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堯山堂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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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四•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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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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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履常,又字無已。晚得詩法於黃魯直。嘗與晁說之論詩曰:「吾此一瓣香,須為山谷道人燒也。」山谷嘗有詩云:「閉門覓句陳無已,對客揮毫秦少游。」以喻其才思之異。〕

  郭提刑概慕陳後山之賢,妻以女。後山家貧,妻子常寄食外家,有詩上概云:「嫁女不離家,生男已當戶。曲逆老不候,知人公豈誤?」

  陳後山少為曾南豐所知,東坡愛其才,欲牢籠於門下,後山不肯背南豐,有「向來一瓣香,敬為曾南豐」之句。又作《妾薄命》二首以自擬,其一曰:「主家十二樓,一身當三千。古來妾薄命,事主不盡年。起舞為主壽,相送南陽阡。忍着主衣裳,為人作春妍。有聲當徹天,有淚當徹泉。死者恐無知,妾身長自憐。」其二曰:「葉落風不起,山深花自紅。捐世不待老,惠妾無其終。一死尚可忍,百歲何當窮。天地豈不寬,妾身無所容。死者如有知,殺身以相從。向來歌舞地,夜雨鳴寒蛩。」

  陳後山有《小放歌行》二絕云:「春風永巷閉娉婷,長使青樓誤得名。不惜捲簾通一顧,怕君着眼未分明。」又,「當年不嫁惜娉婷,傅白施朱作後生。說與旁人須早記,隨宜梳洗莫傾城。」

張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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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芸叟,自號浮休居士。〕

  王荊公以詩賦決科,而不樂詩賦。熙寧初,既預政,遂專以經義取士,元祐五年,復用詩賦。紹聖初,禁元祐學術,復罷之。政和中,乃著於令,士庶專習詩賦者杖一百。張芸叟有詩云:「少年辛苦校蟲魚,晚歲雕蟲恥壯夫。自是諸生猶習氣,果然紫詔盡驅除。酒間李杜皆投筆,地下班揚亦引車。惟有少陵頑鈍叟,靜中吟捻白髭鬚。」蓋芸叟自謂也。(哲宗時,有好為詩而鄙俚可笑者,嘗作即事詩云:「日暖看三織,風高斗兩廂。蛙翻合出關,蚓死紫之長。潑聽琵梧鳳,饅拋接建章。歸來屋裡坐,打殺又何妨。」或問詩意,答曰:「始見二蜘蛛織綱於檐間,又見二雀斗於兩廂,廊有死蛙翻腹似『出』字,死蚓如『之』字,方吃潑飯,聞鄰家琵琶作鳳棲梧,食饅頭朱畢,閹人報建安章秀才上謁,迎客既歸,見內門上畫鍾馗擊小鬼,故云『打殺又何妨』」。哲宗嘗灼艾,諸內侍欲娛上,或舉其詩,上笑不已,竟不灼艾而罷。)

  張芸叟久經遷謫,既還,怏怏不平,嘗內集,分題賦詩,其女得蠟燭,有云:「莫訝淚頻滴,都緣心未灰。」浮休有慚色,自是無復躁意。」

  司馬朴之室,浮休女也,有詩在鄜延路上寺中。一聯云:「滿地煙含芳草綠,倚闌露泣海棠紅。」或雲即詠燭者。

楊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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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次公,無為人,自號無為子。〕

  元豐中,高麗遣一僧入貢,頗辨慧,赴筵,設暈酒自如,令楊次公接伴,一日出令曰:「要兩古人姓名爭一物。」沙門曰:「古人有張良有鄧禹,爭一傘,良曰:『良傘』,禹曰:『禹傘』」。次公曰:「古人有許由有晁錯,爭一葫蘆,由曰:『油葫蘆』,錯曰:『錯葫蘆。』」

  錢勰待制尹府日,嘗遇誕辰,其僚屬盡以烏龜白鶴為獻,用表祝壽之意。獨楊次公止以《老子出關圖》,拜作小詩云:「秘藏函谷關中子,將獻蓬萊閣上仙。願得鬚眉如此老,卻教龜鶴羨長年。」錢公大悅。

