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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梁公仁傑為度支員外郎,車駕將幸汾陽宮,仁傑奉使修供頓。并州長史李玄沖以道出妒女祠,俗稱有盛衣服車馬過者,必致雷風,欲別開路。仁傑曰:「天子行幸,千乘萬騎,風伯清塵,雨師灑道,何妒女敢害而欲避之?」玄沖遂止,果無他變。上聞之,嘆曰:「可謂真丈夫也。」後為冬官侍郎,充江南安撫使。其風俗,歲時尚淫祀,廟凡一千七百餘所,仁傑並令焚之。有項羽廟,吳人所憚。仁傑先檄書,責其喪失江東八千子弟,而妄受牲牢之薦,然後焚之。

陸少保,字元方,曾於東都賣一小宅。家人將受直矣,買者求見,元方因告其人曰:「此宅子甚好,但無出水處耳。」買者聞之,遽辭不買。子侄以為言,元方曰:「不爾,是欺之也。」

裴光庭累典名藩,皆有異政。玄宗謂宰相曰:「裴光庭性惡惡,如扇驅蚊蚋焉。」

宋璟為廣府都督,玄宗思之,使內臣楊思勖馳驛往追。璟就路,竟不與思勖交一言。思勖以將軍貴幸殿中,訴於玄宗。上嗟嘆良久,拜刑部尚書。

代宗惑釋氏業報輕重之說,政事多托於宰相,而元載專權亂國,事以貨成。及常袞為相,雖賄賂不行,而介僻自專,升降多失其人。或同列進擬稍繁,則謂之「踏伯」。於是京師語曰:「常分別,元好錢。賢者愚,愚者賢。」崔祐甫素公直,因於眾中言曰:「朝廷上下相蒙,善惡同致。清曹峻府,為鼠輩養資,豈所以裨政耶!」由是為持權者所忌。建中初,祐甫執政,中外大悅。

郭尚父在河中,禁無故走馬,犯者死。南陽夫人乳母之子抵禁,都虞候杖殺之。諸子泣訴虞候縱橫之狀,公叱而遣之。明日,對賓客嘆息數四,以其事告客曰:「不賞父之都虞候,而惜母之阿你兒,非奴才而何?」

中書侍郎張鎬,為河南節度使,鎮陳留。後兼統江淮諸道,將圖進取。中官絡繹。鎬起自布衣,一二年登宰相,正身特立,不為茍媚,閹宦去來,以常禮接之。由是為閹豎所嫉,稱其無經略才,征入,改為荊府長史;未幾,又除洪府長史、江西觀察使。

相裏造為禮部郎中,時宦官魚朝恩用事,稱詔集百僚有所評議,淩轢在位。宰相元載以下,唯唯而已;造抗言酬對,無降屈之色,朝廷壯之。

崔祐甫為中書舍人,時宰相常袞當國,祐甫每見執政問事,未曾屈。舍人岑參掌誥,屢稱疾不入宿直,人雖憚而不敢發,崔獨入見,以舍人移疾既多,有同離局。袞曰:「此子羸病日久,諸賢豈不能容之?」崔曰:「相公若知岑舍人抱疾,本不當遷授。今既居此,安可以疾辭王事乎?」袞默然無以奪也,由是心銜之。及德宗在諒暗中,袞矯制除崔為河南少尹。上覺其事,遽追還之,拜中書侍郎平章事,而袞謫於嶺外。

李惇為淄青節度判官。其使尚衡,弟頗幹政,悖屢言之。衡曰:「兄弟孤遺相長,不忍失意。」悖曰:「君既愛之,當訓以道,何使其縱恣?」衡家又好禱,車輿出入,人吏苦之。惇又進諫,衡不能用。他日,衡對諸客有所問,惇曰:「惇前後獻愚直,大夫不用,今復何問?」衡曰:「吾子好為詆訐。」惇曰:「忠言詆訐,久居何益?請從此辭。」遂趨出。衡怒,不使追之。

裴操者,延齡之子,應鴻辭舉,延齡於吏部候消息。時苗給事及杜黃門同時為吏部知銓,將出門,延齡接見,采偵二侍郎口氣。延齡乃念操賦頭曰:「是沖仙人。」黃門顧苗給事曰:「記有此否?」苗曰:「恰似無。」延齡仰頭大呼曰:「不得,不得!」敕下,果無名操者。劉禹錫曰:「當延齡用事之時,不預實難也。非杜黃門誰能拒之?」

韓太保臯為御史中丞、京兆尹,常有所陳,必於紫宸殿對百寮而請,未嘗詣便殿。上謂之曰:我與卿言,於此不盡,可來延英。訪及大政,多所匡益。或謂臯曰:「自乾元已來,群臣啟事皆詣延英得盡。公何獨於外庭對眾官以陳之?無乃失於慎密乎?」公曰:「御史,天下之平也。摧剛植柔,惟在於公,何故不當人知之?奈何求請便殿,避人竊語,以私國家之法?且肅宗以苗晉卿年老艱步,故設延英。後來得對者多私自希寵,幹求相位,奈何以此為望哉?」

高平徐弘毅為知彈侍御史,創置一知班官,令自宣政門檢朝官之失儀者,到臺司舉而罰焉。有公卿大僚令問之曰:「未到班行之中,何必拾人細事?」弘毅報曰:「為我謝公卿。所以然,不以惡其無禮於其君。」(案:此下有缺文)

代宗時久旱,京兆尹黎幹於朱雀門街造龍,召城中巫覡舞雩。幹與巫覡史起舞,觀者駭笑。經月不雨,幹又請禱於文宣王。上聞之曰:「丘之禱久矣。」命毀土龍,罷祈雨,減膳節用,以聽天命。及是大霈,百官入賀。

李希烈跋扈蔡州。時盧杞為相,奏顏魯公往宣諭,而謂顏曰:「十三丈此行自聖意。」顏曰:「公之先忠烈公面上血,是某舐之。忍以垂死之年餌虎口。」杞聞之,踣焉。盧即是御史中丞奕之子。

裴澥為陜府錄事參軍。李岍公勉除長史充觀察。始至官,屬吏謁訖,令別召裴錄事,與之語。公曰:「少頃有燕,便請隨判官同赴。」凡三召,不至。公怒,明日召澥,讓之曰:「久聞公名,故超禮分相召,何忽而不至?」澥曰:『必也正名』,『各司其局』,古人所守,某敢忘之?中丞自有賓僚,某走吏也,安得同宴?」岍公曰:「吾過矣。」遂請入幕。澥之子充,太常寺太祝,年甚少,時京司書考官之清高者,例得上考。充之同輩皆上中考,充訴於卿長,曰:「此舊例也。」充曰:「奉常職重地高,不同他寺。本設考課,為獎勵,有勞則書,豈系於官秩?若一以官上下為優劣,則卿當上上考,少卿上中考,丞中上考,主簿中考,協律下考,某等當受杖矣。」卿笑且慚,遂特書「上」。澥後累遷同州刺史,所在有能名。充至湖州刺史。

張萬福以父祖力儒不達,因焚書,從軍遼東有功,累官至右散騎常侍致仕。萬福為人慷慨,嫉險佞,雖妻子未嘗敢輒幹。嘗徑造延英門,賀諫官陽城雪陸贄冤,時人稱之。仕宦七十年,未嘗病一日。雖不識字,為九郡,皆有惠愛。

順宗寢疾,韋執誼、王叔文等竊弄權柄。憲宗在東宮,執誼懼之,遂令給事中陸質侍讀,潛伺上意,因解之。及質發言,上曰:「陛下令先生與寡人講讀,何得言他?」惶懼而出。

李相國忠公,貞元十九年為饒州刺史。先是郡城已連失四牧,故府廢者七稔。公蒞任後,命啟鑰而居之。郡吏以有怪堅請,公曰:「神好正直,守直則神避;妖不勝德,失德則妖興。居之在人。」

李忠公之為相也,政事堂有會食之床。吏人相傳,移之則宰臣當罷。不遷者五十年。公曰:「朝夕論道之所,豈可使朽蠹之物穢而不除?俗言拘忌,何足聽也!以此獲免,余之願焉。敢徹而焚之。」其下鏟去聚壤十四畚,議者稱焉。

裴先德垍在中書。有故人,官亦不卑,自遠而至,垍給恤甚厚,從容款狎。乘間求京府判司,垍曰:「公誠佳士也,但此官與公不相當,不敢以故人之私,而隳朝廷綱紀。他日有瞎眼宰相憐公者,不妨卻得。」其執守如此。

柳元公初拜京兆尹,將趕上,有神策軍小將乘馬不避,公於市中杖殺之。及因入對,憲宗正色詰專殺之狀。公曰:「京兆尹,天下取則之地。臣初受陛下獎擢,軍中偏裨躍馬沖過,此乃輕陛下典法,不獨試臣。臣知杖無禮之人,不知打神策軍將。」上曰:「卿何不奏?」公曰:「臣只合決,不合奏。」曰:「既死,合是何人奏?」公曰:「在街中,本街使金吾將軍奏;若在坊內,則左右巡使奏。」上乃止。

柳公綽善張正甫。柳之子仲郢嘗遇張於途,去蓋下馬而拜,張卻之,不從。他日,張言於公綽曰:「壽郎相逢,其禮太過。」柳作色不應。久之,張去,柳謂客曰:「張尚書與公綽往還,欲使兒子街市騎馬沖公綽耶?」張聞,深謝之。壽郎,仲郢小字也。公綽為西川從事,嘗納一姬,同院知之,或征其出妓者。公綽曰:「士有一妻一妾,以主中饋,備灑掃。公綽買妾,非妓也。」

張正甫為河南尹,裴中令伐淮西,置宴府西亭。裴公舉一人詞藝好解頭,張正色曰:「相公此行何為也?何記得河南府解頭!」中令有慚色。

韓愈病將卒,召群僧曰:「吾不藥,今將病死矣。汝詳視吾手足支體,無誑人云『韓愈癩死』也。」

文宗時,昭義軍節度使劉從諫襲父帥潞,少年明俊,自謂河朔近無倫比。及入朝,公卿輻湊其門。廣納金帛於權幸,名譽甚著。求帶平章事,人多許之,而憚宰相李固言,欲觀其意。遇休假,謁於私第,遂言其情。固言曰:「僕射先君以天平功書於簡冊,及鎮上黨,近二十年,但聚斂貨財,雄壯軍旅,不發一卒戍邊,未嘗修朝覲之禮。及即世後,僕射從三軍之情,擅領戎務,坐邀爵秩。朝廷以僕射先君勛績,不絕賞延,當領偏師,輸忠滄景,遂不行典憲,將何以上報國恩?既不能效田承嗣、張茂昭、王承元,攜家赴闕,永保祿位,則請邊陲一鎮,拓境復疆,朝廷豈不以袞職命賞?區區求之,一何容易!」從諫矍然失色,再拜趨出。從諫厚結幸臣,竟加同平章事。宰相餞於郵亭,李公曰:「相公少年,勉報國恩,幸保家,勿殃後嗣。」從諫以笏叩額下淚。至鎮,謂將校曰:「昨者朝覲,遍觀德望,唯李公峻直貞明,凜凜可懼,真社稷之臣也!」

