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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 第五七回 袁綺香酒令戲群芳 王瓊華詩牌作盟主 下一回▶

  話說前回書講琴仙在江寧落難,受盡悲苦,這回又要說些京中事了。此時已到了十月初旬,小春天氣,晴光和藹,百卉發榮,怡園又要熱鬧起來。

  且說徐子雲的夫人袁綺香,生得婉嫻柔靜,賢淑無雙,又且繡口錦心,才能詠絮。於十月初十日,請了華公子的夫人蘇浣香、田春航的夫人浣蘭、劉文澤的夫人吳紫煙、顏仲清的夫人王蓉華、梅子玉的夫人瓊華、王恂的夫人孫佩秋。此時園中菊花開滿,五色斑爛。是日晴光和藹,風不揚塵,小毛衣服都用不著,綿的儘夠了。袁綺香一早帶了十二紅婢,還有幾個家人媳婦,先到園裡候客。那日次賢、高品、南湘皆迴避了。那十二紅都是十五六歲,有的已是雲鬢堆鴉,有的還是垂髫刷翠,卻一樣的盈盈秋水,窄窄弓鞋。綺香夫人帶了群婢在寶香堂伺候。今日寶香堂另是一番鋪設,一色的錦裀繡褥,翠幕銀屏,中間堆了七層菊花。

  到巳初一刻,劉文澤的夫人吳紫煙先到,車進了園門,即換肩輿,抬到寶香堂前下轎,珠圍翠繞的,帶了四個丫鬟。綺香迎接上堂,彼此見了禮。綺香笑道:「今日算你早,我是辰刻過來的。」紫煙道:「我今天卯正就起來,昨日姐姐說要辰正畢集的。已經到巳初了,誰知這些姐姐們還沒有一個來。」

  綺香道:「也差不多了,大約浣香來得遲些,自然先到浣蘭處同來的。」家人媳婦報導:「王大姑奶奶與少奶奶、梅家少奶奶齊來了。」說罷,轎子已齊到堂前。姑嫂三位下了轎,一群僕婦、丫鬟隨在後頭。綺香一一迎接,見瓊華打扮,今日分外妖豔,比陪新那一日,更添了幾分嬌嬈姽嫿。眾姊妹序齒坐下,蓉華道:「我等二妹來,就等了多時,只道客已到齊了,誰知蘇家二位還沒有來。」綺香道:「蓉妹、佩妹為什麼不把姪兒帶了來?」蓉華道:「孩子們怕見生人,一見就哭,所以沒有帶來。」因問道:「怎麼也不把姪兒、姪女帶過來頑頑?」綺香道:「你姪兒感冒才好,恐過來又冒了風,姪女我倒要帶他過來,他不肯過來。」正說話間,報導:「華夫人、田夫人到。」只見一群蝴蝶,擁著兩朵花王出轎來,蓮步未移,香風已到。

  袁綺香接下臺階,蘇氏姊妹笑盈盈的上前見禮,然後與佩秋、紫煙、蓉華、瓊華都見了,各人挽著手,喜笑顏開,敘了一番。

  蘇氏姊妹見了瓊華,分外親愛,瓊華見了浣香、浣蘭,也十分親熱。這一班姊妹,大約同是瑤池會上人,都有夙契。綺香道:「今日我們眾姊妹都是通家世好。蘇家二浣,王氏雙華,本是同胞,不用說了。我們一共七人,今日仿他竹林七賢,做個桃園結義,大家團拜一拜,以後遇著,就不許謙讓。愚姐癡長,不識眾位妹妹意下如何?」眾佳人都應道:「甚妙。」浣香道:「妹子前日就有這心,今日正打算商議這事,不料姐姐先得我心。我們今日序齒之後,以後稱呼,就照這裡的排行可好麼?」紫煙道:「更好了。我與綺香姐姐,都沒有親姊妹,我從前就厭人稱我為大姑娘。如今好了,要改排行了。」綺香笑道:「你要改什麼行?大姑娘已改了大奶奶,你如今就想改大太太麼?」說得眾人笑了。序齒袁綺香二十五歲,吳紫煙二十三歲,孫佩秋、王蓉華皆二十二歲,蘇浣香二十一,浣蘭十九,王瓊華十八居末。綺香命丫鬟們焚了一爐百和香,鋪了一條大錦毯,七美順著年次團團的拜了一拜,珠珞垂肩,雲裳貼地,甚是好看。嗣後七美中稱呼綺香為大姐,瓊華為七妹,紫煙行二,佩秋行三,蓉華行四,浣香行五,浣蘭行六,依次而坐。

  瓊華對綺香道:「大姐姐,我們今日之來,非為哺啜,原為遊園。若這一坐,天又短,只怕就逛不成了。列位姐姐心裡怎樣?」綺香笑道:「我不過借逛園之名,約妹妹們敘敘。若真要逛園,這五六里一片大地方,山石犖確,又難行走,況你那金蓮三寸還不滿,如何走得來?」浣蘭道:「據我想,要逛盡這個園,一天也逛不到。不如到一個極高的所在,望一望罷。」

