増修書説 (四庫全書本)/全覽1

増修書説 全覽1 全覽2


  欽定四庫全書     經部二
  増修書説       書類
  提要
  等謹案増修書説三十五卷宋呂祖謙撰其門人時瀾増修通考雲十卷趙希弁讀書附志雲六卷悉與此不合蓋彼乃祖謙原書未經時瀾所補者其時尚未成編傳鈔者隨意分卷故二家亦互異耳祖謙原書始洛誥終秦誓其召誥以前堯典以後則門人雜記之語録頗多俚俗瀾始刪潤其文成二十二卷又編定原書為十三卷合成是編王應麟玉海稱林少穎書説至洛誥而終呂成公書説自洛誥而始蓋之奇受學於呂居仁祖謙又受學於之奇本以終始其師説為一家之學而瀾之所續則又終始祖謙一人之説也瀾婺州清江人厲鶚宋詩紀事収其詩一篇而不能舉其仕履考周必大平園集有祭瀾文稱從政郎差充西外睦宗院宗學敎授而瀾自序則稱以西邸文學入三山監丞蓋作是書時為監丞其後則以敎授終也吳師道曰清江時鑄字夀卿呂成公同年進士與弟鋹率羣從弟子十餘人悉從公遊若澐若瀾若涇尤時氏之秀成公輯書説瀾以平昔所聞纂成之今所行書𫝊是也然則是書一名為書𫝊矣又朱彞尊經義考是書三十五卷之外又別出時瀾増修書説三十卷並注曰存今三十卷者未見不知所據何本也乾隆四十四年九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增修東萊書説原序
  生蒸民而理之皆天也綱三常五以範人事君師賛焉出為大綱小紀公卿大夫士而等級維之然後以化以育以立人而天成地平而位三才時有先後道有升降是以為二帝三王而虞夏殷周之書作經生襲陋病不能窺也東萊夫子講道於金華首攄是書之藴門人寳之片言隻字退而識録見者恐後亟以板行家藏人誦不可禁禦夫子謂俚辭閒之繁亂複雜義其隠乎修而定之瀾執經左右面承修定之㫖曰唐虞三代之氣象不著於吾心何以接典謨訓誥之精微生乎百世之下陶於風氣之餘而讀是書無怪乎白頭而如新也周室既東王跡幾熄流風善政猶有存者於橫流肆行之中有閒見錯出之理辨純於疵識真於異此其門邪仲尼定書厯代之變具焉由是而入可以覩禹湯文武之大全矣自堂徂奧以造帝者泝而求之於秦誓始至於洛誥而工夫之不繼悲夫書説之行於世終狐裘而羔袖瀾以西邸文學入三山監丞全州鄭公肈之臭味傾蓋謂瀾東萊說經其純不可得而見者莫如書説子盍補其餘工瀾謝不敢僭曰子師之書非子誰責且所欲修者門人識録之陋耳而後師之說明子何嫌於是記憶舊聞如對夫子伏而讀之清其俚辭芟夷繁亂剪截複雜俾就雅馴至於㫖意所出毫髮巳見罔敢參與嗚呼上帝臨女此義可不存邪同焉者曰猶不韙乎異焉者曰安用是或察焉取未修之書合而觀乃免開禧丁夘十有一月日南至門人金華時瀾書






  書篇名
  虞書五篇
  堯典    舜典     大禹謨臯陶謨   益稷
  夏書四篇
  禹貢    甘誓     五子之歌𦙍征
  商書十七篇
  湯誓    仲虺之誥   湯誥
  伊訓    太甲上    太甲中太甲下   咸有一徳   盤庚上
  盤庚中   盤庚下    說命上
  說命巾   說命下    髙宗肜日西伯戡黎  微子
  周書三十二篇
  泰誓上   泰誓中    泰誓下
  牧誓    武成     洪範
  旅獒    金縢     大誥
  微子之命  康誥     酒誥
  梓材    召誥     洛誥
  多士    無逸     君奭
  蔡仲之命  多方     立政
  周官    君陳     顧命
  康王之誥  畢命     君牙
  冏命    呂刑    文侯之命費誓   秦誓
  十例
  典 謨 貢 歌 誓 誥 訓 命 征範



<經部,書類,增修東萊書說,增修書說譜系圖>
<經部,書類,增修東萊書說,增修書說譜系圖>
  君臣名號
  唐虞
  君 堯 舜
  臣 羲仲 羲叔 和仲 和叔 放齊 四岳驩兠 共工 鯀 伯禹 后稷 契 臯陶垂 殳 斨 伯與 伯益 朱 虎 熊羆 伯夷 夔 龍 丹朱 瞽瞍 象十二牧 三苖
  
  君 禹 啓 太康 仲康 桀
  臣 益 羲和 有扈氏 五子 后羿 𦙍侯商
  君 契 成湯 太甲 沃丁 太戊 仲丁
  河亶甲 祖乙 盤庚 髙宗 受
  臣 伊尹 汝鳩 汝方 誼伯 仲伯 仲虺咎單 伊陟 疑至 臣扈 原 巫咸巫賢 甘盤 傅說 祖已 祖伊 微子箕子 比干 商容 膠鬲 葛伯
  
  君 稷 公劉 太王 王季 文王 武王
  成王 康王 穆王 平王
  臣 周公 太公 召公 巢伯 管叔 蔡叔武庚 唐叔 康叔 虢叔 閎夭 㪚宜生泰顛 南宮适 霍叔 蔡仲 蘇公忿生榮伯 君陳 芮伯 彤伯 畢公髙 衛侯毛公 仲桓 南宮毛 齊侯呂伋 君牙伯冏 呂侯 晉文侯 魯侯伯禽 秦穆公晉襄公




  東萊禹貢圗說
  徐
  東至海北至岱南及淮曽氏徐之西濟為界故爾雅濟東曰徐
  
  東北據海西南距岱曽氏南與徐以岱為界西與兗以濟為界
  
  東南據濟西北距河
  
  東西南至河
  
  西距黒水東距河
  
  西南至荊山北距河
  
  東據華山之南西距黒水
  
  北據荊山南盡衡山之陽
  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
  北至淮東南至於海
  九河
  顔師古曰九河又合為一名為逆河言相迎受也海渤海也大史公河渠書及漢孔氏皆以為入渤海河渠書注云河入海當在碣石漢武帝元光三年河決東郡更注渤海禹時不注渤海也恐入碣石之說是以冀州曰夾右碣石入於河也王肅雲同逆一大河納之海鄭玄雲下尾合名為逆河蓋是合大河之尾同入碣石海也
  灉沮
  史記正義鄭𤣥雲灉沮相觸合入雷夏
  
  唐孔氏曰自漯入濟自濟入河周希聖曰由濟入漯由漯入河林三山曰按經文不見濟漯相通之道要之二水不必相通皆可以入河也
  大野
  曽書不名澤者以其蓄而復流
  菏澤
  此間當有支河通淮泗逹南河也不然則經何以曰浮於淮泗逹於河東坡三山辨之甚明
  