  楊次公為吳興刺史,有《明月樓》詩云:「江南地暖少嚴風,九月炎涼正得中。溪上玉樓樓上月,清光合作水晶宮。」吳興因此謂之水晶宮。

  楊次公守丹陽,米元章過郡,留數日去。元章好易他人書畫,次公作河豚羹飲之,其實他魚。元章疑而不食。次公笑曰:「此贗本耳。」迨其行,送以詩,有「淮海聲名二十秋」之句。林子中見之,謂次公曰:「公言無乃過歟。」次公笑曰:「二十年來何處不知有米顛子。」

米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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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元章,號海岳外史。有潔癖,盥手用銀方斛瀉水於手,已而兩手相拍至乾,都不用巾拭。巾帽少有塵則濯之,客去必濯其坐榻。鑰靴偶為他人所持,因屢洗,靴遂損不可穿。嘗擇婿,得建康段拂子去塵,釋之曰:「既拂矣,且去塵,真吾婿也。」以女妻之。子友仁,亦善書畫,世號小米。〕

  東坡在維揚,設客十餘人,皆一時名士,米元章亦在坐。酒半,元章忽起,自贊云:「世人皆以芾為顛,願質之子瞻。」東坡笑曰:「吾從眾。」(元章在維揚,嘗謁蔡攸於舟中,攸出右軍《王略帖》示之,元章驚嘆,求以他畫易之,攸有難色,元章曰:「公若不見從,某不復生,即投此江死矣。」因大呼據船舷欲墮,攸遂與之。)

  米元章平生好石,守濡須,曰:「聞有怪石在河壖。」人以為異而不敢取。公命移至州治,為燕遊之玩。石至,遽命設席拜於庭下,曰:「吾欲見石兄二十年矣。」言者以為罪,坐是罷去。其後竹坡周少隱過是郡,見石而感之,為賦詩,其略曰:「喚錢作兄真可憐,喚石作兄無乃賢。望塵雅拜良可笑,米公拜石不同調。」

  米元章令雍丘,蝗大起,鄰縣尉司禁瘞,後仍滋蔓,責保正併力捕除,或言:「盡緣雍丘驅逐過此。」尉移文,載保正語牒行雍丘,請勿以鄰國為壑。時元章方與客飲,視牒大笑,題紙尾答云:「蝗蟲原是飛空物,天遣來為百姓災。本縣若還驅得去,貴司卻請打回來。」傳者莫不絕到。

  米元章《詠潮》詩曰:「怒氣號聲迸海門,州人傳自子胥魂。天排雲陣千家吼,地擁銀山萬馬奔。勢與月輪齊朔望,信如壺漏報晨昏。吳亡越霸成何事,一唱漁歌過遠村。」

  米元章《孔子贊》曰:「孔子孔子,大哉孔子。孔子以前,未有孔子。孔子以後,更無孔子。孔子孔子,大哉孔子。」

  徽宗取弁山奇石置之艮山,名曰艮岳。時米芾為書學博士,召令書一大屏,上指御前一端石硯使就用之。書成,芾捧硯請曰:「此硯經賜臣芾濡染,不堪復以進御。」上大笑,因以賜之。芾蹈舞謝,抱負趨出,餘墨沾漬袍袖,喜動顏色。上顧謂蔡京曰:「顛,名不虛得。」京曰:「芾人品誠高,所謂不可無一,不可有二。」

  米元章仕宦久不偶晚節,大臣薦對,嘗有詩曰:「笏引上天梯,鞘鳴奮地雷。誰雲天尺五?親見玉皇來。」或問其意,答曰:「初叩軒陛,閣門臣僚以笏引之升殿,此上天梯也。」

  米元章晚年學禪有得,卒於淮陽軍。先一月,區處家事,作親友別書,盡焚其所好書畫奇物,預置一棺,坐臥飲食其中。前七日,不茹葷,更衣沐浴,焚香清坐而已。及期,遍請郡寮,舉拂示眾曰:「眾香國中來,眾香國中去。」擲拂合掌而逝。

賀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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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方回,號慶湖遺老。小詞二卷,名東山寓聲樂府。〕