唐尚書特,太和六年,尉渭南,為京兆府試進士官。杜丞相悰時為京兆尹,將托親知間等第(原註:時重十人內為等第),召公從容,兼命茶酒。及語舉人,則趨而下階,俯伏不對。杜公竟不敢言而止。是年上等內近三十餘人,數年內皆及第,無缺落者,前後莫比。

崔慎由以元和元年登第,至開成,已入翰林。因寓直,忽中夜有內使宣召,引入數重門,至一處,堂宇華復,簾幕重蔽,見二中尉對燭而坐,謂慎由曰:「上不豫已來已數日,兼自登極後聖政多虧,今奉太后中旨,有命學士草廢立令。」慎由大驚曰:「某有中外親族數千口,兄弟甥侄僅三百人,一旦聞此覆族之言,實不敢承命!況聖上高明之德,覆於八荒,豈可輕議?」二中尉默然,無以為對。良久,啟後戶,引慎由至一小殿,見文宗坐於殿上,二人趨階而數文宗過惡,上惟俛首。又曰:「不為此拗木枕錯失,不合更在坐矣。」仍戒慎由曰:「事泄,即汝也。」於是二中尉自執炬送慎由出殿門,復令中使送至院。拗木枕者,俗談強項也。慎由尋以疾出翰林,遂金縢其事,付其子垂休,遂切於剿絕宦官者由此。

李相石在中書,京兆尹薛元賞謁石於私第。故事:百僚將至宰相宅,前驅不復呵。元賞下馬,石未之知,方在廳,若與人訴競者。元賞問焉,云:「軍中軍將。」元賞排闥進,曰:「相公,朝廷大臣,天子所委註。撫蠻夷,和陰陽,安百姓,葉眾心,無敢乖謬;升絀賢不肖,賞功罰罪,皆公之職。安有軍中一將,而敢如此哉!夫貴賤失序,綱紀之紊,常必由之。茍朝廷如此,猶望相公整頓頹壞,豈有出自相公者!」即疾趨而去,顧左右曰:「無禮軍將,可擒於馬下橋祗候。」元賞比至,則袒臂跽之矣。中尉仇士良有威權,其輩已有訴之者,宦官連聲傳士良命曰:「中尉奉屈大尹。」元賞不答,即命杖殺之。士良大怒,元賞乃白衣請見士良,士良出曰:「敢必杖殺軍中大將,可乎?」元賞即具言無禮狀,且曰:「宰相,大臣也;中尉,大臣也。彼既可無禮於此,此獨不可以無禮於彼乎!國家之法,中尉所宜保守,一旦壞之可惜。某已白衫,惟中尉命。」士良以其理直,命左右取酒飲之而罷。

李石從子庾,少擢進士第,石之力也。累拜監察御史,分司東都。崔相鉉鎮淮南,到洛累日不拜塋,庾封其節,將奏之,時人稱焉。

武宗數幸教坊作樂,優倡雜進。酒酣,作技諧謔,如民間宴席,上甚悅。諫官奏疏,乃不復出。遂召優倡入,敕內人習之。宦者請令揚州選擇妓女,詔揚州監軍取解酒令妓女十人進入。監軍得詔,詣節度使杜悰,請同於管內選擇。悰曰:「監軍自承旨。悰不奉詔書,不可擅預椒房事。」監軍怒,奏之,宦者請並下驚,上曰:「不可。藩方取妓女入宮掖,非禹、湯所為,斯極細事,豈宜詔大臣。杜悰累朝舊德,深得大體,真宰相也!」及悰入相,中謝,上曰:「昨詔淮南監軍選擇酒令妓女,欲因行幸,舉酒為歡樂耳。音聲使奏,偶然下命。朕德化未被,而色荒外聞,賴卿不徇茍且;不然,天下將獻納取悅,朕何由得知?報卿忠讜,命卿作相,內懷自賀,如得魏徵。」

懿安郭太后既崩,禮院檢討王皞請祔景陵,配饗憲宗廟,宣宗大怒。宰相白敏中召皞,詰其事。皞曰:「郭太后是憲宗元妃,汾陽王孫,迨事順宗為婦。憲宗崩,事出曖昧,母天下五朝,不可以疑似之事,黜合配之禮。」敏中怒甚,皞聲色益壯。宰相將會食,周墀立敏中廳門以候,敏中語墀:「正為一書生惱亂,但乞先之。」墀就敏中問其事,皞益不屈。墀以手加皞額,賞其正直。翌日,皞貶句容縣令,墀亦免相。大中十三年秋八月,上崩,令狐綯為山陵禮儀使,奏皞為判官。皞又論懿安合配享憲宗,始升祔焉。

韋澳為京兆尹,豪右斂手。鄭光,宣宗舅,莊租不納。澳系其主者,期以五日,不足,必抵法。太后為言之。上延英問澳,曰:「今日納租足!放否?」澳曰:「尚在限內,來日即不得矣!」澳既出,上連召之,曰:「國舅莊租今日納足,放主者否?」噢曰:「必放。」上白太后曰:「韋澳不可犯,且與送錢納卻。」頃刻而租足。(案:此事已見《政事門》,文有異同,今並存之)

李景讓、夏侯孜立朝有風采。景讓為御史大夫,視事之日,以侍御史孫玉汝、監察御史盧柏王覿不稱職,請移他官。孜為右丞,以職方郎中裴誠、虞部郎中韓瞻無聲績,詼諧取容,誠改太子中允,瞻為鳳州刺史。

李景讓為御史大夫,宰相宅有看街樓,皆封泥之,懼其劾奏也。然終以強毅為眾所忌。故事:除大夫百日內,他人拜相,謂之辱臺。景讓未旬,蔣相伸先拜,景讓除西川節度。不逾年,致仕歸東都。

崔瑤知貢舉,以貴要自恃,不畏外議。榜出,率皆權豪子弟。其弟兄見之,輒曰:「勿觀察吾眼。」

劉允章祖伯芻,父寬夫,皆有重名。允章少孤自立,以臧否為己任。及掌貢舉,尤惡朋黨。初,進士有「十哲」之號,皆通連中官,郭纁、羅虬皆其徒也。每歲,有司無不為其幹撓,根蒂牢固,堅不可破。都尉於琮,方以恩澤主鹽鐵,為纁極力,允章不應,纁竟不就試。比考帖,虬居其間,允章誦其濤,有「簾外桃花曬熟紅」,不知『熟紅』何用?虬已具在去留中,對曰:「詩云『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侍郎得不思之?」頃之唱落,眾莫不失色。及出榜,惑於浮說,予奪不能塞時望。允章自鄂渚分司東都,其制,中書舍人孔晦之辭。弟紓為諫官,乃允章門生,率同年送於坡下。紓猶欲前行,允章正色曰:「請違公不去。」故事:門生無答拜者,允章於是答拜,同行皆愕然。

懿宗迎佛骨,自鳳翔至內,禮儀盛於郊祀。中出一道,夾以連索,不得輒有犯者。車馬相接,締以組繡,緣路迎拜,數十里不絕。天子親幸安福樓,以錦彩成橋,骨至,即降樓禮訖,然後迎入禁中,置於安國寺。宰相以下,施財不可勝計。百姓競為浮圖,以至失業。明年,懿宗崩,京兆尹薛逢毀之無遺。

封侍郎知舉,首訪能賦人。盧駢詣羅邵輿云:「主司愛賦十九官。」羅曰:「主司安邑住,邵輿居宣平,彼處愛賦,無由得知。」

鄭少尹師薰知舉,放榜日,畢令到宅謝恩。至蕭相公知舉。放榜日,並無人及門,時論稱之。主司放榜日,於貢院見門生,惟廣南鄭尚書及楊侍郎。禮部故事:每年主司中場多作風采,鄭詹尹知舉第一,李侍郎藩知舉落人極多。唯許下杜相公帖日,每去一人,必籲嗟移時。

太宗得鷂子俊異,私自臂之,望見魏公,乃藏於懷。公知之,遂前白事,因話自古帝王逸豫,微以為諷。上惜鷂子恐死,而又素嚴憚徵,欲盡其言。徵語愈久,鷂竟死懷中。

貞觀中,西域獻胡僧,咒術能生死人。太宗令於飛騎中選卒之壯勇者試之,如言而死,如言而蘇。帝以告宗正卿傅奕,奕曰:「此邪法也。臣聞邪不幹正,若使咒臣,必不能行。」帝召僧咒奕,奕對之,初無所覺。須臾,胡僧忽然自倒,若為物所擊者,更不復蘇。

王義方,時人比之稷、契。鄭公每云:「王生太直。」高宗朝,李義府引為御史。李以定冊立武后勛,恃寵任勢,王惡而彈之,坐是見貶,坎坷以至於終。

徐大理有功,每見武后將殺人,必據法廷爭。嘗與武后反復,詞色愈厲,後大怒,令拽出斬之,猶回顧曰:「身雖死,法終不可改。」至市,臨刑得免,除為庶人。如是再三,終不挫折。朝廷倚賴,至今猶憶之。其子預選,有司皆曰:「徐公之子,安可拘以常調乎?」

狄內史仁傑,始為江南安撫使,以周赧王、項羽、吳夫概王、春申君、趙佗、馬援、吳桓王等神廟七百餘所,有害於人,悉除之,惟夏禹、吳太伯、季劄、伍子胥四廟存焉。(案:此事已見本門首條。文有詳略,今並存之)

李日知為大理丞,武后方肆戮,胡元禮承旨,欲陷人死刑,令日知改斷,再三不從。元禮使人謂李曰:「胡元禮在,此人莫覓活。」李謂使者曰:「日知在,此人莫覓死。」竟免之。

高祖即位,以舞胡安叱奴為散騎侍郎,禮部尚書李綱進諫曰:「臣按周禮:均工樂胥,不參士伍,雖復才如子野,妙等師曠,皆終身繼代,不改其業。故魏武帝欲使禰衡擊鼓,乃解朝衣,露體而擊之,問其故,對曰:『不敢以先王法服,為伶人衣也。』雖齊高緯封曹妙達為王,安馬駒為開府,有國家者但為殷鑒。天下新定,開太平之運,起義功臣;行賞未遍;高才碩學,猶滯草萊,而先令舞胡致位五品,鳴玉曳組,趨馳廟廊,固非創業規模,貽厥子孫之道。」高祖竟不能從。

