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堯山堂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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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六•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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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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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彥實。世居徽之休寧,敏政學士之父,劉儼榜進士,號晴洲釣者。〕

  程襄毅公參贊南都日,左安寧時為守備,燕公設席,中為己坐而以公位其下,公心不平。蓋中官雖為主,亦居首席,六卿而下,皆列坐焉。公戲為一絕云:「主人首席客居旁,此理分明大不祥。若使周公來守備,定因屋上放交床。」安見詩,遂分賓主。

  李西涯為程襄毅公賦《晴洲釣者》曰:「一曲晴洲勝浣花,尚書不似野人家。溪頭雨過雲隨日,浦口鷗來水動沙。詩興平生在泉石,宦途愛國換年華。江南舊宅經游地,分付春風管釣槎。」

盛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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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允高,吳江人,柯潛榜進士。〕

  盛允高初為御史有聲,後奏事被謫,為古田典史。未幾,升羅江知縣。所至皆有山水之勝,為詩曰:「性懶才疏官亦拙,天然處處有青山。銓司頗信為知命,一度遷移一度閒。」(羅江縣公署後有土地祠,前令所主,頗著靈異,令有事必禱焉,祭享無虛月。自昶蒞任不復然。一日,私廨失所畜雞,尋之,乃在神前舒翼伏地如被釘者,以問輿皂輩,皆言神以久不祭,故見譴耳。昶怒至神祠,斥數其神,因舉意欲毀之。是夜,夢中見神來謝罪,懇曰:「余血食於此者累年,不敢為過。昨日雞被釘,乃鬼卒輩苦飢,故為之,非余敢然也。公幸憐之勿毀。」昶不許,明旦遂撒去之。其前令者,既秩滿,即留家於縣署後,夜夢神來訴乞立廟。詰之曰:「何不更訴新令?」神蹙額曰:「須公自為之耳。彼盛公嚴威,不敢干也。」令乃即所居旁建祠祀之。)

張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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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靖之,號方洲,海寧人,孫賢榜進士。景泰、天順間,為諫官第一。英廟嘗稱為「我張寧」雲。〕

  張方洲有《感事》詩二首,蓋為英宗北狩而作,其—云:「羽書昨夜報居庸,百萬雄師下九重。天子垂衣臨大漠,群臣端笏扈元戎。禁中已乏回天諫,閫外誰成闢地功?千古澶淵扶日轂,令人長憶寇萊公。」其二云:「寶馬朱輪接上游,時危誰解奉天尤?鼎湖龍去英雄盡,劍閣雲深日月愁。玉輦已隨胡地草,青山依舊漢宮秋。元勛野死潼關破,誤國何人更首丘?」

  成化初,張方洲忤權要,出為汀州知府。無何,引疾歸田,雅好山水,歲率一再至杭州,至輒攜親朋出遊西湖,訪孤山,吊岳墳,登天竺,彩舟蠟屐,隨意所之。興至呼筆,大篇短章,頃刻立就。《題蘇堤春曉》云:「楊柳滿長堤,花明路不迷。畫船人未起,側批聽鶯啼。」《平湖秋月》云:「風靜片雲消,寒波浸涼月。疑有夜吟人,推篷落楓葉。」《花港觀漁》云:「圉圉復洋洋,茭青露藻香。前湖張水戲,誰解步濠梁。」《柳浪聞鶯》云:「藜杖憩蘇灣,風溫翠漲間。驚聞雙語鳥,如在畫船間。」《三潭印月》云:「片月生滄海,三潭處處明。夜船歌舞處,人在鏡中行。」《南屏曉鍾》云:「幽夢忽驚覺,嚴城方向晨。看花春起早,已有曉妝人。」《兩峰出雲》云:「南峰雲乍晴,北峰雲欲雨。中有化霖人,高眠兩峰里。」《雷峰夕照》云:「爽朗忽蒼茫,山高易夕陽。百年歌舞地,消得幾昏黃?」《曲院風荷》云:「涼氣度方洲,香來水正流。時聞《採蓮曲》,不見採蓮舟。」《孤山梅雪》云:「春意逼溪橋,寒香閉蓬戶。山人不出門,驛使在途旅。」

