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本三國志通俗演義/卷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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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志通俗演義
三國志通俗演義卷之八
目錄
徐庶定計取樊城
徐庶走薦諸葛亮
劉玄德三顧茅廬
玄德風雪訪孔明
定三分亮出茅廬
孫權𨂛江破黃祖
孔明遺計救劉琦
諸葛亮博望燒屯
獻荊州粲說劉琮
諸葛亮火燒新野
三國志通俗演義卷之八
晉平陽侯陳夀史傳
後學羅本貫中編次
徐庶定計取樊城
曹仁忿怒意欲踏平新野大起本部之抹投
新野來先差人於河岸收拾船隻准備渡河
卻說單福與玄德曰曹仁近有樊城知二將
被誅必起本部人馬來取新野玄德曰當何
以迎之福曰吾料曹仁若盡提兵而來樊城
空虛雖隔白河可唾手而得玄德問計福附
耳低言如此如此玄德大喜預先調撥已定
白河邊人報曹仁准備渡河單福對玄德曰
若按兵不動未可便得今全師而來此出下
筞吾必擒曹仁矣軍勢擺開趙雲出馬喚彼
將荅話李典出陣與趙雲交鋒約戰十數合
李典料敵不住撥馬走回本陣雲縱馬追襲
兩翼軍射住雲遂回各罷兵歸寨且說李典
見曹仁言趙雲英雄不可抵當不如回樊城
曹仁大怒叱李典曰汝未出軍時已慢吾軍
心今又賣陣可以斬之喝刀斧手推轉李典
正欲斬時衆將苦告方免曹仁教李典爲後
軍自引兵爲前部次日離寨前進布成陣勢
單福上山觀看畢與玄德曰公識此陣否玄
德曰不識福曰此八門金鎻陣也雖布得是
可惜不全八門者休生傷杜景死驚開也如
從生門景門開門而入則吉從休門傷門驚
門而入則帶傷如從杜門死門而入則亡今
八門雖布得整齊嚴肅只是中間通欠主持
如從東南角上生門而入往正西景門而出
擊之必亂也玄德傳令教軍把住陣角命趙
雲引五百軍從東南而入逕往西出趙雲得
令挺鎗驟馬引軍逕投東南角上吶喊而入
軍中喜譟助威趙雲殺入中軍曹仁逕投北
走雲不趕卻突出西門又從西殺東南角來
曹仁大亂玄德領軍亦擊曹兵大敗而退單
福命休趕自收軍回卻說曹仁輸了一陣方
悔始信李典請典商議言劉備軍中必有能
者吾布八門金鎻陣趙雲自東南而殺入投
正西而出安得無能者耶李典曰吾雖在此
甚憂樊城曹仁曰今晚出劫劉備寨如勝可
住如不勝可退軍回李典又諫曰惟恐劉備
有準備仁曰若如此疑卻難用兵不聴李典
言語傳令已畢卻說單福與玄德在寨中議
事忽信風驟起福曰今夜曹仁必來劫寨玄
德曰何以敵之福曰吾預算㝎了卻說曹仁
盡起軍士爲前隊李典爲後應當夜二更來
劫寨將至寨內四圍火起燒着寨柵曹仁知
有準備急退軍趙雲掩殺將來仁急棄本寨
望北河而走將到河邉纔欲尋船河岸上一
彪軍殺到爲首大將張益德也引衆掩殺〈原來〉
〈益德預先埋伏在此〉曹軍死戰李典保護曹仁下船渡
河曹軍太半水中渰死曹仁上岸奔至攀城
令人叫門城上一聲鼓響一將引五百軍而
出乃關雲長也〈原來單福預使雲長早已襲了樊城〉兩軍混戰
曹仁李典又被雲長大殺了一陣因此失了
樊城投許昌而走於路打聴方知有單福爲
軍師設謀定計不說曹仁投許昌卻說玄德
大獲全勝引軍入樊城縣令劉泌出迎玄德
安民已定劉泌乃長沙人也亦是漢室宗親
遂請玄德到家設宴時有外甥寇封侍立於
側玄德見封人品壯觀聲音清亮玄德問泌
曰此何人泌答曰此吾甥寇封也精熟武藝
父母雙亡泌忝母舅在此倚傍學業本羅㬋
寇氏之子也玄德欲過房爲嗣劉泌忻然從
之遂使其甥拜玄德爲父改名劉封玄德帶
回令拜雲長益德爲叔雲長曰兄長既有子
何必用螟蛉後必有亂也玄德曰吾待爲子
彼必待我爲父有何亂也雲長不悅〈此是結冤之處〉
玄德單福計議恐樊城不可守乃帶趙雲引
一千軍守樊城玄德領衆自回新野卻說曹
仁李典回許昌見曹操泣拜於地請罪言損
軍折將之事操曰勝負乃兵家之常事豈能
常勝乎劉備如此誰與謀事曹仁言單福設
策操曰不知單福果何人也程昱笑而言曰
非單福也此人少好擊劍中平末年曾與人
報讐用白粉塗面披髮而走爲吏問其姓名
緘口不言吏乃縛於車上擊鼓令市人識之
雖有識者莫敢言而同伴竊解救之乃更名
易姓隱於他處於是感激乃踈巾單衣折節
向學後遍訪名師常與司馬徽談論此人乃
頴川徐庶字元直單福乃更名也操曰徐庶
之才比君何如昱曰昱十分得徐無一二也
操曰惜乎賢士歸於劉備必助羽翼矣奈何
昱曰徐庶雖在彼丞相要用召來不難操曰
豈得來歸昱曰徐庶爲人至孝幼喪其父止
有母在堂見今兄弟徐康已亡遺母年老無
人侍養可使人賺至許都令作書喚之其子
必星夜而至矣操大喜使人前去取徐庶母
不一日而來操嘗親自欵待而對徐母曰近
聞令嗣徐元直乃奇才也今在新野助逆臣
劉備負卻朝廷正如美玉落在淤泥之中誠
爲可惜今煩老母付筆劄喚回許都吾於天
子之前保奏必加賞爵祿操命左右捧過文
房令徐母作書母曰劉備何如人也操曰沛
郡小輩妄稱皇族禁無恩義外君子而內小
人真匹夫也徐母兩目圓睜厲聲而言曰汝
何虗誑之甚也吾久聞劉玄德乃中山靖王
之後漢景帝閣下玄孫有堯舜之風懷禹湯
之德況又屈身下士恭已待人世之黃童白
叟牧竪樵子皆知其名真當世之英雄也吾
兒輔之得其主矣汝雖託名漢相實乃漢賊
卻言玄德爲逆臣豈不自恥如何使吾兒背
明投暗惹萬代之罵名言訖投筆於地取石
硯便打曹操操大怒叱武士執徐母斬之性
命如何
徐庶走薦諸葛亮
曹操欲斬徐母程昱急止之曰令武士且留
人昱入諫操曰徐母毀丞相者欲求死也丞
相若殺之則招不義之名成全徐母之德徐
母一死徐庶知之必死心塔地以助劉備而
盡力報讐也不如留之則使徐庶身心兩處
縱使助劉備亦不盡力也昱自有小計必賺
徐庶至此以輔丞相也操然之使送徐母於
別室養贍程昱如親母待之昱乃詐言曾與
徐庶爲昆仲時常送物必具手啓徐母亦作
手啓以答之昱賺了徐母筆跡字休詐修書
一封差一心腹人持書逕奔新野縣尋見徐
庶行幕使軍士逹知庶聞母有家書至急喚
入問之來人曰某乃舘下走卒奉老夫人言
語有書上逹徐庶拆封視之書曰
近汝弟康喪舉目無親正悲悽之間不期
曹丞相使人賺到許昌言汝背反下於縲
絏獨頼程昱等力救若得汝降能免吾死
如書到日可想劬勞之恩星夜前來以全
孝道卻圖婦耕故鄉免遭大禍吾今命若
懸絲專候救濟更不多囑
徐庶覽畢涙似湧泉持書來見玄德曰某本
頴川徐庶字元直爲因迯難更名單福昨因
荊州劉景升招賢納士特往見之與之論事
方知無用之人也故作書以別之夤夜至司
馬水鏡莊上訴說其事水鏡深責庶不識主
卻說劉豫州在此何不事之庶故作狂歌於
市以釣使君幸蒙不棄孤陋曲賜重用爭奈
老母被曹操姦計囚於許昌將欲垂命持書
來呼不容不去非不欲盡犬馬之勞以事使
君爭奈慈親被執不得盡其力也今且暫歸
尚容再會玄德哭曰子母之道乃天愛也元
直毋以備爲念而割其天愛待與老太君相
見之後再從聴教庶乃拜謝庶便欲行玄德
曰再聚一宵來日相餞孫乾等入見玄德乾
曰徐元直乃天下之奇才也久在新野今回
許昌盡知我軍中之虗實若使此人歸曹操
必重用之來攻我軍勢必危矣望主公苦留
休教放去使曹操見庶不去必斬其母庶知
母死必與母報讐力攻曹操也玄德曰不然
使人殺其母吾獨用其子乃不仁也留之而
不使去以絶子母之道乃不義也吾寧死而
不爲不仁不義之事也衆皆感嘆而去玄德
請徐庶飲至半夜庶曰今聞老母被囚雖金
波玉液亦不能占膓胃也玄德曰聞公之行
使備如失左右手雖龍肝鳳髓亦不甘味也
二人相泣坐以待旦諸將已於廓外安排餞
行玄德與徐庶上馬出廓至長亭下馬相辭
玄德舉杯勸徐庶曰備分淺緣薄不能與先
生相從聴誨望先生善事新主以全孝道庶
泣曰某才微智淺深荷使君重用今不幸半
途而別實爲母之故也縱曹操逼勒事之終
身不設一謀豈不忠也非所願也玄德又曰
先生此去劉備亦欲遠遁而避世也庶曰本
欲與使君共圖王霸之基業奈老母在許昌
被執是以徐庶方寸亂矣縱使在此無益於
事請使君別求大賢以佐之共圖王霸之業
何心灰如此也玄德曰愚意度之恐天下無
如先生者庶曰吾樗櫟〈音書力〉庸才非棟梁也
使君可求棟梁以佐之玄德泣謝庶謂諸將
曰望諸公善事使君以圖鎱垂竹帛功列青
史休效庶之無始終也諸將皆感傷而別之
玄德涙如雨下不忍相離又送一程彼各上
馬玄德與徐庶並轡而行玄德曰先生此去
備心如割無復有匡扶王室之心矣庶曰使
君保重以圖再會玄德曰各天一方未知相
會卻在何日不覺又行十里庶辭曰不勞使
君遠送庶當星夜而行見老母矣玄德又送
十里諸將請回玄德就馬上執庶之手曰先