  浣香道:「極高的所在,除非上山不可,但恐難走。」紫煙道:「我聽說這園裡有個縹渺亭是最高的,我們就到那縹渺亭上去罷。」蓉華道:「據我想,登山不如臨水,且聞得路路走得通的。不如坐個船遊他一轉,望著那些景致,似乎比岸上還好些。」佩秋道:「說得是,又省力。若上山去,只怕也走乏了,還能遊麼?」綺香道:「既是這樣,我們到吟秋榭頂上去,也望得個全景,就在那裡坐罷。」於是一群粉黛,都出了寶香堂後院,到了風露清吟館那邊下了船。主人只有七個,那七家的丫鬟、僕婦共有四十餘人,用了十幾個小船,一齊蕩到吟秋榭來。眾佳人望著芙蓉如錦,空水澄鮮,岩岫如屏,寒林錯落,就是綺香也記不清那些地方。那十二紅婢是常過來折花摘果的,便指點此處是什麼所在,那處是什麼所在,眾佳人目不暇給。

  到了吟秋榭,將三層遊覽過了,在第二層設了筵宴。眾佳人酒量雖不算好,卻也能飲幾杯,最大者為吳紫煙、王蓉華。

  綺香命紅雪、紅雲、紅玉調絲品竹,小拍清歌。綺香道:「可惜我們酒量都是有限。我新年無事,與我們老爺編了一個酒令,行起來頗為熱鬧,不論多少人,都放得進去。」浣香笑道:「這麼說來,竟不是個酒令,是個陣圖了。」綺香道:「卻也有陣圖在內。」蓉華道:「你且說這個令是怎樣的?若要人多也不難,我們帶著這些女兵,都叫過來,也就不少了。」

  綺香道:「要行這個令,只好如此。我這個令叫做『秦滅六國』,又叫做『六國伐秦』。今天好在七人,正合秦、楚、齊、趙、韓、魏、燕七國,有七根籌,掣誰是誰,六國並力伐這秦國。還有小籌數十根,是七國的人物,掣著那一國的,就歸那一國。」

  話未說完,喜得眾佳人眉歡眼笑,都要試這個酒令。

  綺香道:「我們且先點起將來,設有不合使喚的,便不中用。出去戰敗了,倒累主人罰酒。」就先點自己的丫鬟,點了紅香、紅玉、紅雪、紅雯、紅薇、紅蓮、紅□、紅娟,其餘那四個不能飲酒。浣香的十珠都可使喚,全點了。浣蘭的四個丫鬟,只點了一個小翠,才十三歲,生得很好,且又靈變。又點了許三姐。瓊華的四個丫頭,點了一個青琴。蓉華兩個丫頭,點了一個秋蓮。紫煙兩個丫頭,點了一個侍香。佩秋兩個丫頭,點了一個金鳳。共二十四人。其餘都命他們代酒。綺香即命拿過籌來,先是七人掣了,順著年齒掣去,綺得掣著秦,紫煙掣著楚,佩秋掣著燕,蓉華掣著趙,浣香掣著魏,浣蘭掣著齊,瓊華掣著韓。浣香道:「姐姐,你今日受了大敵了,我們六國今番並力,定要殺你個片甲不留。」綺香道:「慢說大話。少頃叫你這國投降,那國納貢,好看罷。」蓉華道:「我若再掣著廉頗、藺相如,就教你不敢出崤函之外了。」瓊華道:「我若掣了張子房,這博浪一椎,斷不教他中個副車。」

  佩秋道:「我掣荊軻,也不至中銅柱的。」浣蘭道:「我把田單的火車驅過來,看你有什麼禦敵的妙計。」紫煙道:「就是我國沒有勇將,若能掣著了項重瞳就好了。」綺香道:「且慢高興,我秦國是兵強將勇,沒有一個弱兵。待我且先派定了人數再說。他們共二十四人,我用六個,你們一家用三個。」即叫浣香的愛珠、花珠過來,道:「你兩人到我大國來立些功業,不要在你那個小國埋沒。」愛珠、花珠笑了,站了過來。綺香自己點了愛珠、花珠、紅香、紅玉、紅雪、紅□,浣香自己留了寶珠、明珠、掌珠,浣蘭留了許三姐、小翠,要了荷珠,紫煙留了侍香,要了紅薇、贈珠,佩秋留了金鳳,要了紅蓮、紅娟,蓉華留了秋蓮,要了紅雯、畫珠,瓊華留了青琴,要了珍珠、蕊珠。

  分派定了,綺香叫拿七個小籌來,先掣秦國的。愛珠掣了是白起,花珠掣的是商君,紅香掣的是韓非子,紅玉掣的是呂不韋,紅雪掣的是李斯,紅□掣的是趙高。綺香笑道:「如何,你看我們文武皆全。」收過了筒,取紫煙楚國的籌來,侍香掣的是令尹子蘭,紅薇掣的是高唐神女,贈珠掣的是宋玉。紫煙笑道:「完了,一個佞人,一個夢神,一個風流鬼,這如何打得仗來?」眾佳人皆笑,也收過了。再掣佩秋的燕國小籌,金鳳掣了荊軻,紅蓮掣了田光,紅娟掣了駿馬。佩秋道:「也不好,究竟是個不祥之兆。」蓉花笑道:「尚未出兵,倒已先砍了兩個腦袋。」眾人皆笑,又收過了。取蓉華的趙國來,秋蓮掣了廉頗,畫珠掣了藺相如,紅雯掣了平原君。蓉華道:「我這三根掣得好,大可折秦國的銳氣。」再掣浣香的魏國,寶珠掣了信陵君,明珠掣了侯生,掌珠掣了醇酒婦人,大家又笑起來。綺香道:「這倒難,又算酒,又算婦人,橫豎一出馬,就叫人開心的。」掌珠道:「換一根罷。」紅香道:「好便宜事。」忙將籌拿開了。掌珠無奈,也只得捏了那根籌,臉上甚是羞愧。再掣浣蘭的齊國,浣蘭道:「我這國就掣得平常,只怕沒有什麼好籌在裡頭,再不能如蓉華姐姐的廉頗、藺相如的。」