  方洲又善丹青,《題若水石榴圖》云:「涼風蕭颯紅錦裳,翠袍漸染燕支香。琅玕枝重壓欲折,青女夜拆珍珠囊。金鋼碾碎鴉鶻石,絳綃進徹玲瓏色。葡萄酒盡蔗漿空,一顆靈丹透詩骨。」又《枇杷圖》云:「東州奇花凌早寒,吳山月廊香半酣。何人誤作《上林賦》,病骨卻思黃蠟丸。同時不數楊家果,三寸吳柑空萬顆。會須載酒醉西園,一樹黃金壓枝墮。」(方洲有二妾:一寒香,姓高氏;一晚翠,姓李氏。年可十六、七,皆端潔慧悟。公老益愛重之。及病將革,無子,諸姬年長者,悉命出之。二氏獨不忍去,因泣請曰:「妾二人有死無貳,幸及公目未瞑,願賜一閣同處且封鑰之,第留一竇以進湯粥,誓以死殉公也。」遂引刀各截其發,以示無他腸。公命從之。乃寂居小閣,絕不與外間通聲問。及卒,乃設席閣中,旦夕哭臨,服三年喪,不窺戶者五十餘年。嗣子曰嘉秀,字文英,舉嘉靖已丑進士。其晝錦歸也,二氏因語人曰:「妾等犬馬之齒,已逾七旬,幸不辱先公於地下,他日相從可無汗顏矣。又況有佳後邪!」於是,即日令啟鑰而出之,則皤然雙老媼矣。親戚莫不憐且敬之,遂為之奏聞,旌之曰「雙節」雲。)

丘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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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仲深,號瓊山,孫賢榜進士。最號博學強記,洛陽劉少師健戲之曰:「丘先生是有一屋散錢,卻少一條索子。」公聞之曰:「劉先生有一屋索子,卻少散錢。」蓋報之也。其所作史論,必以嗚呼起之,人遂稱為丘嗚呼。〕

  瓊州定安縣南有五指山,即黎母山,瓊崖之望也。丘文莊公少時詠詩曰:「五峰如指翠相連,撐起炎州半壁天。夜盥銀河摘星斗,朝探碧落弄雲煙。雨余玉筍空中見,月出明珠掌上懸。豈是巨靈伸一臂,遙從海外數中原。」識者知其異日必貴,後竟如言。

  丘瓊山嘗過金陵,寓新河客邸,鄉友馮元吉誦宋人周明老龜山迴文詩,瓊山笑曰:「此詩用意曲折,命辭瀏亮,信為難及矣。但其中潮、浪、浦、泉、波、水等字太多,不免重複。既曰『綠水』,又有『雲接海』之句,則一意而兩齣矣。當『漁舟釣月』之時,又安得『紅霞映日乎?』乃以夜宿江館為題,次韻一首曰:「潮生海岸兩崖傾,落月江楓映火明。橋透白波流水還,屋連紅樹帶霜清。迢迢漏盡寒更曉,片片雲收夜雨晴。遙望楚天江渺渺,菱蒲盡處落鴻輕。」

  丘文莊公學博貌古,然心術不可知。嘗與同寅劉閣老吉不協,劉作一對書其門曰:「貌如盧杞心尤險,學比荊公性更偏。」時論頗以為然。(丘嘗以糯米淘淨拌水粉之,瀝乾,計粉二分,白面一分,搜和團為餅,其中餡,隨用熟,為供軟膩,甚適口。以此餅托中官進上。上食之嘉,命尚膳監效為之。進食不中式,司膳者俱被責。蓋不知丘之法制耳。因請之丘,不告。以故中官嘆曰:「以飲食、服飾、車馬、器用進上取寵,此吾內臣供奉之職,非宰相事也。」識者貴其言而鄙丘。由是京師傳為「閣老餅。」又所進《衍義補》,中間並無斥及內臣一言,說者謂其書必欲進,進必揣近侍喜,斯刻之。此其心術之微也。)