  賀方回少為武弁,以定林寺一絕見奇於舒王,遂知名當世。其詩云:「破冰泉脈漱籬根,壞衲遙疑掛樹猿。蠟屐舊痕尋不見,東風先為我開門。」

  黃山谷守當塗,賀方回過之,人日席上賦詞云:「巧剪合歡羅勝子,釵頭春意翩翩。艷歌淺笑拜嫣然。願郎宜此酒,行樂駐華年。未至文園多病客,幽襟淒斷堪憐。舊遊夢掛碧雲邊。人歸落雁後,思發在花前。」腔本《臨江仙》,山谷以方回用薛道衡詩,易以《雁後歸》雲。

  賀方回有小築在姑蘇盤門內,地名橫塘,方回時往來其間,作《青玉案》詞云:「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年華誰與度?月樓花院,綺窗朱戶,惟有春知處。碧雲冉冉衡皋暮,彩筆空題斷腸句。試問閒愁知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山谷見之,亟稱云:「解道江南腸斷句,世間只有賀方回。」當時因稱方回為賀梅子。(郭功父有《示耿天隙》一詩,舒王為書其尾云:「廟前古木藏訓狐,豪氣英風亦何有?」方回晚倅姑孰,與功父游甚歡,方回寡發,功父指其髻謂曰:「此真賀梅子也。」方回乃捋其須曰:「君可謂郭訓狐矣。」功父髯而胡,故有是語。)

  賀方回有《浣溪沙》數闋,並為山谷所賞。其一賦閨思云:「樓角紅銷一縷霞,淡黃楊柳帶棲鴉,玉人和月折梅花。笑捻粉香歸繡戶,半垂羅幕護窗紗。東風寒似夜來些。」其一賦春愁云:「閒把琵琶舊譜尋,四弦聲怨卻沉吟,燕飛人靜畫堂陰。欹枕有時成雨夢,隔簾無處說春心,一從燈夜到如今!」其一賦春事云:「鸚鵡無言理翠衿,杏花零落晝陰陰,畫橋流水一篙深。芳徑與誰同鬥草?繡床終日罷拈針,小箋香管寫春心。」

  賀方回又有《憶秦娥》春思詞曰:「曉朦朧,前溪百鳥啼匆匆。啼匆匆,凌波人去,拜月樓空。舊年今日東門東,鮮妝輝映桃花紅。桃花紅,吹開吹落,一任東風。」

  賀方回姬亦善小詩,嘗賦絕句云:「獨倚危闌淚滿襟,小園春色懶追尋。深恩總似丁香結,難展芭蕉一寸心。」

司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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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才仲。陝州夏台人。〕

  同州澄緘縣有九龍廟,然只一妃耳,土人謂馮瀛王之女也。司馬才仲戲題曰:「身既仕十主,女亦配九龍。」過客讀之,無不一笑。

  司馬才仲初在洛下,晝寢,夢一美姝牽帷而歌云:「妾本錢塘江上住,花落花開,不管流年度。燕子銜將春色去,紗窗幾陣黃梅雨。」才仲愛其詞,因詢曲名,雲是《黃金縷》。後五年,才仲以東坡薦應制舉,中等,遂為錢塘幕官,為秦尉少章道其事。少章續其詞後云:「斜插犀梳雲半吐,檀板輕敲,唱徹黃金縷。夢斷彩雲無覓處,夜涼明月生南浦。」頃之,復夢美姝迎笑曰:「夙願諧矣。」遂與同寢。自是每夕必來,才仲為同き談之,咸曰:「公廨後有蘇小小墓,得無妖乎?」不逾年而才仲得疾。所乘游舫艤泊河塘,柁工遽見才仲攜一麗人登舟,即前喏之,聲斷,火起舟尾。倉忙走報其衙,則才仲死而家人已慟哭矣。(蘇小小者,錢塘名妓也。南齊時人。其墓或雲湖曲,或雲江干。古詞云:「妾秉油壁車,郎跨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松柏下。」今西陵在錢塘。)

胡致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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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簫灘居士。〕

  胡致隆與山谷往來,坐上分題賦藕云:「平生冰雪姿,七星羅心胸。豈無有絲毫,上裨天子聰?而不自薦達,胡為乎泥中?沉疴正無賴,安得君從容。其子亦可憐,風味如乃翁。」   潘大臨(字邠老。專學山谷為詩。呂居仁作《江西詩派圖》,列陳無已、潘邠老、謝無逸、徐師川、饒德操、韓子蒼等為法嗣,謂皆出於山谷也。)