  看小翠掣一根,已經失笑,再看三姐掣出來,大家笑得如花枝亂顫,扎掙不住。原來小翠一根是雞鳴,三姐一根是狗盜,幸虧荷珠掣了孟嘗君,稍可解嘲。再掣瓊華的韓國,蕊珠掣了張子房,青琴掣了博浪椎,珍珠掣了圯上老人。瓊華笑道:「我早說的,綺香姐姐你仔細博浪椎、荊軻匕首,好不利害。就是高唐神女、醇酒婦人教你受用罷。」紅薇道:「奶奶且慢喜歡,只怕奶奶手下也有個笑話出來呢!」綺香道:「不用講,拿出譜來。」大家看時,見寫道:

六國伐秦,無論秦勝秦敗,六國皆要出馬。起手以擊鼓傳花,花到誰國,即誰國先出。國君不出戰,遣將出戰。如三勝秦,秦王領群臣納降,跪獻酒三樽,與某國君臣賀。如某國為秦所敗,亦君臣跪獻秦國三樽,餘皆仿此。一國如有三人,三人出馬後無論勝敗,即退讓他國出戰。七國群臣,各有故事可按,但係隨手掣來,前後不同。如兩人對敵,勝負後,各運化本人故事飲酒,俱有詳注,查對便明。如六國先後以傳花為次,一國諸將出馬以擲骰為次,數到誰,則誰先出馬。

  眾佳人看了,笑道:「今日這個笑話,必定鬧得不少。不知誰國誰人先出?且把他們這些譜看看是怎樣的,可有些醜態在裡頭?」綺香道:「都有些,且不要看。若看了,必惹得他們這個喜歡,那個發氣,莫如定了人再看。」於是折了枝菊花來,命小丫鬟點鼓,到了蓉花,鼓已住了。蓉華笑道:「我這三員勇將正好出這個頭陣,試試手段。」秋蓮、畫珠,紅雯三個就上來,旁邊又擺了一桌酒餚。秋蓮把兩個骰子一擲,擲了四點,是自己出馬。秦國的愛珠、花珠、紅香、紅玉、紅雪、紅□也過來。愛珠把骰子一擲,擲了二點,是花珠出馬。花珠是商君,秋蓮是廉頗。綺香翻出譜來,查到廉頗名下,內有一條:「廉頗如遇商君,俱係勇將,皆以豁拳為令。如廉頗敗了,必係老年無用,一敗帶上假白鬚,再敗罰酒一大觴,三敗罰飯一碗。」眾佳人看了,不禁又笑。秋蓮道:「姑奶奶,這廉頗也不見得好。」蓉華笑道:「你只要贏了,就不帶鬍子了。」

  再看商鞅的譜:「商君足智多謀,能開阡陌。如敗後,手中藏一物,叫勝家猜。猜不著,平過;猜著了,商君即以本物飛詩一句。不能或不合本題者,罰一杯。」花珠道:「這還好,不甚累贅。」兩人對壘起來。秋蓮看了譜,心已怯了,輸了三次。

  蓉姑道:「好個廉頗,頭一陣就打了敗仗。」秋蓮想跑開,被愛珠、花珠趕上,捉了過來,戴上假鬚,飄飄漾漾的。眾婢女把他形容個淋漓盡致,罰了一杯酒,又盛了一碗飯要他吃。秋蓮笑道:「你們也有良心,戴上這個東西,怎樣吃得飯來?除非要用金鉤掛鬍子法子。」紅雪道:「有鉤子,早就預備的。」便在匣子裡找出兩個金鉤來,掛在秋蓮耳上,兩邊分開。佩秋想著他丈夫說的笑話,不留心說了出來道:「倒像人蠅拂子。」蓉華瞅了他一眼,道:「請問,這蠅拂子是誰家的?」一句話說得佩秋兩頰微紅,幸眾人不解,也過去了。秋蓮只得央求旁人代了這碗飯,便除下鬍子,指著花珠道:「我看你的笑話。」骰子擲了,是畫珠,畫珠是藺相如。蓉花道:「廉頗無用,要看這相如了。」綺香看藺相如的譜:「如敗了,三杯俱係趙王代飲。」蓉華笑道:「畫姑娘你須仔細些,不要喪師辱國,反累我喝酒。」畫珠道:「奶奶放心,看我贏他。」無奈行的是猜枚令,畫珠藏了三個瓜子,三次都被花珠猜著,畫珠好不慚愧,只得說道:「這酒我自喝罷。」綺香道:「那不能,你若徇私,是要罰三十杯的。」蓉華笑道:「我喝,我喝。」一口氣就喝了三杯。