  丘仲深初與餘姚戚文湍瀾同館,友善,文湍以母喪歸,服闋,將入都,至錢塘,疾作,死。杭有神降,自稱,戚編修死為錢塘潮神。」人敬祠之。弘治甲寅,瓊山夫人吳氏至京師,道出鄱陽,夜夢戚揖之,且告以來日將有風波之厄,戒勿行。比明,天極晴朗,夫人故以他事緩之,同艤數十舟行,無何,皆遇暴風雨漂沒,獨夫人舟無恙。至京以告公,公為詩文,遣官齋御酒香帛至浙江,屬布政使李贊望錢塘祭之。其詩曰:「幽顯殊途隔死生,九原猶有故人情。曼卿真作蓉城主,太白常留翰苑名。念我明明來入夢,哀君惻惻每吞聲。朝回坐對黃封酒,悵嘆雞壇負舊盟。」明年公薨,夫人扶樞歸,經錢塘時,贊猶在任,仍設祭江滸,以戚公配享。(戚學士瀾,美髯,院中呼戚胡。與陳司成鑒會宴,投漆木壺,陳顧戚曰:「戚胡投漆壺,真壺也?假壺也?」戚應聲曰:「陳鑒看臣鑒,善鑒歟?惡鑒歟!」)

吳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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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原明,蜀順慶人,彭教榜進士。〕

  吳伯通為浙省提學副使,士子專取功夫,時初學作文,多不根,為其罷出者眾。群往御史台求試,御史復發吳公,吳出題《黿鼉蛟龍魚鱉生焉論》,題乃一滾出來,文難措辭,而論又涉於性理,取者無幾,甚為吳所辱。有嘲之者曰:「三年王制選英才,督學無名告柏台。誰知又落吳公網,魚鱉蛟龍滾出來。」聞者絕倒。(正德中,御史某按浙,以《龍宮海藏》命題試,且云:「記出處者東立,不記者西退。」東西各半。已而,東立者所作不稱意,無賞。西退者作詩誚之云:「東廊且莫笑西廊,我笑東廊枉自忙。海藏龍宮無你分,大家隨我渡錢唐。」)

陸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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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文量。著述甚富,有《式齋稿》,《菽園雜記》等書。〕

  陸式齋少美風儀,天順三年應試南京,館人有女善吹簫,夜奔公寢,公紿以疾,與期後夜,女退。遂作詩云:「風清月白夜窗虛,有女來窺笑讀書。欲把琴心通一語,十年前已薄相如。」遲明託故去之,是秋領薦,時年二十四。

  陸式齋在成化間,留滯郎署最久。其遷職方也,李西涯時為學士,戲語之曰:「先生其知幾乎?曷為又入職方也。」式齋應聲曰:「太史非附熱者,奈何只管翰林耶!」聞者以為善謔。

  陸式齋一日與張給事宴,投壺中耳,給事曰:「信是陸兵曹,開手便中帖木耳。」式齋答云:「可惜張給事,閉口常學磨兜堅。」給事有慚色。

  「焚書只是要人愚,人未愚時國已虛。惟有一人愚不得,又從黃石讀兵書。」此《題焚書坑》,不知何人所作,陸式齋常誦之。

  吳中鄉村唱山歌,大率多道男女情致而已。惟一歌云:「南山腳下一缸油,姊妹兩個合梳頭。大個梳做盤龍髻,小個梳做羊蘭頭。」不知何意。朱廷評樹之嘗以問陸式齋,陸思之,翼日報云:「此歌得非言人之所業,本同厥初,惟其心之趨向稍異,則其成就遂有大不同者。作如是觀可乎?」樹之云:「君之穎悟過我矣。作如是觀,此山歌第一曲也。」

