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雜記
呂氏雜記 作者:呂希哲 北宋 |
宋呂希哲撰。希哲字原明,先世萊州人,後家壽州。夷簡其祖,公著其父也。初以父蔭入官。公著為相之日,不肯求進取。公著沒,始為兵部員外郎,進崇政殿說書。紹聖初,以秘閣校理出知懷州,旋分司南京,居和州。徽宗初,召為光祿少卿。力請外補,以直秘閣知曹州,坐黨籍奪職。後復歷知相、刑二州,罷奉宮祠,羈寓淮、泗間以卒。事跡具《宋史》本傳。希哲少從焦千之、孫復、石介學,又從二程子、張子及王安石父子遊,故其學問亦出入於數家之中,醇疵互見。《朱子語錄》稱其學於程氏,意欲直造聖人,盡其平生之力,乃反見佛與聖人合。今觀此書,喜言禪理,每混儒、墨而一之,誠不免如朱子所言。又《宋史》載王安石欲薦希哲為講官,希哲辭曰,辱與公相知久,萬一從任,將不免異同,則疇昔相與之意盡。安石乃止。故所記安石父子事,亦無譏訶之詞。然其記顧臨使北之對,則謂為世教者當重儒,又謂祖孔宗孟,學之正也,茍異於此,皆學之不正。又記司馬光闢佛之語,又斥老子剖鬥折衡之說,而深辨孔子非師老子。又極論禮樂之不可廢。則其所見特如蘇軾、蘇轍之流,時時出入二氏,固未可盡以異學斥。至於直載劉經《太學頌》,以見過尊安石,直載程公遜賀待制詩,以見過諛王雱,則於剕舒父子亦有微詞,非竟相黨附者矣。其他所記家世舊聞,朝廷掌故,多可與史傳相參考。中如杞柳湍水一條,喜怒哀樂一條,耕莘釣渭一條,今皆誤入《程氏遺書》中,殆以詞旨相近,故不及辨別耶?是書《宋志》不著錄。《通考·歲時類》中有呂原明《歲時雜記》二卷。考陸遊《渭南集》有《歲時雜記》跋,稱太平無事之日,故都節物及中州風俗,人人知之,若不必記。自喪亂來七十餘年,遺老雕落無在者,然後知此書之不可闕。則當如《夢華錄》之韻。又周必大《平園集》有《歲時雜記》序,稱上元一門,多至五十餘條,則分門輯類之書,與此不合。惟《文淵閣書目》載《呂原明雜記》一曲,蓋即此本。其中所載詩話,如王逵贈蔡襄作,元絳賀王安石作,呂公弼遊東闤作諸篇,厲鶚《宋詩紀事》皆未采入,知近代久無傳本。今以《永樂大典》所載,裒合成帙,編為二卷。間有呂氏他書之文,而《永樂大典》誤標此書者,疑以傳疑,亦並錄之,而各附案語訂正焉。 |
卷上
編輯王聖美嘗言:「堯、舜、禹皆聖人也,而堯為先覺。文、武、周公皆聖人也,而文王為先覺。舜、禹、湯、武王、周公待堯、伊尹、文王覺之而後覺者也。」
學有本末,循而下之至於末,循而上之至於本。灑掃應對進退,所以涵養浸潤而至於道也,但惡夫畫耳。
思而得至於無思,行而得至於無為,此所謂學而知之者也。《書》曰:「思曰睿,睿作聖。」
呂與叔《〈中庸〉口義》「君子中庸」。此章總論《中甫》之大體。《中庸》之書,聖門學者盡心以知性,躬行以盡性,始卒不越乎此書。孔子傳之曾子,曾子傳之於思,子思述所授之言以著乎篇,故此書所論皆聖人之緒言,入德之大要也。
《中庸》「鬼神之為德」章。王聖美言:「此章說至誠也,而胡先生以鬼神說之,似見處淺矣。」呂與叔《口義》亦言此章論誠之本。
《論語》「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易》曰:「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賜也聞一以知二,知之進也;回也聞一以知十,知之盡也。十,成數也。《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易》曰:「天一地二以至天九地十。」
堯、舜,性者也,至俟命而已矣。汝洲云:「堯、舜,性與道合者也。其於為善,則無意於為善也,如此然後與道合。湯、武則初未能盡合道,學而知之,反而至於此,然後為聖人。性之比聖人者,荀子之說也;湍水者,楊子之說也。」
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意必固我;既絕之後。
古之學者為己,其終至於成物;今之學者為人,其終至於喪己。田明之嘗曰:「《詩》曰:『庶幾夙夜以永終。』《譽經》曰:『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名譽不可以已也;但不可飾行以取名,曲意以避謗。與其有負於心而得譽,曷若直道受謗而無愧於心也?若使人受其謗而己取其譽,尤非君子長者之用心也。』」
學道之人當自檢察今日以前所作不善,誠心懺悔,不可一向歸罪先世。
祖孔子而宗孟軻,學之正也。茍異於此,皆學之不正也。
先致其所知然後修身,為功也易,蓋有知之而不能行者矣。雖然,不免為小人也。先修其身然後求致其所知,其為功也難,蓋有強力而行而所知未至者矣。雖然,不害為君子也。其所患者,誠身有道不明乎善,則有流而入於異於端者焉。知譬則目也,行譬則足也。
君子直道而行,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是也。為學者,用力愈久則愈見其深。
言學者當習不動。初習不動,則但違其心,及人之憎惡己,加之捶楚殺害,皆堅忍不動,久習自然不動矣。既不動則曰我不動也。
修身至於樂,修之至也,則樂生矣。和氣薰蒸,戾氣自消,煩慮定,心乃強。為學者須先得其要,閑邪然後能存其誠。
孰不為言,法言,言之長;孰不為行,徳行,行之宗也。
二程之學以聖人為必可學而至而已,必欲學而至於聖人。橫渠張子厚之學以行而不能使人化之,則所行未至也。徐仲車之學以誠為主。
張載字子厚,修德講道,所居而化,教學於橫渠,人謂之橫渠先生。每至京師必從之問學焉。其弟張戩天祺亦能自立,予亦友之。
修己以正人謂之善政,修己以教人謂之善教,修己以化人謂之善化。以身化人者,吾見其人矣;以心化人者,未之見也。或問以身化人之人,曰:「橫渠張先生其人也。言忠信,行篤敬,聞其風者,從之遊者,日遷善而不自知也。
胡安定先生自慶歷中教學蘇湖之間,二十餘年束修弟子前後以數千計。皇祐末,召先生為國子直講,專管理太學數年,進天章閣侍講兼學正。其初,人未甚信服,乃使其徒之已仕及早有世譽者盛之僑、顧子敦臨、吳元長孜輩分治職事久。孫莘老覺說《孟子》,中都士人稍稍從之。一日升堂講《易》,音韻高朗,義指明白,眾方大悅,然皆並立。不喜者謗議蜂起,先生偃然不顧也。強力不倦,以卒有立,迄今三十餘年,循用其規不廢時,高弟猶有不悅者,方之在湖學亦少屈矣。