生此去劉備奈何涙沾衿袖庶亦掩面而哭
別玄德立馬於林畔看庶乘馬從者數人匆
匆而去玄德放聲大哭孫乾等勸主公休如
此慟傷玄德曰元直去矣吾將柰何凝涙而
望被一大樹林隔斷玄德以鞭指曰吾欲盡
伐此處樹木孫乾曰何故伐之玄德曰因阻
望徐元直也正望之間又欲趕庶而送之急
見徐庶拍馬而回玄德曰元直此來莫不無
去意乎遂下馬相迎庶亦下馬而來玄德曰
先生此回必有主意庶曰庶心緒如麻失卻
一語有一大賢只在襄陽城二十里隆中〈地名〉
使君何不見訪玄德曰公可與某請來相見
甚好庶曰此人非庶之比也使君可往相見
不可屈致也使君若得此人可比周得呂望
漢得張良有經綸濟世之才補完天地之手
其人每自比管仲樂毅以庶觀之管仲樂毅
不及此人也玄德曰比先生才德如何庶曰
某比此人如駑馬以並麒麟寒鴉以配鸞鳳
庶何足言之此人乃天下一人耳玄德大喜
曰願求大賢姓名庶曰此人乃瑯琊陽都人
也漢司隸校尉諸葛豐之後其父名珪字子
貢爲泰山郡縣丞早卒時從叔父玄爲袁術
所署豫章太守後漢朝選朱皓代玄玄素與
荊州牧劉景升有舊往依之不幸玄卒其人
與弟均躬耕於南陽好爲梁父吟覆姓諸葛
名亮字孔明所居之地有一崗名臥龍崗故
自號臥龍先生此人乃當世之大賢也使君
急宜枉駕見之若此人肯相輔佐何慮天下
不定乎玄德曰昔備在水鏡莊上有雲伏龍
鳳雛兩人得一可安天下備再問之但云好
好而已莫非伏龍鳳雛乎庶曰鳳雛者襄陽
龎統是也伏龍正是諸葛孔明皆是龎德公
之所言也玄德踴躍而大嘆曰今日方悟伏
龍鳳雛之語何期大賢只在目前非先生一
言備有眼如盲也後人謂徐庶走薦諸葛亮
詩曰
痛恨高賢不再逢臨岐哭別兩情濃片言
恰似春雷震能使南陽起臥龍
又詩曰
四海蒼生在倒懸豫州天下謾求賢不因
徐庶臨岐薦怎得西川四十年
徐庶薦了孔明再別上馬而去玄德聞徐庶
之語似醉方醒如夢初覺方悟司馬德操之
言也引衆將回新野便具卑辭厚幣之禮同
關張前去請孔明先說徐庶上馬想玄德留
戀之情恐怕孔明不去遂乘馬直至臥龍崗
下馬入莊見孔明孔明問曰元直此來必有
事故庶曰庶本欲事劉玄德爲因老母被曹
操所囚馳書來召乃捨此而往庶臨行時將
公薦與玄德望勿推阻可往見之當展平生
之大才不負夙昔之所學也孔明聞之作色
而言曰汝以我爲享祭之犧牲乎拂袖而入
〈所言享祭之犧牲者乃郊祀之牛閑當以草料餵養以衣綬錦臨期殺之此言因庶所相〉
〈輕也〉庶乃滿面羞慙不辭而退上馬趲程而赴
許昌見老母正不知玄德來請孔明還是如
何
劉玄德三顧茅廬
時建安十二年冬十一月徐庶臨別玄德故
薦諸葛亮有王佐之才自趲程回許昌曹操
聴知徐庶已到遂命荀彧程昱等一班謀士
出來迎接入見操參拜畢操曰公乃高明遠
見之士何故屈身而事劉備耶庶曰幼自逃
難遊於江湖偶至新野與劉備交會老母幸
蒙慈念庶不勝愧感操曰令堂在此汝可晨
昏侍奉盡人子之道吾亦得聴清誨矣庶拜
謝而出急去見母泣拜於堂下徐母大驚曰
汝緣何至此庶答曰近於新野從事劉豫川
偶得母書故星夜至此徐母勃然大怒曰辱
子飄蕩江湖二十餘年吾以爲汝習儒學業
日有進益何期反不如初也汝自幼讀書須
知忠孝之道不能兩全必識曹操欺君罔上
之賊劉玄德仁義布於四海誰不仰之況乃
漢室之胄吾以爲汝得其主矣今憑一紙僞
書更不推辭詳其虗實遂棄明投暗自取惡
名汝真匹夫也吾有何面目與汝相見玷辱
祖宗之徒空生於天地之間耳罵得徐庶伏
於堦下不敢瞻視母自轉於屏風後少時人
忽報曰老夫人自縊於梁間庶慌入救時母
氣已絶史官有詩讃曰
賢哉徐母德被中土守節無虧於家有補
教子多方處身自苦炁若丘山義刻肺腑
讃美豫州毀陵魏武不畏𪔂鑊不懼刀斧
惟恐後嗣玷辱先祖伏劍同流斷機作伍
生得其名死得其所抑賢哉賢哉流芳萬
古
是日徐庶哭絶於地良久復甦曹操使人齎
禮吊問破木爲棺操親往祭奠厚葬於許昌
之南原徐庶居喪操重賜之操欲啇議南征
荀彧諫曰天寒未可用兵姑待春暖可往冀
州引漳河之水作一池名玄武池於內教練
水軍然後長驅大進可席捲而得矣操從之
遂按兵不動卻說劉玄德安排禮物慾往隆
中謁孔明只聴得門外人報有一先生峩冠
愽帶道貌非常特來相探玄德曰此必是孔
明也遂整衣出迎視之乃司馬徽也玄德大
喜請入後堂高坐乃拜問曰備自別仙顔軍
務繁雜有失拜訪幸臨光逄大尉仰慕之臣
徽曰近聞徐元直在使君處特來一會玄德
曰近因曹操囚下徐母徐母遣人持書取回
許昌去矣徽曰中操之計也吾素聞徐母大
賢雖遭曹操囚下他安肯持書喚子此書必
詐也徐元直不去其母尚存今若去之母必
亡矣玄德驚問其故徽曰其母乃貞烈之人
必羞見其子也玄德遂問曰元直臨行薦南
陽諸葛亮其人若何徽笑曰汝既去便罷又
惹他出來嘔血也〈此是司馬徽先見之明也便知孔明肯盡心事其主〉
〈也〉玄德曰先生何出此言徽曰其人乃瑯琊
郡人也愽陵崔州平頴川石廣元汝南孟公
威並徐元直爲友甚密常一處學業此四人
務於精熟惟孔明獨觀其大略每晨夜相隨
孔明自抱膝長嘯而指四人曰汝等仕進可
至㓨史郡守也衆皆問孔明其志若何孔明
但笑而不答可見其人之志也玄德曰何頴
川多賢乎徽曰昔有毀馗善觀天文見群星
聚於頴分對人曰其地必聚賢士後人有詩
曰
蜀郡靈槎轉豐池寳劍新將軍臨北塞天
子出西秦未到三台輔曾爲五老臣今宵
頴川客誰識聚賢人
徽又曰孔明居於隆中好爲梁父吟每自比
管仲樂毅其才不可量也時有雲長在側曰
某聞管仲一匡天下九合諸侯孔子稱之曰
微管仲吾其披髮左衽矣樂毅克齊七十餘
城二人皆春秋名人功蓋寰宇之士孔明自
比豈不太過也徽曰孔明安敢妄比二人以
吾觀之只可比這二人雲長曰可比那二人
徽曰可比興周朝八百餘年姜子雅旺漢江
山四百餘載張子房也衆皆愕然徽就下堦
相辭便行玄德相留不住徽仰天大笑雖臥
龍得其主不得其時言罷飄然而去玄德嘆
曰真隱居賢士也次日玄德同關張二人將
帶數十從者來隆中遙望山畔數人荷鋤耕
於田間而作歌曰
蒼天如圓蓋陸地似棊局世上黑白分往
來爭榮辱榮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南陽
有隱者高眠嘯不足
玄德聞其言勒馬喚農夫而問之曰此歌何
人所作農夫曰此歌乃臥龍先生之所作也
玄德曰臥龍先生住於何處農夫遙指曰自
此山之南一帶高崗乃臥於崗也崗前踈林
內茅廬中即孔明先生高臥之處也玄德謝
之行不數里遙望臥龍崗果然清景異常後
人單道臥龍居處遂賦古風一萹雲
襄陽城西二十里一帶高崗枕流水高崗
屈曲壓雲根流水潺湲飛石髓勢若困龍
石上蟠形如丹鳳松陰裏柴門半掩閉茅
廬中有高人睡未起修竹交加列翠屏四
時籬落野花馨床頭堆積皆黃卷座上往
來無白丁扣戶蒼猿時獻果守門老鶴夜
聴經囊裏名琴藏古錦壁懸寳劍掛七星
廬中先生獨幽雅閑來親自勤耕稼專待
春雷驚夢回一聲長嘯分天下
玄德來到莊前下馬親扣柴門一童出問玄
德曰漢左將軍宜城亭侯領豫州牧見屯新
野皇叔劉備特來拜見先生童子曰我記不
得許多名字玄德曰新野劉備來訪童子曰
今早少出玄德曰何處去了童子曰蹤跡不
定不知何處去了玄德曰幾時歸童子曰不
准或三五日或十數日玄德惆悵不已張飛
曰既不見自歸去便了玄德曰更待片時雲
長曰不如暫回卻再使人來探未爲晚矣玄
德曰然乃囑付童子云如先生回可方劉備
專訪遂上馬別茅廬約行數里勒馬回觀隆
中景物稱羨不已果然山不高而秀雅水不
深而泉清地不廣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松
篁交翠猿鶴相親觀之不已忽見一人神清
氣爽目秀眉清容貌軒昂丰姿英邁頭戴逍
遙烏巾身穿青衣道袍杖藜從山僻小路而
來玄德曰此必是臥龍先生也慌忙下馬趨
前施禮先生莫非臥龍否其人曰將軍是誰
玄德曰豫州牧劉備也其人曰吾非孔明乃
孔明之友愽陵崔州平是也玄德曰久聞先
生大名請席地權坐少請教一言二人對坐
於林石之間關張侍立於側州平曰將軍欲
見孔明何爲玄德曰方今天下大亂盜賊蜂
起欲見孔明求安邦定國之筞州平笑曰公
以定國爲主雖是良心但恨不明治亂之道
玄德請問曰何爲治亂之道州平曰將軍不
棄聴訴一言自古以來治極生亂亂極生治
如陰陽消長之道寒暑往來之理治不可無
亂亂極而入於治也如寒盡則暖暖盡則寒
四時之相傳也自漢高祖斬白蛇起義兵襲
秦之亂而入於治也至哀平之世二百年太
平日久王莽篡逆由治而入亂也光武中興
於東都復整大漢天下由亂而入治也光武
至今二百年民安已久故起干戈此乃治人
於亂也方今禍亂之始未可求定豈不聞天
生天殺何時是盡人是人非甚日而休久聞
大道不足而化爲術術之不足而化爲德德
之不足而化爲仁仁之不足而化爲儉儉之
不足而化爲仁義仁義不足而化爲三皇三
皇不足而化爲五帝五帝不足而化爲三王