莊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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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孔陽,江浦人,羅倫榜進士。成化丁亥冬,上命制明年元霄煙火花燈,令翰林各賦詩,為上元賞玩之具。時黃仲昭、章懋為編修,昶為檢討,不應制。先是倫以論李賢被謫,號翰林四諫。〕

  莊昶喜為詩,詠《包節婦》云:「二十夫君棄妾身,諸郎痴小舅姑貧。已甘薄命同衰葉,不掃蛾眉別嫁人。化石未成猶有淚,舞鸞雖在不驚塵。鎖窗獨對東風樹,歲歲花開他自春。」羅一峰見之曰:「可以泣鬼神矣。」昶不以為然。惟乾坤、鳶魚、老眼、腳頭之類,自謂為佳雲。

  陳公甫作詩,多用日月,莊孔陽多用乾坤。有嘲者曰:「公甫朝朝吟日月,莊生日日弄乾坤。」

  莊定山詩:「贈我一壺陶靖節,還他兩首邵堯夫。」有滑稽者改作外官,《答京官苞苴》云:「贈我兩包陳福建,還他一匹好南京。」聞者捧腹。

張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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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汝弼,華亭人,羅倫榜進士,家近東海,因以自號。〕

  張東海下第渡江,賦詩云:「楊子江頭獨問津,風波如舊客愁新。西飛白日忙於我,南去青山冷笑人。孤枕不離鄉國夢,敝裘猶帶帝城塵。交遊落落俱星散。吟對沙鷗一愴神。」

  張東海作《假髻篇》諷刺時事,其詞曰:「東家女兒發委地,日日高樓理高髻。西家女兒發垂肩,買妝假髻亦峨然。金釵寶鈿圍珠翠,眼底誰能辯真偽。天桃窗下來春風,假髻美人先入宮。」當路銜之,乃出領郡符,為南安守。南安,小郡也,以張故為名邦。

  張東海將赴南安,作長短句一篇云:「東海先生歸也,南安太守新除。一挑行李兩船書,被人笑道痴愚。書也書,寒不堪穿,飢不堪煮,收拾許多何用處?況而今,白髮蒼顏,坐黃堂之署,乘五馬之車,那得工夫再看渠?又將載到南安去!古人糟粕,誰味真腴?枉說道:「黃卷中,時與聖賢相對語。」

  張汝弼赴南安,道經毗陵,時陸詹事簡方得告南歸,張訪之,適展幕,不及見,乃索紙筆題一絕於陸世經堂徑去。詩曰:「雲意模糊雪意兼,六龍城下晚風尖。始知東閣先生貴,不放南安太守參。」詹事歸,亟追之,已行遠矣。既去,復令驛吏里送武城梨數顆,亦侑以詩,有「毗陵驛里饋生梨」之句。蓋葉「梨」為「離」,亦戲也。此後不復一見以終,遂以為讖。

  成化間,妖人王臣者跛一足,人稱王瘸子。游食京師,以左道事中貴,得授錦衣千戶。請為上合大丹,以採藥為名,與中貴偕出川、廣、直、浙等處買辦,搜索寶玩,需求珍異,騷擾郡縣。及回京,為各處撫巡、守令交章飛劾,而科道並彈。於是,上大怒,斬臣首,傳詣所歷地方梟令,民心大快。初臣至廣東,張東海時守南安,日觀其驕橫,嘗作詩嘆曰:「過嶺囊箱下瀨船,丁夫晝夜少安眠。薄田蕩盡猶輸稅,惡客時來橫索錢。窮髮東南皆赤子,舉頭西北是青天。不才無計蘇民困,食祿乘軒自赧然。」

  王景明之南京,張東海贈之詩曰:「谷陽城外送離船,矯首南都思惘然。一語煩君三致意,同鄉同志及同年。」冬官王公偉輩以為未盡交遊者,乃益之曰:「同官同事同游者,問及都將此意傳。」因著《六同詩話》。