  輪到了紅雯,是平原君。譜上:「平原君用絲線。平原作交線之戲,平原輸了,叫人打了手,還要喝十大杯,說有酒惟澆趙州土,要他吐了才歇。」這紅雯是酒量最小的,又兼膽小,見了這個令,先害怕起來。兩手框了一條線,那十個指頭就不住的發顫,惹得眾佳人又笑,他自己也笑起來,越笑越顫。綺香道:「看來這個雞爪風更不濟事,蓉妹不如帶了他們來跪獻三杯罷。」蓉華笑道:「尚可背城一戰。」兩人將線交了一回,紅雯也贏了一次,只打了兩下手,喝了兩小杯,餘請旁人代了。

  花珠手中藏了一顆蓮子,叫紅雯猜。畫珠看見了,把腳踢一踢紅雯的腳,紅雯不解,看著畫珠。畫珠又指著桌上一盤的蓮子,紅雯又看到隔壁去了,道是鴨掌,便說道:「鴨掌。」畫珠聽了,大笑起來。紅雯害臊說道:「你故意頑我。」畫珠道:「我頑你?」花珠道:「他倒不是頑你,你倒是罵我。」便攤開手說道:「露冷蓮房墜粉紅。」紅雯對畫珠道:「既是蓮子,怎麼踢我的腳,叫我如何想得出來?」畫珠道:「難道你裙下的不是金蓮,定要算鴨掌麼」眾佳人都笑。

  綺香笑向蓉華道:「你三將出馬,敗了八陣,雖不算全軍覆沒,也不過一息尚存。你看譜上:『如九陣中只勝一陣者,雖免跪獻之辱,也須領隊前來納降。』」蓉華笑道:「這也不難。」便斟了一杯酒,走到綺香面前福了一福,綺香也還了一禮,笑而受之。那畫珠、秋蓮、紅雯,只得也向花珠萬福。花珠笑道:「我是甲冑在身,不能還禮。」畫珠罵道:「你威風不要使盡了,只怕這回就要對人磕頭呢。」於是又擊起鼓來,花到了紫煙住了,侍香、紅薇、贈珠上來。贈珠把骰子一擲,數到紅薇,是高唐神女,眾人皆笑。紫煙笑道:「好個紅姑娘,高鬟大袖的,真像個神女。」紅薇臉已紅了。那邊愛珠、紅玉、紅香、紅□、紅雪也過來,擲到愛珠,是白起。綺香道:「這叫做無情遇。」看譜:「如神女遇見白起,神女如何能敵?須起傾國之兵盡出助戰。如係文臣者,行藏鬮令,手中各藏一物。國君點戲一齣,如白起為淨,神女為旦,其餘助戰者各肖其人定色。」再查:「令尹子蘭為丑,宋玉為生。」綺香命他們四人手中,各藏一粒榛子,又道:「你們手裡有也使得,沒有也使得,你們伸過一手來,我說的戲內中查點腳色,應到的不到罰,不應到的到也要罰。」

  綺香點了一齣《劉唐》,是單,是淨腳戲,看各人手中個個皆有。綺香笑道:「生、旦不應到,各罰一杯。」綺香又點了一齣《鬧莊》,也是淨腳戲,生、旦俱不應到,紅薇又到了,又罰一杯。紅薇不服,說道:「這齣戲也要讓我們國王點了。」紫煙道:「不錯,我們上了他的當了。」紫煙點了一齣生旦戲,想罰愛珠一杯。誰知愛珠是個空手,倒將侍香罰了一杯。

  又擊鼓傳花,到了浣香,數寶珠出馬。浣香笑道:「這是我們的福將,四公子中的魁首,看你們什麼人來抵敵罷。」那邊數到了紅雪,是李斯。綺香道:「好個對手。」看譜:「信陵君是運籌點將令。」就拿上一筒酒籌來,寶珠掣了一枝看時,是「蠟照半籠金翡翠。」註:「席中戴金條脫、玉釧者飲一杯。」綺香道:「這一句只怕都要喝一杯。」七位佳人都喝了,獨浣蘭不喝。綺香問他,浣蘭道:「這杯沒有我的酒。」綺香不信,拉他手看時,是一對碧霞璽做成的鐲子。眾佳人道:「這真便宜了他。」那二十四個婢女,不是金的,就是玉的,滿堂都喝了一杯。佩秋道:「五妹好個福將,一出來叫滿堂喝酒。」紅雪掣了一枝是:「玉搔頭裊鳳雙飛。」註:「插金絲軟鳳釵者飲一杯。」紅雪四下留心,戴此釵的卻亦不少,只見愛珠與紅雯在那裡交線頑耍,愛珠交錯了,被紅雯打了一下,愛珠格格的笑,把個金絲雙鳳釵顫得亂飛。紅雪斟了一杯酒,上前道:「在這裡了。」愛珠道:「怎麼你要消酒,消到外國來了?」紅雪道:「你不見你頭上麼?方才這句詩是,戴雙鳳釵的酒。」愛珠摸一摸釵,又看看眾人道:「呸!你瞧誰不戴,你偏來纏我。」說罷又笑。浣香笑道:「愛珠,你喝了罷,難逃公道。」愛珠看看主人,只得喝了一口。紅雪還要他喝酒,愛珠把紅雪一推,半杯酒也翻去了。綺香笑道:「這愛兒真是可兒,不枉這個愛字。」寶珠又掣了一根籌是:「輕斂翠蛾呈皓齒。」寶珠四下一望,道:「有了,我來敬我們侍香妹妹。你看雙蛾顰蹙,皓齒微呈,不是西子捧心的模樣麼?」侍香不肯,被寶珠捏著鼻子一灌,侍香一笑,噴了寶珠一身,眾佳人皆笑。