  按地誌出商州洛南縣西冢嶺山東故言自熊耳者非洛源明矣
  荊山
  曽書謂之南荊
  
  自嶓冢東南至大別漢之源流在焉在江北鄭氏所謂次陽列蓋自梁而入荊者也先儒則以為南條
  太華
  薛書雲跨四州
  鳥鼠
  酈氏雲出南谷山渭源也在鳥鼠西北許慎雲出隴西首陽亭南谷故言自鳥鼠者非渭源也
  朱圉
  曽氏雲以經之序考之朱圉當在西傾東鳥鼠西史氏地誌言朱圉在天水冀縣北則朱圉乃在鳥鼠東如志所言則經當曰西傾鳥鼠朱圉矣若此者皆志之誤
  西傾
  曽書雲西傾南桓水出焉西傾雍州山桓梁州水也
  積石
  河出崑崙皆隠伏地中按山經曰積石下有石門河水冒之以西南流則積石雖非河源以上流隠伏於積石西則無所用道至積石而後出故為導河積石疏雲河源不始於此記其施功處
  三江
  史記正義雲在蘓州東南三十里名三江口一名松江古笠澤江一名上江一名東江一名下江一名婁江於其分處號曰三江口林三山雲自豫章而下入於彭蠡而東入海者為南江自蜀岷山至於九江彭蠡以入海為中江自嶓冢導漾東流為漢至匯澤為彭蠡以入海為北江三江自彭蠡以上為二自夏口以上為三江漢合於夏口而與豫章之江皆匯於彭蠡則三為一至於秣陵京口以入於海不復三矣予以經考之自嶓冢導漾至南入於江南江也東匯澤為彭蠡東為北江入於海北江也岷山導江而下中江也然必於揚州言者蓋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距海且屬下流故以記其江之入也震澤厎定者徃徃三江未入之初水勢汗漫震澤不能無害今既入則厎定冝矣史記正義所言殆後世因太湖旁有三水遂以為三江必非禹所謂三江也不可以為然也
  彭蠡
  薛書雲東匯澤為彭蠡自湖口以東江匯同流而謂之北江中江者以今江西言之謂之北江荊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言之謂之中江
  敷淺源
  孔氏𫝊一名傅陽山在豫章界輿地記在江州徳安縣
  雲夢
  正義案地理志南郡華容縣南有雲夢澤雲夢之澤每處有名子虛賦雲八百里則此澤跨江南北
  沱潛
  蘇氏曰南郡枝江縣有沱水尾入江華容縣有夏水首出江尾入沔此荊之沱潛也蜀郡郫縣江沱及漢中安陽皆有沱水潛水尾入江漢此梁之沱潛也孔安國曰沱潛𤼵源梁州入荊州孔穎逹曰雖於梁州合流還於荊州分出如濟水入河還從河出也林三山曰據爾雅水自江出為沱自漢出為潛是凢水之出於江漢者皆有此名也出於荊州者荊之沱潛水出於梁州者梁之沱潛也要之皆是自江漢而出也以予觀之蘇之說則太離三山之說則太合頴逹之說又離合之兩失也豈有荊梁相去數千里既合而分猶能辨其此為沱為潛也故當以孔安國之說為正
  和夷
  曽書雲謂自嚴道以西地名和川夷人居之
  九河
  黃河之流既大至河東河西之境又受沔渭洛諸水其勢奔激北至冀兗之界播為九河所以殺其勢也爾雅載其名一曰徒駭二曰太史三曰馬頰四曰覆釜五曰胡蘇六曰簡潔七曰鈎盤八曰鬲津其一不名者河之經流也漢許商言徒駭最北鬲津最南徒駭是河之本道東出分為八齊小白塞之為一自河間弓髙以東至平原鬲津徃徃有其遺處蓋塞其支流併歸徒駭也案地里志皆在渤海平原之間許商又雲九河相去纔三百里
  灉漯
  𫝊謂禹以河所從來髙水湍悍難以行平地數為敗乃釃二渠以引其河北載之髙地過降水大陸播為九河所謂載之髙地者謂行河流於西土之旁也二渠者灉水受隂溝中東入於泗漯水出武陽之東北至千乗入海漯灉二渠皆首受河水也其北則又播之為九皆所以殺其湍悍之勢也林三山曰二渠之事不見於經難以考證
  淮沂
  淮出南陽平氏之胎簪山至淮浦入於海蓋淮源出豫境至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徐之間始大其為患尤在於徐故淮之北則於徐言之也沂水出泰山葢縣艾山之南至下邳西南入於泗則沂之源委亦皆在徐矣
  淮泗逹河
  蘇氏據歴代事以證此言最為詳備葢近世言汴水者皆以為起於隋時故蘇氏辨之以謂自淮泗入河必道於汴說者謂隋煬(「旦」改為「𠀇」)帝始通汴入泗禹時無此水以疑禹貢之言案前漢書項羽與漢約中分天下割鴻溝以西為漢以東為楚文穎注云於滎陽下引河東南為鴻溝以通於宋鄭陳蔡曺衛與洛汝淮泗㑹於楚即今官渡水也魏武與袁紹相持於官渡乃楚漢分裂之地蓋自秦漢以來有之安知非禹跡邪禹貢九州之末皆記入河水道而淮泗獨不能入河帝都所在理不應爾意其必開此道以通之其後或為鴻溝或為官渡或為汴上下百餘里間不可必知然皆引河水而注之淮泗也故王濬伐吳杜預與之書曰足下既摧其西藩當徑取秣陵自江入淮逾於泗汴泝河而上振旅還都亦曠世一事也王濬舟師之盛古今絶倫而自泗汴泝河可以班師則汴水大小當不減於今又足以見秦漢魏晉皆有此水道非煬(「旦」改為「𠀇」)帝創開也蘇氏此言足以補先儒之闕遺而訂後世之誤矣曽書雲水自河出為灉許慎曰河灉水在宋又曰汳水受陳留浚儀隂溝至䝉為灉水東入於泗則淮泗之可以逹於河者以河灉之至於泗也許慎又曰泗受濟水東入淮蓋泗水至大野而合濟然則泗之上流自濟亦可通河也以予觀之世代久逺難以考證濟灉與淮泗逺甚曽說不知何所據而雲蘇說有可信之理然不載於經者蓋其微小不煩禹之治者不與故也不然則天下之大豈止如禹貢所言而止哉
  碣石
  輿地記在平州石城縣海傍其石碣然而立故名之也
  青徐汶水
  曽書雲汶水有二出萊蕪原山西南入濟者徐州之汶也出於朱虛太山北又東北入於灉者青州之汶也濟之入海在青州之西則因浮於汶以逹之也
  滎澤
  孔安國雲濟入河並流數里而南截河又並流數里溢為滎澤在敖倉東南孔穎逹推安國說以河濁濟清南出還清故可知也正義雲澤名今塞為平地滎陽民猶謂其處為滎澤通典雲今濟不復入滎薛書雲泛溢則南北皆被為滎孔頴逹以跨河南北既曰溢為滎跨南北未可知曽書雲以事辭考之
  雷首析城
  曽氏雲以事辭考之則雷首當在壺口之東析城當在王屋之西史氏地理志言雷首在蒲坂則在壺口之南析城在濩澤則在王屋之北非其條矣
  龍門
  魏志地記曰梁山北有龍門山大禹所鑿呂不韋曰龍門未闢呂梁未鑿河出孟門之上大溢逆流無有丘陵髙阜大禹既通謂之孟門則壺口孟門之東山也龍門在梁山北則梁山龍門之南山也以是考之其先大河出孟門之上橫流別出則東之壺口南之梁山西之𡵨山皆墊於水矣
  岍岐荊
  岍岐荊皆在渭水北東行逾河分二枝一自壺口至太岳一自厎柱至王屋合於太行折北至恆山折東至碣石先儒所謂北條鄭氏所謂隂列蓋自雍入冀者也
  西傾 太華 熊耳 陪尾
  西傾至太華皆在渭水南東出河南熊耳至陪尾先儒所謂中條鄭氏所謂次隂列蓋自雍而入豫者也
  弱水
  酒泉郡之西燉煌郡亦有流沙故顔師古及二孔皆以為弱水至此流沙弱水之導既至合黎至燉煌之流沙則是弱水之經流不應言餘波也據地理志張掖郡居延縣注云居延澤在東北古文以為流沙或言以為自張掖西至酒泉復入張掖酒泉之流沙必無是理陳少南雲弱水之正者西入合黎其餘則北入流沙爾以少南之說考之庶幾可以見餘波二字而諸家之說皆不及此
  江淮
  禹之時江未有入淮之道自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入帝都則必由江入海入淮泗至吳王夫差掘溝通水與晉㑹於黃池然後江淮始通
  淮夷
  鄭氏雲謂淮水上之夷
  東陵
  薛書雲今江州蘄州間也
  桐柏
  本出胎簪山曰自桐柏非源也
  岷山導江
  自岷山之陽東南至衡山過九江折東北至敷淺原江之源流在焉鄭氏所謂正陽列蓋自梁而入荊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者也先儒亦以為南條
  嶓冢岷山
  先儒皆以為南條二山首尾本不相屬此鄭氏所以有正陽列次陽列之說而並西傾岍岐二條而分為四列也
  王屋
  曾書雲沇水源其出非一始出王屋既出而伏又出於陶丘又出於溫之西北平地有二源薛書雲濟流謂之沇
  壺口
  禹未治水前梁岐壺口地本相屬因禹闢之而後二山為河所絶故既載壺口而後梁岐始為雍州矣林三山雲於壺口之西闢孟門而始事於壺口於梁山之北闢龍門而終事於梁山而以餘功及其山焉
  龍門上口
  酈道元雲北屈之西南有孟門山龍門之上口也
  