三王不足而化爲五霸五霸不足而化爲四
夷四夷不足而化爲七雄七雄不足而化爲
秦漢秦漢不足而化爲黃巾黃巾不足而化
爲曹操孫權與劉將軍等輩互相侵奪殺害
群生此天理也往是今非昔非今是何日而
已此常理也將軍欲見孔明而使之幹旋天
地扭揑乾坤恐不易爲也玄德曰深謝先生
見教不知孔明往於何處州平曰吾亦欲尋
去未見耳玄德曰請先生同往救縣若何州
平曰山野之人無意於功名久矣容他日再
會長揖而去玄德與關張上馬而行雲長曰
州平之言若何玄德曰此隱者之言也吾固
知之方今亂極之時聖人有云危邦不入亂
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天下無道則隱此理
固是爭柰漢室將危社稷踈崩庶民有倒懸
之急吾乃漢室宗親況有諸公竭力相輔安
可不治亂扶危爭忍坐視也雲長曰此言正
是屈原雖知懷王不明猶捨力而諫宗族之
故也玄德曰雲長知我心也遂回至新野住
數日時值隆冬玄德使人探孔明回報曰諸
葛亮已在莊上玄德便教備馬張飛曰量一
村夫何必哥哥自去使人喚來便了玄德叱
之曰汝不讀書豈不聞孟子有雲齊景公田
招虞人以族不至將殺之孔子曰志士不忘
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孔子奚取焉取非
其招而不往也今見賢不以其道是欲入而
自閉其門也孔明此世之大賢豈可召乎遂
上馬來謁孔明未知見否還是如何
玄德風雪訪孔明
建安十二年冬十二月中天氣嚴寒彤雲密
布玄德同關張引十數人前赴隆中求訪孔
明行不數里忽然朔風凜凜瑞雪霏霏山如
玉簇林似銀粧張飛曰天寒地凍尚不用兵
豈宜遠見無益之人乎且回新野以避風雪
玄德曰吾正欲教孔明見吾慇懃之意如兄
弟怕冷汝可先回飛曰死且不怕豈怕冷乎
但恐哥哥空勞神思玄德曰汝勿多言相隨
同去將近茅廬見路榜酒店中一人作歌玄
德勒馬於酒旗下聴其歌曰
壯士功名尚未成嗚呼又不遇陽春君不
見東海老叟辭荊榛石橋壯士誰能伸廣
施三百六十鈞風雅遂與文王親八百諸
侯不期會黃龍負舟涉孟津牧野一戰血
漂杵朝歌一旦誅紂君又不見高陽酒徒
起草中長揖山中隆準公高談大霸驚人
耳二女濯足何賢逢入関馳騁誇雄辨指
麾衆將如轉蓬東下齊城七十二更有何
人堪繼蹤二人功蹟尚如此至今誰肯論
英雄
又一人擊卓而歌曰
吾皇提劍清寰海一定強秦四百載桓靈
未久火德衰姦臣賊子調𪔂鼐青蛇飛下
御座傍又見妖虹降玉堂群盜四方如蟻
聚姦雄萬里皆鷹揚吾儕大嘯空拍手悶
來村店飲村酒獨善其身盡日安何須萬
古名不朽
二人歌罷大笑玄德曰此必是臥龍先生遂
下馬入店見二人憑卓對坐飲酒上首者白
面長鬚下首者清奇古貌玄德曰二公何者
是臥龍先生也面白者曰將軍欲尋臥龍何
幹玄德曰劉備乃漢左將軍領豫州牧見居
新野城今欲訪見先生求濟世安民之術面
白者曰吾等非是臥龍皆臥龍之友也吾乃
頴川石廣元此是汝南孟公威皆隱居於此
玄德大喜曰備隨行有馬匹敢請二公同往
臥龍莊上共語廣元曰吾等皆山野慵懶之
徒不省治國之事空在世無益君請上馬可
見臥龍矣玄德辭二隱者上馬投臥龍崗來
至莊前下馬扣門童子出玄德曰先生在莊
上否童子曰見在堂上讀書玄德遂跟童子
入見草堂之上一人擁爐抱膝歌曰
鳳翺翔於萬里兮無玉不棲吾困守於一
方兮非主不依自躬耕於隴畝兮以待天
時聊寄傲於琴書兮吟詠乎詩逢明主於
一朝兮更有何遲展經綸於天下兮開創
鎡基救生靈於塗炭兮到處平夷立功名
於金石兮拂袖而歸
玄德上草堂施禮曰備久慕先生無緣拜會
昨因徐元直稱薦敬到仙莊不遇空回今特
冒風雪而來得見仙顔實爲萬幸那個少年
慌忙答禮而言曰將軍莫非劉豫州欲見家
兄否玄德驚訝而問曰先生又非臥龍耶其
人曰臥龍乃二家兄也道號臥龍一母所生
三人大家兄諸葛瑾見在江東孫仲謀處爲
慕賓二家兄諸葛亮與某躬耕於此某乃孔
明之弟諸葛均也玄德曰令兄先生往何處
閑遊均曰博陵崔州平相邀同遊不在莊上
二日矣玄德曰二人何處閑遊均曰或駕小
舟遊於江湖之中或訪僧道於山嶺之上或
尋朋友於村僻之中或樂琴棊於洞府之內
往來莫測不知去所玄德曰劉備如此緣分
淺薄兩番不遇大賢嗟呀不已均曰少坐獻
茶張飛曰既先生不在請哥哥上馬玄德曰
吾已親詣此間如何無一語而回玄德請問
曰備聞令兄熟諳韜略日看兵書可得聞乎
均曰不知飛曰問他則甚風雪甚緊不如早
歸玄德叱之曰汝豈知玄機乎均曰家兄不
在不敢久留車騎容日卻去回禮玄德曰豈
敢望先生枉駕來臨數日之後備當又至矣
願借紙筆留一書上逹令兄以表劉備慇懃
之意也均遂具文房四寳玄德呵開凍筆拂
殿雲箋其書曰
漢左將軍宜城亭侯司隸校尉領豫州牧
劉備嵗經兩番相謁仙莊不遇空回惆悵
怏怏不可言也切念備漢朝苗裔忝居皇
叔濫當典郡之階職係將軍之列伏覩朝
廷陵替綱紀崩摧當群雄亂國之時惡黨
欺君之日備心肺俱酸肝膽幾裂雖有匡
濟之忠誠奈無經綸之妙筞仰啓先生仁
慈惻隱忠義慨然展呂望之良才施子房
之大器備敬之如神明望之如山斗懇求
一見而不可得再容卜日齋戒薰沐特拜
尊顔乞垂電覽鍳察倖幸建安十二年十
二月吉日備再拜
玄德寫罷逓與諸葛均均送出莊門外玄德
再三慇懃致意均皆領諾入莊玄德上馬忽
見童子招手籬外叫曰老先生來也玄德視
之見一人暖帽遮頭狐裘被體騎一驢後隨
帶一青衣小童擕一葫蘆酒踏雪而來轉過
小橋口誦梁父吟一首詩曰
一夜北風寒萬里彤雲厚空中亂雪飄改
盡江山舊仰面觀太虗想是玉龍閗紛紛
鱗甲飛頃刻遍宇宙白髮銀絲翁豈懼皇
天漏騎驢過小橋獨嘆梅花瘦
玄德問之曰此必是臥龍先生也滾鞍下馬
向前施禮曰先生冒寒不易劉備等候久矣
那人慌忙下驢進前作揖諸葛均在後曰此
非臥龍家兄乃家兄岳父黃承彥也玄德問
曰適間所誦之吟聖其高妙乃何人所作黃
承彥曰老夫在女婿家觀梁父吟記得這一
篇卻纔過橋偶望籬落間梅花感而誦之玄
德曰曾見令婿否黃承彥曰便是老夫逕來
看拙女小婿矣〈黃承彥乃河南明士一見諸葛孔明而異之後孔明要娶〉
〈妻承彥曰聞君擇婦吾有一醜女黃頭而色黑才堪相配肯容納乎孔明忻然而娶之時〉
〈人乃笑孔明爲之諺曰莫學孔明擇婦正得阿承醜女〉玄德聞言辭別
承彥上馬而行正舉風雪滿天回望臥龍崗
悒怏不已後人有詩單道風雪訪孔明其詩
曰
一天風雪訪賢良不遇空回意感傷凍合
溪橋山石滑寒侵鞍馬路途長當頭片片
梨花落撲面紛紛柳絮狂回首停鞭遙望
處爛銀堆滿臥龍崗
又詩曰
見說南陽隱士賢相邀不見又空還野猿
怯冷號林麓塞鷹驚寒下水灣着地亂雲
迷草徑搖天殺炁撼柴關蕭蕭鞍馬歸來
處一望瀰漫雪滿山
玄德回新野之後荏苒新春命卜者揲蓍〈音舌〉
〈屍〉擇日已定遂齋戒三日薰沐更衣准備鞍
馬車仗再往臥龍崗謁諸葛孔明時關張聞
之不悅乃挺身攔住而諫之未知其言還是
如何
定三分亮出茅廬
卻說玄德因訪孔明二次不遇再往南陽關
張諫曰兄長二次親謁茅廬其禮太過矣想
諸葛亮虗聞其名內無實學故相辭也避而
不敢面遁而不敢言豈不聞聖人有云母以
貴下賤母以衆下寡兄何惑於斯人之甚也
玄德曰不然汝讀春秋豈不聞桓公見東郭
野人之事耶齊桓公乃諸侯也欲見野人而
猶五返方得一面何況於吾欲見孔明大賢
耶〈昔日齊桓公欲見東郭氏一日三往而不得見之從者止之曰萬乘之君而下見布〉
〈衣之士一日三往而不得見亦可以止矣桓公曰士之倣爵祿者固輕其主君之傲伯王〉
〈者亦輕其干從夫子傲爵吾豈敢傲伯王乎五返然後見焉〉關公聞此語
曰兄之敬賢如文王謁太公也張飛曰哥哥
差矣俺兄弟三人縱橫天下論武藝不如誰
何故將這村夫以爲大賢僻之僻之甚矣今
番不須哥哥去罷他如不來我只用一條麻
繩就縛將來玄德叱之曰汝勿亂道豈不聞
周文王爲西伯之長三分天下有其二去渭
水謁子牙子牙不顧文王文王侍立於後日
斜不退子牙卻纔與之交談乃開八百年成
周天下如此敬賢弟何太無禮汝今番休去
我自與雲長去走一遭飛曰既是哥哥去呵
兄弟如何落後玄德曰汝若同往不可失禮
張飛應諾於是領數人往隆中來比及到莊
離半里下馬步行正遇諸葛均飄然而來玄
德慌忙施禮問之曰令兄在莊上否均答曰
昨暮方回將軍可與相見矣均長揖一聲投
山路而去玄德曰今番僥倖得見先生也張
飛曰此人無禮便引哥哥去也不妨何故別
之玄德曰他各有事汝豈知也來到莊前扣
柴門童子開門玄德曰有勞仙童轉報劉備
專來請見童子曰雖然師傅在家草堂上晝
寐未醒玄德教且休報覆分付關張你二人
只在門首等候玄德徐步而入縱目觀之自
然幽雅見先生仰臥於草堂几榻之上玄德
乂手立於堦下將及一時先生未醒關張立
久不見動靜入見玄德猶然侍立張飛大怒
與雲長曰這先生如此傲人見俺哥哥侍立
於堦下那廝高臥推睡不起等我去庵後放