  綺香道:「寶丫頭了不得,真是個勇將。」紅雪又掣了一枝是:「暗中惟覺睡鞋香。」說道:「這句倒難。」綺香道:「你一個個聞去,是誰的香,就叫他喝酒。」紅雪笑道:「若要聞,那就…」便笑了不說。又說道:「我知道了,我來敬個人。」

  便斟了一杯來敬紅薇。紅薇道:「難道你真聞過我的腳麼?這奇不奇,無緣無故的來纏人。」紅雪道:「我雖沒有聞過你的腳,但常見你用松子粉漿纏足帶,不是香的?」紅薇被他說著了,兩頰通紅,只得喝了一杯。寶珠又掣了一枝是:「十指纖纖玉筍紅。」看來看去,就是個小翠指甲尚是紅的,要他喝了一杯。紅雪掣了一枝是:「天賜胭脂一抹腮。」看紅雯喝了兩杯酒,兩頰尚是紅的,也逼他喝了一杯。

  重擲骰子,數到明珠,是侯生,是個《頂針續麻令》。李斯輸了喝酒,侯生輸了要喝醬油。明珠道:「這個醬油倒有些難喝呢。」花珠低低說道:「吃杯醋罷,比醬油還好些。」眾佳人聽了,忍不住笑。明珠也不理他,說道:「十月之交。」

  紅雪道:「交交黃鳥。」明珠道:「鳥鳴嚶嚶。」紅雪道:「嚶其鳴矣。」明珠道:「請教這個矣字怎樣接,這不是難人?」罰了紅雪一杯,喝了說道:「我換一個已字罷。」即道:「已焉哉。」明珠道:「又要罰。」紅雪道:「你單念過一部《詩經》,沒有念過別的經書,就說沒有哉字的起頭。」明珠不服,紅雪道:「你喝一杯醬油,我說給你。」明珠如何肯服,只是嘴強。紅雪道:「你接不上來,怎麼不要喝這醬油呢?」惹得眾人皆笑。明珠道:「你若造一句,我就聽不出,還有奶奶們聽得出來。你如哄我喝了醬油,若說不出來,你要吃我的唾沫的。」紅雪道:「是了,你喝罷。」明珠賭著氣,真吃了一口醬油。紅雪笑道:「《書經》上『惟三月哉生魄,哉生明。』哉字可作起句,怎麼說沒有哉字起句呢?」眾佳人笑道:「這卻說得是。」綺香笑道:「這唾沫可以免了。」後又換字頂了幾句。紅雪輸了一杯。

  輪到掌珠,是醇酒婦人,令是擲色,若輸了,跪請本國王與敵國王出令。掌珠擲了么二三,紅雪擲了四五六。掌珠跪在浣香面前求救出令,把個華夫人笑得不止,便道:「出什麼令呢?」便對綺香道:「我有一個集詞牌成韻的,兩句三字,一句七字,要湊拍。」便念道:「宴清都,清平樂,八聲甘州金縷曲。姐姐也照樣說一個。」綺香道:「這個倒難,詞牌我也不甚熟,比不得你是長填詞的,這倒被你難倒了。我喝一杯罷。」

  浣香道:「姐姐不要謙,請說來。」綺香想了一想,也念道:「高陽臺,尉遲杯,貂裘換酒醉蓬萊。」浣香道:「拜服,拜服,姐姐說得這樣湊拍,還說不熟呢!」那五位佳人都贊道:「兩人都說得好,我們公賀一杯,為兩盟主壽。再請多說幾個,大家聽聽。」浣香道:「就是七個字的難湊些,只怕也沒有多少呢。」又念道:「長相思,十二時,燭影搖紅玉漏遲。」綺香道:「這個更好。」便也念道:「殢人嬌,繫裙腰,鳳凰臺上憶吹簫。」眾佳人贊道:「妙極!這兩副比前更好了。詞牌中七字的就這一句,被綺香姐姐說著了。」浣香道:「實在繡口錦心,令人拜倒。」又念道:「少年遊,過秦樓,西江月明月棹孤舟。」下句換了八個字。綺香又想了一想,也念道:「紅娘子,錦帳春,如夢令巫山一段雲。」眾佳人稱贊不已,叫滿堂都賀一杯。

  於是又擊鼓傳花,傳到佩秋的燕國,數骰子是金鳳出馬,為荊軻。那邊數到了紅玉,是呂不韋。荊軻行的是投壺令。浣蘭道:「這令大約沒有笑話了。」金鳳投了一枝蘇秦背劍,紅玉投了一枝姜公釣魚,那兩枝都沒有中,各人飲了兩杯。轉到紅蓮的田光出來,是個啞口令。各出一指,如大指為金,食指為木,中指為土,無名指為水,小指為火。譬如一個出大指,一個出食指,便是金剋木。大指贏,食指輸了。一個出大指,一個出小指,是火剋金,小指贏,大指輸了。這三婢出得甚快,有輸有贏。

  再換紅娟的駿馬上來,看譜是馬弔譜。大指為賞,中指為肩,小指為極,食指為百子,無名指不用。可用兩手齊出,如此出二指,彼出一指,成了色樣,是歸出二指家。出一指者,照賀例賀酒。如彼出兩手三指,此出一手二指,成了色樣,是歸出兩手家。總以少數湊成多數,餘皆仿此。所賀之酒,數多則通場分喝。蓉華道:「這個酒了不得,若照賀例喝酒,譬如要一百賀的,難道也賀一百杯不成?」綺香道:「一百杯也不多,我們現在有三十餘人,一家不過分得三杯酒,怕什麼?」