周興、來俊臣羅織衣冠,朝野懼懾。御史大夫李嗣真上疏諫曰:「臣聞曲逆之事漢祖,謀疏楚之君臣,乃用黃金七千斤,行反間之術,項羽果疑臣下,陳平之計遂行。今告事紛紜,虛多實少,如當有凶慝,焉知不先謀疏陛下君臣,後除國家良善?臣恐為社稷之禍。伏乞陛下回思遷慮,察臣狂瞽,然後退就鼎鑊,實無所恨。臣得沒為忠鬼,孰與存為諂人。如羅織之徒,即是疏間之漸,陳平反間,其遠乎哉!」遂為俊臣所構,放於嶺表。俊臣死,征還,途次桂陽而終,贈濟州刺史。中宗朝,追復本官。

武三思得幸於中宮,京兆人韋月將等不堪憤激,上書告白其事。中宗惑之,命斬月將。黃門侍郎宋璟執奏,請按而後刑。中宗愈怒,不及整衣履,岸巾出側門,迎謂璟曰:「朕以為斬矣,何以緩之?」命促斬。璟曰:「人言中宮私於三思,陛下竟不問而斬之,臣恐有竊議。」固請按而後刑。中宗大怒,璟曰:「請先斬臣,不然終不奉詔。」乃流月將於嶺南,尋使人殺之。

睿宗朝,太平公主用事。柳渾以斜封官復舊職,上疏諫曰:「陛下即位之初,納姚、宋之計,咸黜斜封。今以斜封之人不忍棄,是先帝之意不可違。若斜封之人不忍棄,是韋月將、燕欽融之流不可褒贈,李多祚、鄭克乂之徒不可清雪。陛下何不能忍於此而忍於彼?使善惡不定,反覆相攻,致令君子之道消,小人之道長,為正者銜冤,附偽者得志,將何以止奸邪?將何以懲風俗耶?」睿宗遂從之,因而擢渾拜監察御史。(原註:《太平御覽》曰:「柳渾拜監察御史,臺中執法之地,動限儀矩。渾性放曠,不甚檢束。察長拘謹,忿其疏縱,渾不樂,乞外任。執政惜其才,特奏為左補闕。」)

韋仁約彈右僕射褚遂良,出為同州刺史。遂良復職,黜仁約為清水令。或慰勉之,仁約對曰:「仆狂鄙之性,假以雄權,而觸物便發。丈夫當正色之地,必明目張膽然,不能碌碌為保妻子也。」時武候將軍田仁會與侍御史張仁禕不協而誣奏之。高宗臨軒問仁禕,仁禕惶懼,應對失次。仁約歷階進曰:「臣與仁禕連曹,頗知事由。仁禕懦而不能自理。若仁會眩惑聖聽,致仁禕非常之罪,則臣事陛下不盡,臣之恨矣。請專對其狀。」詞辯縱橫,高宗深納之,乃釋仁禕。仁約在憲司,於王公卿相未嘗行拜禮,人或勸之,答曰:「雕鶚鷹鸇,豈眾禽之偶!奈何設拜以卑之!且耳目之官,固當獨立耳。」後為左丞,奏曰:「陛下為官擇人,無其人則闕。今不惜美錦,令臣制之,此陛下知臣之深矣。」振舉綱目,朝廷肅然。

李義府恃恩放縱,婦人淳於氏有容色,坐系大理,乃托大理丞畢正義曲斷出之。或有告之者,詔劉仁軌鞫之。義府懼泄,系正義於獄。侍御史王義方將彈之,告其母曰:「奸臣當路,懷祿而曠官,不忠;老母在堂,犯難以危身,不孝。進退惶惑,不知所從。」母曰:「吾聞王母殺身以成子之義。汝若事君盡忠,立名千載,吾死不恨焉。」義方乃備法冠,橫玉階彈之。先叱義府令下,三叱乃出,然後跪宣彈文云云。高宗以義方毀辱大臣,言辭不遜,貶葉州司戶。秩滿,於昌樂聚徒教授。母亡,遂不復仕進。總章二年卒。撰《筆海》十卷。門人何彥先、員半千制師服三年,畢喪而去。

李昭德在則天朝,時諛佞者必擢用,有人於洛水中獲白石,有數點赤,詣闕請進。宰臣詰之,其人曰:「此石赤心,所以進。」昭德叱之曰:「洛水石豈盡反耶?」左右皆大笑。昭德建立東都羅城及尚書省洛水中橋,人不知役而功成就。除數凶人,獄遂罷。以持正廷諍,為皇甫文所構,(案:《唐書·李昭德傳》:昭德為邱愔、鄧汪所構,與此異)與來俊臣同日棄市。國人歡憾相半,哀昭德而快俊臣也。

魏元忠以摧辱二張,反為所構,雲結少年為耐久朋。則天大怒,下獄勘之,易之以張說為證。召大臣,令元忠與易之、說等定是非,說氣逼不應。元忠懼,謂說曰:「張說與易之共羅織魏元忠耶?」說叱曰:「魏元忠為宰相,而有委巷『羅織』之言,豈大臣所謂!」則天又令說言元忠不軌狀,說曰:「臣不聞也。」易之遽曰:「張說與元忠同逆。」則天問其故,易之曰:「說往時謂元忠居伊、周之地,臣以伊尹放太甲,周公攝成王之位,此其狀也。」說奏曰:「易之、昌宗大無知,所言伊、周徒聞其語耳,不知伊、周之本末。元忠初加拜命,授紫綬,臣以郎官拜賀。元忠曰:『無尺寸之功,而居重任,不勝畏懼。』臣曰:『公當伊、周之任,何愧三品?』然伊、周歷代書為忠臣,陛下遣臣不學伊、周,使臣將何所學?」說又曰:「易之以臣宗室,故托為黨。然附易之,有臺輔之望;附元忠,有族滅之勢。臣不敢面欺,亦懼元忠冤魂耳。」遂焚香為誓。元忠免死,流放嶺南。

張易之、昌宗貴寵用事,有潛相者言其當王,險薄者多附會之。長安中,右衛西街有榜云:「易之兄弟、長孫汲、裴安立等謀反。」宋璟時為御史中丞,奏請窮理其狀。則天曰:「易之已有奏聞,不可加罪。」璟曰:「易之為飛書所逼,窮而自陳。且謀反大逆,法無容免。請勒就臺勘當,以明國法。易之等久蒙驅使,分外承恩,臣言發禍從,即入鼎鑊,然義激於心,雖死不恨。」則天不悅。內史楊再思遽宣王命,左拾遺李邕歷階而進曰:「宋璟所爭,事為國家社稷,望陛下可其所奏。」則天意始解。乃傳命,令易之就獄推問。斯須,特敕原之,仍遣易之、昌宗就璟辭謝。拒而不見,令使者謂之曰:「公事當公言之。私見即私,法無私也。」璟謂左右:「恨不先打豎子腦破,而令混亂國經,吾負此恨久矣!」時朝列呼易之、昌宗為「五郎」、「六郎」,鄭杲曰:「公何稱易之為卿?」璟曰:「鄭杲何庸之甚!若以官秩,正當卿號;若以親,當為『張五郎』、『六郎』矣。足下非張氏家僮,號五郎、六郎,何也?」杲大慚而退。

宋璟。則天朝,以頻論得失不能容,而憚其公正,乃止敕璟往揚州推按。奏曰:「臣以不才,叨居憲府,按州縣乃監察御史事耳,今非意差臣,不識其所謂,請不奉制。」無何,復令按幽州都督屈突仲翔。璟復奏曰:「御史中丞,非軍國大事不當出。且仲翔所犯贓汙耳,今高品有侍御史,卑品有監察御史,今敕臣,恐陛下有危臣之意,請不奉制。」月餘,優詔令副李嶠使蜀,嶠喜,召璟曰:「叨奉渥恩,與公同謝。」璟曰:「恩制示禮數,不以禮遣璟,璟不當行,謹不謝。」乃上言曰:「以臣副嶠,何也?恐乖朝廷故事,請不奉制。」易之等冀璟出使,當別以事誅之。既不果,伺璟家有婚禮,將刺殺之。有密以告者,璟乘車舍於他所,乃免。易之尋伏誅。

宗楚客兄秦客潛勸則天革命,累遷內史,後以贓罪流於嶺南死。楚客無他材能,附會武三思,神龍中為中書舍人。時西突厥阿史那與忠節不和,安西都護郭元振奏請徙忠節於內地,楚客與弟晉卿及紀處訥等納忠節厚賂,請發兵以討西突厥,不納元振之奏。突厥大怒,舉兵入寇,甚為邊患。監察御史崔琬劾楚客等,中宗不從,遽令與琬和解。俄而韋氏敗,楚客等咸誅。

文宗謂宰臣曰:「太宗得魏徵,採拾闕遺,弼成聖政;今我得魏暮,於疑似之間,必極匡諫,雖不敢望貞觀之政,庶幾處無過之地。」令授暮右補闕,敕舍人善為詞。又問暮曰:「卿家有何圖書?」暮曰:「家書悉無,惟有文貞公笏在。」文宗令進來。鄭覃在側曰:「在人不在笏。」文宗曰:「卿渾未曉。但甘棠之義,非要笏也。」

崔顥有美名,李邕常欲一見。及顥至獻文,其首云:「十五嫁王昌。」邕叱起曰:「小子無禮。」遂不接。

肅宗以王鵄為相,尚鬼神之事,分遣女巫遍禱山川。有巫者少年盛服,乘傳而行,中使隨之,所至誅求金帛,積載於後,與惡少十數輩橫行州縣。至黃州,左震為刺史,晨至驛門,扃戶不啟。震命壞鎖而入,曳巫斬階下,惡少皆死。籍其緡鉅萬,金寶堆積,悉列上曰:「臣已斬巫。請以所籍錢,代臣貧民輸稅,其中使送上,臣請死。」朝廷慰獎之。