吳坦求在太學時嘗謁姜先生,先生時方閉門謝客。坦求從牖間窺之,見其儼然危坐,如對大賓,知其不為無人而輟也,遂師事之。
福建有陳烈季甫、周希孟公辟、鄭閎中穆、陳襄述古窮經苦節,以古人相期,故當時有「四先生」之號。章望之表民作《四賢》傳行於世。又其友人劉彜執中方佐胡安定先生興學校於蘇湖之間,及其歸也,鄉人謂之「五先生」,聞於天下。陳鄭劉三君,吾皆從之問道焉。季甫、公辟未嘗出鄉里,故不得而識之。吾弱冠之年與紀常在太學時,王道粹學士、王才叔學士並轡來謁先生,且問貴遊子弟之賢者。先生答:「呂晦叔二子皆有父風。」二公即先生所,染刺欲相見,先生召吾二人者同坐於首善堂久之。安定先生之治學校,雖規矩備設而不盡用焉,而以德教為主。關中(案:此下原本闕文)。
紀常賦:好察爾言,虞舜其斯以為舜;不恥下問,孔文是以謂之文。
歐陽文忠公每為文既成,必屢自竄易,至有不留本初一字者。其為大文章則書而傳之屋壁,出入觀省之;至於尺牘單簡,亦必立稿。其精審如此。每一篇出,士大夫皆傳寫諷誦,惟睹其天然成,莫究斧鑿之跡也(曾於諸子學舍中與劉原父書,一書十數本)。
範中發言吟詩有二害:招悔吝,損心氣。
予幼時有教學老人謂予曰:「借書而與之,借人書而歸之,二者皆癡也。」聞之便不喜其語。後觀《顏氏家訓》,說借人典籍皆須愛護,先有闕壞就為補治,此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乃知忠孝者如此。《詩》曰:「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語助之字若都無意義,然不可相易也,則其意義深矣、遠矣。
汙俗之溺人也,甚於淵水。以謝安之賢而不能自拔於流俗,況不及安者。
心術正者,雖遇不善之人、不善之政,不能化之使為惡也。心術不正者,雖遇至善,不能化之使為善也。是故擇術不可不慎。正者吾心也,不正者非吾心也,習焉而已矣。靜而觀之,則吾心可見矣。
人固有一言而可以觀之者。今世俗喜道「無好人」三字,此可以觀其自處矣。孟子謂人皆可為堯、舜者,以無他焉,觀於己而知之人。好言「無好人」三字,甚非也,是不知其祖父也,是不自知於其身也。孟子曰「堯舜與人同耳」,蓋以己觀之。
京師人有以金銀繒錦實二篋,附放其相知,數年而死。彼人歸諸其子,子曰:「我父平日未嘗一言及此,且無契券之驗,殆公之誤也。」其人曰:「我躬受之爾父,豈待契券與?汝必嘗預聞哉。」兩人相推,無敢當。其人持以白於官,時包孝肅公尹京兆,驗究其實,斷與子。世俗之說皆謂今人無復良心,唯有利耳。聞是二人之風,可以釋一時之疑。
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其次不遇堯、舜、文王而不盡其材,多矣。雖有堯舜之政、堯舜之教、堯舜之化,或能變其心、易其慮,或止能革其面矣。聖人在上,革道已成,乃僅能小人革面,非聖人之罪也。所以陷溺其心者,其有淺深也。
既有鬥,不可復剖也;既有衡,不可復折也。後世聖人因而為之法度禁約,期於使民不爭而已矣。
《老子》曰:「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書》稱堯之德曰:「平章百姓,百姓昭明。」《記》曰:「明明德於天下。」老子曰:「報怨以德。」孔子曰:「以直報怨,以德報德。」老子曰:「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孔子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蓋孔子未嘗師老子也。
伊尹之耕於有莘也,說之築於傅巖也,太公之釣於渭水也,其於天下,非事事而究其利病也,非人人而竭其賢否也,明其在己而已矣。及乎得志,行乎天下,舉而措之耳。
鳴條之事出於伊尹,牧野之事出於太公。伊尹,聖人也;太公,仁人也。《書》曰:「伊尹相湯伐桀,武王伐殷。」又曰:「惟尹暨湯,咸有一德。」湯曰:「聿求元聖。」武曰:「既獲仁人。」(王介甫謂仁人者指微子)
或謂周公之功,人臣所不能為,信乎?曰:聖人之為人臣,盡臣道而已。
伯夷叔齊叩馬諫武王伐紂,不聽,不食周粟。此莊周寓言也。孔子言餓於首陽之下,孟子曰:「伯夷辟紂耳,盜跖橫行天下。」此莊周寓言也。孟子曰:「雞鳴而起,孳孳為利耳。」
《六韜》兼權尚數,謀利計功,戰國陰謀之書,非出於太公也。
呂吉甫曰:「德盛不狎侮。莊子乃不能克己復禮,如顏回所謂知及之仁,不能守之也。」程正叔曰:「莊子若學佛而未至者。」
王聖美嘗言:「見介甫說老莊者,聖不足以言之。」
《曹子方言》:「《列子》,偽書也。何以言也?其見於《莊子》者則甚善,其他則不足取,是以知之。」蘇浩然謂劉向不足以知《列子》。《楊朱》、《力命》二篇,最其深者也,而謂非一家之言。
《莊子》曰:「道之真,以治身;其緒余,以治國家;其土苴,以治天下。」予以為不然。聖人以其所治身者以治國家天下。誥誓不及五帝,盟詛不及三王,皆不然也。君子屢盟,亂是用長,但刺屢盟為非。苗民罔中於信,以覆詛盟,但罪其覆詛盟,不以詛盟為非也。
周公之卜洛也,使曰:「有德者易以興,無德者易以亡。」周公豈預恐後王之無德者,而欲其易以亡乎?以為知其所以易亡,則不敢不修德也。
晉文公之伐曹,令無入僖負羈之宮,則兵之所入者遍一國矣。聖王之兵弔民伐罪,故無復仇之師,無逞欲之師,能以眾正心於為民而已矣。簞食壺漿以迎王師,曰:「奚為後我?何施而得斯於民也?」
子犯恃表裏山河,不如吳起之言在德也;其欲伐秦穆公,又不如文公之不背施也;謂子玉不可失,又不如先軫之言定人之謂禮也。然則何以為霸者之佐也?能以民未知信、未知義、未知禮為先務,謂師直為壯,曲為老,此其所以為霸者之佐也歟?然王者之佐如之何?勿雜而已矣。
旅泊三界,如晉公子重耳在諸國時,蜀先主在劉表處時,關侯在曹操處時。
七教者,父子有親,兄弟有愛,夫婦有別,君臣有義,長幼有序,朋友有信,賓客有禮。
君臣之義,父子之親,男女之別,百代所不易者。衣服之制,宮室之度,器皿之量,王者因時而損益之。故商因於夏禮,而有所不從也;周因於商禮,而有所不從也。為士者當從今王之禮。禮之本出於人情,聖人因而道之;禮之器出於民之俗,聖人因而為之節文耳。
禮儀三百復三千,酬酢天機理必然。寒即加衣饑則食,孰為末節孰為先?