  紅娟道:「這個馬弔色樣我記不清楚,奶奶須與我記著。」浣香應了。紅娟出了一個食指,一個小指,紅玉偏偏出了一個小指,剛剛湊成一百兩極,是個雙尾蠍。浣香道:「這個就六十賀。」綺香道:「這倒好,叫通場伺候的都喝一杯。」紅玉兩手齊出,是一個食指,兩個小指,紅娟出了一個小指,是一百三極,湊成了玉鯽魚背,又是一百賀。佩秋道:「這酒實在消得多,不論多少總通場一杯罷。」於是又通賀了一杯。紅娟出了兩個大指,一個食指,紅玉出了一個大指,又湊成了三賞一百,是個花兜肚,是十二賀。綺香等各飲一杯,紅玉飲了兩杯,紅娟飲了三杯。這一回,通計喝了一百七十二杯酒。

  於是傳花又傳到浣蘭,點將出馬是荷珠孟嘗君,那邊點了紅□的趙高。浣香笑道:「趙高如何是孟嘗君的對手?且看譜來。」孟嘗君是食客三千,令兩人用骰子六顆對擲,如遇紅遇麼者,出錢投於盆內,六紅即投六錢,兩紅兩麼即投四錢,無紅無麼即贏此錢。如孟嘗君贏了,問那人:「你有的是什麼?沒有的是什麼?要的是什麼?不要的是什麼?那人每件說一句唐詩,說得好免飲,說得不好與不能說者罰酒。如孟嘗君輸了,人也照樣問他。」

  紅□與荷珠擲了一會,紅□輸了,荷珠問道:「你有的是什麼?」紅□道:「我有的是:繡檀回枕玉雕鎪。」荷珠又問道:「你沒有的是什麼?」紅□道:「我沒有的是:珍簟新鋪翡翠樓。」荷珠又問道:「你要的是什麼?」紅□道:「我要的是:紅珠斗帳櫻桃熟。」荷珠道:「你不要的呢?」紅□道:「我不要的是:春入眉心兩點愁。」眾佳人都贊道:「說得好。」浣香對綺香道:「姐姐,足見你強將手下無弱兵。你的婢女都是這樣繡口錦心,真令人羨慕之至。」綺香道:「他們雖然記得幾句詩,然那裡及得尊婢們般般皆會。」荷珠聽他主人稱贊紅□,心中有些不服,便說道:「這四句卻說得好,但忘了你是趙高,一個老公,也配用這些東西?」

  即笑說道:「你有的是:細草春香小洞幽。你沒有的是:嬌嬈意緒不勝羞。。你要的是:鴛鴦帳下香猶暖。你不要的是:嫁個蕭郎愛遠遊。」浣香聽了,笑罵荷珠道:「荷兒怎麼這般輕薄?」綺香正笑著,尚未開口,紅□氣極要打起荷珠來,荷珠再四的陪禮,群珠又與他央求,紅□方才饒他。眾佳人笑道:「荷姑娘這幾句太刻薄,幸遇著人多,不然是挨定□姑娘的打。」到了小翠的雞鳴來了,小翠上來就有些發怯。看譜是接牌令。

  兩人將骨牌對接,麼頭對麼,二頭接二,接死了罰酒。小翠暗喜。兩人就在地下接起來,小翠接死了三次,便發急起來,不知道要怎樣奈何他。綺香道:「今番有好令來了。」把譜一翻是:「雞鳴出關三杯酒,都要裝著雞啼,從板凳下鑽過去鑽過來三次。」眾佳人掩口胡盧。小翠聽了這個,倒投其所好,毫不為難,便咮咮□□的學起雞叫來,學了幾聲,即從凳下鑽了三次,惹得眾人大笑。浣蘭道:「姐姐你好心,故意點他來作笑話。」綺香笑道:「這是他自己掣著的。你倒別笑他,若不是他,別人也不能鑽得這麼靈便。」小翠鑽完了,頭上歪著個偏髻,嘻嘻的對著浣蘭笑。浣蘭視了他一個白眼,道:「你還樂得很呢。」酒是三姐代喝了。

  到了三姐上前,紅□口裡作呼狗聲。三姐道:「你運氣好,別要贏我,你若贏了我,我真咬你一口。」翻出譜來,是五毒令。大指為蝦蟆,食指為蛇,中指為蜈蚣,無名指為蠍虎,小指為蜘蛛。分勝負是蜘蛛吃蠍虎,蠍虎吃蜈蚣,蜈蚣吃蛇,蛇吃蝦蟆,蝦蟆吃蜘蛛。兩人就猜起來。三姐想道:「他若料我出蜘蛛,他就出蝦蟆,我不如出蛇。」誰知紅□出了蜈蚣,三姐輸了,便道:「我倒想喝酒。」紅□笑道:「你看看譜來喝。」