李汧公勉罷嶺南節度,至石門停舟,悉搜家人犀象投水中。

德宗在東宮,雅好楊崖州字,嘗令打《李楷洛碑》,釘壁以玩。及即位,徵拜。炎有崖谷,言論持正,對見必為之加敬,歲余不倦。及後以劉晏事,上不懌,盧杞揣知上意,因傾之。

許孟容為給事中,宦者有以權幸相誘者,拒絕之。雖不大拜,亦不為患。

韋相貫之為右丞,僧廣宣造門曰:「竊知閣下不久拜相。」貫之叱曰:「安得此言。」命草奏,僧惶恐而出。

朝廷每降使新羅,其國必以金寶厚為之贈,唯李納判官一無所受,深為同輩所嫉。

雅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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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梁公與婁師德同為相,狄公排斥師德非一日,則天問狄公曰:「朕大用卿,卿知所自乎?」對曰:「臣以文章直道進身,非碌碌因人成事。」則天久之曰:「朕比不知卿,卿之遭遇,實師德之力。」因命左右取筐篋,得十許通薦表,以賜梁公。梁公閱之,恐懼引咎,則天不責。出於外曰:「吾不意為婁公所涵,而婁公未嘗有矜色。」

唐公臨性寬仁多恕,嘗欲吊喪,令家僮歸取白衫,僮僕誤持余衣,懼未敢進。臨察之,謂曰:「今日氣逆,不宜哀泣,向取白衫且止之。」又令煮藥,不精,潛覺其故,又謂曰:「今日陰晦,不宜服藥,可棄之。」終不揚其過失。

裴度在中書,印忽亡失,度命張筵,舉座不曉其故。夜半宴酣,左右曰:「印復得。」度不答,極歡而罷。或問其故,度曰:「此蓋諸胥盜印書券耳。緩之則存,急之則投諸水火。」人服其臨事不撓。

陽道州城未嘗有所蓄積,雖所服用不可闕者,客稱某物可佳可愛,公輒喜授之。有陳萇者,候其始請月俸,常往稱其錢帛之美,月有獲焉。

韓臯為京兆尹。時久旱祈雨,縣官讀祝文,專心記公家諱,及稱官銜畢,誤呼先相之名,臯但慘然,因命重讀,亦不加責。在夏口,嘗病小瘡,令醫傅膏不濡,公問之,醫云:「天寒膏硬。」公笑曰:「韓臯實是硬。」初臯自貶所量移錢塘,與李錡不協。後臯在鄂州,錡夢萬歲樓上掛冰,因自解曰:「冰者,寒也;樓者,高也。豈韓臯來代我乎?」意甚惡之,果移鎮浙右。

文宗對翰林諸學士,因論前代文章,裴舍人素數稱陳拾遺名,柳舍人璟目之,裴不覺。上顧柳曰:「陳字伯玉,近亦多以字行。」

裴晉公為門下侍郎,過吏部選人官,謂同過給事中曰:「吾徒僥悻至多;此輩優一資半級,何足問也?」一皆註定,未曾退量。公不信術數,不好服食,每語人曰:「雞豬魚蒜,逢著則吃;生老病死,時至則行。」其宏達皆此類。

文宗將有事南郊,祀前,本司進相撲人。上曰:「方清齊,豈合觀此事?」左右曰:「舊例也,已在外祗候。」上曰:「此應是要賞物,可向外相撲了。」即與賞令去。又嘗觀鬥雞,優人稱嘆大好雞,上曰:「雞好,便賜汝。」

文宗時入閣,郎官有誤窺者。上覺之,班退,語宰相曰:「適省郎班內第某人,忽斜盼視朕,何也?」裴度對曰:「省郎卑微,安得如此!」欲與打著。上曰:「此小事,不打了。」

靖安李少師宗閔,不以威重自處,好與賓客飲宴談笑。善飲酒。暑月臨池,以荷為杯,滿酌酒,密系持近口,以筋刺之而飲,不盡再舉。既散,有人言:「昨飲大歡也。」李曰:「今日言歡,明前日之不歡。自今好惡,一不得言。」

夏侯孜在舉場,有王生者,有時名,遇孜下第,偕遊京西,鳳翔節度使館之,從事有宴召焉。酒酣,以骰子祝曰:「二秀才明年但得第,當擲堂印。」王生自負,怒曰:「吾誠淺薄,與夏侯孜同年乎?」不悅而去。孜後及第,累官至宰相,王生竟無所聞。孜在河中,王生之子不知有隙,偶獲孜與其父生平書疏數紙,持以謁孜。孜問其所欲,一以予之,因召諸從事,語其事。

鄭公嘗拜掃還,白太宗:「人言陛下欲幸山南,在外悉裝束,而竟不行,何有此消息?」帝笑曰:「當時有心,畏卿等嗔,遂停耳。」

盧尚書承慶,總章初考內外官。有督運,遭風失米,盧考之曰:「監運損糧,考中下。」其人容自若,無言而退。盧重其雅量,改註曰:「非力所及,考中中。」既無喜容,亦無愧詞,又改曰:「寵辱不驚,考中上。」

李昭德為內史,婁師德為納言,相隨入朝。婁體肥行緩,李屢顧待不即至,乃發怒曰:「叵耐殺人田舍漢!」婁聞之,徐笑曰:「師德不是田舍漢,更阿誰是?」師德弟為岱州刺史,將別,謂之曰:「吾以不才,位居宰相,汝今又拜州牧,叨據過分,人所疾也,將何以全先人髮膚?」弟長跪曰:「自今唾某面上者,亦不敢言,但拭之而已。以此自勉,庶不為兄憂。」師德曰:「此適以為我憂也。夫前人唾者,發於怒也,汝今拭之,是惡前人唾而拭,是逆前人怒也。唾不拭而自乾,何若笑而受之?」當武后時,竟保其寵祿,率是道也。

皇甫德參上書,言:「陛下修洛陽宮,是勞人也;收地租,厚斂也;俗尚高髻,是宮中所化也。」太宗怒曰:「此人慾使國家不收一租,不役一人,宮人無發,乃稱其意!」魏徵進曰:「賈誼當漢文帝之時,上書曰:『可痛哭者三,可長嘆者五。』自古上書,率為激切。不激切,則不能動人主之心;激切,則似謗訕。所謂『狂夫之言,聖人擇焉』。惟在陛下裁察。今茍責之,則於後誰敢言?」乃賜絹二十匹,命歸。

陸兗公為同州刺史,有家僮不下馬;參軍責之,鞭其背見血。因謁曰:「小吏犯公,請去。」兗公頷之曰:「奴見官人不下馬,打了,去也得,不去也得。」參軍不測而退。(原註:當曰:「不下馬,打也得,不打也得。官人打了,去也得,不去也得。」)

袁傪之破袁晁,擒其偽公卿數十人,州縣大具拲梏,謂必生致闕下。傪曰:「此惡百姓,何足以煩人。」乃笞之,遣去。

韋丹少在洛陽,嘗至中橋,見數百人喧集水濱,乃漁者網得大黿,系之橋柱。丹不忍,問曰:「幾錢可贖?」曰:「五千。」丹曰:「吾驢直三千,可乎?」於是與之,放黿於水,徒步而歸。

任迪簡為天德判官。軍中宴,後至當飲觥酒,吏誤以醋酌。迪簡以軍使李景略令酷,發之則死矣,乃強飲之,遂病吐血。軍中聞之皆泣下,景略為之省刑。及景略卒,軍中請以為主。自衛佐拜御史中丞,為觀軍使,終易定節度使。

裴相垍嘗應宏詞,崔樞考之不第。及為相,擢之為禮部侍郎,笑曰:「此報德也。」樞惶恐欲墜階,又笑曰:「戲言也。」

長慶初,趙相為太常卿,贊郊廟之禮。時罷相二十餘年,年七十六,眾服其健。右常侍郎孝奕笑曰:「是仆為東府試官所送進士也。」

元載之敗,其女資敬寺尼真一,納於掖庭。德宗即位,召至別殿,告其父死。真一自投於地,左右皆叱。德宗曰:「焉有聞親之喪,責其哭踴?」遂扶出,眾皆隕涕。

識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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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二十年,王師旦為員外郎,冀州進士張昌齡、王公瑾並有文辭,聲振京邑。師旦考其策為下等,舉朝不知所以。及奏等第,太宗怪問無昌齡等名,師旦對曰:「此輩誠有詞華,然其體輕薄,文章浮艷,必不成令器。臣擢之,恐後生仿效,有變陛下風俗。」上深然之。後昌齡為長安尉,坐贓解,而公瑾亦無所成。

中宗嘗召宰相蘇瑰、李嶠子進見。二子同年。上曰:「爾宜記所通書言之。」瑰子頲應曰:「木從繩則正,後從諫則聖。」嶠子亡其名,亦進曰:「斮朝涉之脛,剖賢人之心。」上曰:「蘇瑰有子,李嶠無兒。」

張守珪,陜州平陵人也。自幽州入覲,過本縣,見令李元,申桑梓之禮。見陜尉李桎梏裴冕,冕呼:「張公!困厄中豈能相救?」至靈寶,便奏充判官。(案:《唐書·裴冕傳》:冕以王珪奏充判官,非張守珪,與此異)冕後至宰輔。

代宗寬厚出於天性。幼時,玄宗每坐於前,熟視之,謂武惠妃曰:「此兒有異相,亦是吾家一有福天子。」

西涼州俗好音樂,制《涼州》新曲,開元中列上獻之。上顧問寧王,王進曰:「此曲雖佳,臣有聞焉:夫音者,始之於宮,散之於商,成之於角、征、羽,莫不根柢橐龠於宮、商也。宮雜而少商,征亂而加暴。臣聞:宮,君也;商,臣也。宮不勝則君勢卑,商有餘則臣下僣。君卑則畏下,臣僣則犯上。蓋形之於音律,播之於歌詠,見之於人事。臣恐一日有播越之禍,悖亂之患,莫不由此曲也。」上聞之,默然。及安祿山之亂,華夏鼎沸,所以知寧王知音之妙也。

安祿山初為張韓公帳下走使。韓公嘗洗足,韓公足下有黑子,祿山竊窺之。韓公顧而笑曰:「黑子是吾之貴相,汝何窺之?」祿山曰:「賤人不幸,兩足皆有,亦似將軍者,色黑而加大。」公奇之,約為義兒,深加慰勉。

王瑀為太常卿。早起,聞永興里人吹笛,問:「是太常樂人否?」曰:「然。」已後因閱樂而撻之。問曰:「何得罪?」曰:「臥吹笛。」又見康昆侖彈琵琶,云:「琵聲多,琶聲少,亦未可彈五十四絲大弦也。」自下而上謂之琵,自上而下謂之琶。