程正叔以為自灑掃應對以至贊天地之化育皆常道也。
子進云:聖人制祭祀之儀,祝以孝告,嘏以慈告,則人神之際往來有禮。制朝廷之儀,君南面,臣北向,則君臣之際往來有禮。
用牲於郊,牛二,天地也;社於新邑,牛一羊一豕一,止祀社也。社不言配,則郊之二牛非祭配也。顧訁是天之明命,以承上下神祗,謂如晉之參、宋之火、楚之江漢沮漳也。世人以往來宴會書問為徒費,曰:「不若不講之愈是。」未知先王治人之意。人所以異於禽獸者,以有禮樂相交接之道,故曰:粲然有文以相接,歡然有恩以相與。此其所以講信修睦而免於爭奪相殺之患者,常消禍於未萌也。孟子曰:「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則百姓親睦。」言往來之不可以已也。《鄉飲酒》曰:「吾於鄉飲而知王道之易易。」言宴會之不可以已也。《呂氏》曰:「相接以禮讓則不相侵陵。」言書問之不可以已也。此三者,所以消禍福於未萌,而使民免於爭奪相殺之患也。
竿牘請謁,君子所重,常人所輕,甚者至雲可削而去之,蓋未之思耳。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以有禮也,有禮則有交易。曰:天地交而萬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揚子曰:「天地交萬物生,人道交功勛成。」夫能交則相敬,相敬則無害,此謙讓所以興,而爭奪相殺之禍不作,是以聖人重之。或曰:「今之所謂竿牘請謁者,徒以為文耳,而子重之,何也?」答曰:「聖人之教有由中出者,樂是也;有自外作者,禮是也。由中出者,其文見於外;自外作者,其情動乎內。始則見其文,終則既其實,其放小人也;始則革面,終則與之化矣,是教之也。雖未能化,不猶愈於直情而徑行者歟?而子欲投魚於淵,置猿於木乎?」
安定先生嘗曰:「今人家以鄭衛之樂教處女,於禮義無所取。鄭衛之音導淫。」
尹吉甫前妻子伯奇,後妻子伯封。後妻欲其子為世子,言於吉甫曰:「伯奇好妾,如不信,主上臺觀之。」乃取蜂去毒而置之衣領中,使伯奇掇之。吉甫見之,使讓伯奇,伯奇投於河矣。
曾點,聖人之所與,而書傳被以不慈之名,蓋出於寓言,非摭實也。
年均擇賢,此語失之矣。兄弟,天倫也,先生一日即兄也。族人雖貴,不敢以貴加於父兄尊長。至於道路,則或先或後,不同行也。惟他人有當迴避者。
吾家舊規:中表兄弟甥婿皆來,以長幼敘坐,唯妹婿則賓之。有年齒爵位之相遠,則不盡然。
予少時詣見父執歐陽公、王荊公、司馬溫公。歐陽公拜則立扶之,既再拜但曰拜多,其慰撫之如子侄;及傳達正獻公語,則變容唯唯。見荊公、溫公,皆先答拜,俟敘坐世契,然後扶之。
凡致仕官與人相接,許以閑居野服相見,可也。不為立法則郡縣官不識去就者,責望於人多矣。京路致仕官率以野服接人,外郡多不敢以不識去就者多也。
又近日外郡公人聞新官受命,於申狀後粘一小扁封啟,長五寸,闊三四分,其中乃古啟也,數十年來不復見矣。冬至朔望亦然。大要前輩作事周詳,後輩作事多闊略。
皇祐年前,舉人看謁,皆用封狀,面所謁爵,其中細書云:鄉貢進士姓某名某謹捧狀詣客次,祗候某官,伏惟尊慈,俯賜鑒念,謹啟。月日。鄉貢進士某姓啟。未得解者,稱應鄉貢進士舉。四五年來,止用名條,又不論曾豫薦與不曾豫薦,皆單稱進士。
凡婦人相見,雖賤必答拜。既當其主母拜,則其使令人拜,勿答焉可也。
姨之夫長於己者,拜之;少者,答拜焉可也。妻之兄長於己者,拜之;少者,答拜焉可也。
母之姊妹曰從母,妻之姊妹曰姨,今人稱呼多混。
今人多喚妻之兄弟為舅,或是隨其子之稱也。稱主母曰小娘子。(案此下疑有闕文)
近世儒者有戒婦人不油發,不塗面者。詩曰:「豈無膏沐」,自古而然。又有戒婦人不穿耳者,□□子天子之侍御不翦爪,不穿耳,則穿耳自古而然,但不務於姿耳。
主上詣寺觀,至佛天尊像前,皆拜。問之耆舊,云:「自仁宗至今,四世如此,其前不知也。」
宋明道元年十月,改崇政殿曰紫宸殿,長春殿日垂拱,滋福殿曰皇儀,會慶殿曰集英,承明殿曰靖明,延慶殿曰福寧,崇徽殿曰寶慈,天和殿曰觀文。二年十二月,改天安殿曰大慶,端明殿曰延和。紹興十二年十一月庚子,命內使王晉錫作崇政、垂拱二殿,移諸司屋宇,共一百四十七間。
昔日中書為東府,密院為西府,又謂之兩府。熙寧中始起東西府為廨舍,中書居東位,密院居西位。
太宗觀飛白書以榜學士之廳事曰「玉堂之院」,言此乃玉堂學士所居之院也。如唐制,天子居集賢殿而學士等官居集賢殿後書院,止謂之集賢院也。今便謂學士所居廳事為玉堂者,誤也。
元祐初,以蘇子瞻為直舍人院。有司檢舉,自官制行,舍人院廢。今舍人職事乃在中書後省,於是改權中書舍人,遂為故事。
元豐官制:中書取旨,門下省封駁,尚書省奉行,未始相干也。元祐初,始令凡取旨事,三省同上,進歸本省,各依官制奉行,從正獻公之請也。
參知政事與副樞雖為一等,然自副樞改參政為遷轉。雖自知院除參政亦為任用,其或別以緣故。自參政改副樞者須還官,惟慶歷六年吳育自參知政事以本官改樞密副使。嘉祐元年,給事中參知政事程戡以宰相文潞公親轉兩官,為戶侍、副樞。
昭陵中年以後,簽書同簽書樞密院事,未全得執政官事體。熙寧中,王介甫欲用龍圖閣直學士樞密都承旨曾孝寬為副樞,裕陵不許。堅請之,乃以為樞密直學士簽書樞密院事,令所司盡用執政事體,然猶班在宣徽南院使王君貺拱辰之下。時王禦仙花帶,不佩魚;曾方團,帶佩魚(舊例:簽書只禦仙花帶,不佩魚)。
三司或為一使,或分三使,自唐歷五代、國初以來,沿革不定,前賢記之詳矣。咸平六年,並鹽鐵、度支、戶部為一,以寇萊公準為使,自後不復改。凡天下應幹財賦事,皆主之。元豐改官制,以財賦歸戶部,修造歸工部,衙司前歸都官,衙官帳目歸比部,河渠歸水部。後致府庫聵毀,失壞官物。雖歸戶部尚書省之責,然工部不以時檢計,都官不以時差監役吏人。元祐時遂令應幹財賦事皆關戶部尚書,尚書廳司之,侍郎以下不預。
國家之制:宰相拜罷皆降麻;樞密使除拜則降麻,罷唯降制而已。韓魏公自節度使為三司使,降麻,時方議大任而未也,故以為特恩。孫文懿為御史中丞,彈糾其失。後馮當世罷樞密使,降麻,以樞密不復置使,亦以為特恩也。又丁晉公罷相之時,止降制以責之,忽從中出,直院不及。知三事皆循故事。
本朝樞密直學士序祿賜視閣學士,今與閣直學士同位諸行侍郎。樞密直學士呼「密學」,未改前階。官至諫議大夫者呼「密諫」,轉給事中即呼「密學」。
左右諫議大夫、左右司諫、正言,只許輔弼上德,其政事得失、人材可否,唯御史臺官得言。元祐初方許諫官依臺官言事。
本朝置通進銀臺封駁司,以侍從官知司,蓋給事中之職也。然舊制止出納文書而已。嘉祐中何郯聖從以待制領此職,詔令有不便者輒封還之。仁宗嘉其盡職,皆從之,自此始為故事。
英宗自藩邸入承大統,患宗室子孫教率無素,乃詔近臣薦經行修明可以為人師表者,增至講讀大小學教授二十餘員,以分教之。又詔娶宗室女補官者,許應進士舉,其文臣子孫,並與文資焉。
熙寧中,內出玉帶垂金魚以寵岐、嘉二王。神宗又令工琢玉魚袋,數年然後成,以賜二王。
舊制:執政見任賜笏頭帶,親王使相及武臣任樞府,皆止賜荔枝帶(俗號球文為笏頭,禦仙花為荔枝。朝省文書亦多從俗焉)。
舊制:自差除待制即賜銀緋。昭陵晚年,張友正除待詔,賜銀緋,尋出補外,六年還朝。一日宴,從官班張下者皆金紫。上問之,有司以答,遂賜金紫。
舊制:自差除知制誥即賜銀緋。熙寧中,許門下沖元將著綠,除知制誥賜銀緋。王介甫以手柬問宋次道敏求云:「知制誥有著緋者否?」宋答云:「先公除知制誥賜銀緋。」蓋言先獻公綬也,遂許賜銀緋。元豐末年,蔡元長、王子發皆自著綠除中書舍人,賜銀緋。元祐年中,劉器之著綠除右議諫大夫,至紹聖中葉濤著綠除中書舍人。時章子厚為相,以從官銀緋為元祐故事,乃賜金紫,迄今為例。
卷下
編輯李文靖公沆為相時,真廟嘗夜遣使持手詔,問欲以某氏為貴妃如何。文靖對使者引燭焚詔,口附奏曰:「但道沆以為不可。」其事遂寢。《書》曰:「成王畏相。」其此之謂乎?