一把火看他起也不起雲長急慌扯住飛怒
氣未息卻說玄德凝望堂上見先生翻身將
及起又朝裏壁睡着童子欲報玄德曰且不
可驚動又立一箇時辰玄德渾身倦困強支
不辭孔明忽醒口吟詩曰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囪
外日遲遲
孔明翻身問童子曰曾有俗客來否童子曰
劉皇叔在此立等多時孔明急起身曰何不
早報尚容更衣孔明轉入後堂整衣冠出迎
玄德玄德見孔明身長八尺面如冠玉頭戴
綸巾身披鶴氅眉聚江山之秀胸藏天地之
機飄飄然當世之神仙也玄德下拜曰漢室
之鄙徒涿郡之愚夫久聞先生大名如雷震
耳昨常兩次至仙莊已書賤名於文幾未審
覽否孔明答曰南陽田夫觸事踈懶屢蒙將
軍枉駕來臨下情不勝感激二人敘禮畢分
賓主而坐童子獻茶茶罷孔明曰昨觀書意
足見將軍有愛民憂國之心但恨亮年幼才
疏不能治政有悞下問玄德曰司馬德操之
言徐元直之語豈有虗謬哉望先生不棄鄙
賤曲賜見教孔明曰德操元直世之高士亮
乃一耕夫耳安敢以談天下之事二公差舉
矣將軍捨美玉而就頑石此皆悞矣玄德曰
夫大賢學成文武之業可立身行道於當時
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此爲孝也救民於水
火之中致君於堯舜之道此乃爲忠也先生
抱經世之奇才而甘老於林泉之下恐非忠
孝之道孔子尚遊於諸國而教化世人望先
生開備愚鹵而賜教之實爲萬幸方罷又拜
孔明笑曰將軍既欲聞愚論當盡剖露於衷
願聞其志玄德屏退左右趨席而告曰漢室
傾頽姦臣竊命主上蒙塵孤不度德量力欲
信〈音申〉大義於天下而智術淺短遂用猖獗至
於今日然志猶未已君謂計將安出孔明答
曰自董卓以來豪傑並起跨州連郡者不可
勝計曹操比袁紹則名微而衆寡然操遂能
尅紹以弱爲強者非惟天時抑亦人謀也今
操已擁百萬之衆挾天子以令諸侯此誠不
可與爭鋒孫權拒有江東已厯三世國險而
民附賢能爲之用此可與爲援不可圖也荊
州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
此用武之國非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資
將軍將軍其有意乎益州險塞沃野千里天
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業劉璋闇〈音暗〉弱張
魯在北民實國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
得明主將軍既帝室之胄信義著於四海總
攬英雄思賢如渴若跨有荊益保其巖阻西
和諸戎南撫夷越外結好孫權內修正理以
待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將荊州之兵以向
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衆以出秦川百姓熟
敢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誠如是則霸
業可成漢室可興矣孔明言罷命童子將畫
一軸掛於正堂指而言曰乃西蜀五十四州
之圖也昔日李熊曾與公孫述雲西川沃野
千里民物康阜將軍欲成霸業北讓曹操占
天時南讓孫權占地利將軍可占人和先取
荊州爲本後取西川建國以成𪔂足之勢然
後可圖中原也玄德聞其言避席拱手謝之
曰先生之言頓開茅塞使備撥散雲霧而仰
面觀青天耳但恨荊州劉表益州留璋此二
人皆漢室宗親備安忍奪之孔明曰亮夜觀
天象劉表不久在人世劉璋非立業之主久
後亦必歸於將軍玄德聞言頓首稱謝這一
席話乃孔明未出茅廬已知三分天下萬古
之人不及也史官有詩讃曰
堪愛南陽美丈夫願將弱主自匡扶片時
妙論三分定一席高談自古無先取荊州
興帝業後吞西蜀建皇都要知雋足爲形
勢預向茅廬指畫圖
又詩曰
南陽諸葛亮高坐論安危談笑分三國英
雄鎭四夷孫權承地利曹操得天時獨許
劉玄德西川創帝基
玄德頓首謝曰備雖名微德薄願先生同往
新野興仁義之兵拯救天下百姓孔明曰亮
久樂耕鋤不能奉承尊命玄德苦泣曰先生
不肯匡扶生靈漢天下休矣言畢涙沾衣衿
袍袖掩面而哭孔明曰將軍若不相棄願效
犬馬之勞玄德遂喚關張入拜謝獻上金帛
禮物孔明固辭不受玄德曰此非聘大賢之
禮但表劉備寸心耳孔明方受玄德等在莊
中央宿一宵次日收拾同出茅廬昔日文王
夜夢非態往渭濱請姜子牙同車載歸立成
天下後胡曾先生有詩曰
岸草青青渭水流子牙曾此獨垂鈎當時
未入非態兆幾向斜陽嘆曰頭
漢光武曾三宣嚴子陵胡曾先生有詩
曰
七里清灘映石層九天星象感嚴陵釣魚
臺上無絲竹不是高人誰解登
今玄德三請孔明出茅廬胡曾先生有
詩曰
亂世英雄百戰餘孔明方此樂耕鋤蜀王
若不垂三顧爭得先生出舊廬
次日諸葛均回孔明囑付曰吾受劉皇叔三
顧之恩不容不去也汝可躬耕於此以樂天
時勿得荒蕪田畝待吾功成名遂之日即當
歸隱於此以足天年均拜而領諾後人有詩
爲證
身未升騰思退步功成不忘去時言只因
先主叮嚀後星落秋風五丈原
杜工部言孔明欲罷不能也有詩曰
遺廟丹青落隆中草木長受命輔後主不
復臥南陽
孔明出茅廬時年二十七曾子固有古
風爲證
高皇手提三尺雪㟐碭白蛇夜流血平秦
滅楚入咸陽二百年前幾斷絶大哉光武
興洛陽傳至桓靈又崩裂獻帝遷都幸許
昌紛紛四海生豪傑曹操專權得天時江
東孫氏開洪業孤窮玄德走天下獨居新
野愁民厄南陽臥龍有大志腹內雄兵分
正奇只因徐庶臨行語茅廬三顧心相知
先生方年拾三九收拾琴書離隴畝先取
荊州後取川大展經綸補天手縱橫舌上
鼓風雷談笑胸中煥星斗龍驤虎視安乾
坤萬古千年名不朽
玄德與孔明同載而歸新野食則同卓寢則
共榻終日議論心地開悅共議天下之事孔
明曰曹操居冀州作玄武池以練水軍必有
侵江南之意可密令人渡江探聴虗實容作
良籌玄德從之使人往江東探聴未知還是
如何
孫權跨江破黃祖
卻說孫權自建安五年孫筞死後據住江東
曹操表爲討虜將軍自承父兄之基業廣納
賢士重用謀臣開設賓館於吳會顧雍張紘
接待諸賓連年以來你我相薦遂得數十人
一人乃彭城人也姓嚴名畯字曼才一人乃
會稽山陰人也姓闞名澤字德潤一人乃沛
縣竹邑人也姓薛名綜字敬文一人乃汝陽
南頓人也姓程名秉字德樞一人乃吳郡吳
人也姓朱名桓字休穆一人乃吳郡吳人也
姓陸名績字公紀一人乃吳郡吳人也姓張
名溫字惠恕一人乃會稽烏傷人也姓駱名
統字公緒一人乃吳郡烏程人也姓吾名粲
字孔休一人乃襄陽人也姓龐名統字士元
道號鳳雛先生此數人皆在江東孫權禮敬
甚厚〈後舌戰群儒有用〉又得智將數人一人乃汝陽
富陂人也姓呂名蒙字子明一人乃吳郡吳
人也姓陸名遜字伯言一人乃瑯琊莒人也
姓徐名盛字文嚮一人乃東郡發千人也姓
潘名璋字文珪一人乃廬江安豐人也姓丁
名奉字承淵文武數人共相輔佐由此江東
人物天下稱之時建安七年曹操破袁紹差
使命往江東命孫權令子入朝爲官以隨大
駕權猶豫未決引周瑜等詣吳夫人前議論
張昭曰欲遣赴許昌是操鎻諸侯之法也若
留其質一聴所使如不令去恐操興兵來下
江東勢必危矣周瑜曰非也昔楚國初封於
荊山之側不滿百里之地繼嗣賢能廣土開
境立基於郢遂據荊陽至於南海傳業延祚
九百餘年今將軍承父兄餘資兼六郡之衆
兵精糧廣將士用命鑄山爲銅煮海爲鹽境
內富饒人不思亂汎舟舉帆朝發夕到士風
勁勇所向無敵有何逼迫而欲送質質一入
不得不與曹氏相首尾與相首尾則命召不
得不往如此便見制於人也極不過一矦印
僕從十餘人車數乘馬數匹豈與南面稱孤
道寡同哉不如勿遣徐徐觀其變若曹氏率
義兵以正天下將軍事之未晚若圖爲暴亂
兵猶火也不戢則將自焚將軍韜略抗威以
待天命何送質之有權母曰公瑾之言是也
公瑾與伯符同年小一月耳我視之如子也
汝以兄事之勿遣子爲質自此操有下南方
之意但正在北方討賊未有暇焉時建安八
年十一月權引兵具舟西伐黃祖戰於大江
之中祖軍大敗權手下驍騎將軍凌操輕舟
當先殺入夏口被甘寧一箭射死凌操之子
凌統時年十五嵗奮力救父屍首而歸權見
風色不利遂收軍還東吳建安九年十二月
孫權弟孫翊爲丹陽太守爲人性急醉後鞭
撻士卒有丹陽大都督嬀〈音圭〉覽郡丞戴員〈音雲〉
二人常有殺翊之心而未得便翊性剛好勇
出入常帶刀劍嬀覽因見吳王孫權出討山
賊卻與翊從人邉洪啇議謀殺孫翊彼時諸
將縣令皆在丹陽集會設宴相待翊妻徐氏
極聰明顔色美貌更善卜易是日徐氏卜卦
象大凶不可會客翊不聴遂與衆大會至晚