  潘邠老送山谷貶宜州,有「可是中州著不得,江南已還更宜州」之句,山谷極稱賞之。饒德操見邠老和山谷中興碑詩,讀至「天下寧知再有唐,皇帝紫袍迎上皇」,嘆曰:「潘十後來作詩,直至此地位耶?」

  謝無逸嘗以書問潘邠老近作新詩否,答曰:「秋來景物,件件是佳,致昨日清臥,聞攪林風雨聲,遂起題壁,曰:『滿城風雨近重陽』,忽催稅人至,敗意,止此一句奉寄。」

謝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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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無逸,臨川進士,自號溪堂。從弟邁字幼槃,皆江西詩派中人也。〕

  謝無逸閒居,多從衲子游,不喜對書生。一日,有一貢士來謁,坐定,曰:「每欲問無逸一事,輒忘之。嘗聞人言歐陽修者,果何如人?」無逸熟視久之,曰:「舊亦一書生,後參大政。」又問:「能文章否?」無逸曰:「也得。」無逸之子宗野方七歲,立於旁,聞之匿笑而去。

  撫州守朱世英以八行薦謝無逸,不就,後偕其友過之,小君方炊,稚子宗野汲井,無逸誦書掃除,顧二人,放帚大笑曰:「聊復爾耳。」其友作偈曰:「老妻營炊,稚子汲水。龐公掃除,丹霞邊至。棄帚迎門,一笑相視。不必靈照,多通道理。」世英亦作偈曰:「提籃靈照,掃地謝公。一般是面,做作不同。不假語默,通透玲瓏。更若未會,換手錘胸。」

  謝溪堂有《詠蝶》詩三百首,如云:「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韓壽愛偷香。」又云:「飛隨柳絮有時見,舞入梨花無處尋。」人盛稱之,因呼為謝蝴蝶。(同時吳興俞退翁汝尚亦號溪堂居士。二人並有詩名。退翁題三角亭云:「奇哉山中人,來此池上宇。蕙徑斜映帶,林煙盡吞吐。春無四面花,夜欠一檐雨。寄傲足有餘,何須存廣廡?」)

  潘邠老嘗有詩,托無逸綴成「風雨重陽」之句,其略云:「病思王子同傾酒,愁憶潘郎共賦詩。」邠老亡後,無逸在黃州,適過重陽四日,風雨大作,遂用邠老句廣為三絕云:「滿城風雨近重陽,無奈黃花惱意香。雪浪翻天迷赤壁,令人西望憶潘郎。」「滿城風雨近重陽,不見修文地下郎。想得武昌門外柳,垂垂老葉半青黃。」「滿城風雨近重陽,安得斯人共一觴。欲問小馮今建否?雲中孤雁不成行。」

  謝無逸嘗於黃州關山杏花村館驛題一詞云:「杏花村館酒旗風,水溶溶,颺殘紅。野渡舟橫,楊柳綠陰濃。望斷江南山色遠,人不見,草連空。夕陽樓外晚煙籠,粉香融,淡眉峰。記得年時,相見畫屏中。只有關山今夜月,千里外,素光同。」詞名《江城子》。其後,過者必索筆於館卒錄去,卒頗以為苦,因以泥塗之。

  汪信民(革)嘗作詩寄謝無逸云:「問訊江南謝康樂,溪堂春水想扶疏。高談何日看揮麈,安步從來可當車。但得丹霞訪龐老,何須狗監薦相如?新年更勵於陵節,妻子同鋤五畝蔬。」饒德操見之,謂信民曰:「公詩日進而道日遠矣。蓋功用在彼而不在此也。」

  營妓宋瑤以善奕名,謝幼槃作《減字木蘭花》贈之曰:「風篁度曲,倦倚銀屏初睡足。清簟疏簾,金鴨香消懶更添。纖纖露玉,風雹縱橫飛鈿局。顰斂雙蛾,凝佇無言密意多。」

徐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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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師川,號東湖。七歲能詩,為山谷所知。以父禧死事,授通直郎。張邦昌僭位,遂致仕。時工部侍郎何昌言與弟昌辰避邦昌諱,皆改名,俯買婢,名昌奴,客至,即呼前驅使之。〕