文靖公尹京時,梁丞相適為掾屬,公語諸子:「梁君異日必為輔相。」問何以知之,曰:「府掾皆京官,他人方拜於廷下,皆有自恥之色。獨適容貌自若,以此知之。」凡公所以得士,皆以器度觀之,而世俗不知者,謂得學堂相法,蓋家世無傳焉。
趙元昊反,有詔削職在身爵。募能生擒元昊若斬首者,即以為節度使,仍賜萬貫文。靖公時在大名,聞之驚曰:「謀之誤矣。」立削奏曰:「前代方鎮叛命,如此誥誓則有之矣,非所以禦外夷也。萬一反有不遜之言,得無損國體乎?」朝廷方改之,已聞有指斥之詞矣。
文靖公往嘗遊越州,有詩曰:「賀家湖上天花寺,一一軒窗向水開。不用閉門防俗客,愛閑能有幾人來。」
文靖公三入中書後有詩曰:「政事堂前花盛開,去年春色又重來。主人雖在花應笑,鬢似秋霜心似灰。」(二篇盛傳於世,而傳寫多誤)
李宮保初退居,眼猶未甚昏,大書終制以示子孫於無請謚,下書二聯曰:「加之惡號重為子孫之羞,假以美名亦無功德可稱。」
寇萊公準知開封府,張給事佖判三司都勾院。真宗欲用佖為三司使,辭以不能。帝曰:「誰能之?」曰:「理財之任,舉朝未見其人。姑取名望可以壓人,則寇準可。」乃以寇為三司使知開封府。張亦卒不拜命。
真廟時,林逋隱居錢塘,累召不至,臨死為詩曰:「茂陵他日求遺稿,猶喜曾無封禪書。」先是古人詩云:「茂陵遺稿惟封禪,始信相如死不忠。」
蘇丞相言天聖中許公為東參,言者言交趾以七十艘載兵就朱崖迎丁謂。朝廷頗動,乃召侍禁楊宏押內臣於彼,體諒其實,便欲除去之。召宏至政事堂,左相問:「交趾迎丁謂事,天使知之否?」宏對:「外人亦傳聞,不知其實。」左相云:「朝廷之意,深憂其為變。天使當體朝廷之意,無使至於亂也。」宏罔知所措。右相無語,將退。許公曰:「分廳後卻請天使略到某本廳。」宏到,許公諭以朝廷遣使去,只為有人上變,故專遣使按驗,欲知真妄。「天使到彼,但據實事馳報朝廷。丁公雖得罪,然是舊相,若無他事故,不得輒驚動之。」宏意方釋然。宏既過海,了無一事。時言者以時相有仇,欲希旨傾之耳。朝廷亦以宏所按問為信,蓋蘇公親得之宏雲。
宋元憲嘗奏事而寬帶,誤墜文書數紙於地,不顧而行。仁宗呼內侍臣拾以與之。議者謂仁宗有人君體,宋公得大臣體。
田宣簡公況為三司使,時人目為「照天臘燭」,以其明見物情也。楊宜懿公察繼其任,譽不減田公,人目之為「水晶燈籠」。
慶歷中,蔡君謨自福建轉運使召為諫官。時王逵知福作詩送行,不記其破題,後六句云:「好將公道口,去沃聖君心。民困魚思水,兵驕隼在林。天涯一樽酒,不為別離斟。」
翰林王狀元灝丱角時,從其父至官府。畢相士安時為郡官,見其有異於人,又定目看便廳上書字,問其父曰:「此子亦讀書耶?」曰:「亦令就學。」又問曾學屬對否?曰:「其師嘗教之,但某不知其能否。」乃指壁間字曰:「此有一句詩無人對得,曰:鸚鵡能言爭似鳳。」灝應聲曰:「蜘蛛雖巧不如蠶。」畢相大驚異,延之家塾,自教養之,卒成大名。
魏公之官浙西也,馬少保亮為兩浙轉運使,因公事過公而見文靖。馬少保好相人,見文靖公,大奇之,欲妻以女。其夫人怒曰:「公常貴此女,奈何欲與黃面措大耶?」馬少保曰:「是非而所知。」卒嫁之是為秦國夫人。及文靖拜參知政事,馬夫人得見之。後馬少保作八座,文靖已拜相矣。
呂文靖公,少保亮婿也。文靖甚貧,馬夫人使密置銀二笏於臥內,文靖視之如無物也。他日取去,亦不問。馬公益器重之,曰:「呂郎必作太平宰相。」後親見其登庸。
魏舒上寇萊公詩云:「好去上天辭富貴,卻來平地作神仙。」萊公既南貶,所過關津驛舍,皆題於窗壁。
呂文靖公薨,侍讀公主家政,族人遊東園,正獻為詩曰:「桃溪不減舊,華萼又經春。」後惠穆公又遊東園,為詩曰:「今歲春光還婉娩,故時賓從亦蕭條。」
正獻公守潁時,趙康靖公概自宋訪歐陽公於潁,與公二人會燕於歐陽公第,因名其堂曰「會老」。後公守河陽,司馬文正公、範忠文公自洛來訪,因名所館曰「禮賢」。是二會皆有歌詩樂語盛傳於世。範淳夫寄詩紀其事曰:「會老名堂清潁上,禮賢開館大河濱。」蘇子瞻《和歐陽少師韻》:「一時冠蓋盡嚴終(次曰嚴助,終軍二子皆少年之貴),舊德年來豈易逢。聞道堂中延蓋叟(縯曹參為齊相,嘗避正寢以延蓋公),定應床下拜梁松(漢馬援有疾,梁松候之床下,援曰:「我乃松父友也,雖貴何得失其序乎」)。蠹魚自灑開箱篋(縯《世說》郝隆以七月七日曬書),科鬥嘗收古鼎鐘(科鬥詳見《石鼓詩》。汪子仁謂歐陽公收古鼎鐘銘刻最多,見《集古目錄》)。我欲棄官重問道,寸莛何以得舂容(縯東朔方《答客難》言:「以莛撞鐘,豈能發其音聲?」韓詩:「東野不回頭,有如寸莛撞巨鐘。」援《劄記·學記》「待其從容,然後能盡其聲。」註云:「從讀若戈舂之舂」)。」
嘉祐中正獻公言:「君子當正其衣冠,尊其瞻視。王介甫之衣冠不整,亦一大病。」
正獻公守潁日,嘗騎馬出渡橋,將至岸而橋壞,略無所傷。後數年人稍知之,皆云騎馬渡橋也。然家僚吏多,多不知。子進一日侍,語及之,問:「信有之否?」公曰:「然以語邢和叔。」和叔曰:「橋壞而神色不動,未為難也。能不為人言,此其難耳。」
韓忠獻公治平中請退表曰:「廊廟之言,有愧負薪之語;功名之減,難諧治郡之時。」又表曰:「方今論道巖廊,悉臯夔之舊德;宣威藩屏,皆方召之傑材;至於侍從之臣,咸富經綸之業。」歐陽文忠公請退表曰:「居常碌碌,曾莫異於片言;一有紛紛,遂獨當於眾怒。」
富文忠公之入相也,楊宣懿公為承旨當察直,其制曰:「上以對宗廟之靈,下以酬士民之望。」明年以水災求去,歐陽公在翰林為批答曰:「朕惟宰輔之司,朝廷所系。職或非稱,勢固易搖。比以連年厭於屢易,戒用人之勿審,致厥位之靡安。故於圖任之初,尤極精求之意。而議者謂卿有天下之譽,慶朕得非常之才,豈惟斷不惑於朕心,抑亦慰久郁之人望,則朕之用卿者至矣,鄉之自待者如何?方沃嘉猷,遽形退讓,豈廊廟之崇貴重者其憂難任,富貴之至位高者則慮易危耶?朕嘗歷考往昔之人,其於進退之際,過計而全圖者,未必無患;忘身而殉國者,固多令名。惟爾之明,必知所擇。」富公與韓公並相位久之,又求去。歐公復為批答曰:「至於一二之臣,是為同德。下逮眾人之論,曾無間然。方將甄敘賢愚,修明法度,務究本根而更洽,不為歲月之近功。期於有成,茲乃予意。」近世詔答之絕筆也。