莚散翊素手送客洪帶刀跟到門外掣刀砍
死孫翊嬀覽戴員二人拏邉洪明正其罪碎
剮於市二人乘勢將翊家資侍妾各各分之
覽見徐氏美色遂提刀入曰吾與汝夫報寃
訖汝當從我不從則死徐氏曰夫死尚猶未
捨汝可待至晦日設祭祀那時除其夫孝作
親不遲覽容之徐氏暗喚心腹舊將孫高傅
嬰二人入府泣告曰先夫在日常言二公忠
義故不避羞面告之嬀覽戴員二將謀殺夫
主只歸罪於邉洪應用家資等件盡已分去
嬀覽又欲霸妾妾已詐許以安其心欲得汝
一面差人去報吳王當一面設計以圖二賊
望二將軍想妾夫之面雪此讐辱特以哀告
言畢再拜孫高傅嬰聞知泣涙而答曰吾等
昔日感府君恩遇不即死難者以死無益欲
思想計謀計謀未就不敢啓夫人耳今日之
事實夙夜之所懷也願報府君之寃耳徐氏
遂令孫傅二將引心腹猛士二十餘人共成
其事孫傅先差人報知孫權至晦日孫傅二
將先伏藏於幃幙之中徐氏於堂上哭泣祭
祀除服已畢卻於靜室薰香沐浴濃粧艶飾
言笑自若嬀覽使人觀之回報甚喜徐氏令
婢接入請覽上坐設席飲酒言欲成親覽飲
半酣徐氏復邀密室拜覽卻纔一拜徐氏曰
孫傅二將軍何在二將持刀躍出覽措手不
及殺死於地隨請戴員赴宴員入內未到廳
堂早被二將捉而殺之徐氏乃復穿孝衣就
將嬀覽戴員首級祭於夫靈之前哭哀不已
吳王孫權自領軍馬星夜至丹陽見徐氏已
將嬀覽戴員二賊家小滅門盡殺餘黨不留
一個遂封孫高傅嬰爲牙門將令守丹陽其
餘皆加賜金帛殊其門戶取弟婦徐氏歸家
養老江東人無問老小皆稱徐氏之德後史
官有詩讃曰
義節俱全守此身報冤斬賊詐相親三分
多少英雄輩不及東吳一婦人
東吳各處山賊盡皆平復大江之中戰船七
千餘隻拜周瑜爲大都督鎭江東水陸軍馬
建安十二年年十月權母吳夫人病危權入
問安吳夫人喚周瑜張昭二人入夫人曰我
本吳地人也幼亡父母與弟吳景徙居錢塘
聘嫁孫堅生四子昔生長子孫筞時吾夢月
入懷後生次子孫權又夢日入懷令人卜之
方夢日月入懷大貴也不幸孫筞早喪今已
將江東基業盡付與孫權耳望汝等可扶持
吾子吾死不憂矣今病危囑以後事願子布
公瑾早晚教誨孫權勿使吾兒有失江東黃
祖有累世之寃不可不報善保江東以成萬
全之計也又囑權曰汝之事子布公瑾以師
傅之道切不可怠慢吾妹在堂如同我也可
宜恭敬汝妹亦當恩養可擇佳婿以嫁之汝
若不聴吾言九泉之下不相見矣言訖遂終
具棺槨衣衾之美嚴陳祭祀衆皆哀泣葬於
父之側高陵至建安十三年春天炁和暖孫
權張昭周瑜商議去黃祖處報讐張昭曰見
居母喪未及期年不可動兵周瑜曰報讐雪
恨何待期年權持疑未定北平都尉領廣德
長呂蒙入見權曰子明至矣必有事務蒙曰
某把龍湫〈音啾〉水口忽見江夏一舟傍岸視之
人馬十餘乃黃祖手下驍將某問之驍將曰
某姓甘名寧字興霸乃巴郡臨江人也頗通
書史寧爲吏舉計掾被蜀郡丞屈之棄官歸
家少有氣力好遊俠招合輕薄少年爲之渠
帥聚衆相隨挾持弓弩身披重鎧腰帶銅鈴
縱橫於江湖之中人聴鈴響盡皆避之乃遂
聚少年壯猛英雄勇士八百餘人作事往來
江中劫掠下任官吏更以西川錦作帆幔左
右人皆披錦繡時人皆稱爲錦帆賊所到之
處如不接待即放火殺人若與交懽則誓不
相害其後悔卻前非改過自新引衆人去投
劉表見表事勢終必無好誠恐一朝土崩並
受其禍遂欲投東吳被黃祖在夏口軍不得
過覊留住祖待之甚薄後將軍破祖時祖已
大敗卻得甘寧之力救了祖到夏口待寧如
初他今經數年有祖手下都督蘇飛累薦甘
寧黃祖曰寧是劫江之賊不可重用因此讐
恨蘇飛知其意乃置酒邀寧到家厚禮待之
曰吾薦公數次奈何主將不能用日月逾邁
人生幾何宜自遠圖庶遇知己寧曰雖有此
志未得其由飛曰吾保你爲邾縣長爲去就
之計就與臨時轉宛乎寧因此得過夏口欲
投江東誠恐恨而不留某說主公求士如雨
安記舊讎耶況兼各爲其主又何恨焉遂拆
箭爲誓以保之寧遂召數百人渡江來投主
公乞取鈞鑒孫權大喜曰吾得興霸之來要
破黃祖必矣遂命呂蒙引甘寧入見參拜已
畢權曰吾得興霸大稱心矣豈有記恨之理
也君勿疑耳願定破黃祖之筞寧曰今漢祚
日危曹操彌憍〈音交〉終爲篡盜南荊之地山陵
形便江川流通誠是國之西勢也寧已觀劉
表既慮不遠兒子又劣非能承業傳基者也
至尊當早圖之不可後於操若遲緩則操必
圖之矣圖之之計宜先取黃祖祖今年老昏
邁已甚財穀併乏左右欺弄務於貨利侵求
吏士吏士心怨舟船戰具頓廢不修怠於耕
農軍無法伍至尊今往其勢必破一破祖軍
鼓行而西西據楚關大勢彌廣即漸圖巴蜀
矣孫權聞之曰此乃金玉之論也便教周瑜
領兵安排戰船進攻黃祖張昭曰不可見今
吳國虗空若果軍行恐必有亂甘寧應聲曰
國家以蕭何之任付君君居守而憂亂何以
希慕古人乎孫權舉酒勸寧曰興霸今年行
討如此酒矣決以付卿卿但當勉建方略令
必克祖則卿之功也何疑張長史之言乎遂
命周瑜爲大都督總水陸軍兵呂蒙爲前部
先鋒董襲甘寧爲副將權自領兵後援起兵
十萬來破黃祖早有細作探知報來江夏黃
祖慌忙聚衆商議令蘇飛爲主將陳就鄧龍
爲先鋒盡起江夏之兵以迎之陳就鄧龍各
引一隊艨艟截住沔口〈地名〉其餘小舟盡屯灣
港內艨艟上各設強弓硬弩千餘張並大索
縛繫定水面上東吳兵至數百小舟鳴鼓前
進艨艟上鼓響弓弩齊發兵不敢進約退數
里水面甘寧與董襲曰事已至此不容不進
選小船百餘隻每船軍士五十人二十人撐
船三十人各披全副衣甲手執鋼刀在前不
避矢石直至艨艟傍邊砍斷大索艨艟遂橫
甘寧飛上艨艟砍死鄧龍陳就棄船而走呂
蒙看見跳下小船自舉櫓棹直入船隊甘董
二將放火燒船有艨艟餘船四散而走陳就
急待上岸呂蒙捨命趕到跟前一刀當胸砍
番蘇飛岸上引兵來迎東吳諸將各要爭功
一齊上岸其勢不可當抵祖軍在敗蘇飛落
荒而走正遇東吳大將姓潘名璋字文珪匹
馬到來手腕初交挾飛於馬上逕到船中來
見孫權權怒目視之曰汝等害吾父兄萬剮
猶輕命左右檻車盛之待吾活捉黃祖一發
回江東往墳上享祭未遲先教監下蘇飛便
催三軍不分晝夜攻打夏口活捉黃祖諸將
得令儘力向前未知黃祖性命如何且聴下
回分解
孔明遺計救劉琦
時建安十三年春正月東吳諸將見甘寧成
功各自抖搜威風來捉黃祖卻說黃祖在江
中船隻盡陷諸將皆休情知守把不住遂棄
江夏望荊州而走不敢多帶人馬只帶十數
騎出東門且戰且走甘寧料得黃祖走荊州
諸將皆西門攔住寧獨離東門十數里等候
祖料得脫了虎口正走之間一聲喊起甘寧
攔住祖馬上泣告曰我不曾輕視汝汝何反
吾寧叱之曰吾從汝數年多負勤勞累立功
蹟汝以常人相待吾豈容汝哉黃祖自知難
免其禍撥馬而走甘寧衝開士卒直趕將來
指望活捉獻功只聴得傍邊喊聲起處數騎
馬趕來寧視之乃程普也寧恐普奪了功勞
慌忙拈弓搭箭背射黃祖黃祖中箭翻身落
馬寧趕至梟其首級與程普合兵一處回江
口來見孫權獻黃祖首級權親採其髮而恨
之擲之數次衆將言曰留回江東祭祖權命
以木匣盛貯了當重賞三軍陞甘寧爲都尉
今人守江夏張昭曰孤城亦不可守也且回
江東劉表必與祖報讐坐而待之必敗劉表
表一敗則乘勢而攻之荊襄可屬東吳矣權
從其言遂棄江夏衆軍下船而回蘇飛在檻
車內密使人告甘寧曰蘇飛望將軍垂救事
不宜遲寧曰飛若不言吾豈忘之軍已至吳
會權將蘇飛黃祖一同祭祀寧逕入府頓首
再拜權問其故寧大哭而告之曰某向日若
不得蘇飛則骨填於溝壑矣安得致命於將
軍麾下哉今飛之罪理固當戮望將軍垂憐
救命之恩願納功名以贖飛命權曰今爲君
免若走去奈何寧曰飛得免分裂之禍受更
生之賜逐之尚且不去何況自走乎若飛但
去寧將首級納於堦下代飛之死權赦之遂
置酒大會文武權將玉爵勸蒙曰今克黃祖
乃卿先斬陳就之功也蒙頓首謝之加呂蒙
爲橫野中郎將遍封諸將已畢見一人拔劍
在手於莚前大哭直取甘寧寧見來取便將
面前果卓以迎之權自起身抱住其人年二
十一嵗身長八尺力雄膽大曾在江中遇祖
巡江將張碩其人不避刀箭跳過船殺碩於
江中其餘皆砍於水內奪其巡船而還權大
惜之吳郡餘杭人也姓凌名統字公績因甘
寧一箭射死他父親今日相見如何不報寃
雪恨權勸開曰興霸射死你父親彼時各爲
其主不容不盡力今既在一處便是弟兄何
必記讐萬事皆看吾之麵皮統叩頭流血曰
統自幼隨父事主恨不得肝膽塗地以報之
今遇殺父之讐安得不赴命乎權與衆官勸
之統欲與寧共決勝負權加凌統承烮都尉
只就當日撥五千兵戰船一百隻使甘寧領
去鎭守夏口以避凌統寧拜謝而去東吳自
此廣造軍需艨艟戰船分兵連絡守把江岸
孫權令叔孫靜引五千軍守把吳會將宗族
分投鎭守各處隘口權自領大兵守柴桑郡
〈即今之江州是也〉周瑜向鄱陽湖教習水軍以防江
北之勢話分兩頭卻說細作人回新野報知
劉玄德東吳破了黃祖將黃祖頭祭墳見屯
兵柴桑其餘宗親分屯江岸各處隘口未有
渡江之意玄德正與孔明談話間忽劉表使
人來請玄德議事玄德曰此行若何孔明曰