  張東海休致既早,子皆成名,殊無一事累心。蘇州別駕周德中目為神仙太守,張以詩答云:「歸休太守似神仙,布被蒙頭日夜眠。卻怪門前來熟客,馬蹄踏破紫芸煙。」

  張東海《詠寒號蟲》云:「得過且過!飲啄隨時度朝暮。得隴望蜀徒爾為,未知是福還是禍。得過且過!」張東海過蘇步坊,賦詩曰:「東坡昔日此閒行,此地遂留蘇步名。何事章瘞毛骨,子孫羞認是先塋!」

  宋徽宗時,朱π領花石綱,有龍鱗薜荔一株,費銀二千兩。東海偶見薜荔,感而賦之:「薜荔長龍鱗,相看似可人。聖朝無艮岳,那值二千銀?」

陳獻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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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公甫,居廣之新會縣白沙村,天下稱白沙先生,至兒童婦女亦皆目為陳道統雲。嘗夢拊石琴,見一偉人,笑謂曰:「八音中惟石音難諧,今諧若是,子異日得道乎!」因別號石齋,既老更號石翁。〕

  陳白沙當成化初會試,雖負重名,亦投時好,競出新奇。作「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一題,其破云:「物各有其等,聖人等其等。」考官戲批其傍云:「若要中進士,還須等一等。」傳者莫不絕倒。

  陳白沙下第,有神見夢於人曰:「陳先生卷為某投之水矣。」先是,獻章寓居神樂觀,科道群公往來請益,既而某被劾,疑出白沙,故特惡之,且曰:「彼戴秀才頭巾爾,動人若是,脫居要路,當何如耶?」揭曉,編修李東陽為同考官,主《書經》房,索落卷,不可得,欲上章自劾,冀根究焉,不果。時京師有「會元未必如劉戩,及第何人似獻章」之謠,以及輿夫、販卒莫不嘖嘖嘆恨。(戩,字景元,安福人。後乙未榜眼及第。)

  成化壬寅,陳白沙應詔之京,道過南安,太守張東海欲用曹參禮蓋公故事,款留數月受教,白沙不可,東海不能強,白沙有詩曰:「玉枕山前逢使君,西風吹破玉台巾。」巾乃白沙自製,類華陽巾,直方而無襞幘者。東海恨謂白沙譏己,遂以一絕激之,曰:「白沙村里玉台巾,不奈風吹易染塵。莫笑烏紗隨俗態,宋廷章甫是何人?」白沙得詩謂東海侮己太甚,便口占《玉枕山》詩曰:「一枕橫秋碧玉新,金鰲閣上見嶙峋。使君得此元無用,賣與江門打睡人。」東海和答曰:「炎瘴多收一兩新,獨看天柱聳嶙峋。橫秋玉枕真無用,自是乾坤不睡人。」天柱峰亦南安照山也,蓋東海欲自依天柱而以玉枕與白沙雲。既而,又作一絕:「客囊羞澀客衣單,卻買南安玉枕山。縱有枕頭那得睡,雞聲催入紫宸班。」「寄語江門打睡人,而今天地正芳春。覺來莫管閒花鳥,須掃崑崙頂上塵。」又繼之一絕曰:「青茸鋪榻玉枕橫,白云為被天作。東海先生睡不着,日月當天正大明。」未幾,武選郎餘干蘇文簡由廣東使還,具道白沙之師吳康齋,亦千載人物,東海方悟,不惟深喜得聞前輩名德有所持循,且以謝玉台巾之過,漫賦一詩曰:「耳根何處得浮塵?浪說康齋譏未真。風月周檯燈火夜,伊川路上見斯人。」因遺書白沙曰:「玉枕山不必買,留長揖白送矣。」