神宗初,陳暘易叔在樞府,求郡以便養親,正獻公時在翰林,作答詔云:「退食委蛇,自足榮於就養。」暘易叔不悅,蓋惑於鄭說,以為譏也。謂惠穆公曰:「猶自不退食已爾。」公乃別準備一詔云:「雖枋臣光寵之異,足以顯親;唯上國甘珍之多,尤宜就養。」蓋補成前詔之義也。未及用而暘易叔得請外補。
範、富、韓三公自為侍從時,天下皆稱為公。
先公每至歲首,令諸子各自言新年所進益。
治平中,李常公擇數與朋友言:「呂蔡州未嘗聞其疾聲,見其遽色,亦未草書,學者當師慕之。其後唯範純父如此。」先公時知蔡州。歐陽公答先公書曰:「修行能素薄,仰慕清德,夢寐之勤,自謂終身不可跂及。唯得託附高名,以見後世。」
滎陽公嘗曰:「吾嘗夜而計過,然自閑居來,嘗自省己,頗無過事。」又曰:「吾讀《荀子·非相篇》,然後知有相術也;吾讀韓氏《謝自然》詩,然後知有神仙也。予生五十有三年,茍欲極富貴之樂事,窮山水之勝遊,豈惟心力已有所不逮,於殘年晚日鋪排亦不能矣。若汲汲為善,則亦未晚。要無虛日雲耳。」
惠穆公輔政,以薦士為先務,其所薦達,後多顯於朝廷。嘗上《薦賢書》於英宗曰:「自傾心膂,徒殫報國之小忠;廣致賢能,始盡事君之大義。」
正獻嘗薦士於朝,後不如所稱,公以為恨。程伯淳曰:「寧可受人欺,不可易吾好賢之心。」
晏元獻殊喜薦士,其得人為多。其亡也,範忠文鎮為挽辭曰:「平生欲報國,所為是知人。」
行父兄嘗題壁云:「但畏賢者之議論,不顧小人之是非。」
範蜀公自為《雜樂參考書傳》,躬親礱錯型範之事,亦已勞矣,費私財亦數千計,逾年然後成。然其磬聲響不發者,乃取石於陽翟縣山中為之。計太常有泗濱磬璞,山積而人不知也。使蜀公平日請之朝廷,必不惜也。
張康節公升長憲府,甚有直聲。常對正獻公言:「中丞亦不難作。」但眾人以為不是者,與他言耳。
熙寧時,劉經為《大學頌》曰:「有四大儒,越出古今,王氏父子,呂氏兄弟。」荊公聞之,怒曰:「我四分中只得一分。」
熙寧初,吳沖卿問王介甫:「若見吳江小龍,怕耶?不怕耶?」介甫曰:「亦怕亦不怕。若不怕,無以與民同患;若怕,無以退藏於密。」
王荊公以《經義》成,自吏部尚書平章事遷左僕射門下侍郎,其子元澤雩以預修撰,亦自天章閣待制遷龍圖閣學士。元少保厚之絳時參知政事,作賀詩曰:「詔書朝下未央宮,上相新兼左相雄。一代元勛金石上,三經高義日星中。陳前輿服加桓傳,拜後金珠有魯公。東閣故人心倍喜,白頭扶病詠烝崧。」然元澤堅辭,竟不拜命,依前待制,荊公知江寧故也。
王韶既取熙河,裕陵親解玉帶賜王荊公。元厚之作詩賀曰:「誰人更得通天帶,謀合君心只晉公。」王荊公在翰林兼修實錄,一日以詩題實錄院壁云:「禦柳新黃染舊條,宮溝薄凍未全消。不知人世春多少,先看天邊北斗杓。」不數日遂參知政事。既參知政,作《商鞅》詩曰:「自古驅民在信誠,一言為重百金輕。國人未可非商鞅,商鞅能令政必行。」自此遂拜相。後罷相,作觀文殿,知江寧府。有詩云:「投老歸來一幅巾,尚私寵錄被藩臣。芙蓉堂下疏秋水,且與龜魚作主人。」其子元澤待制,和云:「直須自到池邊放,今世仍多鄭棱人。」蓋指呂吉甫也。其後荊公再入相,吉甫自參知政事以本官知陳州。荊公為相既久,時吳正憲沖卿充為樞密使,裕陵每於諸公進呈罷,多留吳獨與之語。荊公作詩云:「穰侯老擅關中事,常恐諸侯客子來。我亦暮年專一壑,每逢車馬便驚猜。」不久吳遂代荊公作相。荊公既罷相,辭使相,判江寧府,復以大觀文領集禧觀使,仍居金陵,作詩云:「乞得膠膠擾擾身,五湖煙雨替風塵。只將鳧雁同為侶,不與龜魚作主人。」又作詩云:「偶向松間覓舊題,野人休頌《北山移》。丈夫出處非無義,猿鶴從來自不知。」又作《謝公墩》詩云:「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屋公墩在眼中。公去我來墩屬我,不應墩姓尚隨公。」時陳和叔內翰繹知江寧府,就使衙作會召。荊公不喜,辭之以詩云:「只喜往來相邂逅,卻嫌招喚苦丁寧。」其後東坡自黃州歸由金陵,荊公路見之,大喜,與之出遊,因贈之詩。坡依韻和云:「騎驢渺渺入荒陂,思見先生未病時。勸我試求三畝宅,從公已覺十年遲。」至元祐元年春,荊公病篤,作詩云:「老年無欣豫,況復病在床。汲水置新花,取慰此流芳。流芳在須臾,吾亦豈久長。新花與故吾,已矣可望忘。」數日遂薨。
荊公熙寧、元豐間既閑居,多騎驢遊肆山水間,賓朋至者亦給一驢。蘇子瞻詩所謂「騎驢渺渺入荒陂」是也。後好乘江州車,坐其一箱,其相對一箱不可虛,茍無賓朋,則使村仆坐馬共載而行,其真率如此。(車之有屏蔽者)
溫公熙寧三年辭樞密副使,不拜。四年自永興路安撫使遷京西北路安撫使,又辭不受。請西京閑局留臺,許之。優遊多暇,訪求河南境內佳山水處,凡目之所睹,足之所歷,窮盡幽勝之處。十數年間,倦於登覽,於是乃與楚正叔通議、王安之朝議耆老者六七人相與會於城中之名園古寺,且為之約:果實不過五物,殽膳不過五品,酒則無算,以儉則易供,簡則易繼也。命之曰「真率會」。文潞公時以太尉守洛,求欲附名於其間,溫公為其顯,勿納也。一日潞公伺其會,戒廚中具盛饌,直為往造焉。溫公笑而延之,戲曰:「俗卻此會矣。」相與歡飲,夜分而散,亦一時之盛事(亦曰平會)。溫公後與人曰:「吾□知不合放此老入來。」
章子厚嘗言釋氏戒妄語事,司馬君實曰:「妄語莫大於釋氏,神通變化之事在理必無,而釋氏昌言之,非妄語而何?」
司馬溫公卒,門人或欲遺表申入諫語。程正叔曰:「此公平生來未嘗欺人,可死後欺君乎?」
歐陽公居潁,日與正獻公及劉敞原甫、魏廣晉道、焦幹之伯強、王回深甫、徐無逸從道,七人會於星聚堂。分題賦詩,得「癭木壺」,其詩曰:「天地產眾材,任材謂之智。棟桷與楹杙,小大無有棄。方者以矩度,圓者中規制。嗟爾木之癭,何異肉有贅。生成臃腫姿,賦象難取類。隱栝所不施,鉤繩為爾廢。大匠睨而往,惻然乃有意。孰非造化功,而終不朽器。刳剔虛其中,朱漆為之外。𨟉漿挹酒醴,施用惟其利。犧象非不珍,金罍豈不貴。設之於楹階,十目肯註視。幸因左右容,及見為奇異。人之於才性,夫豈遠□是。性雖有不善,在教之揉勵。才無不可用,由上所措置。飾陋就其長,皆得為良士。執一以廢百,眾工何由備。是唯聖人心,能通天下誌。」識者於是知公有輔相之器。