此是因江東破了內祖故請主公議定報讐
之筞也正欲主公去走一遭荊州九郡沃野
萬里用武之地已在掌中矣某與主公同往
玄德留雲長守新野帯張飛引五百軍馬往
荊州來玄德在馬上與孔明曰今見景升何
以當對孔明曰先當謝襄陽之罪若令主公
去征討江東切不可應允但說容去新野收
拾軍馬玄德遂聴孔明之言來到荊州館驛
安下已留張飛屯兵於城外玄德與孔明來
見劉表禮畢玄德請罪於堦下表曰吾已盡
知賢弟被害之事欲斬蔡瑁首級以獻賢弟
衆人告免玄德曰非干蔡將軍之事皆下人
所爲也再不必舉矣表曰今失守江夏黃祖
全師危矣故請汝議事玄德曰黃祖性暴不
能用人以致有失今若用兵南征曹操北來
當復奈何表曰吾今年老多病不能理事賢
弟可來替吾吾死之後弟便爲荊州之主也
玄德曰小弟安敢當此大任也兄無復多言
孔明以目視玄德玄德曰容思良筞以保荊
州遂辭回至驛中孔明曰劉景升付荊州與
主公何以卻之玄德曰備感景升之恩未嘗
忘報安忍乘其危而奪之孔明嘆曰直仁慈
之主也正商議間忽報公子劉琦來見玄德
接入琦泣拜曰繼母不肯相容性命只在旦
夕矣望叔父可憐而救之玄德曰此是賢姪
家務事吾將如之奈何孔明微笑玄德求計
於孔明孔明曰此家務事難以區畫少時玄
德送劉琦出附耳說之曰來日使孔明回禮
汝可告以如此如此琦謝而去玄德夜臥至
五更推辭腹疼不已使孔明去回答劉琦之
禮孔明遂行至公子宅前下馬入見公子公
子拜迎邀入後堂茶罷琦曰繼母不容請先
生活命孔明曰客寄於此不可言也恐有泄
漏不便容當再敘孔明辭退琦曰既承先生
尊降如何便回必然見怪請入密室共飲數
杯飲酒之後琦又曰繼母不容請先生一言
以活命孔明曰此非亮所敢謀者也便欲辭
去琦曰先生不言則已何故相棄便行再舉
盃勸曰琦有一古書願先生教之孔明曰見
在何處琦即引孔明登後閣孔明求書觀之
琦拜而泣曰繼母不容請先生一言活命孔
明怒而便起身見閣門口胡梯已去琦告曰
累求自安之筞先生未肯見教恐他人之泄
漏也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出君之口入
琦之耳可以教之矣孔明辭曰疏不可間親
新不可隔舊欲得全身遠害別當思之琦曰
琦遇難先生不教是絶路也請死於君前掣
劍自刎孔明急止之曰已有良計了琦拜曰
請教孔明曰豈不知春秋時晉國獻公正妻
生二子長曰申生次曰重耳妻喪之後寵愛
驪姬姬亦生一子姬常讒譖於公欲斬二子
獻公思二子賢孝不忍誅之忽一日春濃姬
喚申生同遊後園乃令獻公於樓上簾內窺
之姬以蜜塗於衣髮之上群蜂聞香競相飛
來落於身上令太子撲趕獻公樓上望之疑
戲弄耳心恨之姬又詐言先後禫日〈除服祭名也〉
令二子往祭之祭罷欲分食祭物左右曰祭
母之物宜先奉上申生令人送之姬暗將毒
藥埋於中以供獻公姬卻奏曰食自外來不
可便食令餵犬試之犬乃死獻公大怒賜朝
典令太子死重耳驚愳逃竄於外邦一十九
年方免其難後爲晉文公申生在內而亡重
耳在外而安今公子何不效重耳乎且江夏
黃祖新亡乏人守禦何不上言乞屯兵此郡
以避其禍也劉琦再拜謝指教之後史官有
詩曰
荊州兄弟兩相猜諸葛三含口不開以使
片言能救脫至今猶在玉梯臺〈至今荊州有古蹟見〉
〈在也〉
劉琦教人取梯送孔明於館驛孔明回告玄
德玄德大喜次日劉琦上言欲守江夏表意
未決教請玄德共議玄德曰江夏一郡非親
人不可守使劉琦去守極善東南之事兄父
子當之西北之事備願當之表曰近聞曹操
於新鄴郡作玄武池以教水軍必有徵南之
意弟宜防之玄德曰弟已知之兄勿憂慮遂
拜辭回至新野劉表令劉琦引兵三千往江
夏鎭守卻說曹操罷三公之職自爲丞相以
毛玠爲東曹掾崔琰爲西曹掾司馬郎爲主
簿郎字伯逹河內溫人也頴川太守司馬雋
之孫京兆尹司馬防之子弟兄八人次子司
馬懿字仲逹操命爲文學掾並掌典選舉之
職文官大備乃聚武將商議南征夏侯惇進
曰近聞劉備在新野拜孔明爲軍師每日教
演士卒必爲心腹之患可早圖之操差夏侯
惇爲都督于禁李典爲副將領兵十萬直抵
博望城以窺新野之虛實來擒劉備未知還
是如何
諸葛亮博望燒屯
時建安十三年夏六月夏侯惇欲領兵南征
荀彧諫曰劉備不可輕敵更兼諸葛亮爲軍
師將軍此去必然有失惇曰吾視劉備如鼠
輩耳必擒之徐庶曰將軍不可輕視劉玄德
今又得諸葛亮如虎生翅操曰諸葛亮何如
人也庶曰此人覆姓諸葛名亮字孔明道號
臥龍先生上通天文下曉地理熟讀韜略有
鬼神不測之機非等閑之輩也操曰比公若
何庶曰某乃螢火之光他如皓月之明庶安
敢比亮哉〈此是徐庶惑軍之計也〉夏侯惇叱之曰元直
之言謬矣吾看諸葛如草芥耳有何愳哉吾
若不一陣生擒劉備活捉諸葛願獻惇首與
丞相操曰軍無戲言惇曰願責軍令狀操曰
汝早報捷音以慰吾心惇遂奮然而辭曹操
自引軍登程卻說新野劉備自得孔明以師
禮待之有雲長張飛心中不悅乃曰孔明年
幼有甚才學兄長敬之太過又未見他其實
效驗玄德曰吾得孔明猶魚得水也汝弟兄
不可復多言關張見說不言而退玄德平生
愛結帽一日有人送犛〈音犁〉牛尾至玄德得尾
自結之孔明入見正色而言曰明公無復有
遠志但事此而已耶玄德遂投於地而言曰
是何言也吾暫忘憂耳孔明曰明公自度比
劉荊州若何玄德曰不及孔明又曰明公自
度比曹操若何玄德曰誠不如也孔明曰今
皆不及而明公之衆不過數千人以此待敵
萬一曹兵至當何以迎之玄德曰備正愁其
事未得良筞孔明曰可招募民兵以充其數
亮自教之可待敵也玄德遂招新野之民三
千餘人朝夕演教陣法一進一退不失其莭
忽報曹操差夏侯惇引兵十萬殺奔新野關
張先知張飛曰可着孔明前去迎敵便了正
說之間玄德請啇議軍機之事關張入見玄
德曰夏侯惇引兵十萬火急到來如何迎敵
雲長躊躕未決張飛曰哥哥使水去便了〈玄德〉
〈常言吾得孔明如魚得水飛故言此也〉玄德曰智賴孔明勇須
二弟何須言也關張出玄德請孔明議事玄
德曰今夏侯惇引十萬兵到來何以迎之孔
明曰但恐二弟不肯賓服如欲亮行兵須假
劍印玄德即便付之孔明聚集衆將聴令張
飛與雲長曰聴令去別作理會孔明曰博望
離此九十里左有山名曰豫山右有林名曰
安林可以埋伏軍馬雲長可引一千五百軍
往豫山埋伏只等彼軍來到放過休敵其輜
重糧草必在後面但看南面火起可縱兵出
擊就焚其糧草益德可引一千五百軍去安
林背後山峪中埋伏只看南面火起便可出
向博望城舊屯糧草處縱火掩之關平劉封
可引五百軍豫備引火之物於博望坡後兩
邉等候至初更兵到便可放火矣去樊城取
回子龍令爲前部不要贏只要輸把人馬迤
𨓦退後主公自引一枝軍馬以爲救援依計
而行勿使有失關張問孔明曰我等皆離縣
百里埋伏你在何處孔明曰我獨自守縣張
飛大笑曰見其智也我們都去廝殺你在家
裏坐的此是何理孔明曰劍印在此違令者
必斬玄德曰豈不聞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
里之外兄弟不可違令張飛冷笑而去飛與
雲長曰我們且看他的計應也不應那時卻
來問他未遲二人去了衆皆未知孔明韜略
不肯賓服子龍引軍到了孔明付計與子龍
去畢劉玄德問曰劉備若何孔明曰今日可
引兵就博望山下屯住來日黃昏敵軍必到
坡下主公便棄走放火爲號主公可復回掩
殺天明罷兵亮與糜竺糜芳引五百軍守縣
孫乾簡雍准備慶喜莚席安排功勞簿派撥
已定玄德亦疑卻說夏侯惇並于禁李典兵
至博望選一半精兵作前隊其餘跟隨糧草
車行是時秋七月間啇飈〈音標〉徐𧺫人馬趲行
已牌時候夏侯惇在前望見塵頭起處便將
人馬擺成陣勢惇問曰此間何處鄉導官答
曰前面便是博望坡後面乃是羅川口惇傳
令教于禁李典押住陣腳惇親自出馬於陣
前副將同宗夏侯蘭護軍韓浩及數十騎將
兩勢擺開敵軍到處夏侯惇大笑衆將問曰
將軍何故笑耶惇曰吾笑徐庶在丞相面前
誇諸葛亮村夫爲天上之人今觀他用兵足
可見之也似此等軍馬爲前部與吾作對正
如犬羊與虎豹闘耳吾在丞相面前一時誇
口要活捉劉備諸葛今必應前言也不可停
住汝與吾弟催促軍馬星夜土平新野吾之
願稱也遂自縱馬向前荅話新野之兵擺成
陣勢子龍出馬惇罵曰劉備乃無義忘恩之
徒汝等軍士正如孤魂隨鬼耳子龍大罵曰
汝等隨曹操鼠賊也夏侯惇大怒拍馬向前
來戰子龍兩馬交戰不數合子龍詐敗退走
夏侯惇趕將來衆軍先退北軍掩殺將來子
龍押後陣抵當約走十餘里子龍回馬又戰
不數合又走韓浩拍馬向前諫曰趙雲誘敵
恐有埋伏惇曰敵軍如此雖十面埋伏吾何
愳哉趕到博望坡一聲砲響玄德自引軍一
枝衝將過來接應交戰夏侯惇回顧韓浩曰
此即埋伏之兵也吾今晚不到新野誓不罷
兵催軍前進掩殺玄德子龍抵當不住迤𨓦
退後便走天色已晚濃雲密布又無月色晝
風不起夜風不作晝風既起夜風必大夏侯