  地理志與龍門同
  渠搜
  薛書雲漢朔方有渠搜縣今夏州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說卷一    宋 時瀾 撰
  堯典第一       虞書
  昔在帝堯聦明文思光宅天下將遜於位讓於虞舜作堯典
  書者堯舜禹湯文武臯夔稷契伊尹周公之精神心術盡寓於中觀書者不求其心之所在何以見書之精㣲欲求古人之心必先盡吾心讀是書之綱領也通堯典則它可觸類而推之矣書皆孔子序正也聦明文思光宅天下將遜於位讓於虞舜四句該一篇之旨九載績用弗成以前皆光宅天下之實咨四岳以下皆將遜於位之實包本末而言之也堯典一篇綱目在欽之一字聦明者聖人先知先覺治天下所不可少也自古人君未有不本聦明以出治者文思出於聦明者也散而在外則為文聰明之發見也藴而在內則為思聦明之潛蓄也文思表裏之謂孔子以聦明文思形容堯徳雖各有義其理實貫於一如元亨利貞冠之於乾也堯徳如此是以天下雖大無非在堯盛徳光輝之內說者多以將遜於位讓於虞舜兩句為重不知上兩句實不輕所謂將遜於位讓於虞舜此君子所過者化之意聖徳光輝方在天下一旦遜位視天下如敝屣其化可知矣
  曰若稽古帝堯曰放勲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於上下
  若稽古者史官之辭也曰放勲以下乃典文歴說堯事也當時史官謂我順考於古得堯之為君勲者凡天下萬物成理之著見者也堯則依放之而已堯治天下一順天地萬物之成理初未嘗加一毫人力於其間放勲深見聖人之氣象非名也觀述而不作行其所無事有天下而不與之意則知放勲之意矣序言聦明此言欽明伊川曰言欽則聰在其中去聦說明見聦明不可分如溫良恭儉讓形容孔子亦難分欽之一字乃堯作聖之工夫也聖聖相𫝊入道門戶莫要切於此加欽於上意極精微非去聦也伊川又曰明包聰百聖相𫝊只一欽字如湯慄慄危懼文王不暇食是也使堯不欽何自而有其聰明前言聰明指其生知全徳之自然也後言欽明指其化聖始終之工夫也孔子序書論其自然乃序書之體若史官之載必原根本而言之安安者止於其所當止如記所謂為人君止於仁之類堯自安其安與天下共安其安也允恭克讓何以遂能光被四表格於上下實用其工果降志下心自見功用之到此蓋允克者恭讓之至此義㣲難看惟孟子曽露此意曰堯舜之道孝悌而已又曰徐行後長者謂之悌曰克與允是堯之恭遜出於誠實自然而非外貎飾情之謂推而廣之人人皆在堯恭遜中遡堯恭遜氣象以端莊嚴謹之心觀之其接物也必不慢易天地之間皆吾同體也吾有一毫忽心是忽天地忽萬物矣以和易溫柔之容觀之其待人也必不倨傲天地之間皆吾和氣也吾有一毫矜心是欺天地欺萬物矣人惟不至恭遜之地是以不知光四表格上下之理果然孔子曰孝悌之至通於神明光於四海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孝悌何以能廣大至此反心思之而後見自放勲至格於上下言堯聖徳之大綱
  克明俊徳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
  上一節既備言堯之徳至此乃言其為治之序大抵為治之序先親而後踈自內以及外修身而後齊家則明徳在齊家之後可也今堯之克明俊徳乃在以親九族之先何也君不用賢何以知親九族章百姓和萬邦之理治國平天下必資賢人講求大學曰尊賢也親親也伊川謂尊賢在親親之先如人之生豈識禮義須由學校朋友相與講問堯之聖固知親九族之理矣猶必待俊徳之士開導而啟廸之然後九族可睦也此所以先明俊徳之士使之布列於朝廷之上講明是理以之齊家以之治國以之平天下九族既和睦矣於是平章百姓百姓不必指百官蓋王畿之民也百姓果至於昭明矣於是協和萬邦黎民亦於是丕變時雍蓋自九族序而推之至於變時雍天下盡在春風和氣中矣以親平章協和其間工夫不少所謂工夫者同其安危同其好惡之類是也平者均齊調一之謂章者使之通達而無壅蔽是王畿之士農工商鰥寡孤獨無不得其所也協比也和睦也先王建萬國親諸侯不過欲咸和萬民而已以親平章協和用工於朝廷之上者也既睦昭明時雍功用之著於天下者也自克明俊徳至時雍言堯治天下之大綱
  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歴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
  自此以下乃載堯命官之序前乎堯者歴法未畢至堯始備是以羲和之命考中星以正四仲如此之詳也雖然堯所以急於為是者非天下之未治而泛為也黎民於變時雍天下可謂治矣天下既治而用心於歴象不失其冝也以命羲和一節觀之堯典舍此他無所為堯果無為獨此一命而巳乎蓋職在羲和乃命者在堯雖羲和為之而實堯為之則知堯盡君道無為之中而有有為者存焉羲和當時大臣也故史官舉其事大體重者以見其餘於未作歴之先欽若昊天是先天而天弗違也於既作歴之後敬授人時是後天而奉天時也此書惟羲和四子之事最詳歴象不特治天而已光宅天下光被四表黎民於變時雍悉不外此蓋陶唐之時天人未離帝道之大非治天之外別有治人之理如平秩之政行析因之民冝鳥獸各遂纎洪小大無不得冝堯之功與天為一歴象之法所以與天為徒也人謂唐堯不建天地之功觀乃命羲和等事非建功乎以此四章參之七月之詩可以見帝王之不同七月之詩先公風化一一教民若堯典民自以時而動鳥獸自以時而應皡皡如也蕩蕩乎民無能名焉不知帝力何有帝王氣象其不同如此雖然欽若敬授深有意義分命申命人専一局其命若散而無統故於初必緫命之令人人皆體此意皆知欽若皆知敬授蓋定歴之法欽敬之心一失則乖錯舛謬其害大矣故雖分命申命所掌不同而乃命之辭欽敬之意本無先後異同之別一歸於不敢慢忽乃可以共成歴法是堯之意也
  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谷寅賔出日平秩東作日中星鳥以殷仲春厥民析鳥獸孳尾申命羲叔宅南交平秩南訛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厥民因鳥獸希革分命和仲宅西曰昧谷寅餞納日平秩西成宵中星虛以殷仲秋厥民夷鳥獸毛毨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平在朔易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厥民隩鳥獸氄毛
  上既總命至此則分命之羲仲居治東方之官寅敬賔導日之所出而均平秩敘東作之事賔導者隨從之謂所謂日出而作也平秩者不特授時亦使地之髙下各因其宜民之強弱各稱其力適其平安其敘以從事於耕作也日中星鳥訓詁巳明當是時也以正仲春之候使民皆分析而在田鳥獸亦於此而孳尾夫民事固人君所不可緩而於鳥獸亦各有區處何哉鳥獸物之至㣲而易忽者也聖人為天地萬物之主天地之間一物不得其所聖人慊然不安以為職之不盡先於民而及於物故厥民析於下即繼之以鳥獸孳尾以見聖人參天地賛化育一視同仁無一念之不周如舜之若予上下草木鳥獸夏之鳥獸魚鼈咸若周之澤虞山虞之官是也宅南交宅西宅𦍤方皆用孔氏𫝊南訛者南方化育之事敬致者周禮馮相氏所謂冬夏致日春秋致月是也致夏之長致冬之短夏既言敬致冬之所敬亦然或雲南方本考中星之地不可忽者況夏正屬南又當考中星之地尤不可不敬以致其功也此說亦通日中宵中日夜平也日永日短夏晝六十刻冬晝四十刻也希革毛毨氄毛各從訓詁因者因春之事而使民整治之耳納日者日入而息之意也前言寅賔出日謂日出而作在人言之晝寢者豈寅賔之意乎此言寅餞納日謂日入而息在人言之式號式呼者豈寅餞之意乎夷者民至此坦然無事也三章言平秩惟末章言平在朔易者㫖意尤深蓋朔者初也月旦謂之朔旦者始而新之之謂也北方終其隂而後始其陽故謂之朔方在察也至於冬矣一嵗之事既終則平察改嵗當更易之事也既成今嵗之終又慮來嵗之始故謂之朔易易如整治屋廬牆墉種植耒耜器用之類始而終終而始此天地生生不窮之道而聖人體之以賛天地化育周流無間乾健不息艮始終萬物之意也
  帝曰咨汝羲暨和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嵗允釐百工庶績咸熈
  前命羲和歴象之事至此乃言作歴之要法故以閏餘總命之蓋閏者一嵗之樞紐天地之數惟竒則無窮一嵗餘十二日有竒茍不置閏則四時之氣無由而定一嵗之功無由而成以閏月歸竒始可以定時而成嵗其言咨汝羲暨和者總教之以若天授時之要也允釐百工庶績咸熈此史官省文之法允信也釐治也史官言堯之治天下不特釐治羲和之事凡百工之間無不信能釐治之而使庶功皆至於熈廣其善敘事如此抑亦見治天即所以治人天時既正而後百工可得而治庶績可得而熈也羲和所掌非止歴象亦掌四方諸侯朝㑹之禮如後世方伯連帥之類堯之時天人為一故羲和之職甚重後世如保章氏星官歴翁為職浸微而治人之任備矣萬世帝王之事不過奉天治民古者詳於天後世詳於民而二事俱不偏廢天運之變也堯未嘗親一事任俊徳與羲和而已堯所職者克明與乃命可以觀人君之道焉
  帝曰疇咨若時登庸放齊曰𦙍子朱啟明帝曰吁嚚訟可乎帝曰疇咨若予采驩兠曰都共工方鳩僝功帝曰吁靜言庸違象恭滔天