  徐師川《雙廟》詩:「開元天寶間,袞袞見諸公。不聞張與許,名在台省中。」饒德操酷愛之。

  徐師川是山谷外甥,晚年欲自立名,客有稱其源自山谷者,公讀之不樂,答以小啟曰:「涪翁之妙天下,君其問諸水濱。斯道之大域中,我獨知之濠上。」   蘇養直詩有「屬玉雙飛水滿塘」之句,見賞於坡,稱為「吾家養直。」作此詩時,年甚少。紹興間,與徐師川同召,師川赴,養直辭。師川造朝,便道過養直,留飲甚歡。二公平日對奕,徐高於蘇。是日,養直拈一子笑視師川曰:「今日須還老夫下此一着。」師川有愧色。

韓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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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子蒼。宣、政間忌蘇、黃之學,王初寮陰學東坡,子蒼陰學山谷。〕

  汪內相將赴臨川,曾吉父以詩送之,有「白玉堂中曾草詔,水晶宮冷近題詩」之句,韓子蒼改云:「白玉堂深曾草詔,水晶宮冷近題詩。」吉父聞之,以子蒼為一字師。

  韓子蒼有《送宜黃丞周表卿》詩曰:「昔年束帶侍明光,曾見揮毫對御床。將為驊騮已騰踏,不知鵰鶚尚摧藏。官居四舍峰巒綠,驛路千林橘柚黃。莫戀鄉關留不去,漢廷今重甲科郎。」送詩後久之,改「對」字作「照」字,取子瞻「文彩照金殿」意也,改「綠」為「雨」,「黃」為「霜」,又改「莫戀鄉關留不去」作「莫為艱難歸故里。」益見其工。

  李伯時畫宮女背面者,韓子蒼題其上曰:「睡起昭陽暗淡妝,不知緣底背斜陽。若教轉ツ一回首,三十六宮無粉光。」

  宣和初,何文縝為中書舍人,道君皇帝以御畫《雙鵲》賜之,韓子蒼時為校書郎,賦詩二章,曰:「君王妙畫出神機,弱羽爭巢並占時。想見春風鳷鵲觀,一雙飛上萬年枝。」又「舍人簪筆上蓬山,輦路春風從駕還。天上飛來兩鳥鵲,為傳喜色到人間。」(何文縝名。政和間狀元。潘良貴次之,二人皆少年,有風貌,而第三人郭孝友頗古怪,時曰:「狀元真何郎,榜眼真潘郎,第三人真郭郎也。」)

  敘州本戎州也。老杜戎州詩云:「重碧傾春酒,輕紅擘荔枝。」今敘州公醞遂名以重碧。東坡在齊安,有「春江綠漲蒲萄醅」之句,靖康初元,韓子蒼作守,有旨添賜郡釀,因名其庫曰蒲萄醅,仍有詩云:「孤臣政術不堪論,尚得君王賜酒尊。父老異時傳盛事,蒲萄醅熟記初元。」

饒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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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次守。少年嘗投書於曾子宣。論新法不合,遂棄去。嘗令其仆守舍,歸見其占對異常,怪而問之,仆曰:「聞鄰寺白崖長老有道,價往請,一轉語,忽爾覺悟。」次守慨然曰:「汝能是,我乃不能?」徑往白崖問道,八日而悟,與其仆祝髮為浮屠,更名如壁,字德操,號倚松道人。仆名如琳。後琳疾亟,躬進藥餌,既卒,極盡送終之義。〕

  饒德操長於詩。《梅花》一聯云:「遂教天下無雙色,來作人間第一春。」又答呂居仁寄詩云:「長憶他時對短檠,詩成重改又雞鳴。如今老矣無心力,口誦君詩繞竹行。」

  饒德操作僧後,有《送別蔡伯世》詩云:「要做仲尼真弟子,須參達磨的兒孫。」時諸說禪者不一,故德操專及之。

  宣和庚子,改僧為德士,一時浮屠有以違命被罪者,獨一長老遽上表乞入道,其辭有「習蠻夷之風教,忘父母之髮膚。儻得回心而向道,便更合掌以擎拳」等語,時饒德操已為僧,因作改德士頌云:「自知祝髮非華我,故欲毀形從道人。聖主如天苦憐憫,復令加我舊冠巾。舊說螟蛉逢蜾贏,異時蝴蝶夢莊周。世間化物渾如夢,夢裹惺惺卻自由。德士舊嘗稱進士,黃冠初不異儒冠。種種是名名是假,世人誰不被名謾。衲子紛紛惱不禁,倚松傳與法安心。瓶盤釵釧形雖異,還我從來一色金。小年曾着書生帽,老大當簪德士冠。此身無我亦無物,三教從來處處安。」