惇只顧催軍趕殺前面敗軍自認隊伍而走
惇傳令趲後軍掩殺于禁李典趕到窄狹處
兩邉都是蘆葦典與禁曰欺敵者必敗禁曰
敵軍甚猥〈音葦〉不足畏也李典曰南道路狹山
川相逼樹木叢雜恐使火攻于禁曰曼成之
言是也吾速近前跟都督伱止住後軍李典
勒回馬大叫後軍慢行人馬走發那裏攔當
得住于禁驟馬大叫前軍都督且住夏侯惇
正走之間見于禁從後軍而來便問如何禁
曰愚意度之南道路狹山川相逼樹木叢雜
恐使火攻夏侯惇猛省言曰文則之言是也
卻欲回馬只聴背後喊聲震起早望見一派
火光燒着隨後兩邊蘆葦亦着四面八方盡
皆是火狂風大作人馬自相踐踏死者不計
其數夏侯惇昌煙突火而走背後子龍趕來
軍馬擁併如何得退且說李典急奔回博望
城時火光中一軍攔住當先一將乃關雲長
也李典縱馬軍混戰奪路而走夏侯惇于禁
見糧草車輛一帶火着便投小路而走夏侯
蘭韓浩來救糧草正遇張飛交馬數合飛一
鎗㓨夏侯蘭死於馬下韓浩奪路走脫只殺
到天明方收軍殺的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後
史官有詩曰
博望燒屯用火攻綸巾羽扇笑談中濃煙
撲面山川黑烮燄飛來宇宙紅不致夏侯
誇勇力故教諸葛顯威風直須驚碎曹瞞
膽初出茅廬第一功
夏侯惇收拾敗軍而回許昌卻說孔明收軍
關張二將上馬說孔明真英傑也行不數里
見一輛車糜竺糜芳兩邉簇擁約有五百軍
視之乃孔明也二將下馬拜伏於車前須臾
玄德趙雲劉封關平等皆至收聚衆軍糧草
數百車分賞將士班師回孫乾引新野父老
出城迎接望塵遮道拜舞雀躍而喜曰吾屬
全生皆使君得賢人之功也回至縣中孔明
曰夏侯惇雖然敗去曹操必自引兵矣玄德
曰似此奈何孔明曰亮有一計可敵操兵未
知如何
獻荊州粲說劉琮
卻說玄德問孔明求保全之計孔明曰新野
小縣不可久居近聞荊州劉景升病在危篤
藉此郡以圖安身兵精糧足可以抗拒曹操
也玄德曰公之言甚善奈何備感景升之恩
安忍圖之孔明曰今若不取後悔何及玄德
曰吾寧死不忍作無義之人衆皆嗟嘆不已
孔明曰且理會軍伍事卻說夏侯惇回至許
昌面縛見操跪於堦前請死操乃就教解縛
請上廳問其故惇曰某至博望坡下遇敵軍
欲盡力取劉備被諸葛亮用火攻火起處自
相殘害十傷四五操曰汝自幼用兵豈不知
狹處用火攻也惇曰于禁曾言悔之不及操
問于禁禁將前言以答之操曰文則固如此
高才堪任大將軍矣〈後來水渰七軍拆去許多人馬只因此起也〉
遂厚賞之操曰吾心上所憂乃劉備與孫權
矣餘皆不足介意吾今有精銳之衆百萬不
乘此時掃平江南失其機會也便傳令起軍
五十萬曹仁曹洪爲先鋒張遼張郃爲第二
隊夏侯惇夏侯淵爲第三隊于禁李典爲第
四隊吾爲主將統文武大將爲第五隊各引
軍十萬又令許禇乃爲拆衝將軍引三千軍
在先鋒之前所到之處逢山開路遇水疊橋
選日出師必然得勝荀彧等守許昌選定在
建安十三年秋七月末旬丙午日出師時大
中大夫孔融上言諫曰荊州劉表新野劉備
皆漢室宗親又不曾侵犯境界反背朝廷江
東孫權虎距六郡更有大江之險不易取也
今若興無義之師損軍拆民大失天下之望
操叱之曰劉備數侮於吾是吾心腹之大患
劉表養之必爲反背孫權逆命安得不討之
耶再諫必斬孔融出府長嘆曰以不仁征伐
至仁安有不敗乎時有御史大夫郗慮之從
者聞之告與慮慮常被孔融侮慢心甚恨之
入見操曰丞相知孔融欲及乎操曰公試言
之慮曰融尋常戲侮丞相知否略舉其一二
以正其罪丞相下令禁酒融上言天有酒旗
之星地列酒泉之郡人有旨酒之德故唐堯
不飲千鍾無以成其聖且桀紂皆好色而亡
國今世何不禁其婚姻耶此融之深譏丞相
耳又常記一日丞相問妲己之事融對曰武
王伐紂以妲己賜周公丞相以融學博謂書
中所紀深信之後又問之有雲坦己卻被武
王斬之丞相又問融曰以今時度之想必當
初如此矣是融看丞相何如人耶曾與禰衡
互相稱賛衡賛融曰仲尼不死融賛衡曰顔
回復生向者衡之辱丞相乃融之使也此皆
不足論且融與劉備劉表甚厚常常言信往
來融又對孫權使訕謗朝廷潛通消息此可
見大逆不道之情也曹操聞之大怒曰御史
之言是也可喚此賊斬之於市遂命廷尉來
捉孔融融二子正在家對坐弈棊左右急報
曰尊君被廷尉執去赴沙場二公子何故不
起二子曰豈有巢毀而卵不破者乎言未畢
廷尉又至盡捉融家老小斬之滅夷其族號
令融父子屍首於市京兆脂習伏屍而哭曰
文舉捨我而死吾何獨生乎有人報知曹操
操欲殺之荀彧曰某聞脂習常諫孔融曰公
剛直太過必罹世患乃義人也不可殺操赦
之習乃收融父子屍首並皆葬之〈後魏文帝以習有欒〉
〈布之節加中散大夫又深好融文辭每嘆曰楊班儔也募天下有上融文章者輙賞以金〉
〈帛所著詩頌碑文議論六言筞文表檄教令書記等凡二十五篇〉後史官憐
孔融之才而作讃曰
孔融居北海豪氣貫長虹座上客長滿樽
中酒不空文華絶世大詞語侮曹公脂習
憐剛直收屍解送終
論曰昔諫議大夫鄭昌有言山有猛獸者
藜藿爲之不採是以孔父正色不容弒雪
之謀〈公羊傳曰孔父正色立朝則人不敢過而致難於君者可謂義形於色也〉
平仲立朝有紓盜齊之望〈紓音舒解也盜齊謂田常也一〉
〈旦弒齊君而盜其國〉若夫文舉之高志直情其足以
動義㮣而忤雄心故使移𪔂之跡事隔於
人存〈移𪔂謂廷漢之𪔂人存謂曹操在不待篡位也〉代終之規啓
機於身後也〈代終謂代漢祚之終也身後謂曹丕受禪也〉夫嚴
氣正性覆折而已豈其負園委屈可以每
其生哉〈園即刓字五丸反謂刓團無稜角也每貪也〉懍懍焉皜
皜焉其與崐玉秋霜比質可也
曹操令五隊軍馬先發三隊次第而行卻說
荊州劉表病重使人請玄德來託孤時尚未
知曹兵來玄德引關張星夜到荊州見劉表
表曰吾今病在膏盲託孤於賢弟我子無才
諸將零落吾死之後賢弟可攝荊州玄德拜
於床下曰備當盡竭忠誠扶助賢姪安敢以
攝荊州之重任乎玄德力辭不受次日人報
曹操兵來玄德急辭劉表星夜再回新野孔
明問其故玄德乃言託孤之事孔明曰主公
不受禍不遠矣玄德曰景或待我甚厚今若
舉此事人言我忘其大恩故不忍也卻說劉
表病重又聞曹操領百萬之衆來平江漢此
驚不小啇議寫遺囑令弟劉玄德輔助長子
劉琦作荊州之主蔡夫人聞之大怒閉上內
門使蔡瑁張允二人把住外門其時長子劉
琦知父病重急離江夏逕到荊州父親處探
病至外門蔡瑁急當住曰荊王命君撫臨江
夏爲國東藩籬其任至重今棄其衆而遠來
倘東吳兵至如之奈何若入見父必生嗔怒
其病轉增非孝敬也君宜速回劉琦立於門
外大哭一場上馬再回江夏八月戊申日劉
表在內大叫數聲而死史官有詩曰
昔聞袁氏居河朔今見劉君霸漢陽無決
有謀空戰討外寛內狹遠賢良紹因譚尚
須傾國表爲琦琮立喪邦觀此可爲千古
戒怨魂應是遶荊襄
評曰董卓狠戾殘忍暴雪不仁自書契以
來殆未之有者也〈英雄記大人見臨洮銅人鑄臨洮生卓而銅人〉
〈毀世有卓而大亂作而卓身滅抑有以也〉袁術奢滛放肆榮不
終已自取之也〈臣松之以桀紂無道秦莽縱雪多厯年所董卓自竊〉
〈威權至於隕斃未盈三周殘惡之性實豺狼之不若袁術無毫芒之功纎芥之善而〉
〈得狂妄自尊立固義夫之振腕人鬼之共疾但云色滛不終未見大惡〉袁紹
劉表咸有威容器觀知名當世表跨蹈漢
南紹鷹揚河朔然皆外寛內忌好謀無決
有才而不能用聞善而不能納廢嫡立庶
舍禮崇愛至於後嗣顛蹷社稷傾覆非不
幸也昔頂羽背范增之謀以喪其王業紹
之殺田豐乃甚於羽遠矣
蔡夫人與蔡瑁張允啇議假寫遺詔令次子
劉琮爲荊州之主方舉哀報文武知會此時
劉琮方年一十四嵗頗聰明乃聚衆言曰吾
乃漢室宗親有荊州之地今父辭世吾兄見
在江夏更有叔父劉玄德在新野汝等立我
爲主倘兄與叔興兵問罪如何解釋衆官未
有言對只見堦下幕官李珪出班答曰公子
之言理當至善可急發哀書報知江夏就請
大公子爲荊州之主就教劉玄德一同理事
北可以敵曹操南可以拒孫權此萬全之計
也蔡瑁向前言曰汝等何人耳敢亂道以逆
故主之遺言也李珪出大罵蔡瑁曰皆是蔡
氏宗黨逆子送了荊襄之九郡也吾寧死不
願爲亂法度之人也蔡瑁令推出斬之將首
級獻於堦下遂立劉琮爲主不報劉琦並玄
德知將靈柩上車蔡氏宗族並分領荊州之
兵護送蔡夫人劉琮前赴襄陽屯劄以防劉
琦劉備之亂就葬表於襄陽城東四十里漢
陽之原卻令治中鄧義別駕劉先守荊州琮
到襄陽卻纔下馬有飛報到報雲曹操引大
軍逕望襄陽而來琮遂請蒯越蔡瑁等商議
東曹掾傳巽字公悌進言曰今故主新亡大
公子在江夏猶不知倘若知時必興兵奪之
則荊州危矣此一利害也如今主公自在襄
陽又不報玄德知之而新野止有一江之隔
他若得知必興兵問罪此二利害也即日曹
操引百萬之衆欲吞江漢此三利害也雖有
三處之患巽有一筞可使荊襄九郡之民安
如泰山亦足以保主公之名爵也琮問何筞
可保巽曰可將荊襄九郡人馬獻與曹公則
曹公必重待於主公也琮叱之曰是何言耶