  至此堯博詢遍採當時之賢士誰能順我之登庸將登而用之登庸者大用之意也放齊曰𦙍子朱啟明朱者或言嗣國子爵朱名或言嗣子丹朱俱未可知常人之情言人之惡必至忿嫉聖人則有咨嗟嘆憫之心又問誰能順子之事將以嗣任之驩兠曰都都者嘆羙之辭也謂共工方聚見其功有黨惡張大欺罔之意帝復嘆息而言之放齊驩兠言之不疑兩人若無瑕可指而不知堯之心已灼見朱之口不道忠信之言而好爭訟共工之靜時能言用時違悖言行不相副外貎若恭中有滔天之惡內外不相符情狀具見以後世之君處之歴數之際有所不平辭氣必怒知人之惡不受其欺心所自得辭氣必喜堯大聖人於是時也喜怒皆冺從容曰吁吁者嗟嘆之意深有惻然之心矜憐二人之棄於惡也於此見唐虞忠厚之氣象樂人為善而憂人為惡夫共工堯朝之極惡也不過言行相反內外不相應與後世為惡者異矣雖然二人之罪不無輕重放齊曰𦙍子朱啟明蓋啟明之中有不同君子因開明以為善小人因開明以為不善放齊薦朱啟明想朱之性亦果開明但不能別其因之為善為惡罪猶可恕若驩兠明知共工之為人有庸違滔天之惡乃轉以為善而薦之張大其辭以惑亂人主之聴乃大姦惡肆朋黨以欺君罔上罪不可赦也未幾崇山之竄所以罰不加於放齊者正可以此兩事為證騐也
  帝曰咨四岳湯湯洪水方割蕩蕩懷山襄陵浩浩滔天下民其咨有能俾乂僉曰於鯀哉帝曰吁咈哉方命圯族岳曰異哉試可乃已帝曰徃欽哉九載績用弗成夫當洪水方為割害湯湯浩浩包山襄陵可謂甚矣下民被害至於怨咨其勢甚廹有為之君當是時也必焦然不寕廹切倉皇計慮將不暇給堯當時危勢廹之時乃曰有能俾乂謂孰可使治方雍容和緩無一毫廹切之態以見聖人處事經理繩畫井井有條雖處繁劇紛擾之地若安閒無事之時平心定氣徐以應之豈若後世淺心狹量焦首濡足者哉然堯豈可不軫於心乎憂恤之言如此從容之規如彼聖人處事之法也在廷之臣皆曰於鯀哉合辭薦鯀羙其可以治水帝曰吁咈哉方逆也命者天之正理也天之理彼且逆之恃才而不順理也圯壊也族者類也人之類彼且壊之恃已而離其類也鯀非無治水之才但性狠戾自謂在廷之臣無出其右者逆其正理壊其族類恃私見而獨立也夫治水者智者之無事也鯀之咈哉其不順理可知而又加之以方命圯族矜材恃能不能安於無事必矣四岳曰異哉固也然在廷之臣果無出鯀之右者洪水之患方廹僉之所許可不試乎故曰試可乃已帝曰徃欽哉夫堯茍不知鯀則為不明既知之而復從四岳之言則是不斷當以孟子去齊之事觀之方孟子之見齊王也不遇故去夫孟子之至於去則灼知齊王之不足用矣方且三宿而後出晝此心猶庶㡬而不舎孟子之不速去所以誨齊王而使之動也觀徃欽哉之命見鯀非無治水之材所以方命圯族本於忽視天下以理為不足循以類為不足比惟欽之一字可以治鯀之病使其降志下心知天下有所當敬則命何敢方族何敢圯自然成功而有餘矣聖賢所以為聖賢者欽而已一念之欽聖賢事業鯀而領徃欽之意安知其不可用乎堯之所以復用鯀者猶孟子之庶㡬齊王足用為善也雖然洪水之害其急如此而嘗試用鯀乃曰試可乃已民命所係豈嘗試之地乎蓋鯀之才足以治水所少者此心之欽耳故堯之命曰徃欽哉欽則可徃矣非嘗試也九載績用弗成鯀徃而不欽也然言績用弗成九年之間亦有可觀豈無功哉蓋績則有之但終不能成功也要知鯀非無才無功心之忽實壊之也堯之時在位無非君子而獨舉此三者蓋當時賢人君子視以為常至漢唐徃徃稱徳業人蓋為惡者多亦視以為常使漢唐作史惡無不紀唐虞作史悉録善人當不勝其繁故各舉其異者而書之春秋所謂常事不書也堯之時此三者以若異而書之此作史之妙
  帝曰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載汝能庸命㢲朕位岳曰否徳忝帝位
  自咨四岳以下敘將遜於位讓於虞舜之事汝能庸命㢲朕位或言堯已知舜姑遜於四岳而聽其自推此後世之機心耳帝者之道直以大事之次序各有當然且堯欲遜位必先於本朝擇賢亦其理也堯之遜非虛遜四岳之辭非虗辭也堯知四岳之可以當天下而實欲遜四岳言否徳蓋自揆於心有毫釐之未盡而實不敢當以天下與以天下辭各實動其心之所安此直大之象也夫四岳果不足以居帝位則堯若不知人四岳果足以居帝位而固辭則四岳為不情是又當以夫子漆雕開之事觀之孔子使漆雕開仕對曰吾斯之未能信謂孔子不知漆雕開不可謂漆雕開誣孔子亦不可蓋孔子實見漆雕開可以入仕漆雕開亦實有所未能自愜洙泗之象唐虞之象也
  曰明明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側陋
  唐虞之朝君臣皆以實相遇故一言而意孚四岳之辭堯誠信視之即使之以公而舉賢天下至重也堯度其子不足嗣位即遜四岳四岳既辭即使徧求至公之流行彼此響荅無疑嫌無留難也明明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側陋見堯為天下得人之意廣大無間自朝廷自草野自幽隠自逺僻明者可舉則明之側陋者可舉則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其公天下之道如此
  師錫帝曰有鰥在下曰虞舜
  夫舉朝皆知有舜堯亦自知有舜必待明明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側陋而後言此深見唐虞廣大氣象後世固有名震京師聲動天下者舉世之間一賢所居頭角即露衆目共指況如虞舜之聖居之側㣲豈不張皇惟堯時比屋可封雖聖如舜天下不以為異譬如太山巨麓衆木森森雖有出林之木不見其表表若培塿之下卒然有之必以為竒學者當知四岳舉舜之時氣象不同故曰惟天為大惟堯則之
  帝曰俞予聞如何
  堯始但知四岳之可遜四岳當時亦未嘗以舜為薦及命其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側陋理到事及推至於舜舜隱於側陋之間不聞於時亦有年矣一旦四岳推拔所及始不可掩聖人之出蓋有其時堯曰予聞如何其言平緩未嘗有得之若驚之意以此知非堯時寛大氣象亦無以容舜也堯曰予聞者不過亦嘗聞舜之名非先有欲遜舜之心學者因予聞之說以謂堯巳知有舜欲用之久矣先遜四岳料其必辭待其薦而後用舜此後世之心也蓋堯雖聞舜賢舜為人果如何堯亦未知也觀如何二字足以見堯之心雖然堯既遜於四岳四岳推舜堯雖未詳舜之為人亦自知此時必將有聖人者出能體㑹堯意者知之
  岳曰瞽子父頑母嚚象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四岳稱舜可以當天下之實獨於家庭中言之治天下之能一語不及而獨舉其父母弟何也蓋舜瞽瞍之子父既頑母既嚚弟復傲日居死亾之地而舜克諧以孝事難事之親化頑嚚傲之風悉歸於春風和氣始也怨怒忌克乖爭陵犯一家之中無所不有克諧以孝之後悉變為和柔雍容恱豫之象和氣烝烝父母弟不至於頑嚚傲之姦治家如此移以治天下則投之繁劇紛擾之地而不亂處之姦宄凶險之時而不懾四岳可謂善觀人推其治家以見其治天下也烝烝二字舜之工天在此烝烝者有熏灌之意詩曰烝烝浮浮如甑之炊物薪燃不繼則氣息不騰烝烝之工間斷不能熟物火既不歇則自然烝烝以至於熟舜處頑父嚚母傲弟之間彼為惡之力日日不已茍非孝誠熏灌工夫源源安能至於不格姦之地若有間斷則無以勝其為惡矣蓋為善為惡各有力量力強者勝此烝烝不格姦之意
  帝曰我其試哉女於時觀厥刑於二女釐降二女於媯汭嬪於虞帝曰欽哉
  堯既已聞舜之賢四岳又巳述其至孝之實堯復曰我其試哉非有疑也其意以謂天下者天下之天下也今欲以天下而付之人審重之意自不可不盡見堯有天下而不與也堯之試舜獨以二女而觀之何哉舜之事父母友兄弟至矣夫婦之道猶未著見故以二女妻之聖人觀人必於實行觀厥刑於二女此實行也舜於此能以義理降二女之心於媯水之汭而使盡婦道於虞堯於是以欽哉之言告之使舜愈致其敬且舜既克敬矣敬之工夫無窮純亦不已之意也四岳之舉舜指家庭之事而言之堯之試舜亦於家庭之事而觀之可以見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之理雖然舜已居父母兄弟之難堯又舉而置之天下至難之地何則仰事之工夫方純一而烝烝加之以俯育亦或足以分其力頑嚚之父母一毫不至則怒隨之天子之女一毫不滿則怨隨之致頑嚚於其前致貴驕於其後左右前後皆䧟穽也盡力於父母則妻子之間容有未盡垂情於妻子則父母之間必有不滿此人情之至難舜能使二女行婦道相與以致其孝而事父母之道益至所居愈難功用愈到姦者可乂貴者可降堯觀之詳矣故嘆曰欽哉美其工夫盡出於欽而欽之理無可巳之時也堯典一篇始終無非欽也始之欽明終之欽哉其中曰允恭曰欽若曰敬授曰寅賔寅餞曰敬致曰徃欽哉皆以敬為辭味堯之欽想其動容貎而暴慢自逺正顔色而信者自近出辭氣而鄙倍自逺姦宄隂消潛化堯之盛徳如此歟自克明俊徳以下皆命官求賢以為治外此無所設施堯之為君若果無所為也堯盡君之道得君之體若克明若乃命若疇咨若咨四岳君之道在於此君之體止於此耳堯典大略先言堯盡天下之常自疇咨以下言堯處天下之變蓋堯朝無非君子而有小人是變也堯朝無非嘉祥而有洪水是變也常變俱盡君責以滿遜於人而無愧矣堯舜二典與它篇不同它篇或說一事二典畢備如易之乾坤寛大簡易即之可見孟子言必稱堯舜非諄諄於堯舜也所言無非堯舜之道也觀虞書五篇可以觀孟子


