以用兵者,其言未嘗不引義慷慨,豪健俊偉,使聽者踴躍激發,奮然而從之。至考論其心,則有為國計者,有為身謀者,是不可以不察也。今夫戰則除害於時,不戰則遺患於後,此有必勝之勢,彼有必敗之道,思慮深熟,利害之形,瞭然於胸中,知其決不誤國而後為之。若此者,為國計,非身謀也,張華、裴度是已。天下既平,謀臣宿將,以侯就第。杜門卻掃,無所用其奇,則瞋目扼腕,爭為用兵之說,庶幾有以騁其智勇而舒其意氣。若此者為身謀,非國計也。臧宮、馬武是已。國家無事,貪財嗜利之臣,無所僥幸,則必鼓倡兵端以求其所欲,兵革一動,則金錢貨幣,玉帛子女,何求而不得?若此者為身謀,非國計也,陳湯、甘延壽是已。官崇祿厚,無所羨慕,惴惴然唯恐一日失勢而不得保其所有,則必建開邊之議以中人主之欲,以久其權。若此者,為身謀,非國計也,楊國忠是已。前侯故將,失職之臣,負罪憂畏,思有以撼動其君,則爭議邊功以希復進。若此者,為身謀,非國計也,竇憲是已。古之人臣,逆節已萌,而功效未著。人心未服,則未嘗不因戰伐之功以收天下之望。若此者,為身謀,非國計也,桓溫、劉裕是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