  饒德操尤善作銘贊。有《佛米贊》謂:「武將念佛以米記數,得三升也。贊曰:時平主聖,萬國自靖。不殺而武,不征而正。矯矯虎臣,無所用命。移將東南,介我佛會。久聞我曹,念佛三昧。喑嗚叱吒,化為佛聲。三令五申,易為佛名。一佛一米,為米三升。自升而斗,自斗而斛。念之無窮,太倉不足。」

  饒德操後寓襄陽天寧寺。夏均父倪為請疏,其略云:「無復挾書,更逐康成之後;何憂成佛,不居靈運之先。」又云:「豈惟江左公卿,盡傾支遁;獨有襄陽耆舊,未識道安。」時稱其精當。

僧惠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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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覺范。有《冷齋夜話》、《甘露集》、《林間錄》行世。時鄒元佐奇於命,彭淵材奇於樂,覺范奇於詩,號「新昌三奇」。〕

  洪覺范作冷齋夜話,有曰:「詩至李義山為文章一厄。」許彥周覽及此,蹙額無語,覺范再三窮詰,彥周曰:「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花。」覺范曰:「我解子意矣。」即時刪去。

  覺范自并州還江南,過都下,上元,憩相國寺,有道人求詩,且曰:「覺范嘗有《寒岩寺詩懷京師》曰:『上元獨宿寒岩寺,臥看青燈映薄紗。夜久雪猿啼岳頂,夢回山月上梅花。十分春瘦緣何事?一掬歸心未到家。卻憶少年行樂處,軟風香霧噴東華。』今當為作《京師上元懷山中》也。」覺范戲為之曰:「北游爛熳看並山,重到皇州及上元。燈火樓台思往事,管弦音律試新翻。期人未至情如海,穿市歸來月滿軒。卻憶寒宕曾獨宿,雪窗殘夜一聲猿。」

  覺范同時,有雲峰悅禪師與興化詵公友善,詵城居三十餘年,老矣猶迎送不已,悅嘗誡曰:「公不袖手山林中去,尚此忍垢乎?」郡僚愛詵多久不果,一日送大官出郊,墮馬損臂,呻吟月余,以書哀訴於悅,悅作偈戲之曰:「大悲菩薩有千手,大丈夫兒誰不有?興化和尚折一枝,猶有九百九十九。」南華恭長老同嗣大愚,有書來敘法禮,悅作偈戲之曰:「與師萍跡寄江湖,共憶當年在大愚。堪笑堪悲無限事,甜瓜生得苦葫蘆。」(有僧金鑾求歐陽景書與玉峰長老薦用,景封書曰:「金鑾求與玉峰書,金玉相乘價倍殊。到底不關藤蔓事,葫蘆自去纏葫蘆。」)

李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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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易安居士。濟南李格非女,適趙明誠。《香台集》謂清獻子。按:「明誠乃趙挺之子也,挺之諡清憲,而清獻遂因被誣。〕

  趙明誠與李易安平生同志。明誠在太學時,每朔望告謁出,質衣,取半千錢,步入相國寺,市碑文、果實歸,相對咀嚼展玩。後連守兩郡,竭俸以事鉛槧,及卒,易安為文以祭曰:「白日正中,嘆龐翁之機捷;堅城既墮,憐杞婦之悲深。」後再適張汝舟,失身非類,世以此薄之。

  李易安《聲聲慢》一辭最為婉妙,其辭云:「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悽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タ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李易安九日《醉花陰》詞云:「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噴金獸。佳節又重陽,寶枕紗廚,半夜秋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似黃花瘦。」又離別《一剪梅》詞云:「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李易安又有《如夢令》云:「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當時文士莫不擊節稱賞,未有能道之者。

朱淑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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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唐人。宛陵魏端禮為輯其詩詞,名曰《斷腸集》。〕