  綺香笑對浣蘭道:「妹妹你手下那些雞鳴狗盜怎麼好?又要作出好模樣來了。」浣蘭氣忿忿的道:「罷了!罷了!今日教姐姐的威風施盡,我只好慢慢的報仇。將來掣著了西楚霸王,鉅鹿一戰,才消得這口氣呢。」眾佳人笑道:「還有一個韓國在那裡,兵書尚未出來,只好盼他打勝仗了。」看三姐的令譜:「頭一杯要裝狗叫三聲,第二三杯要伏在地下爬兩步,作狗叫三聲。」三姐笑道:「呸!這個令如何來得?我當狗盜是什麼東西,原來要裝狗的。我不來。」說著就跑,眾佳人聽了,都笑得了不得。只見花珠、愛珠、紅香、紅玉、紅雪、紅□一齊趕上,圍住了三姐,說道:「憑你怎樣利害,今天在我們園裡,你想走到那裡去?好好的叫了饒你,不然我們就按倒了你,剝你的皮。」便七手八腳,你一捏,我一捏,三姐身上最怕捏的,被他們纏住了,便笑作一團,身似紫薇花的亂顫起來,連連求告道:「不要鬧,不要鬧,我叫,我叫。」那六個人還不肯信,五人圍住了他,一個拿了一杯酒,要他叫了再喝。三姐寡不敵眾,只得汪汪的叫了三聲,鬧得哄然大笑,倒像百鳥齊鳴。三姐臉也紅了,紅□還要他猜,三姐也想翻本,又猜,仍舊是輸。

  三姐道:「這回姐妹們可饒了我罷。」二珠、四紅如何肯依?浣蘭笑對綺香道:「你這個無道強秦,到底要怎樣?五國已給你吞食盡了,還要縱容這些豺狼虎豹去吃人。」綺香笑得伏桌難應。三姐被他們圍住。毫不容情,心生一計,想道:「這些騷貨實在可惡,我今也顧不得作笑話,也叫他們作些笑話出來。」

  又想:「頂壞是愛珠、紅雪兩個,待我頑他們一頑。」便裝著笑盈盈的說道:「姐妹們不要這樣,你們讓開些,我就伏在地上就是了。」諸人還不信,紅雪道:「我們就站開些,諒你也不能跑。」三姐故意慢慢的曲著腰,伏將下去,見紅雪與愛珠都是三寸金蓮,裙邊下微露一線的鑲邊花褲,叫了一聲,眾人又笑。三姐乘其不備,一轉身把愛珠兩腳一抱,把他的褲腿望上一捋,露出雪霜似的一節小腿。三姐就學作狗叫一聲,一口咬定,兩手在腿上亂抓,把個愛珠唬得神號鬼叫,渾身一麻,已載倒在地。那五個人上來救愛珠,三姐又將紅雪腿上一口,兩手也是亂抓。四個人見了,沒命的跑開,笑得彎著了腰。這紅雪也笑得麻倒在地,跌在愛珠身上。愛珠還當是三姐伏在他身上要咬他,極嚷極笑的,已帶著哭聲,將要哭了,三姐掩著嘴走開。那眾佳人與眾婢女,都笑得粉黛霪霪,秋波□淚,有墮釵的,有翻酒的,不一而足。愛珠與紅雪在地上坐了好一會,才爬得起來。三姐還格格的笑,愛珠指著罵道:「你這個短命鬼,你將來總教瘋狗咬一口,肚裡生出小狗子來。。」

  紅雪道:「不要將來,只怕出門就教狗咬的。」三姐笑道:「誰教你們太作惡了。我還容情,他們四個跑得快,不然叫你一窩子六個滾在一堆。」那六個人我一句,你一句,把三姐罵了好一會,眾佳人方才笑完,紫煙一人尚有餘笑。綺香對浣蘭道:「妹妹,你這個三姐真好,我拿個丫鬟與你換了罷。」浣蘭道:「姐姐要他作什麼,他是只會裝狗的。。」紫煙笑道:「姐姐你招集這些亡命作甚,你真作秦始皇麼?」大家又笑起來。

  瓊華道:「我來滅秦了。他們也只有一個韓非子,只懂刑名,不懂兵法的。」數到蕊珠出馬,是張良,是金門射策令,自己先出一句成語為題,將三個骰子擺出句中之意,將杯子蓋了,叫那人也擺,擺出來相同的不論,如擺出來不同,請中人評論優劣,劣者罰酒。蕊珠將三個骰子擺了,將茶杯蓋好,又將三個骰子遞與紅香,道:「你擺『九重春色醉仙桃』這一句。」紅香想了一想,擺了一個三,一個六,一個四,說道:「三六是九重,四即算仙桃,不知對不對?」蕊珠揭開杯子,是對的。蕊珠又擺了一句是:「十三箏柱雁行斜。」紅香想了一想,擺了兩個五,一個三,蕊珠也說對了。又擺了一句,說道:「詞源倒流三峽水。」紅香想了一會,想不出個理來,便擺了三個三,問道:「是不是?」蕊珠道:「不是。」揭開杯子,是三個四。紅香拍手道:「妙極!這才是倒流,我竟想不到,我罰酒就是了。」看韓非子罰酒的譜是:「作法自弊,輕則黥面,重則刖足。」

  蕊珠道:「取筆研來塗臉。」紅香道:「姐姐,饒了我罷,塗了臉又要擦臉,費事得很,我情願跪了喝一杯罷。」蕊珠將要容情,倒是珍珠不肯,說道:「我還要與他來呢。一個容了情,個個要容情了。」便把筆在紅香臉上畫了一個眼鏡,惹得滿堂又笑起來。紅香好不有氣,喝了一杯,忙忙的要水洗了臉。