  増修東萊書說卷一
<經部,書類,增修東萊書說>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說卷二    宋 時瀾 撰
  舜典第二       虞書
  虞舜側微堯聞之聰明將使嗣位厯試諸難作舜典
  聰明舜生知之徳也舜居草野可謂側㣲矣堯居朝廷何以聞之堯舜二聖人㑹遇於一世精神之相通氣類之相感不可以言述以堯典考之舜之聞本於師錫耳而此言堯聞者人君以天下為耳目四岳之薦即堯之聞君臣一體也聖人序書蓋有深意自歴試諸難至陟方乃死皆舜之事而序止言歴試諸難攝位事何以不紀蓋此乃開端造始任諸難事即位以後事皆不外此說者謂堯巳知舜又觀刑於二女矣復歴試諸難者使舜出臨事欲天下共知之亦以安排之心量聖人也堯之知舜豈待於試然循天理之正行人事之冝次序自當如此經歴如榖在田刈之舂之炊之一節不可少況以天下授之人其事至重堯之詳於試舜亦此心之欽也
  曰若稽古帝舜曰重華協於帝濬哲文明溫恭允塞𤣥徳升聞乃命以位
  華光華也重華者堯舜並出盛徳輝光前後相映重光合照如日月逓明常有光輝正乾之二五大人交相見之時也雖然此特舜之華與堯協耳有華必有實當知其所以光華與堯實相合者本聰明之徳昭然無間而濬哲文明溫㳟允塞與欽明文思允㳟克遜亦無少異是以見諸光華自然而與帝協濬者宏深與濬川之濬相近有䟽通不滯之意工夫之深也哲與明若相近而似有體用之意哲者心之覺明者其𤼵見也溫良㳟敬允信塞實觀此八字舜徳可見聖人之徳隨人所見而名之堯曰欽明文思非與此異如文王之徳人見其徽柔懿㳟孔子之徳人見其溫良㳟儉遜也𤣥徳者幽潛之徳即濬哲文明溫㳟允塞之實舜抱幽潛之徳於側陋之間其居之陋其徳之潛若無升聞之理徳盛而𤼵越光輝乃自有不可掩者此舜之徳所以不可及也舜之徳聞於上堯之聞逮於下二聖人之徳交感其中自不容間則知命以位無私於其間也位者爵位之位蓋將試以諸難之事故授以爵位也乃者深見聖人公平之象
  慎徽五典五典克從納於百揆百揆時敘賔於四門四門穆穆納於大麓烈風雷雨弗迷
  慎徽兩字最宜詳玩慎如敬敷之意徽如在寛之意若以禮樂體之禮近慎樂近徽非謂禮樂可以比慎徽特借氣象以觀之耳徽固訓羙然言羙則無精神所謂徽者非法制束縛之謂也舜察於人倫五典之任舉而措之耳聖人無所不敬況於五典不可以容一毫之人偽堯之試舜莫先於此克從言相感之速也百揆者繁劇之任四門者接四方諸侯之來朝納百揆內治也賔四門外治也慎徽五典五典則克從納於百揆百揆則時敘賔於四門四門則穆穆如夫子之綏斯來動斯和也春風和氣何物不生大麓之說不同曰太山之麓者頗近但非如太史公所謂送之於太山之中也意堯使舜攝行祭事於太山之麓孟子云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言主祭而風雨不迷隂陽和調也此非有意以此為難而試舜一時因事任之耳後世以此分三卿之職亦近於鑿聖人分位何施不可五典從百揆敘四門穆人事之和也和氣既形繆戾之氣不作隂陽協應而無迷錯之災天人之和㑹也
  帝曰格汝舜詢事考言乃言厎可績三載汝陟帝位四岳之舉如此堯之試又如此知舜審矣方且詢其事考其言誠可厎績至三載之久方命以位者蓋位非堯之位乃天位也堯雖知舜節次經歴皆不可少時到理到以及於用堯順之而已舜歴試氣象如春氣所至隨其枝葉脈絡自然生意𤼵越也
  舜讓於徳弗嗣
  舜遜非文具之遜亦非自揆其徳不足以當天下而遜當是時也足以受堯之天下者無以易舜讓徳弗嗣蓋一旦將任天下萬物之責聖人之心自有惕然如不勝之意此尭之兢兢舜之業業文王之純亦不已也下文若不相接意必有舜𠕂遜之辭史官闕焉即言受終之意何也當有如大禹謨所載舜命禹之辭曰惟汝諧者蓋舜典不載即大禹謨可以互見史官省文之體讀書者當知之
  正月上日受終於文祖
  言受終則舜正始之意可知必於文祖之廟者以見堯不敢私以天下與人蓋天下者文祖之天下示不敢専也受終二字尤冝深味堯平時治民兢兢業業不敢有一毫怠忽之心想其在文祖之廟欲脫釋天下惕然免於天地萬物之責舜在文祖之廟受堯之付託惕然受責如有所不能書曰受終辭意至重想象在廟之時堯舜之心則萬世為君之道著矣堯為天下得人其責方塞正如易雲視履考祥其旋元吉曽子所謂而今而後吾知免夫小子者也堯與舜受終於文祖之廟此時此意不可不深體
  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
  堯既歴象日月星辰矣舜復何所在何所齊哉蓋觀天象運行足以卜一身之得失舜攝位之後未有以驗此身之當天意與否故求之厯象之間以見天心之逆順茍天象有一之不順則是巳之不足當帝位也雖然舜之事天亦有自矣如納麓之時風雨弗迷天巳享舜矣而又何疑耶蓋昔者堯之試舜今也舜亦欲自試以驗其身之何如也故察璣衡以齊七政
  肆類於上帝禋於六宗望於山川徧於羣神輯五瑞既月乃日覲四岳羣牧班瑞於羣後
  人君之於天下曰神曰民而已舜既受天下類上帝以至徧羣神所以致神主之職也六宗三昭三穆也類禋望徧非徒祭之名舜之心蓋歴歴而對越也輯五瑞以下即位之初政治不可不一而與之更始也以是知諸侯不敢自有其土乃天子之土也受終文祖類禋望徧知天子亦不敢自有其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諸侯之行賞罰當以奉天為心蓋賞罰天之權也既月乃日者盡此一月次月然後日日覲見四岳羣牧以觀人之賢否以審天下之治民情休戚風俗利病政事得失也班瑞於羣後者欲命令之出於一也想當時羣後亦不敢以班瑞而取必於舜必視其田野闢人民育然後班之亦以見古者諸侯不敢認土地以為巳有也輯五瑞以下皆有實跡徧羣神以上似無跡可見要之學者湏知皆聖人之實政蓋人君之職事神治民在璿璣以下事神也輯瑞以下治民也
  歳二月東廵守至於岱宗柴望秩於山川肆覲東後協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禮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贄如五器卒乃復
  東廵守以下至遏宻八音以前皆史官雜載舜攝位二十八年中之事大抵即位之初政令不可不一與之更始此乃聖人鼓舞天下常新之道也五器即五玉也三帛二生微物也故受之五玉乃羣臣所執之物不可廢者故復之時日月易於遷移法度易於弛玩必時時協之同之則常新而無弊易曰通其變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冝之此其義也觀卒乃復之意見諸侯不敢私有爵土又觀至於岱宗柴望秩於山川之意見舜亦不敢私有其天下蓋唐虞君臣皆不認天下為巳有故無一不出於至公岱宗柴至卒乃復皆即位初規模想堯時亦然舜則因之