初,歐陽文忠公舉蘇子瞻、沈文通舉蘇子由應制科,兄弟皆中選。時介甫知制誥,以子由對策專攻上身,及後宮封還詞頭,乃諭文通為之詞曰:「雖文彩未極,□貫靡究,朕知可謂愛君矣。」蓋文與介甫意正相反。子由謝啟云:「古之所謂鄉原者,今之所謂中庸常行之行;古之所謂忠告者,今之所謂狂狷不遜之徒。」又云:「欲自守以為是則見非者,皆當世之望人;欲自訟以為非則所守者,亦古人之常節。」
歐陽公在翰林日建言:讖緯之書,淺俗誣怪,悖經妨道,凡諸書及傳疏所引,請一切削去之,以無誤後學。仁宗命國子學官取諸經及正義所引讖緯之說,逐旋寫錄奏上。時執政者不甚主張之,事竟不行。
滕元發知鄆州,歐陽公經過,自作口號,有兩句:「韓愈文章名一代,霍光事業冠三軍。」(時魏公猶在)
王樂道陶,裕陵之初,自御史中丞罷為樞密直學士,知陳州,鬱郁不得志。先是,樂道嘗為潁府及東宮官長,踐阼之初,上章言:當用某人為某官,某人為某官;唯闕集賢相,蓋以自處也。至是詩云:「本自儲王羽翼客,今為天子腹心人。」又詩云:「殺吾賢相嗟何及,負此良朋嘆已遲。」及至陳州,《謝上表》云:「誠欲尊獎主威,收還君柄,六鄉絕分晉之禍,三家無弱魯之強。」又言:「方幸君幼之足陵,豈思天戒之可畏。」又云:「唯是真宗久病,丁謂弄權,已去復留,異時同惡。」又云:「攀附舊僚翻作吠堯之犬,選揄新進皆為媚竈之人。」
熙寧七年,呂吉甫為翰林,進《端午門帖子》曰:「虛心清暑殿,預戒一陰生。」蓋意有所指也。
邵堯夫雍居洛下三十年而樂聖人之道焉。予屢造其隱居,堯夫言以未嘗皺眉為自得。
熙寧末,王元澤作待制,程公遜詩曰:「潤色聖猷雙孔子,裁成天下兩周公。」
西臺王大成稱左司云:「堂堂君子貌,落落大臣形。」豐夫與左司書云:「反本還原已深明於自己,入神致用將博濟於明時。」
劉仲逢之為郎也,緣修條事以檄召三帥。帥不肯來,封檄聞上。上使中黃門賜手劄曰:「朝廷待遇三帥,亞於二府,是何小臣輒敢呼召?」
嘉定中,朝廷患榷貨務支百官諸軍月俸不繼,命從官二人計度事。其二人者,以禁帑有滯,貨久不發,乃奏大損其價以售民。數日之間,用度以給,人皆以為善。獨三司老吏非之,眾不諭也。既而榷貨常日所入甚虧縮,適與所得數合。蓋商賈所持錢本有常數,利其賤者則常所賣者無錢以售,理自然也。
治平初,某監藥密庫出黃蘗供染紙處,其色甚鮮。近聞乃以紅花退水染紙,紙甘蠹聚,當益速壞矣。
王嗣宗真宗朝守邠州,舊有狐王廟,相傳能與人為禍。福州人畏事之,歲時祭祀祈禱不敢少怠,至不敢道胡字。嗣宗至郡,集諸邑獵戶,得百餘人,以甲兵圍其廟,薰灌其穴,殺百餘狐。或雲有大狐從白光中逸去,其妖遂息。後人有復為立廟者,則寂然無靈矣。嗣宗後帥長安。處士種放,人主所禮,每帥守至,輒面教之。嗣宗不服,以言拒之,放責數嗣宗,聲色甚厲。嗣宗怒,以手批其頰。先是,真宗有敕書令種放有章奏即付驛,欲使即乘驛。放乘驛,訴於上前。上特於嵩山陽置書院以處之,而不加罪嗣宗。去郡,有人送詩曰:「終南處士威風減,渭北妖狐窟穴空。」嗣宗大喜,歸告其子孫曰:「吾死,更無為碑記,但刻此詩於石,立於墓傍,其為榮也多矣。」
皇祐中,張堯佐為三司使。時堯佐兄女貴妃有寵。言事官王舉正、包拯、唐介等言:「堯佐,妃之族叔,以恩澤進陛下,富之可也,貴之可也,然不可任以政事。」仁宗特為詔:「自今後、妃之家及尚主者不得與政。」迄今為故事。貴妃卒,贈溫成皇后。歐陽公為學士,立春,進門帖子,其《溫成閣》詩曰:「內助從來上所嘉,新春不忍見新花。君王念舊憐遺族,常使無權保厥家。」
何郯《上仁宗論張堯佐不可進處二府》:「臣伏見三司使禮部侍郎張堯佐慶歷六年冬從開州來,是時猶作南宮散郎,自頃至今,不五六年間,遂歷盡要近,乃尹京邑及司籍。計緣堯佐雖由進士登第,歷官無他過,然驟被寵用,人情皆以止緣後宮之親,非復以才能許之。況三司使位望任使為二府之亞,跂步便至。今堯佐充三司使已逾年,若大饗記事,眾議謂陛下以酬勞為名,必當進用堯佐在兩府。果如眾議,命行之日,言事之臣必以死爭。當是之時,陛下欲決用堯佐則黜言者,聽用言者即頃刻罷堯佐。酌之兩途,必難並立。然用堯佐而黜言者則累德,聽言者而罷堯佐則傷恩。累德則損歸聖躬,傷恩則怨起近戚。欲聖躬無所損,外戚無所怨,莫如富貴堯佐而不假之以權,如李用和處之,正得宜也。前古近戚成敗之間,其鑒不遠。崇寵過當則不免禍咎,抑損得所則必能安全。禍咎安全不唯其家系之,抑亦國隨而興衰也。此書傳所載,不可悉數。陛下聰明,固宜監觀往事以為社稷之計。前歲陛下備禮,冊命貴妃,外廷紛紜,已有物議。然臣當時未嘗論列者,蓋以天子列嬪妃之位,明有典章,若不干預政事,置亦無害。今用堯佐至三司使,已是預政事,況於進處二府,則天下之議當以為如何?堯佐進用與否,固亦未測陛下之意,然而已進用而後言,縱能追罷,在人臣頗獲直名,於陛下已損盛德。固莫若先事而言,冀陛下審處其事,使無過差,則君臣上下之道兩得之矣。臣以言責在陛下左右周旋四五年,但事幹朝廷大體及大奸大蠹,無不論列,蒙陛下多賜采納。今以親老方將外補,唯於堯佐一事心知不可而遂不建一言,則異時臣負懷情不盡之責,故於將行不敢默默而復布腹心焉。伏望陛下幸采臣章,俯從公議,不徇一時之愛,以全千古之名,則雖盡南山之竹,不足載德之美盛。與夫寵一人而失天下之心者,不可同日而語也。」
包拯《上仁宗論張堯佐除四使不當狀》:「臣伏觀張堯佐優異之恩,無有其比。竊以堯佐素乏材能,徒以夤緣後宮,僥幸驟進。國家計府須材以辦經費,堯佐猥屍其職,中外咸謂非據。近者臺諫繼有論列,陛下雖罷其任使,而復加崇寵,轉逾於前,並授四使,又賜二子科名。賢愚一詞,無不嗟駭。夫爵賞名數,天下之公器,不當以後宮疏戚庸常之材過授寵渥,使忠臣義士無所激勸。且堯佐居職,物論紛紜,固當引分辭避而晏然恃賴,曾無一言自陳,叨竊居位,日覬大用及異恩。既出復托以假告,未即只受其意尚。若不足繼有,邀求不虔,君命莫甚於此者。昔漢帝時,馮野王以昭儀之兄在位,多舉其行能,帝曰:『吾用野王,後世必謂我私後宮親戚。』本朝太宗皇帝孫妃之父止授南班散秩,蓋保全後宮戚屬,不令事勢借盛以取顛覆。伏望陛下遠鑒前古美事,近守太宗皇帝聖範,追取堯佐新命,除以一郡以熄中外之議。伏以陛下臨馭以來,孜孜勤政,無有失德。今忽行此事,有損聖明。若濫賞必行,則朝綱威柄由此墮紊。四方駭任人之失,二鄙萌輕國之心。臣方叨司憲,適睹除命事幹國體,不敢緘默。望聖慈開納,速降指揮。或臣言之不行,即乞罷臣憲司,出補遠郡。」