  幸他倒是不擦粉的,不然便將脂粉洗去了。氣忿忿的抬著手,向珍珠道:「你先來,你先來!你若輸了,求人討饒便不算人,只算是狗。」珍珠笑道:「我怕你?討饒也算好漢麼?」看譜上,圯上老人的令是盤象棋譜,名為八陣圖。圯上老人下紅子。

  珍珠象棋下得雖好,譜卻不熟,偏偏遇著紅香是愛打棋譜的。

  珍珠十分用心,無奈未得其妙,幾著變化就迷住了,看看要輸,寶珠要指點他,紅香道:「誰教了,就算誰輸,要照樣罰酒。」瓊華心甚著急,又不好教,看紅香把他一個掛角將,就將死了。紅香笑道:「今番得了。」查圯人老人的譜,是脫鞋置酒,遍敬席上。珍珠見了,說道:「這個斷斷使不得,怪髒的東西,那是什麼樣兒!」紅香道:「不妨的。」便要來脫他的鞋。珍珠一跑,不防紅雪在旁暗中把腳一勾,珍珠跌了一交,被紅香上前按住,脫了他一隻鞋下來。珍珠急得滿臉飛紅,一手拉住紅香要奪回,不料紅雪把鞋接了過去,正要裝酒,不防又被花珠一手搶了,扔與珍珠,惹得大家笑個不住。珍珠著了鞋,捆上帶子,起來將紅香擰了兩把。這一關也就算了。

  只剩了一個青琴是博浪椎,譜上是:打擂有悶雷、劈雷,是打秦國通國中人馬。瓊華道:「就要看這一將成功了。」蓉華道:「琴兒,你須與主人爭個臉。」青琴笑道:「我這椎是要椎椎打中的。」浣蘭道:「你若贏了他們,非但與你主人爭氣,且與我等報仇。」浣香道:「這悶雷、劈雷是可以亂打的,你也不必容情,連他們的國王也可打得的。」佩秋道:「你若像了秋蓮的廉頗,就不好了。」紫煙道:「也不要像我們荊軻的匕首。」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笑。綺香笑道:「諒此孤軍深入重地,焉有生還之理?」便命六人一齊上前,與青琴對敵。

  說也奇怪,被青琴一頓悶雷、劈雷,將二珠、四紅打得個個心驚膽怯,瓊華好不得意,只管點頭微笑,說道:「一將功成萬骨枯。」眾佳人齊聲稱賀。綺香笑道:「這還了得?你是個頂小的小妹妹,公然欺侮大姐姐來,這般可惡。你敢與我對敵麼?」那五個佳人同聲說道:「這有什麼不敢?如果七妹膽怯,我們一齊相幫。」瓊華笑道:「妹子願避三舍,如必不獲命,也只可秣馬厲兵,與姐姐周旋。」綺香笑道:「眾志成城,堅不可破,我讓了你罷。」看青琴這打擂,已贏得不少,愛珠、花珠、紅香、紅玉、紅雪、紅□都喝了許多酒。

  浣香見天色已晚,便要進城,浣蘭要留他,浣香不肯,定要回去。綺香見太陽已落,也不好挽留,只得先送了浣香,便說道:「你們是不要緊,又不趕城,到三更再散不遲。」十珠婢收拾零星,大家都下船渡過了河,直送到山下,上了轎出園。

  眾姐妹方攜著手,就近到了春風沉醉軒坐下。群婢也都來了,煮茗清談了一會,已點上燈。紫煙要打馬弔,便拉了蓉華、佩秋二人打起馬弔來。瓊華看見有一匣詩牌,便與綺香、浣蘭三人在一桌打了一副,足足打到二更後,瓊華方成了一首七律,綺香差了一韻鬥不成。浣蘭牌起得不好,尚差了十數字,瓊華將牌攤出,那邊蓉華等也過來看時,只見鬥的是:

餞別春光已半年,小春天氣最堪憐。
酒分捭闔縱橫策,人比瑤池閬苑仙。
任說朝朝依玉樹,終應步步讓金蓮。
彩雲明月如相妒,照徹樓臺分外鮮。

  那五位佳人同聲贊道:「這首詩倒像做成的,那裡像鬥出來的?真是字字穩當,且切今日之事。」綺香又笑道:「我最愛是:『任說朝朝依玉樹,終應步步讓金蓮』這一聯,為我輩閨閣吐氣。不然,這個園幾成了那幾個名旦的梨園了。」蓉華道:「姐姐,那幾個名旦你見過沒有?聞得二哥天天帶他們在園裡。」綺香道:「若說這幾個名旦,倒也生得很好,我也只見過五六個,到年節下,他們也過來賀節。不是我說,我們今日這一班人,倒有幾個像他們。」這句話,就有紫想不出是誰,其餘皆聽得人說過。浣蘭、瓊華恐綺香說出來,便不約而同的將閒話攔住他。又看將近三更,也要各散。綺香挽留不住,只得同散,便說道:「殘月未盡,妹妹們可高興,能走到園門口不能?」眾佳人情願都走,一對對的手燈相照,眾姊妹你攜我,我攜你,一路說說笑笑,穿過了好些石門竹徑。正是:

衣香鬢影留餘豔,拾翠尋芳趁此時。

  到了園門,各自上車,在車裡又各相辭謝了幾句,方才坐了繡□,碾動雙輪,群婢各登車隨後,綺香也與十二紅各上車而回。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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