  五月南廵守至於南嶽如岱禮八月西廵守至於西嶽如初十有一月朔廵守至於北嶽如西禮
  史官省文之辭
  歸格於藝祖用特
  深味此語可以見聖人之用心夫舜負天地萬物之責持業業危懼之心徧廵天下諸侯既無不順然後舜歸見於祖廟而無愧使廵守之時有一民之未遂一物之未冝其歸格藝祖為如何舜之心慊然而有愧藝祖之靈歉然而不滿隱顯之間無以稱愜則此身將若無所容想舜歸格藝祖之時此心無愧肅肅在廟洋洋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純於敬而已
  五載一廵守羣後四朝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五年復廵守四方諸侯各朝於方岳是五年一整肅也所至之方則一方諸侯來朝故謂之四朝於是奏進其言而試其可以成功與否可則以車服而庸之聖人操大權緫大綱治天下之妙用如此大抵人情久則玩多怠廢而不振五年一致提警之功使制度井然復如其初以時而新不至有廢置更改之患
  肇十有二州封十有二山濬川
  史官總記舜經綸天下之大綱也經略土地表其州之鎮濬治其川使無壅塞泛濫之患可以見唐虞廣大氣象與三代不同矣禹治水之後始分九州為十二州故謂之肇也每州擇其山之大者為祭之主故謂之封也夫堯命禹治水川嘗濬矣復言濬何耶居安不㤀危工夫承續而舜之心純亦不已也
  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贖刑眚災肆赦怙終賊刑
  象非畫象之象乃象示之象蓋布象其法以示民使曉然可見也賊刑者戕賊之刑古之所謂肉刑也夫肉刑之制自後世觀之疑古人立法之不仁矣胡不考舜制刑之本心象以示之復開流宥之門施鞭撲之寛又繼之以眚災肆赦可謂待之以君子長者之厚矣有怙終之人然後不得巳而有賊刑焉以此見唐虞雖有五刑本未嘗用至長惡不悛而後用也然則舜有肉刑之制乃所以深愛天下後世也
  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
  史官敘舜制刑之法嘆曰欽哉欽哉深羙舜用心之欽而曰惟者見恤刑之至無以加也
  流共工於幽州放驩兠於崇山竄三苗於三危殛鯀於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
  四罪必於恤刑之後言之見史官深識唐虞用刑之意以舜象刑條目觀之必至於是事勢窮極然後加之以賊刑既欽且恤則知舜於四罪之誅亦可謂大不得巳也肉刑尚爾況於流放竄殛又重於肉刑者乎四罪而天下咸服舜自即位以來止於四罪之誅故史官特敘於舜典之篇抑以見用刑之簡也雖然四凶之惡非一日矣堯不能去而㽞以遺舜何也聖人於天下之善惡行此心之至公而順是理之所到堯之時四凶之惡未成堯無忿嫉之心至舜之時四凶之惡已著舜不得而已也舜之誅凶與堯之用舜其道一也
  二十有八載帝乃殂落百姓如䘮考妣三載四海遏宻八音
  舜歴位二十八年當時號令舜之號令也當時徳澤舜之徳澤也堯與百姓相㤀二十八年矣何帝乃殂落而百姓如考妣之䘮天下乃不忘堯如此見堯徳在民之深也大抵人情初則思中則厭乆則忘二十八年之久冝其厭而忘矣堯之徳澤淪浹漸漬在人之深歴年之久百姓雖不見堯而常見堯之徳澤是以堯之殂而百姓思之不能巳也大抵刑政非不可以治天下但一時之間整肅而有條理久則必弛若徳澤之柔撫久而愈新此百姓思尭之義也雖然又足以見舜攝堯位二十八年之久凡一政事一號令皆遵堯之法而不變是以天下聞舜之號令如親聞堯之號令樂舜之徳澤如親承堯之徳澤舜承堯之心可體而見矣自此以前舜之治甚詳事皆自為自此以後舜之治甚略任九官十二牧之外事若有所不親者蓋堯在上舜雖受位猶臣道也堯崩之後舜始即位行君道故命官而不親於前可以觀坤作成物之義於後可以觀乾知太始之義
  月正元日舜格於文祖
  舜既即位告於文祖之廟亦示不敢専也
  詢於四岳闢四門明四目逹四聰
  舜之繼堯法度彰禮樂著野無遺賢嘉言罔攸伏明目逹聰之事堯巳盡之矣舜復詢闢明逹何哉如日之升何日不然積隂之後卒然出日光明精彩若以陽繼陽所謂光明精彩者不減於前亦不以其光之不減而廢升中之常度也舜之通下情出治之首也然亦有序四岳累朝之元老當代之蓍龜故先詢之闢四門所以來天下之賢也明目逹聰以天下之耳目為耳目也上下逺近俱無壅蔽聖人作而萬物覩矣繼亂者急於下情之通舜受於堯而先此四事理之流通而不可壅雖治世不可忽也
  咨十有二牧曰食哉維時柔逺能邇惇徳允元而難任人蠻夷率服
  食者民之重也不傷農時則食自足教十二牧以為治之大綱也十二牧知此則諸侯莫不然矣此數語如桑麻榖粟初無驚人可喜之論大略不過使民不失時逺者柔之邇者能之尊徳信善皆於根本求之耳十二牧領此而歸守其土疆豈有為國生事如後世求邉功者哉此蓋為治之當然後之興王雖不能盡亦有暗合而黙契者由是言之百世可知也而難任人難之一字甚嚴曰難者非持去之而巳常有戒謹恐懼之意當時既無任人何難之有蓋此心不可以不常存也少不戒謹恐懼則任人或得乘其間矣如人之身元氣雖固不廢保護則外邪客氣無自而入茍不於難任人㽞意則雖為治品目如前亦㡬成而敗將盛復衰前功俱廢矣惟常難任人然後可以成功何者無人間壞隳廢之也如此則天下常治蠻夷雖介在一隅豈不犂然有當於心其有不率服者乎
  舜曰咨四岳有能奮庸熈帝之載使宅百揆亮采恵疇舜曰者史官記事之法於舜即位之初言舜曰則自此以下凡稱帝者皆帝舜也百揆重任也故必咨於四岳奮庸二字不可不深求有能奮起事㓛以熈我之事者則使之宅百揆之職夫奮勵激昂之人興廢補弊之時用之可也舜之時天下巳治矣復奮其用不㡬於生事乎天下之理不進則退中間無可立之理常存奮起之心所以為生生不窮日新之道一止則退雖極治之時此意常不可少推之學者亦然亮采𠅤疇為相之道也亮采者謂明天下之事謀王體斷國論必明於事而後可恵疇者謂順天下人才而任之人各有所長順而任之而已百揆者宰相之職求相於四岳也
  僉曰伯禹作司空帝曰俞咨禹汝平水土惟時懋哉僉曰司空伯禹可以當百揆之任矣帝曰俞深領四岳之言亦知禹可以宅百揆也所謂謀及乃心謀及卿士矣遂咨禹平水土之事使之復加勤勉以治百揆惟時懋哉者禹有平水土之功至於為相治天下亦勉此功而巳則知百揆之任不可以茍得或謂禹不可矜水土之功而忽天下之務必加懋勉之功然後稱百揆之任則知百揆之任不可以茍居其意一也