孤受先君之基業坐尚未穩何一旦受制於
他人吾必不爲也蒯越曰傳公悌之言是也
主公若不聴納其危有三琮曰何爲三危越
曰逆順有大體強弱有定勢今曹丞相南征
北討以朝廷爲名主公拒之以人臣而拒人
主逆道也此名國危一也主公以新造之楚
而拒抗中原百萬之師此爲勢危二也主公
勢弱必求救於玄德以援之量玄德何足以
禦曹公若使足禦曹公則玄德安肯居於主
公之下哉此號身危三也有此三危而欲與
曹公爭衡正如一塊土而填大海豈不難乎
況荊襄之衆聞曹公之兵勢若飄風威如雷
電未戰而膽先寒安能與之敵哉琮曰諸公
善言非吾不從安忍以先君之業一旦廢之
此誠取笑於天下也言未畢一人昂然而進
曰吾有片言為荊襄悠久之計還可聴納否
衆視之乃荊州上賓山陽高平人也姓王名
粲字仲宣曾祖王龔漢順帝時爲太尉祖王
暢漢靈帝時爲司空父王謙爲大將軍何進
長史粲年幼時往見左中郎將蔡邕時邕高
賓滿座聞粲至倒屣迎之粲容貌瘦弱身材
短小一座之客皆驚曰蔡中郎何爲獨敬此
小子耶邕曰此王公孫也有異才吾不如也
吾家書籍文章盡皆與之年十七司徒辟召
除爲黃門侍郎因西京擾亂皆不就避地來
荊州劉表以爲上賓粲博聞強記人皆不及
與人共行觀道碑碣人問曰卿能闇誦乎粲
曰能因使背誦之不差一字觀人着棋棊局
壞之粲爲復擺着棊者不信遂以帕蓋局粲
另取一局以擺之令相比較不差一道一子
又善算其算術略盡舉筆成章無所改抹著
詩賦論議垂六十篇當時對劉琮曰僕有愚
計願進之於將軍可乎琮曰吾願聞之粲曰
天下大亂豪傑並起今倉䘚之際強弱未分
故人各各有心耳當此之時家家欲爲帝王
人人慾爲公侯觀今古今成敗能先見機者
則恆受其福今將軍自料比曹公何如琮曰
吾不如也粲曰如某所聞曹公乃人傑也盋
各冠時智謀出衆摧袁紹於官渡驅孫權於
江外逐劉備於隴右破烏丸於白登〈已上三句皆張〉
〈隲虛僞妄作非王粲本文此裴松之所貶也〉梟夷蕩定者往往如
神不可勝計今日之事去就可知也將軍若
聴粲之言捲甲倒戈應天順命以歸曹公彼
必重待將軍庶得保已全家長享福祚垂之
後嗣此萬全之計也粲遭亂世流落託命此
州蒙將軍父子重用敢不盡言將軍明聴勿
使後悔琮曰先生之教雖然如此亦須告稟
母親知道蔡夫人在屏風後轉出而言曰仲
宣之言公悌之謀異度之見興廢之事所見
相同何必告我便差人寫降書令宋忠潛地
逕投曹公納降書宋忠直到宛城接着曹操
獻上降書操大喜加忠爲列侯賜衣服鞍馬
分付教劉琮出廓迎接便着他永爲荊州之
主宋忠拜別曹操而回襄陽將次渡江路上
撞見一枝人馬宋忠無路得避只得相迎乃
是關雲長也雲長盤問宋忠忠愳怕不敢抵
諱只得以實告之曰劉荊州已死立劉琮爲
主聞知曹操軍到使忠納送降書到宛城投
曹操了雲長聞之大驚遂捉宋忠來見玄德
雲長備言其事玄德聞知哭倒於地未知性
命如何
諸葛亮火燒新野
卻說玄德聞知劉表已死劉琮降曹情感於
中涙泣已絶衆將救醒張飛曰大事既然如
此可先斬宋忠隨起大兵渡江奪了襄陽殺
了劉琮哥哥便是主也玄德曰伱且緘口我
有斟酌遂拔劍而指宋忠曰伱既知衆人作
事何不早來報我將欲斬汝之頭不足解吾
之怒汝可速去宋忠曰恐縣上有人殺某也
玄德曰既放汝而復殺非大丈夫也誰敢違
吾忠乃拜謝抱頭鼠竄而去玄德正憂悶之
間忽報江夏公子差伊籍到來玄德思昔日
之恩下堦迎接請於堂上禮畢玄德稱謝前
恩問其來意籍告曰昨者大公子同籍撫守
江夏忽差得劉荊州已故被蔡夫人與蔡瑁
等同謀商議不來報喪僞立劉琮爲主公子
遂差人往襄陽探聴回說是實恐使君不知
特差某齎書馳報遂呈上哀書玄德拆封視
之書曰
孤子劉琦謹獻哀言上逹於叔父大人座
前近聞先君薨於荊州繼母與蔡瑁張允
二人謀議不即報喪矯立弟劉琮爲九郡
之主大亂綱常實難容忍伏望叔父垂憐
盡起麾下精兵約會同滅惡黨共取先君
之基業實爲萬幸泣血拜書立待批回建
安十三年月日書
玄德看書畢與伊籍曰機伯只知劉琮爲主
又不知將九郡已獻曹操也籍大驚曰使君
不如以吊喪爲名前赴襄陽誘劉琮出接就
擒下盡捉諸逆黨殺之則荊州已屬使君矣
孔明曰機伯之言是也吾主公可從之玄德
垂涙而言曰吾兄臨危之時託孤於我今若
背信自濟吾於九泉之下何顔見吾兄耶孔
明曰若不舉此事目今操兵已至宛城前軍
離此不遠矣將如之何玄德曰不若走樊城
以避之正商議間數次人飛報操兵已到博
望了玄德慌教伊籍回江夏整理軍馬一面
求計於孔明孔明曰主公且寛心前番一把
火燒了夏侯惇太半人馬今番曹軍又來必
教他中這條計我等在此屯箚不住了便差
人四門掛榜曉諭居民無問老小男女限今
日皆跟吾往樊城暫避不可知悞曹軍若到
必行不仁傷害百姓一連差二數次催趲百
姓便行就差孫乾往西河兩岸調撥船隻救
濟百姓然後便差糜竺送各官老小到樊城
百姓盡行將起身遂喚諸將聴令先教雲長
引一千人各帶布袋去白河上流頭埋伏用
布袋裝上磚石土泥堰住白河之水到來日
三更已後但聴下流頭人喊馬嘶此是兵至
矣急取開布袋放水渰之卻順水殺將下來
接應雲長受計去了孔明喚益德引一千軍
白河渡口埋伏曹軍被渰此處水勢最慢人
馬必從此逃難可乘勢殺來接應雲長益德
領計去了孔明又教子龍引三千軍先取蘆
荻乾柴放在新野縣近城人家屋上暗藏硫
黃燄硝引火之物來日是昂日雞直日黃昏
後必有大風大風一起曹軍必入城安歇汝
將三千兵分爲四隊汝自領軍一半一半分
作三隊縣南北西三門各五百軍先將火鎗
火砲火箭射入城去看火勢大作城外卻吶
喊只留東門教彼逃生伱卻在東門外伏定
若見敗軍亂竄不可截殺只在背後擊之敗
軍無心戀戰必然奔走此乃寡敵衆也必得
全功天明會合收軍便回樊城不可遲悞趙
雲聴令亦去孔明再喚糜芳劉封二人可帶
二千軍一半紅旗一半青旗去新野縣外三
十里鵲尾坡〈地名〉前擺開青紅旗號混雜如曹
軍一到汝二人便將人馬發開糜芳引紅旗
一枝軍走在左劉封引青旗一枝軍走在右
彼軍生疑必不追趕汝等卻分去縣東西南
北角上埋伏只望城中火起便可追敗兵然
後卻來白河上流接應主公時刻休悞二人
受計去了孔明調撥已定與玄德登高望之
卻說曹仁曹洪爲前部先鋒引大軍十萬戰
將數員前面有許禇引三千鐵甲軍望新野
進發日當正午來到鵲尾坡許禇問鄉導官
曰此處至新野縣有多少路答曰只有三十
里許禇差數十騎先行探聴望見坡前人馬
擺開撥馬回報言說前面依山傍嶺一簇人
馬盡打青紅旗號不知多少許禇教執一面
皁旗領三千軍一齊向前劉封糜芳分爲四
隊青紅旗號各歸左右旗色不雜隊伍不亂
許禇勒馬教休趕左右曰何爲不趕禇曰前
面必有埋伏之兵汝等只就此間住劄我自
去稟先鋒許禇一騎馬來見曹仁稟說前事
曹仁曰豈不聞兵法雲有實有虛之論此是
疑兵必無埋伏可速進兵吾乃追之許禇復
回坡前提兵直殺入至林下追尋一人不見
此時紅日墜西許禇卻欲進縣只聴得山上
大吹大擂忙引軍看時只見山嶺上一族旌
旗叢中兩把傘蓋左玄德右孔明二人對坐
飲酒禇見了大怒尋逕路上山狹路擂木砲
石打將下來禇不能前進只聴得山後喊聲
大震禇欲尋路廝殺天色已晚曹仁曰且去
搶城守歇軍士四門突入並無阻當之兵城
中又不見一人曹洪曰此是計窮勢孤所以
盡帶百姓連夜去了衆軍權且安身來日平
明進兵此時各軍饑餓走乏皆去奪房造餟
曹仁曹洪就在衙內安歇初更已後狂風大
起守門軍士飛報火起曹仁曰這火是軍士
造飯不小心遺漏之火不可自驚說猶未了
數次飛報南北西三門等處皆是火起曹仁
急叫衆將上馬時滿縣火起上下通紅當夜
之火又勝博望燒屯之火後來史官有対讚
之曰
姦雄曹操守中原九月南徵到漢川風伯
怒臨新野縣祝融飛下燄摩天雕梁畫棟
爲焦土鐵馬金戈冒黑煙惟有臥龍施妙
筞神機全在火攻篇
曹仁引衆將突煙冒火尋路奔走忽一人報
東門無火曹仁等急衝出東門門上火滾煙
飛軍士逃出自相殘踏死者無數卻說曹仁
等方纔脫得火厄背後一聲喊起趙雲引一
軍趕來混殺一陣曹仁敗軍各逃性命誰肯
回身廝殺正奔走之間糜芳又引軍一枝衝
殺一陣曹仁大敗奪路而走忽然喊起又遇
劉封引一彪軍追殺一陣敗軍奔到四更時
分人困馬乏太半焦頭爛額卻方到河邊人
馬都下河噄水人爭取水互相喧嚷馬見河
水亂行嘶吼卻說雲長在上流望見新野火
起度其時候料得軍馬已到忽聴得下流頭
人喊馬嘶急令軍士一齊掣起布袋水勢滔
天望上沖流人馬皆溺於水中曹仁引衆將
望水勢慢處奪路而走行到博陵渡口只聴
得喊聲大震一枝人馬攔路當先大將乃燕
人張益德也兩軍混殺一處未知曹仁性命
如何且聴下回分解
三國志通俗演義卷之八〈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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