  朱叔真幼警慧,善讀書。早年,父母無識,嫁市井民家。其夫村惡,蘧除戚施,種種可厭,淑真抑鬱不得志。作詩多憂愁怨恨之思。題《圓子》云:「輕圓絕勝雞頭肉,滑膩偏宜蟹眼湯。縱有風流無處說,已輸湯餅試何郎。」蓋謂其夫之不才,匹配非偶也。

  朱淑真詩詞多柔媚,獨《清晝》一絕、《送春》一詞,頗疏俊可喜,詩云:「竹搖清影罩紗窗,兩兩時禽噪夕陽。謝卻海棠飛盡絮,困人天氣日初長。」詞云:「樓外柳垂千萬縷,欲系青春,少住春還去。猶自風前飄柳絮,隨春且看歸何處?滿目山川聞杜宇,便做無情,莫也愁人意。把酒送春春不語,黃昏卻下瀟瀟雨。」

  朱淑真元夕《生查子》云:「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又《元夕》詩云:「火樹銀花觸目紅,極天歌吹暖春風。新歡入手愁忙裡,舊事經心憶夢中。但願暫成人繾綣,不防長任月朦朧。賞燈那得工夫醉,未必明年此會同。」與其詞意相合。

  朱淑真同時有魏夫人者,曾子宣內子也,亦能詩。嘗置酒邀淑真,命小鬟隊舞,因索詩,以「飛雪滿群山」為韻。淑真醉中援筆賦五絕云:「管弦催上錦時,體態輕盈只欲飛。若使明皇當日見,阿蠻無計恍楊妃。」「香茵穩襯半鈎月,往來凌波雲影滅。弦催緊拍促將遍,兩袖翻然作回雪。」「柳腰不被春拘管,鳳轉鸞回霞袖緩。舞徹伊州力不禁,筵前撲簌花飛滿。」「占斷京華第一春,清歌妙舞實超群。只愁到曉人星散,化作巫山一段雲。」「燭花影里粉姿閒,一點愁侵兩點山。不怕帶他飛燕妒,無言逐拍省弓彎。」

  魏夫人有春恨《江神子》曰:「別郎容易見郎難,幾何般,懶臨鸞。憔悴容儀,陡覺縷衣寬。門外紅梅將謝也,誰信道,不曾看。曉妝樓上望長安,怯輕寒,莫憑欄。嫌怕東風吹恨上眉端。為報歸期須及早,休誤妾,一春閒。」

  魏夫人《卷珠簾》詞云:「記得來時春未暮,執手攀花,袖染花梢露。暗卜春心共花語,爭尋雙朵爭先去。多情因甚相辜負?有輕拆輕離,向誰分訴?淚濕海棠花枝處,東君空把奴分付。」(宋時婦人多能詩文。又有孫夫人者,秀州鄭文妻也,鄭為大學上舍,久寓行都,孫寄以《憶秦娥》云:「花深深,一鈎羅襪行花陰。行花陰,閒將柳帶,試結同心。耳邊消息空沉沉,畫眉樓上愁登臨。愁登臨,海棠開後,望到如今。」此詞為同舍見者傳揚,酒樓妓館皆歌之。又閨情《南鄉子》詞云:「曉日壓重檐,斗帳春寒起未歡。天氣因人梳洗懶,眉尖,淡畫春山不喜添。閒把繡彩ㄎ,得金針又倒拈。陌上遊人歸也未?厭厭,滿院楊花不捲簾。」又《詠雪》詞云:「悠悠揚揚,做盡輕模樣。半夜蕭蕭窗外響。多在梅邊竹上。朱樓向曉簾開,六花片片飛來。無奈薰爐煙霧,騰騰扶上金釵。」又,婺州劉鼎臣者,僦省試於行都,瀕行,其妻自製彩花一枝贈之,侑以《鷓鴣天》詞云:「金屋無人夜剪繒,寶釵翻過齒痕輕。臨行執手殷勤送,襯與蕭郎兩鬢青。聽囑付,好看承,千金不抵此時情。明年宴罷瓊林晚,酒面微紅相映明。」又有居上庠者,其妻以詩寄鞋襪云:「細襪宮鞋巧樣新,殷勤寄與讀書人。好將穩步青雲上,莫向平康謾惹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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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山堂外紀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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