  禹拜稽首讓於稷契暨臯陶帝曰俞汝徃哉
  禹之遜所謂九官濟濟相遜和之至也帝灼知稷契𦤎陶可以宅揆禹之遜也出於誠實既深領禹之言矣而徃哉之命終不可易以是知舜禹君臣之間誠實相遇禹不虛辭舜不虛受唐虞之象可知觀舜之命禹見舜有天下而不與焉夫殺其父而用其子都俞一堂舜無自疑之心禹亦安受其位而不歉不加一毫人偽純於天也
  帝曰棄黎民阻飢汝后稷播時百榖帝曰契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寛帝曰臯陶蠻夷猾夏寇賊姦宄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宅五宅三居惟明克允
  舜命此三人而三人皆不辭各自知其才果足以當此也舜之時烝民乃粒矣未嘗阻飢五典克從矣未嘗不親不遜蠻夷率服矣未嘗猾夏聖人為治常存不治之心也命棄之言至於播百榖民已足食則無阻飢之患民不阻飢百榖其可已於播乎使棄常體阻飢之心見乃粒之民若見阻飢之民則於百榖不期播而自播而棄之事盡矣於阻飢之言見聖人乃粒烝民有無窮之心於播之一言見棄精神運用生生日新之意契與臯陶之事由此而可推矣五典天下之逹道也安可不敬在寛者見聖人度量涵容如天地之大令契大其規模天下之衆盡置之五教之中包含不遺此在寛之意況敬之中恢廓廣大無有窮巳也惟明克允允當也明則當其情矣敬敷五教在寛即慎徽之意也詳略不同者聖賢之分也聖人安而行之故止言慎徽而巳賢者則既言敬敷又言在寛大抵五典人心皆有而教自我出豈可不敬然敬非拘廹之謂寛者漸漬涵飬使自𤼵也古者合兵刑為一官兵即刑之大者三就輕重與輕重之間三居逺近與逺近之間也惟明克允者蓋於三就三居之間恐有差舛差舛則非允之謂也
  帝曰疇若予工僉曰垂哉帝曰俞咨垂汝共工垂拜稽首讓於殳斨暨伯與帝曰俞徃哉汝諧
  聖人事事物物無不全備工者金工土工石工木工獸工草工之類與後世技巧工匠咸精其能者事同而意異也學者又當於若字求之諧之一字生於若之一字也
  帝曰疇若予上下草木鳥獸僉曰益哉帝曰俞咨益汝作朕虞益拜稽首讓於朱虎熊羆帝曰俞徃哉汝諧君為萬物之主凡天地之間一物失所舜見之皆已之責故上下草木鳥獸莫不有職以主之上下者髙下之謂非曰上天下地也後世之君富國強兵乃其職耳豈識代天理物之意哉民與物理一而分殊民且不恤況於物乎觀此足以見唐虞天涵地育廣大之象舜嘗使益掌火益烈山澤而焚之禽獸逃匿地平天成之後復使掌山澤之事蓋因其昔所經歴而用之若之為言反乎前之謂也雖然舜若鳥獸草木任之止益一人而已其它命官皆治人之事詳略不同者仁民而愛物之意也人各有倫分量等差不可踰躐禹之所遜人品之上者不可移而列於殳斨伯與朱虎熊羆也垂益之所遜人品之次者不可進而儕於臯陶稷契也則知分量大小非勉彊之所能及也
  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禮僉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伯拜稽首讓於夔龍帝曰俞徃欽哉
  禮重事也故咨於四岳三禮者天神地祗人鬼之禮也典禮之官將以對越天地感格鬼神非至敬有道之士不可故曰夙夜惟寅寅者敬也自旦至暮無時而不敬也直哉惟清直者敬以直內之直而無私志邪慮也既無私邪之累則清明在躬無一毫足以汨其心矣敬之功於此可見典禮之事至重故再三命之帝曰俞徃欽哉欽之用於禮為尤切也舜命九官惟禹與伯夷咨四岳緩急大小之不同也
  帝曰夔命汝典樂教胄子直而溫寛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
  典樂教胄子夔之職兼二事也樂與教相闗不可以不兼樂者廣大易直感人也深故掌樂必兼教之任動盪感𤼵使人之良心油然而生敎人之道無大於此周之大司樂掌成均之法漢之太常猶領太學其意久而猶不廢也以此知教人不在規矩誦説之間矣直而溫至簡而無傲皆敎者之事也不直則道不見守先王之道以待後之學者不為拙工改廢繩墨又必溫而後可親如即之也溫之溫詩載色載笑匪怒伊教是也直而溫則不至於徑情矣寛者規模廣大也栗者工夫縝宻也規模既大又必其中工夫縝宻不縝宻則有汗漫鹵莽之患矣剛者師嚴道尊之意無虐者又必使人不至於不安之地不彊其所不能也簡者簡黙自居如舉一隅引而不𤼵之意無傲者不可以天下之才為不可教而不屑也詩言志志者詩之所出詩者樂之所本歌此詩而長言之於歌詠長言之中自有髙下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五聲成焉十二律以和之是以成八音八音能諧和而不相奪倫神人是以和蓋樂從人心出聲音之道與政通此理未嘗間斷政事有差舛人心有沾滯見於音者不得其諧在顯則人失其和在幽則神失其和矣
  夔曰於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
  或者以為脫簡亦未可知不然夔若自言其功蓋聞舜之言心領神受曰於予擊拊之際百獸尚將率舞則神人以和可知
  帝曰龍朕堲讒説殄行震驚朕師命汝作納言夙夜出納朕命惟允
  讒説點白成黒殄行自絶其行詭異之人也聞見之間易於驚怖故命納言之官以通上下之情龍之命在九官之後者蓋太平無事之世深𢙢邪言足以亂政如人之身平居無事脈絡流通則外邪無自而入天下已治通逹上下之情不可無人委之専職則責重而察之也時納言之司通上下之樞紐舜時雖無此事通塞之繫治道之大無時而可忽也
  帝曰咨汝二十有二人欽哉惟時亮天功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庶績咸熈
  此段與命九官之文通看意味深至欽哉惟時亮天功二十有二人治職之統要也惟其欽故不失時如介於石不終日貞吉敬心不存則當為之事或至懶弛惟敬心無間斷則事不先時不後時矣凡九官所治之事皆天工也逐官所命無非欽哉惟時亮天功之意三載三考待之以久也於此見堯舜寛大又與王者氣量不同
  分北三苖
  三苗左洞庭右彭蠡本在南方至於此遷之北如遷商頑民變薄俗之道也前此竄三苖但竄其君耳惡黨未化故遷之於此史官獨載分北三苖與堯典獨書共鯀之事同見萬國皆順軌也
  舜生三十徴庸三十在位五十載陟方乃死
  舜自初即位至陟方乃死凡五十載今舜典一篇載舜即位一年之事若不能盡五十年之治蓋舜之治天下自始立規模後之號令紀綱非無變易而皆自此出也史官載其一年而略其餘規模一定四十九年之事皆枝葉流𣲖也此最作史之妙又見人君為治之要