元符二年八月丙申,宣呂惠卿移鎮制,章子厚詣文德押麻,詢許、蔡二公云:「夔連三日留身,又留三子,莫是薦士否?」沖元笑云:「必是大差除。」元度云:「非也。」是日乃劉後滿月。九月丙午,召學士蔣之奇,入見,上指曰:「座後文字付之奇立賢妃劉氏。」之奇奏云:「封建妃嬪、諸王,皆中書具熟狀付學士院,唯拜相則面受詔旨。此不知是何文字?」上云:「此皇太后所降手詔,亦不必進熟狀,只依此批旨。」之奇乃啟封,云:「皇帝所咨近臣請建中宮事,劉賢妃柔明懿淑,德冠後宮,誕育元良,為宗廟萬世之福。今中宮將建,非斯人其誰可當?所宜備舉典冊,以正位號。」之奇讀訖,乃批云:「九月七日內東門面奉聖旨,賢妃劉氏可立為皇后,以今月八日降旨處分。」元符三年上皇踐阼,長樂垂簾,有詔命蔣樞密進入所降詔書。長樂乃云:「初並不知,驗得乃是內侍劉友端書寫。」宰執方相顧詢問,章子厚遽云:「是惇進入,先帝雲已得兩宮旨令撰,大意云:非斯人誰可當。莫不指其大意否?」卞云:「且不知有此因依。」之奇云:「當時只道東朝語,故著之麻。」詢論及簾前,太母聞惇自認草,再三嗟嘆云:「當初將謂劉友端稍親文墨,恐友端所撰,即不知是相公做。」之奇云:「惇更不成人,無可議者。」惇略無怍色。
元符二年九月八日,降制冊賢妃劉氏為後,擇二十七日發冊。正言鄒浩自試院中出,乃以二十五日上殿論冊後事不當。是日批,出鄒浩勒停新州羈管,仍令開封府即日差人押出門。二十六日習儀殿廬中,批付三省,以呂嘉問舉官不當,削一職,展三年磨勘。已而御史左膚論開封遲留浩不即日出城,又於城外蟠留累日。下嘉問狀,又送御史臺,令原差人具析有何人祖送浩者。上至面諭輔國云:「士大夫有易服自別門出往勞送之者,而所差人不能盡職,往還之人日盛。」安惇又乞根治,遂送御史臺制勘,悉得姓名。都講王回乃吏部尚書葉祖洽所薦,與浩最為密熟,首就逮系至臺中。詰之,乃能誦浩所上章千餘言。安惇等上章以為回嘗預謀,先削籍編置。余出謁者皆沖替,有贈遺者皆追官敕停,唯舉人罰金。蔣之奇、呂嘉問、葉祖洽嘗通簡,皆落職小郡。未幾又攝浩弟沼就臺詰之,得朱紱、傅楫輩嘗贐以金者,亦皆追停。都水使者曾孝廣又以張商英曾對己言:「鄒浩立如此大名節,豈肯要人物?」遂申尚書省陳告。崇政殿說書周種嘗對館閣方天若稱浩曰「難。」天若以告蔡京,京以上聞,種、天若皆貶。右丞黃履引劉禹錫、唐介等,欲徙之內地,罷政守亳州。國子祭酒周嘗對客稱終是好人,貶郴州監酒。又朝奉郎監進奏院曾誠素與浩友善,誠乃嘉問婿,浩本誠所引,亦送部與外任差遣。已而又遣廣西漕臣鐘正甫就勘問浩於新州,除已施行之人外,更有饋遺者否,未報而哲廟遺制已下矣。
元祐垂簾故事:中書密院赴內東門,以次覆奏。元符末,上皇踐阼,欽聖垂簾,章惇恐獨對陳其誤國本末,遂呼尚書省禮房出子云:「內東門覆奏須同奏,乃太常所定。」三省密院得旨,依乾興中丁謂欲獨奏事,眾以為不可。此乃故事。西府云:「密院獨班於簾前奏未決,豈可不商量後便如此定?」蔡卞云:「須檢故事,要是密院乃以先定三省密院同奏事。」皇太后以與故事不同,令本房以貼子問三省門下云:「不知原改,因以尚書省,但檢坐故事回報。」中書云:「請問太常寺。」遂下太常寺,答云:「蒙門下相公指揮,改覆字作同字。」既呈上,云:「三省亦呈來云:樞密院於簾前獨班奏事,固自以為未安,然於皇太后禮數有所貶損,既不曾與同列商量,又不曾面奏取旨,只暗地諭太常寺改覆奏作同,以此不收不理會。」太母云:「這裏也不爭,卻是他朝廷事體,合改正須改正。」遂依故事改正,作以次覆奏。卞云:「章惇豈但此事不商量,於定宗廟社稷大計,亦不與眾人商量便啟口,眾莫敢異。」
建中靖國元年五月,忽中批太常博士範致虛除右正言。是時蔡京猶以宮祠居錢塘,舉朝莫知所自。蓋范氏兄弟素與左階道錄徐知常相善,皆建陽人,亦露中表。知常出入溫成張後家,上皇踐阼,內中張賢妃進禦侍王氏,首見親幸,張妃蓋溫成侄也。知常既因緣張門知名禁中,又以符水有效於元符,殿中黃冠之盛自知常始。致虛乃因知常達姓名於元符,且道其平日趨向,以非相蔡京不足有為。時宮禁宦官合為一辭以引京,外廷自宰執而下,拒之方眾。忽得一致虛,遂丞用之,以示好惡,故有是命。致虛就職未久,乃乞收用。安惇《蹇序辰疏》云:「二臣之罪不除,則兩朝之謗終在外廷。不知結締已深,如吳材、王能甫皆致虛所引,猶欲痛貶致虛。」上雖黽勉從之,出為郢州通判,尋復以起居舍人召矣。
鄧洵武本蔡卞所引,元符末,卞去位,乃附蔡京。韓、李當國,自右史移少常。建中靖國六月,洵武進一《愛莫助之圖》,謂主上方紹述先誌,朝中無人助者。其圖大抵如史書年表,列為旁通,分左右,序中立,其目自宰執、侍從、臺諫、郎官、寺監、館閣、學校,分為七隔,左曰紹述,右曰元祐,左序每隔三數人,宰執但溫益一人而已。右序自宰執而下舉朝士大夫皆在其間,又於左序別立一名,用小貼子,已揭去。其下註云:「若欲紹述先烈,非相斯人不可。」出付溫益,乃欣然奉行,乞籍記異論之人。於是上決意用京,時事自此變矣。
龍昌期少時為僧,嘗上朱臺符詩曰:「先硯書名紙,磨錢擲卦爻。侯門千萬仞,應許老僧敲。」臺符愛其材,勸之業儒。昌期博極群書,而議論怪僻。蜀人張公祐之徒、知名士皆師事之,其徒甚眾。文潞公薦於朝,得官。仁宗詔給筆劄,令進所撰經義。嘉祐書成,詣闕上進,賜五品服及金帛。其書謂:「詩無比興,如鴛鴦者,遂仰也。」大率如此。又以周公為周之賊,於是臺諫交攻。昌期自詣登聞鼓院,還納所賜,聽之(景純家兄時判鼓院,今國史但言以人言追奪,誤也)。昌期過洛,□潞公責其不能為己辯明。潞公曰:「朝廷方崇尚周孔之教而先生非之,故至此耳。」昌期曰:「某何嘗非孔子,但非周公耳。」潞公曰:「亦足矣。」
正獻守潁時,有誠大士在湖西薦福院講《華嚴經》。潁倅張隱之比部喜內學,舊與誠遊。一日誠為素饌,召隱之。公聞之,使人語誠,欲掇坐。誠即加籩豆之實,而隱之家亦備蔬俎甚豐。公又盛為具以往,人言有此院來未有此盛會也。公問:「佛許十二時中,以二時外學?」誠曰:「□醫卜之類歟?」隱之曰:「外學者,學佛學法耳。然則不許其外學時,正念而已。正念者,無念也,曹洞所謂正位是也。宗師謂佛也,著不得。」嗚呼,今得二時內學,可貴矣。龐公曰:「我貴剎那凈。」