裴寬尚書罷郡,西歸汴中,日晚維舟,見一人坐樹下,衣服故敝。召與語,大奇之,謂「君才識自當富貴,何貧也?」舉船錢帛奴婢與之,客亦不讓。語訖上船,奴婢偃蹇者鞭撲之,裴公益以為奇,其人乃張建封也。

杜丞相鴻漸,世號知人。見馬燧、李抱真、盧杞、陸贄、張宏靖、李藩,皆云「並為將相」,既而盡然。又大司徒杜公見張弘靖,曰:「必為宰相。」貴人多知人也如此。

潘炎,德宗時為翰林學士,恩渥極異。其妻劉氏,晏之女也。京尹某有故,伺候累日不得見,乃遺閽者三百縑。夫人知之,謂潘曰:「豈有人臣,京尹願一見,遺奴三百縑帛?其危可知也!」遽勸潘公避位。子孟陽,初為戶部侍郎,夫人憂惕曰:「以爾人材而在丞郎之位,吾懼禍之必至也。」戶部解諭再三,乃曰:「試會爾同列,吾觀之。」因遍招深熟者。客至,夫人垂簾視之。既罷會,喜曰:「皆爾之儔也,不足憂矣。末後慘綠少年,何人也?」答曰:「補闕杜黃裳。」夫人曰:「此人自別,是有名卿相。」

韋獻公夏卿有知人之鑒,人不知也。因退朝,於街中逢再從弟執誼,從弟渠牟、丹,三人皆二十四,並為郎官。簇馬久之,獻公曰:「今日逢三二十四郎,輒欲題目之。」語執誼曰:「汝必為宰相,善保其末耳。」語渠牟曰:「弟當別奉主上恩,而連貴公卿。」語丹曰:「三命中,弟最長遠,而位極旄鉞。」由是竟如其言。

韋獻公夏卿不經方鎮,唯嘗於東都留守辟吏八人,而路公隨、皇甫崖州轕皆為宰相,張尚書賈、段給事平仲、衛大夫中行、李常侍翺、李諫議景儉、李湖南詞皆至顯官,亦知名矣。

李相絳,先人為襄州督郵,方赴舉,求鄉薦。時樊司空澤為節度使,張常侍正甫為判官,主鄉薦。張公知丞相有前途,啟司空曰:「舉人悉不如李某秀才,請只送一人,請眾人之資以奉之。」欣然允諾。又薦丞相弟為同舍郎。不十年而李公登庸,感司空之恩,以司空之子宗易為朝官。人問宗易之文於丞相,答曰:「蓋代。」時人用以「蓋代」為口實,相見論文,必曰:「莫是樊三蓋代否?」後丞相之為戶部侍郎也,常侍為本司郎中,因會,把詩侍郎唱歌,李終不唱而哂之,滿席大噱。

韓太保臯深曉音律,嘗觀客彈琴為《止息》,乃嘆曰:「妙哉,嵇生之音也!為是曲也,其當魏、晉之際乎?」《止息》與《廣陵散》,同出而異名也。其音主商,商為秋聲,天將肅殺,草木搖落,其歲之晏乎?此所以知魏之季慢也。其商弦與宮同,時臣奪其君之位乎?此所以知司馬氏之將篡也。『廣陵』,維揚也;『散』者,流亡之謂也。『楊』者,武后之姓,言楊後與其父駿之傾覆晉祚者也。晉難興,終『止息』於此。其音哀憤而噍殺,操者蹙而憯痛,永嘉之亂,其應此乎?叔夜撰此,將貽後代之知音,且避晉禍,托之神鬼,史氏非知味者,安得不傳其謬歟?」

吳興僧晝一,字皎然,工律詩。嘗謁韋蘇州,恐詩體不合,乃於舟抒思,作古體十數篇為獻。韋皆不稱賞,晝一極失望;明日寫其舊制獻之,韋吟諷,大加嘆賞。因語晝一云:「幾致失聲名。何不但以所工見投,而猥希老夫之意?人各有所得,非卒能致。」晝一服其能鑒。

駱浚者,度支司書手也。嘗健羨一雜事典,題詩一絕於柏樹曰:「幹聳一條青玉直,葉鋪千疊綠雲低;爭如燕雀偏巢此,卻是鵷鸞不得棲。」會度支使巡諸司,見此題,問左右,云:「浚所為也。」召與語,可聽。曰:「錢穀粗曉,詞氣不卑,言語古壯,人品亦佳。」翌日,以語巡官李吉甫,遂擢為度支巡官。浚請兼巡覆官。自以微賤,不敢廁士大夫之列。月餘,九門內勾出數十萬貫;數月,關右、蒲、潼、京西、京北、三輔勾四百萬,佐大門,卻河陰斗門,曹、汴、宿、宋,無水潦之患。後典名郡,有令名。於春明門外築臺榭,食客皆名人。盧申州題詩云:「地甃如拳石,溪橫似葉舟。」即駱氏池館也。

裴晉公為相,布衣交友、受恩子弟,報恩獎引不暫忘。大臣中有重德寡言者,忽曰:「某與一二人皆受知裴公。白衣時,約他日顯達,彼此引重。某仕宦所得已多,然晉公有異於初,不以輔佐相許。」晉公聞之,笑曰:「實負初心。」乃問人曰:「曾見靈芝、珊瑚否?」曰:「此皆希世之寶。」又曰:「曾遊山水否?曰「名山數遊,唯廬山瀑布狀如天漢,天下無之。」晉公曰:「圖畫尚可悅目,何況親觀?然靈芝、珊瑚,為瑞為寶可矣,用於廣廈,須杞、梓、樟、楠;瀑布可以圖畫,而無濟於人,若以溉良田,激碾磑,其功莫若長河之水。某公德行文學、器度標準,為大臣儀表,望之可敬;然長厚有餘,心無機術。傷於畏怯,剝割多疑。前古人民質樸,征賦未分,地不過數千里,官不過一百員。內無權悻,外絕奸詐。畫地為獄,人不敢逃;以赭染衣,人不敢犯。雖已列郡建國,侯伯分理;當時國之大者,不及今之一縣,易為匡濟。今天子設官一萬八千,列郡三百五十,四十六連帥,八十萬甲兵。禮樂文物,軒裳士流,盛於前古。材非王佐,安敢許人!」

相國牛僧孺,或言仙客之後,居宛、葉之間。少孤貧,力學有誌。永貞中擢進士第,與同輩過政事堂,宰相謂曰:「掃廳奉候。」僧孺獨出曰:「不敢。」眾聳異之。元和初,登制科,歷省郎至丞相。大中初卒。後白敏中入相,乃奏,謚曰「簡」。

李玨,字待價,趙郡贊皇人。早孤,居淮南,養母以孝聞。舉明經,華州刺史李絳見而謂之曰:「日角珠庭,非常人也,當掇進士科。明經碌碌,非子發跡之地。」一舉不第。應進士舉,許孟容為禮部,擢上第。釋褐,署烏重胤河陽府推官,書判高等,授渭南縣尉,遷右拾遺,左遷下邽縣令。丁母憂,廬居三年,不入室。免喪,諸侯交辟,皆不就。牛僧孺在武昌,掌書記,歸御史府。韋處厚秉政,稱曰:「清廟之器,豈擊搏才乎?」擢拜禮部員外郎,改吏部員外。李宗閔為相,擢知制誥,改司勛員外郎,庫部郎中,文宗召充翰林學士。玨風格端肅,屬詞敏贍,恩傾一時。累遷戶部侍郎承旨,天子屢欲以為相。鄭註以方術為侍講學士,李訓自流人入內廷,玨未嘗私焉。訓、註交譖,貶江州刺史。訓誅,徵為戶部侍郎,與楊嗣復同日拜相。上雖切於求理,終優遊不斷。同列陳夷行、鄭覃請經術孤立者進用,玨與嗣復論地胄詞彩者居先,每延英議政,多異同,卒無成效,但寄之頰舌而已。文宗將崩,以敬宗子陳王成美為托。武宗立,事由兩軍,貶昭州刺史。宣宗即位,累遷河陽三城節度,吏部尚書。崔鄲薨,又拜檢校左僕射、淮南節度使。三載,薨,謚貞穆。

李廓為武寧軍節度使,不治,右補闕鄭魯上疏曰:「臣恐新麥未登,徐師必亂。乞速命良將,救此一方。」宣宗未之省。麥熟而徐師果亂,上感悟魯言,擢為起居舍人。

懿宗晚年政出群下。路巖年少固位,一旦失勢,當路皆讎隙,中外沸騰,所指未必實也。初,巖為淮南崔鉉度支使,除監察,十年不出京師,致位宰相。鉉謂巖必貴,嘗曰:「路十終須與他那一官!」自監察入翰林,鉉猶在淮南,聞曰:「路十如今便入翰林,何能至老?」皆如言。

突厥平,溫僕射彥博請遷於朔方,以實空虛之地,於是入居長安者且萬家。魏鄭公以為夷不亂華,非久常之策。爭論數年不決。至開元中,六胡反叛,其地復空。

太宗令衛公教侯君集,君集言於帝曰:「李靖將反矣!至微隱之術,輒不以示臣。」帝以讓靖,靖曰:「此乃君集反爾!今中夏乂安,臣之所教,足以制四夷矣,而求盡臣之術者,將有他心焉。」

潤州得玉磬十二以獻,張率更叩其一,曰:「是晉某歲所造也。是歲余月,造磬者法月,數有十三,今闕其一。宜於黃鐘九尺掘之,必得焉。」敕州求之,如言而得。

鄭公見《秦王破陣樂》,則俯而不視;奏《慶善樂》,則玩而不厭。

貞觀中,有婆羅門僧言「佛齒所擊,前無堅物」,於是士女奔湊,其處如市。時傅奕方病臥,聞之,謂子曰:「非是佛齒也。吾聞金剛石至堅,物莫能敵,唯羚羊角破之。汝但取試焉。」胡僧監護甚嚴,固求,良久乃得見。出角叩之,應手而碎,觀者乃止。今理珠者用此角。