  張東海又有《贈陳白沙》一絕云:「平生渾未識丹砂,赤土時將向客夸。忽憶自家丹一寸,辰砂猶自隔天涯。」蓋譏其不得進士,乃假道學以欺人也。此時猶未釋然於白沙,故云。

  按察使薛綱始疑白沙,及見,即欲解官從學,有詩曰:「欲拋事業留門下,老驥那能學駿奔。」進士姜麟以史事使貴州,特取道如白沙,以師禮見,至京師,有問之,對曰:「活孟子!活孟子!」

  憲廟升遐,哀詔至廣,白沙哭之慟,有詩曰:「三旬白布裹烏紗,六載君恩許臥家。溪上不曾攜酒去,空教明月管梅花。」(成化丙午,嘉興巫者召仙降筆問時事,以十二辰為詩,云:「勸君莫讀《相鼠》詩,勸君莫歌《飯牛》辭。騎虎之勢不能下,狡兔三窟將焉之?神龍未遇困淺水,虺蛇鰍鱔爭雄雌。千金駿馬買死骨,神羊觸耶安所施!沐猴也作供奉官,鬥雞亦是五百兒。犭桀犬下陛走牧豬,奴獻令人嗤次年。」憲宗厭代。)

  白沙初年甚窶,嘗貸粟於鄉人,都御史鄧廷瓚檄有司月致米一石,歲致人夫二名,卻之以詩云:「孤山鶴啄孤山月,不要諸司費俸錢。」行人左輔出使外夷,以其師意致白金三十星,亦拒而不受。

  白沙能作古人數家字,天下人得其片紙,藏以為家寶。山居,筆或不給,至束茅代之。晚年專用,自成一家,時呼為「茅筆字。」有詩曰:「神往氣自隨,氤氳覺初沐。聖賢一切無,此理何由矚。調性古所聞,熙熙兼穆穆。恥獨不恥獨,茅根萬莖禿。」

  弘治間,李若虛任廣之憲使,有以舊交謁者,若虛轉致以見白沙,並求言贈之。白沙少學於臨川吳聘君。詢知其人所居,與舊同學聘君之婿厚郭胡君全者為里,乃以幅紙寫一絕云:「居鄰厚郭一雞飛,桂樹於今大幾圍?老憶舊時燈火伴,青山何處望霏微?」桂樹,乃昔游豐城時見胡庭之所植也。蓋以憲使代請,不得不言;在其人又不欲輕言。故贈之如此。

  陳白沙善畫梅,人持紙求索者,多無潤筆,白沙題其柱云:「烏音人人來。」或詰其旨,乃曰:「不聞鳥聲曰『白畫,白畫』。」客為之絕倒。

  弘治庚申三月,白沙病亟,前數日,蚤具朝衣、朝冠,命子弟扶掖焚香,北面五拜三叩首,曰:「吾辭吾君。」復作一詩云:「托仙終被謗,托佛乃多修。弄艇滄溟月,聞歌白玉樓。」曰:「吾以亂世。」歿之日,頂出白氣,勃勃如蒸,竟日乃息。

胡居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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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干人,敬齋先生。〕

  胡敬齋嘗夜行山曲間,後有鬼呼胡先生數聲,公若不聞,鬼復曰:「我有一對,請先生對:『風急有舟人莫渡」』。公亦不答,復笑曰:「我替先生對之:『月明無伴路休行」』。公前行不顧,鬼遂不見。

  胡敬齋嘗過徐孺子祠下,作詩曰:「漢豎紛紛不可為,先生明哲已先知。如何不把幾微事,說向陳蕃下榻時。」

陳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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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人。〕

  成化間,陳愛隱居華陽,有臬使兩以書召見,輒逃不應。臬使怒,使人拘至,將譴責之,處士從容以詩投曰:「折簡殷勤累見尋,布衣寧敢謁朝簪?明公有道持身正,賤子無能感德深。柏府風霜尊偉望,柴門山水遂閒心。雲泥雨地無勞顧,魚戀深淵鳥戀林。」臬使覽詩,從容禮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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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山堂外紀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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