《金州書》所言道義往復,《書問》所談至理,往往箭鋒相註於郵中函,蓋合於半道,豈唯同道?方知抑亦同病相憂故也。安般三昧計日見功,一切時中凡資於人者,必非安樂,不以長(要人說話,要人相伴,要人娛樂,乃說至話。)。須是自著力,受用始得(王泉老舉趙州雲;「小便雖小事,須是老僧親去。」)古來禪人相見,撞著磕著,如電光石火,便識得破,作得主,正為境界現前,時要如此。枝梧息觀,如何更須觀一切法空,念念不忘?得助成定力,又須於行住坐臥時繫念不忘,則易熟。如來座者,一切法空,是祥師云:「無我者,能宴坐。」學道之人,雖知一切法皆空,若臨事未能消遣,先須諦觀是身無常,是身無苦,是身無我,是身皆空,久自休歇。皆是漸門修。無量心其四曰:「舍然後實,無我人眾生。」又曰:「知再讀《般若》,甚善。」君子閑居,固當自強不息。禮有小心外貌斯須之戒,況在困者,尤宜加意整勵,非獨禪誦為然。飲食動靜,皆應自立,章程譬如女工,日有丈尺。《易》曰:「利用恆無咎,未失常也」;報慈云:「老僧百無所解,日日一般牧馬童子乘日之車」:皆此意也。稍或仿徨徙倚搘頤,則不期於憂而憂自至,豈惟旁觀有澤畔之容,亦不能使家人忘其貧矣。行歌拾穗猶是假修,彈琴讀書自有常樂,更若向上一路,則《契經》有一偈:「那伽行在定,那伽住在定,那伽坐在定,那伽臥在定。」
盡大地是個自己,山河世界一切物象皆是自己建立,猶如晝夜雲。既知如是,則我人眾生壽者種種違順法非法相,莫不皆空。若向這裏信得及,把得住,見得徹,便可隨緣消舊業,任運著衣裳,饑來吃飯,困來打眠,更有何事求?坐禪習定者,如牧牛人,瞥然在魔界,便謂牛已奔逸,起來作力,牽回系在舊處。如此不三兩回,已疲勞矣。若知只是妄想顛倒,夢見牛走,忽然驚覺,乃知牛本不動,常在舊處,自然不勞心力,通作一片。
普安知藏道者,指大藏語人曰:「如來說一大藏經教,大意欲人省事向裏來。」辭雖淺,語甚要。
《大般若涅槃經》云:凡所引喻,不必盡取少分,或取多分,或復全取。如言如來面如滿月,是名少分。成實論之譬喻,不必令盡相似。如言乳貝,但取其色,不取其堅軟。言面如滿月,但取盛滿,不取形色。
顧子敦奉使,北人嘗問學佛否,答曰:「臨未從常事於此。」又言:「王明叟不喜佛事、釋氏學。」二君皆儒臣也,其言如此,蓋儒學有所未至耳。北人有問子敦:「南朝為重佛、為重道?」子敦答曰:「重儒。」為世教者自當如此。
江寧進士王令逢原少不羈,好為狂詭之行,或跨驢入山,每以蒸餅十數掛驢項上。後改節師事王介甫,介甫雅重之。時蔣穎叔亦在介甫之門。或問二人之行,以王令方申公,以蔣方劉原甫。王令既卒,有詩云:「行藏已許終身共,生死那知半路分。」後為作傳云:「王令《蝗子》詩其略曰:『始知在人不在天,譬如蚤虱生裳衣。魚枯生蟲肉腐蠹,理有常爾夫何疑。』又長篇云:『至和改元之一年,有蝗不知是何來。一蝗百子月再孕,恐漸高厚塞九垓。』死時才二十三,早慧而夭。」逢原見器於荊公,公以夫人女弟妻之,為嫁其遺腹女於吳師禮,後歷右司外郎。子說,其外孫也。
魏野之門人潘閬欲往京師,其師止之不聽。既至而後悔之,作詩曰:「不信先生語,剛來帝裏遊。清宵無好夢,白日有閑愁。」真宗聞之不悅。他日自華山東來,倒騎驢以行,曰:「我愛看華山。」其實不喜入京也。故當時有潘閬倒騎驢之說。
治平中,見程正叔先生言:「今之守令,唯制民之產一事不得為之。其他在法度中,甚有可為者,患人不為耳。」
伊川程正叔嘗言:「史稱有人至西域,見嬰兒生木葉上,見人則笑,摘之則死。此妄也,理中無此事。」愚意以為天地之間,茍人心之所能思,口之所能言者,皆有之。
族父仲儀少卿曾獲一小蜃蛤,其中隱出蟄龍之形,頭角尾足鱗鬣,皆具龍之屈伸變化,信可驗也。其子希元至今寶之。
李景弼性淳厚,嘗因話次觸人忌諱,是人勃然變乎色,厲然形乎言,而李不知是人之慍己也。少頃,復觸之如是者數四。人始諒其無他,顏色如故,而李卒不悟。
李翰林宗諤,其父文正公昉秉政時,避嫌遠勢,出入仆馬,與寒士無異。一日中路逢文正公,前騶不知其為公子也,遽呵辱之。自後每見斯人,必自隱蔽,恐其知而自愧也。
有人請見武平,倉卒忘易巾幘,遂著帽以進。武平言色不動,相見如常,其人既退始覺。
子進居先公之喪,在舊第極北小堂中,誦經籬之外,即李氏故宅。今眾家居之,歌哭鬥氣與夫雞狗牛馬之聲,喧然雜入於耳。子進聽之如谷聽響焉,不以入心。所以能爾者,以我無預於彼之休戚故也,若夫室中之聲□,亦如是者。其得道之人乎?(戊寅年記)
子進在潁,就叔弼借接籬,弼有詩曰:「奉借山公舊接籬,最宜筇杖與荷衣。習家池上花初盛,醉後多應倒載歸。」子進以為精絕,不可繼也,遂無和。
劉庠彈歐陽修於英宗衰服下著緊絲花襖子,曰:「細文麗密,閃色鮮明。衣於純吉之日,已累素風;服於大喪之中,尤傷禮教。」
滎陽公為郡,處分公帑蓄鰒魚、諸幹物及筍幹、蕈幹以待賓客,以減雞鴨等生命也。
入內都知張留後茂則凡上樽酒、太官膳、團茶,皆不食。食之美,不終食,命徹去。或曰:「子不法王介甫乎?介甫之於飲食,精粗交進,而無所擇。」曰:「安敢望介甫?介甫無心於飲食者也,故如是。如予者,朝食珍則暮不能糲食,是於飲食未能無心也。將以予之不可學介甫之可。」(壬申年書)
八珍者,淳熬也,淳母也,炮也,擣珍也,漬也,熬也,糝也,肝骨也。先儒不數糝,分炮豚炮牂為二,皆非也。
蘇子瞻一日稱熟豬肉之美,淳夫曰:「其奈發風何?」子瞻笑謂予曰:「淳夫誣告豬肉。」
士人多就禪剎素食,人或相勸,以素食恐虛人臟腑。有何道人震者在彼參禪,或以此說問,何答曰:「有多少事不說,蒸餅䬪飥豈解虛人臟腑者?」
都城西南十五里,有地名鏖糟陂,土人惡之,自易為好草陂。鄉之人猶襲舊號,問彼方之民,僉曰:「好草陂也。」
天漢臺橋西舊有鄧相公廟,世傳鄧通廟。近歲廟官自榜其前曰:「此乃漢鄧禹廟,非鄧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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