閻立本善畫。至荊州,視張僧繇舊跡,曰:「定虛得名耳。」明日又往,曰:「猶是近代佳手耳。」明日又往,曰:「名下無虛士。」坐臥觀之,留宿其下,一日不能去。

高宗時,群蠻聚為寇,討之輒不利,乃除徐敬業為刺史。府發卒迎,敬業盡放令還,單騎至府。賊聞新刺史至,皆繕理以待。敬業一無所問,處他事已畢,方曰:「賊安在?」曰:「在南岸。」乃從一二佐史而往觀之,莫不駭愕。賊所持兵覘望,及見船中無人,又無兵仗,更閉營隱藏。敬業直入其營內,告云:「國家知汝等為貪吏所害,非有他惡。可悉歸田裡,無去為賊。」唯召其帥,責以不早降之意,各笞數十而遣之,境內肅然。其祖英公壯其膽略,曰:「吾不辦此,然破我家者必此兒!」英公既薨,高宗思平遼勛,令制其冢,象高麗中三山,猶霍去病之祁連山。後敬業舉兵,武后令掘平之。大霧三日不解,乃止。

張沛為同州,任正名為錄事,劉幽求為朝邑尉。沛常呼二公為任大、劉大,若交友。玄宗誅韋氏,沛兄殿中監涉見誅,並合誅沛。沛將出就刑,正名時謁告在家,聞之,遽出曰:「朝廷初有大艱,同州,京之左輔,奈何單使至,害其州將?請以死守之。」於是勸令覆奏,送沛於獄,曰:「正名若死,使君可憂;不然,無慮也。」時劉幽求方立元勛,用事居中,竟脫沛於難。

蕭至忠自晉州之入也,大理蔣欽緒即其妹婿,送之曰:「以足下之才,不憂不見用,無為非分妄求。」至忠不納。蔣退而嘆曰:「九代之卿族,一舉而滅,可哀也哉!」至忠既至,拜中書令,歲余敗。

高公駢鎮蜀日,因巡邊,至資中郡,舍於刺史衙。對郡山頂有開元寺,是夜黃昏,僧眾禮佛,其聲喧達。公命軍候悉擒械之,來朝笞背斥逐。召將吏而謂之曰:「僧徒禮念,亦無罪過,但此寺十年後,當有禿丁數千為亂,以是厭之。」其后土人皆髡執兵,號「大髡」、「小髡」,據寺為寨淩脅州將,果葉高公之言。

張九齡,開元中為中書令。范陽節度使張守珪奏裨將安祿山頻失利,送戮於京師。九齡批曰:「穰苴出軍,必誅莊賈;孫武行法,亦斬宮嬪。守珪軍令若行,祿山不宜免死。」及到中書,張九齡與語久之,因奏戮之,以絕後患。玄宗曰:「卿勿以王夷甫識石勒之意,殺害忠良。」更加官爵,放歸本道。至德初,玄宗在成都,思九齡先覺,制贈司徒,遣使就韶州致祭。

李相夷簡未登第時,為鄭縣丞。涇軍之亂,有使走驢東去甚急,夷簡入白刺史曰:「京城有故,此使必非朝命,請執問。」果朱泚使滔者。

德宗自復京闕,常恐生事,方鎮有兵,必姑息之。唯渾瑊奏事,不過,輒私喜曰:「上不疑我。」

順宗風噤不言,太子未立,牛美人有異志。上乃召學士鄭絪於小殿,草立太子詔。執筆不請而書「立嫡以長」四字,跪呈。順宗然之,乃定。

賞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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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中,蜀人李義府八歲,號神童。至京師,太宗在上林苑便對,有得烏者,上賜義府。義府登時進詩曰:「日裏揚朝彩,琴中伴夜啼;上林多許樹,不借一枝棲。」上笑曰:「朕以全樹借汝。」後相高宗。

玄宗燕諸學士於便殿,顧謂李白曰:「朕與天後任人如何?」白曰:「天後任人,如小兒市瓜,不擇香味,唯取其肥大者。陛下任人,如淘沙取金,剖石采玉,皆得其精粹。」上大笑。

德宗每年征四方學術直言極諫之士,至者萃於闕下,上親自考試,絕請托之路。是時文學相高,當途者咸以推賢進善為意。上試制科於宣德殿,或下等者,即以筆抹之至尾。其稱旨者,必吟誦嗟嘆;翊日,遍示宰相學士,曰:「此皆朕之門生。」公卿無不服上精鑒。宏詞獨孤授吏部試《放馴象賦》,上自考之,稱其句曰:「化之式孚,則必受乎來獻;物或違性,斯用感於至仁。」上特書第三等。先是代宗時外方進馴象三十二,上即位,悉令放荊山之南。而授獻賦不傷於顧忌,上賞其知去就。

白居易應舉,初至京,以詩謁顧著作況。況睹姓名,熟視曰:「米價方貴,居亦不易。」及披卷,首篇曰:「咸陽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乃嗟賞曰:「道得個語,居即易也。」因為之延譽,聲名遂振。

李賀以歌詩謁韓愈,愈時為國子博士分司,送客歸,極困。門人呈卷,解帶,旋讀之。首篇《雁門太守行》云:「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卻緩帶,命迎之。

廣平程子齊昔範,未舉進士日,著《程子中暮》,韓文公稱嘆之。及赴舉,幹主司曰:「程昔範不合在諸生之下。」當時不第,人以為屈。庾尚書承宣知貢舉,程始登第,以試正字從事涇原軍。李逢吉在相位,見其書,特薦,拜右拾遺,竟因逢吉湮厄而沒。其立身貞苦,能清談樂善,士多附之。與堂舅李信州虞相善,又交裴夷直,皆士林之望也。

元稹在鄂州,周復為從事。稹嘗賦詩,命院中屬和。周簪笏見稹曰:「某偶以大人往還高門,謬獲一第,其實詩賦皆不能。」稹曰:「遽以實告,賢於能詩者。」

劉侍郎三復,初為金壇尉,李衛公鎮浙西,三復代草表云:「山名北固,長懷戀闕之心;地接東溟,卻羨朝宗之路。」衛公嘉嘆,遂辟為賓佐。時杭州有蕭協律悅,善畫竹,家酷貧,白居易典郡,嘗敘云:「悅之竹舉世無倫,頗自秘重,有終歲求其一竿一枝不得者。」又遺之歌曰:「餘杭邑客多羈貧,其中甚者蕭與殷,天寒身上猶衣葛,日高甑中未掃塵。」悅年老多病,有一女未適。他日,病且亟,謂其女曰:「吾聞長史劉從事,非有通家之舊,復無舉薦之力。欻自(案:此下原闕一字)眾為賢侯幕府,必有足觀者。今知未婚,吾雖未識,當以書托汝。」三復覽其書,數日未決。會夜夢有黃衣使,致槁一束於其門。翊日,言於衛公,公曰:「槁,蕭也。此固定矣。」三復遂成婚。

白敏中在郎署,未有知者,雖李衛公器之,多所延譽,然而無資用以奉僚友。衛公遺錢十萬,俾為酒餚,會省閤諸公宴。已有日。時秋霖涉旬日,賀拔惎員外求官未得,將欲出京,來別。惎與敏中同年。主閽者告以方候朝官,繆以他適對。惎駐車留書,敘羈遊之困。敏中得書,嘆曰:「士窮達當有時命,茍以僥悻取容,未足發吾身。豈有美饌上邀當路豪貴,而遺登第故人?」遂令召惎先宴。既而朝客來,聞與惎宴,眾人咸去。他日,見衛公。問來者誰,敏中具對:「以留惎,負於推引。」衛公亦稱云:「此事真古人所為。」惎自後以評事先拜,而敏中以庫部郎中入翰林為學士,未逾三年,為丞相。

大中末,諫官獻疏,請賜白居易謚。上曰:「何不讀《醉吟先生墓表》?」卒不賜謚。弟敏中在相位,奏立神道碑,使李商隱為之。

宣宗舅鄭僕射光,鎮河中。封其妾為夫人,不受,表曰:「白屋同愁,已失鳳鳴之侶;朱門自樂,難容烏合之人。」上大喜,問左右曰:「誰教阿舅作此好語?」對曰:「光多任一判官田詢者掌書記。」上曰:「表語尤佳,便好與翰林一官。」論者以為不由進士,又寒士,無引援,遂止。

光德劉相宗望舉進士,朔望謁鄭太師從讜。閽者呈刺,裴侍郎瓚後至,先入從容,乃召劉秀才。劉相告以主司在前,不敢升坐。隅拜於副階上,鄭公降而揖焉。鄭公佇立,目送之,久方回。乃謂瓚曰:「大好及第舉人。」瓚唯唯,明年為門生。

令狐滈、弟澄,皆好文。自楚及澄,三世掌誥命,有稱科場中。

令狐滈以父為丞相,未得進。滈出訪鄭侍郎,道遇大尹,投國學避之。遇廣文生吳畦,從容久之。畦袖卷呈滈,由是出入滈家。滈薦畦於鄭公,遂先滈一年及第,後至郡守。

懿宗嘗行經延資庫,見廣廈錢帛山積,問左右:「誰為庫?」侍臣對曰:「宰相李德裕,以天下每歲度支備用之餘,盡實於此。自是以來,邊庭有急,支備無乏。」上曰:「今何在?」曰:「頃坐吳湘貶崖州。」上曰:「有如此功,微罪豈合誅譴!」由是劉鄴進表雪冤,遂許加贈。

劉仁表,劉允章門生。初,允章知舉,仁表與李都善,即訪之,而謂都曰:「儀之某為朝廷委任,何以見裨,少塞責乎?」都欲薦其所知者,允章迎謂之曰:「謂不言牛、孔,安得歲歲須人?」先是牛、孔數家,憑勢力,每歲主司為其所制,故允章亦云,適中都所欲言者。都曰:「蘊中錯也,願其往之。」(案:此句文義難明,疑有脫誤)以與允章雅熟,都納焉,即孔紆也。復授允章以文一軸,發之且大半,曰:「此可以與否?」允章佳賞,比及卷首,乃仁表也。允章鄙其輕薄而辭之。都曰:「公是遭罹者,奈何復聽讒言乎?」於是皆許之。仁表後為華州趙騭幕,嘗飲酒,騭命歐陽琳作錄事,酒不中者罰之。仁表酒不能滿飲,琳罰之,仁表曰:「鄂渚尚書解取錄事,不解放門生。」時允章鎮江夏,仁表皆自謂也。

畢相諴家素賤。李中丞者,有諸院兄弟與諴熟。諴至李氏子書室中,諸子賦詩,諴亦為之。頃者李至,觀諸子詩,又見諴所作,稱其美。諴初亦避之,李問曰:「此誰作也?」諸子不敢隱,乃曰:「某叔,頃來畢諴秀才作也。」諴遂出見。既而李呼左右責曰:「何令馬入池中,踐浮萍皆聚,蘆荻斜倒?」怒甚,左右莫敢對。諴曰:「萍聚只因今日浪,荻斜都為夜來風。」李大悅,遂留為客。

劉仁軌為左僕射,戴至德為右僕射,人皆多劉而鄙戴。有老父陳牒,至德方欲下筆,老父問左右:「此是劉僕射否?」曰:「是戴。」因急就曰:「此是不解事僕射,卻將牒來。」至德突令授之。戴在職無異跡,當朝似不能言者。及薨,高宗嘆曰:「自吾喪至德,無復聞讜言。在時,事有不是者,未嘗放過。」因索其前後所陳章奏,閱而流涕,朝廷始重之。

相國劉公贍,其先人諱景,本連州人,少為漢南鄭司徒掌箋劄。因題商山驛側泉石,司徒奇之,勉以進修,俾前驛換麻衣,執贄見之禮。後解薦,擢進士第,歷臺省。贍孤貧有藝,雖登科第,不預急流。任大理評事日,饘粥不給,嘗於安國寺相識僧處謁飧,留所業文數軸,置在僧幾上。致仕劉賓客遊寺,見此文卷,甚奇之,憐其貧窶,厚有濟恤。又知其連州人,朝無引援,謂僧曰:「某雖閑廢,能為此人致宰相。」爾後授河中少尹,幕僚有貴族浮薄者蔑視之。一旦有命征人,蒲尹張筵而餞之。輕薄客呼相國為「尹公」曰:「歸朝作何官職?」相國對曰:「得路即作宰相。」此郎官大笑之,在席亦有異言者。自是以水部員外知制誥,相次入翰林,以至拜相。

鄭愚尚書,廣州人。雄才奧學,擢進士第,揚歷清顯,聲稱烜然,而性本好華,以錦為半臂。崔魏公鉉鎮荊南,鄭除廣南節制經過,魏公以常禮延遇。鄭舉進士時,未嘗以文章及魏公門。此日於客次換麻衣,先贄所業。魏公覽其卷首,尋已賞嘆至三四,不覺曰:「真銷得錦半臂也。」又以魏公故相,合具軍儀廷參,不得已而受之。魏公曰:「文武之道,備見之矣。」其欽服形於辭色也。或曰:「鄭公因醉眠,左右見一白豬。」蓋杜征南蛇吐之類。郭曖尚昇平公主,盛集文士,即席賦詩,公主帷而觀之。李端中宴詩成云:「薰香荀令偏憐少,傅粉何郎不解愁。」眾稱妙絕,或謂夙篝,端曰:「願試一吟。」錢起云:「請以起姓為韻。」復云:「新開金埒教調馬,舊賜銅山許鑄錢。」曖出名馬金帛為贈。是席,端為首;送王相鎮幽朔,韓翌為首;送劉相巡江淮,錢起為首。

獨孤郁,權相子婿也,歷掌內外制,有美名。憲宗嘆曰:「我女婿不如德輿。」

孔葵為華州刺史,奏江淮進海味,道路擾人,並其類十數條。後上不記其名,問裴晉公,亦不能對,久之方省。乃拜葵嶺南節度,有異政。南中士人死於流竄者,子女悉為嫁娶之。

呂元膺為鄂嶽都團練使,夜登城,女墻已鎖,守者曰:「軍法:夜不可開。」乃告言中丞自登,守者又曰:「夜中不辯是非,雖中丞亦不可。」元膺乃歸。明日,擢為重職。

品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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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梁公與崔監司在中書。梁公有子喪,在假旬日,政事委積,處置皆不得。言於玄宗,玄宗曰:「朕以天下事本付姚崇,以卿坐鎮雅俗。」及梁公出,頃刻間決遣盡畢。時齊平陽為舍人,在旁見之。梁公自以為能,頗有得色,乃問平陽曰:「余之為相,比何等人?」齊未及對。梁公曰:「何如管、晏?」曰:「不可比管、晏。管、晏作法,雖不及後,猶及其身。相公前入相,所立法令施未竟,悉更之,以此不及。」梁公曰:「然則竟如何?」曰:「相公可謂救時之相也。」梁公投筆曰:「救時之相,豈易得乎?」時齊平陽善知今事,高仲舒善知古事。姚作相,凡質疑問難,皆此二人,因嘆曰:「欲知古事,問高仲舒;欲知今事,問齊澣,即無敗政矣。」

玄宗西幸,駕及古界,靈武遞至,房琯新除丞相。玄宗於馬上看除目,顧左右,謂裴士淹曰:「亦不是滅賊手。」士淹低語曰:「請陛下勿復言。」上色少愧。

玄宗西幸,嘗鬱郁不悅,多與裴士淹並馬語。語及平日之事,時亦解顏。上曰:「李林甫之材不多得。」士淹曰:「誠如聖旨,近實無儔。」上曰:「但以妒賢嫉能,以此至敗。」士淹曰:「陛下既知,何故久任之?豈唯身敗,兼亦誤國。計今日之事,林甫所啟也。」上愀然不樂。

喬彜京兆府解試,時有二試官。彜日午叩門,試官令引入,則已醺醉。視題,曰《幽蘭賦》,不肯作,曰:「兩人相對作得此題,速改之。」乃改為《渥窪馬賦》。奮筆斯須而就,其辭甚工。便欲首送。京兆尹曰:「喬彜崢嶸甚,以解副薦之。」

尚書白舍人初到錢塘,令訪牡丹。獨開元寺僧惠澄近於京得此花,始栽植於庭,欄圍甚密,他亦未知有也。時春景方深,惠澄設油幕覆其上。牡丹自東越分而種之也,會稽徐凝自富春來,未識白公,先題詩曰:「此花南地知誰種,慚愧僧門用意栽;海燕解憐頻睥睨,胡蜂未識更徘徊。虛生芍藥徒勞妒,羞殺玫瑰不敢開;唯有數苞紅萼在,含芳只待舍人來。」白尋到寺看花,乃命徐生同醉而歸。時張祜榜舟而至,甚若疏誕,然張、徐二生,未之習稔,各希首薦焉。中舍曰:「二君論文,若廉、白之鬥鼠穴,較勝負於一戰也。」遂試《長劍倚天賦》、《餘霞散成綺》詩。既解送,以凝為先,祜其次耳。張祜詩有「地勢遙尊嶽,河流側讓關。」多士以陳後主「日月光天德,山河壯帝居」比,徒有前名矣。祜題《金山寺》詩曰:樹影中流見,鐘聲兩岸聞」,雖綦毋潛雲「塔影掛青漢,鐘聲扣白雲」,此二句未為佳也。祜又有《觀獵》四句及《宮詞》,白公曰:「張三作獵詩以擬王右丞,予則未敢優劣也。」王維詩曰:「風勁角弓鳴,將軍獵渭城;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忽過新豐市,還歸細柳營。回看落雁處,千里暮雲平。」張祜詩曰:「晚出禁城東,分圍淺草中;紅旗開向日,白馬驟臨風。背手抽金鏃,翻身控角弓,萬人齊指處,一雁落寒空。」白公又以《宮詞》四句之中皆偶對,何足奇乎?不如徐生云:「今古常如白練飛,一條界破青山色。」徐凝賦曰:「譙周室裏,定遊、夏於邱、虔;馬守帷中,分《易》、《禮》於盧、鄭。如我明公薦拔,豈惟偏黨乎?」張祜亦曰:「《虞韶》九奏,非瑞馬之至音;荊玉三投,佇良工之必鑒。且洪鐘《韶》擊,瓦缶雷鳴;榮辱紥繩,復何定分!」祜遂行歌而邁,凝亦鼓枻而歸。自是二生終身偃仰,不隨鄉試矣。先是李補闕林宗、杜殿中牧,與白公輦下較文,具言元白體舛雜,而為清苦者見嗤,因茲有恨也。白為河南尹,李為河陽令,道上相遇,尹乃乘馬,令則肩輿,似乖趨事之禮。嘗謂樂天為「囁嚅公」,聞者皆笑,樂天之名稍減。白曰:「李直木(原註:林宗字也)吾之猘子也,其鋒不可當。」後杜舍人之守秋浦,與張生為詩文交,酷愛祜《宮詞》,亦知錢塘之歲,自有是非之論,懷不平之色,為詩二首以高之,曰:「誰人得似張公子,千首詩輕萬戶侯。」又云:「如何故國三千里,虛唱歌辭滿六宮。」

昇平裴相兄弟三人,俱有盛名。世謂俅不如休。休好釋氏,善隸書,所在寺額多書之。

隋吏部侍郎高孝基主選,見梁公房玄齡、蔡公杜如晦,愕然降階,與之抗禮。延入內廳,食甚恭,曰:「二賢當為王霸佐命,位極人臣,然杜年壽稍減於房耳。願以子孫相托。」貞觀初,杜薨於左僕射,房位至司徒,秉政二十餘年。

太宗稱虞監:博聞、德行、書翰、詞藻、忠直,一人而已,而兼是五善。

貞元中,楊氏、穆氏兄弟人物才名不相遠。或云:「楊氏兄弟賓客皆同;穆氏兄弟賓客皆異。」以此為優劣。

穆氏兄弟四人:贊、賞、質、員。時人謂:贊俗而有格,為「酪」;質美而多文為「酥」;員為「醍醐」,言粹而少用;賞為「乳腐」,言最為凡固也。

德宗晚年絕嗜欲,尤工詩,臣下莫及。每御製奉和而退,笑曰:「排公在。」

杜太保在淮南,進崔叔清詩百篇,上謂使者曰:「此惡詩,焉用進?」時人呼為「準敕惡詩」。

盧肇、黃頗,同遊李衛公門下。王起再知貢舉,訪二人之能。或曰:「盧有文學,黃能詩。」起遂以盧為狀頭,黃第三人。

規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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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常幸洛陽,頗見可欲,多治隋氏舊宮,或縱畋遊。魏徵驟諫,上忻然罷,曰:「非公,無此語。」

肅宗五月五日抱小公主,顧山人李唐曰:「念之,勿怪。」唐曰:「太上皇亦應思陛下。」肅宗泣涕。是時張氏已用事,不由己矣。

陽城為諫議大夫,德宗欲用裴延齡為相,城曰:「白麻若出,我必裂之而死。」德宗以為難,竟不相延齡。

國子監諸生猥雜,陽城為司業,以道德訓諭,有違親三年者,勉歸覲。

自天寶九年,置廣文館,至元和中,堂宇虛構,材木堆積,主者或盜用之。

憲宗固英睿。初即位,得杜邠公贊導;及其成功,多邠公力也。

每大朝會,監察御史押班,不足,則使下御史因朝奏者攝之。

諫院以章疏之故,憂患略同。臺中則務苛禮,省中多事,旨趣不一。故言:「遺、補相惜,御史相憎,郎官相輕。」

於司空因韋太尉《奉聖樂》,亦撰《順聖樂》以進,每宴,必使奏之。其曲將半,綴皆伏,而一人舞於中央。慕容韋緩笑曰:「何用窮兵獨舞?」雖笑談詼諧,亦有為也。頔又令女妓為佾舞,壯妙,號孫武《順聖樂》。

夙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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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昭容者,侍郎儀之孫也。儀之得罪,婦鄭氏填宮,遺腹生昭容。其母將誕之夕,夢人與秤曰:「持之秤量天下文士。」鄭氏冀其男也,及生昭容,視之,云:「秤量天下,豈是汝耶?」口中啞啞如應曰:「是。」

玄宗善八分書,將命相,皆先以御劄書其名於案上。會太子入侍,上以金甌覆其名以告之,曰:「此宰相名也,汝庸知其誰?即射中,賜若卮酒。」肅宗拜而稱曰:「非崔琳、盧從願乎?」上曰:「然。」因舉甌以示,乃賜卮酒。是時琳與從願皆有宰相望,上倚為相者數矣,竟以宗族蕃盛,附托者眾,不能用之。

蘇瑰初未知頲,常處頲於馬廄中,與庸仆雜行。一日有客詣瑰,候於客次。頲擁篲庭廡間,遺落一文字,客取而視之,乃詠昆侖奴子,詩云:「指如十挺墨,耳似兩張匙,」客異之。良久,瑰出,客淹留言詠,以其詩問瑰「何人,豈非足下宗庶之孽也?」瑰備言其事,客驚訝之,謂瑰加禮收舉,必蘇氏之令子也,瑰稍稍親之。有人獻兔,懸於廊廡之下,乃召頲詠之,曰:「兔子死闌單,將來掛竹竿,試將明鏡照,無異月中看。」瑰讀詩異之。由是學問日新,文章蓋代。及玄宗平內難,旦夕制誥絡繹,無非頲之所出,時稱「小許公」雲。

開元初,上留心理道,革去弊訛。不六、七年間,天下大理,河清海晏,物殷俗阜,安西諸國悉平為郡縣。置開遠門,亙地萬餘里。入河湟之賦稅滿右藏;東納河北諸道租庸,充滿左藏。財寶山積,不可勝計。四方豐稔,百姓樂業。戶計一千餘萬,米每鬥三錢。丁壯之夫,不識兵器。路不拾遺,行不賫糧。奇瑞疊委,重譯麕至。人物欣然,咸思登岱告成。上猶惕厲不已,捴讓數四。是時彭城劉晏年八歲,獻《東封書》,上覽而奇之,命宰相出題,就中書試。張說、源乾曜咸相感慰薦。上以晏間生秀妙,引於內殿,縱六宮觀看。楊妃坐於膝上,親為畫眉總髻,宮人投花擲果者甚多。拜為秘書正字。

張說問曰:「居官以來,正字幾何?」晏抗顏對曰:「他字皆正,獨『朋』字未正。」說聞而異之。

燕文正公弟某女婦盧氏,嘗為舅盧公求官,候公下朝而問焉。公不語,但指支床龜而示之。女拜而歸室,告其夫曰:「舅得詹事矣。」

開元中有李幼奇者,以藝幹柳芳,念百韻詩。芳便暗記,題之於壁,謂幼奇曰:「此吾之詩也。」幼奇大驚。徐曰:「相戲耳,此君所念詩也。」因謂幼奇更念他新著文章,一遍皆能記。

開元初,潞州常敬忠十五明經擢第,數年遍通五經,上書自舉,云:「一遍誦千言。」敕赴中書考試,張燕公問曰:「學士能一遍誦千言,十遍誦萬言乎?」對曰:「未曾自試。」燕公遂出書,非人間所見也,謂之曰:「可十遍誦之。」敬忠危坐而讀,每遍畫地為記。讀七遍,起曰:「此已誦得。」燕公曰:「可滿十遍,」敬忠曰:「若十遍,即是十遍誦得。今七遍已得,何要滿十遍?」燕公執本觀覽不暇,而敬忠誦畢不差一字,見者莫不嗟嘆。即日聞奏,命引對,賜彩衣一副,兼賫物。拜東宮衛佐,仍直集賢院,侍講《毛詩》,百餘日中三改,為同輩所嫉,中毒而卒。

天寶中,漢州雒縣尉張陟應一藝,自舉「日試萬言。」須中書考試。陟令善書者二十人,各執筆操紙就席,環庭而坐,俱占題目。身自巡歷,依題口授,言訖即過,周而復始。至午後詩成七千餘字,仍請滿萬。宰相云:「七千可謂多矣,何必須萬?」具以狀聞,敕賜縑帛,拜太公廟丞,直廣文館,時號張萬言。

韋臯鎮西川,進《奉聖樂》曲,兼樂工舞人曲譜到京。於留邸按閱,教坊人潛窺,得先進之。

李衛公幼時,憲宗賞之,坐於前。吉甫每以敏捷誇於同列。武相元衡召之,謂曰:「吾子在家,所嗜何書?」德裕不應。翌日,元衡具告,吉甫歸以責之。德裕曰:「武公身為宰相,不問理國調陰陽,而問所嗜書,其言不當,所以不應。」

宣宗強記默識,宮中廁役之賤及備灑掃者數十百輩,一見輒記其姓字。或將有所指念,必曰:「召某人令措某事。」無一差誤者,宦官宮婢以為神。簿書刑獄卒吏姓名,紛雜交至,經覽多所記憶。

崔大夫涓,璵之子,禮部侍郎淡之兄,俊爽強記。初守杭州,視事數日,召都押衙謂曰:「乍到郡,未能記諸走使,當直將卒凡幾人?」對曰:「直者三百。」乃令紙一幅,大書其姓名貼於胸,每人閱過。自此一閱,至三考,未嘗誤喚一人者。

杭州端午競渡,於錢塘弄潮。先數日,於湖濱列舟舸,結彩為亭檻,東西袤高數丈。其夕北風,飄泊南岸。涓至湖上,大將懼乏事。涓問:「競舟凡有幾?」令齊往南岸,每一彩舫系以三五小舟,號令齊力鼓棹而引之,倏忽皆至。

崔涓守杭州,湖上飲餞,客有獻木瓜,所未嘗有也。傳以示客,有中使即袖歸,曰:「禁中未曾有,宜進於上。」頃之,解舟而去。郡守懼得罪,不樂,欲撤飲。官妓作酒監者立白守曰:「請郎中盡飲,某度木瓜經宿必委中流也。」守從之。會送中使者還云:「果潰爛,棄之矣。」郡守異其言,召問之,曰:「使者既請進,必函貯以行。初因遞觀,則以手掐之。此物芳脆易損,必不能入獻。」守命有司加給,取香錦面賫之。

華陰楊牢,幼孤,六歲時就學歸,誤入人家,乃父友也。二丈人彈棋次,見楊氏子,戲曰:「爾能為丈人詠此局否?」楊登時叉手詠曰:「魁形下方天頂凸,二十四寸窗中月。」父友驚撫其首,遺以梨栗,曰:「爾後必有文。」年十八,一上中進士第,有詩集六十卷。性狷急,累居幕府,主人同列多不容。同列有固護之者,與詩云:「蝦蟆欲吃月,保護常教圓。」又云:「心明外不察,月向懷中圓。」又云:「羅幃苦不捲,誰道中無人。」其辭多怨恚。其妻亦有誌行。在青州幕,奉使出,得疾,不診脈服藥而殞。

太宗使宇文士及割肉,乃以餅拭手,帝屢目之。士及佯為不悟,更徐拭而後啗之。

太宗令虞監寫《列女傳》,以裝屏風,未及閱卷,乃暗書之,一字無失。

賈嘉隱年七歲,以神童召見。時長孫太尉無忌、李司空勣於朝堂立語。李戲之曰:「吾所倚何樹?」嘉隱云:「松樹。」李曰:「此槐也,何言松?」嘉隱曰:「以公配木,何得非松。」長孫復問:「吾所倚何樹?」曰:「槐樹。」公曰:「汝不復能矯對耶?」嘉隱曰:「何須矯對,但取其鬼木耳。」李嘆曰:「此小兒獠面,何得如此聰明!」嘉隱應聲曰:「胡頭尚作宰相,獠面何廢聰明。」李狀胡也。

崔相慎由豪爽,廉察浙西,有瓦官寺持《法華經》僧為門徒。或有術士言:「相國面上氣色有貴子。」問其妊娠之所在,夫人洎媵妾間皆無所見。相國徐思之,乃召曾侍更衣官妓而示,術士曰:「果在此也。」及載誕日,腋下有文,相次分明,即瓦官僧名,因命小字緇郎。年七歲,尚不食肉。一日,有僧請見,乃掌其頰,謂曰:「既愛官爵,何不食肉?」自此方味葷血,即相國垂休也。

「小子謀餐而已,(案:此上有脫文)此人豈享富貴者乎?」幽求聞之,拂衣而出。盧令遽下階捉幽求衣,伸謝之,幽求竟去。盧回,謂諸郎官曰:「輕笑劉生,禍從此始。」盧令竟為宗、紀所排,左遷金州司馬。六月,中宗晏駕。十五日酺酒間,裴漼臥於私第,幽求忽來詣漼,直入臥內,戴揖耳帽子,著白襴衫,底著短緋白衫,執漼手曰:「裴三!死生一決。」言訖而去。漼大驚,不測其故,謂其妻曰:「仆竟坐與(案:此下有脫文)非笑此子,恐禍在須臾。」明日(原註:時去清明九十九日)中宗小祥,百官率慰少帝。是日,月華門至辰巳後方開,傳聲曰:「斬決使劉相公出。」衣黃金甲,佩橐鞬,統萬騎,兵士白刃耀日。自宗、紀及前時輕笑者,咸受戮於朝。又喚兵部員外郎裴漼,漼股慄而前。幽求曰:「相識否?」漼答曰:「不識。」劉曰:「幽求與公,俱以本官一例赴中書上任。」其夜凡制誥百餘首,皆幽求作也。自為拜相白麻云:「前朝邑尉劉幽求忠貞貫日,羲勇橫秋。首建雄謀,果成大業,可中書舍人,參知機務。賜甲第一區,金銀器皿十床,細婢十人,馬百匹,錦彩千段,仍給鐵券,特恕十死。」翌日,命金州司馬盧齊卿京兆少尹知府事。載柳沖常侍所著《姓系·劉氏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