  増修東萊書說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說卷三    宋 時瀾 撰
  大禹謨第三      虞書
  臯陶矢厥謨禹成厥功帝舜申之作大禹臯陶謨益稷謨
  孔子序書以三語包括三篇之大義帝舜申之尤有深旨臯陶矢謨舜則曰時乃功禹成功舜則曰禹亦昌言說者多以此為申之之意非也蓋臯陶固有謨禹固有功舜無以申之則謨與功之功用未著也惟申之則謨與功始昭著暴白而不可掩觀申之一字見舜得君道之象譬之燭焉未燃之時燭而巳矣既燃之後則輝光𤼵耀今之燭非前之燭矣此申之之說也
  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於四海祗承於帝
  文命命之有條理者如後世一札十行之意也敷於四海猶言聲教訖於四海亦已至矣方且祗承於帝無一毫自有之意見禹有君民之大徳有事君之小心也然祗承與重華不同重華有日月並明之意祗承不過坤承乾之象而巳此帝王之間也
  曰後克艱厥後臣克艱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徳
  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克艱者聖人相𫝊之道也艱者兢業之念克者一念之誠厥後厥臣各止其所之意也君克艱君之事臣克艱臣之事思不出其位也君不盡君道而下行臣事君職必虧非所謂艱厥後也臣不盡臣道而上儧君事臣職必虧非所謂艱厥臣也君臣各盡其職政何由而不乂黎民見君臣各克其艱自然而敏於徳如木之根本既固枝葉無不流暢矣
  帝曰俞允若茲嘉言罔攸伏野無遺賢萬邦咸寕稽於衆舍已從人不虐無告不廢困窮惟帝時克
  俞者舜深契於禹之言舜於克艱工夫深矣故聞禹之言有當於心大抵實嘗用力於此者聞人之言心領意㑹聞之必切故以為信如此嘉言罔攸伏以下舜舉堯克艱之道以證之也嘉言無伏於下賢無遺於野萬邦復咸寕矣方且稽於衆以求乎人舍其已以從乎人無告者不敢虐困窮者不敢廢曰虐與廢不必橫政暴刑也哀憐矜憫之心有一毫精神念慮之不到是廢之虐之也文王𤼵政施仁必先斯四者武王不泄邇不忘逺聖人之憂恤如此其切者非求為哀矜求免於廢虐也惟帝時克堯之所克克於艱也堯之所謂艱者不出求言安民之事艱厥後之謂也
  益曰都帝徳廣運乃聖乃神乃武乃文皇天眷命奄有四海為天下君
  益又𤼵明克艱之道言克非拘廹之謂也帝徳廣運克艱之徳日日流轉變動而不息周流而不居由聖而神由武而文聖神武文迭相為用無非體克艱之意於廣運之中蓋周流不息之道惟克艱者知之益指其大者言之也是以上為天之所眷下為四海之所歸至於為天下君皆廣運之所自來也益恐人止識堯之克艱不識舜之克艱故復稱舜也廣運者乾健不息之意止則不運惟其廣運乃能克艱學者於禹益之言參而觀之則克艱之義備矣人多以此帝為堯非也自舜格於文祖以前帝則稱堯後則稱舜禹言克艱益慮人以克艱為拘廹故以廣運推明之
  禹曰恵廸吉從逆凶惟影響
  益之言開禹之言闔益言其用禹復究其本以繼之益言帝徳廣運其意寛而大禹慮舜或以此自恃故言天命雖不庸釋然順此道則吉從逆則凶吉凶由於順逆之間其報應如反掌之易天理何常之有當時時省察頃刻不忘可也大抵此四節指意相承氣脈相貫初無間斷禹克艱之言得舜之言而益彰舜克艱之道得益之言而愈大益克艱之妙得禹之言而始備聖賢之言互相𤼵明互相警戒於以見君道之廣大而無窮君心之誠敬而不巳也
  益曰吁戒哉儆戒無虞罔失法度罔遊於逸罔淫于樂任賢勿貳去邪勿疑疑謀勿成百志惟熈罔違道以干百姓之譽罔咈百姓以從巳之欲無怠無荒四夷來王益又言克艱之目必以事事物物而存此理吁者嘆息以重其事又加之以戒哉則尤不可忽也儆戒無虞者聖賢之論治必於毫釐眇忽之中而加意無虞之中事機之所伏也聖人之心無時而不儆戒其於無虞儆戒之尤不可緩也罔失法度不獨政事紀綱之謂也凡一身之間一動一作飲食起居之際莫不有法度動容周旋皆中於禮而巳罔遊於逸至疑謀勿成訓詁巳明事事物物慾克其艱而各致其戒亦廣運之意也既隨事隨物而盡其理矣則凡心有所之皆廣而明百字須㸔人只有一心安得有百志蓋志者心之所之也一心既正則凡其所之無有不熈蓋人惟未能循天下之理有當有否故有明與不明聖人動與理契凡精神心術之運隨所之而光明盛大故謂之百志惟熈罔違道以干百姓之譽謂不偏於人也罔咈百姓以從巳之欲謂不偏於巳也人君因百姓之譽可以驗巳之治但謂之干則不可至於咈人從欲徇巳也無求與徇之私去人與已之累平而視之則見此心之本體識其本體則無荒無怠以正守之即有四夷來王之理矣無怠無荒克艱之義也非止朝廷之上無怠荒也凡治天下之道一一備具雖緩而不切者莫不講明此之謂無怠無荒治道運行而不息心則正矣心正則家正家正則國正國正則天下正推而至於四夷來王信矣此二句極本末而言之上極言其本下極言其末若以為無荒無怠四夷即來王理雖通而事則未也
  禹曰於帝念哉徳惟善政政在飬民水火金木土榖惟修正徳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敘九敘惟歌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勸之以九歌俾勿壊
  於歎羙之辭也先為歎羙之言使人君不茍於聴故繼之曰帝念哉𤼵號施令莫非政也惟有徳行乎其中則為善政政之所在主乎飬民徳惟善政政本於徳也政在飬民民資於政也後世富國強兵非飬民之政也自古善獻言者必先格君心然後言治天下之綱目如孟子之告齊王使之反本既陳正心之道而後繼之百畝之田數口之家至於雞豚狗彘之微詳及於政事之綱目蓋民政出於人君之心也君心既正民政無有不善禹前與益反覆議論無非孟子反本之言切於正心者以次𤼵明六府三事之用亦孟子王政品目之謂也禹曰於言六府三事之羙也帝念哉言帝當念於是也水火金木土榖天地間常用之物而有自然之序惟修者裁成使遂其性利民而不為害也正徳者正民之徳也利用者宣導流通士農工商各安其業也厚生者培飬其生也惟和者使三者渾融無間無有差戾也正徳所以正其心利用厚生所以飬其生飬其生亦所以正其心所謂日用飲食徧為爾徳也合而為九功各以成敘則形之歌詠播之樂也戒之用休以下維持保全長久之理也前一節易後一節難九功惟敘人心願治不敢自怠九功已成怠心易生故維持之道為尤難善以戒之威以董之又勸之以九歌俾勿壞歌者所以𤼵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其志慮不至於惰滯也此三句本末全備當以內外表裏觀之戒董則以刑賞示之在外之事也勸之以九歌則以音容飬之在內之事也此段精神全在俾字不可不詳味大抵消息盈虛天理之常裁成輔相君人之道也故有盛必有衰有成必有壊理之不易也今九功既敘矣是成也不能必其不壊也聖人所以敘之歌之戒之董之勸之無非所以使九功至於勿壊俾雲者蓋聖人裁成輔相以賛消息盈虛之理觀勿壊之意聖人無窮之心見矣
  帝曰俞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萬世永賴時乃功俞者舜領禹之言知其果成也地平者謂向者洪水之害髙下失冝不得耕桑今也民得以安居而樂業地既平矣至於天則未嘗不成何為乃在地平之後禹之治水地平可也天何賴焉蓋天始萬物非資人輔賛彌縫則不能以成功昬墊之害固有動植飛潛不得其性者矣是天未成也舜原其本而論之謂天地為之一新萬物各得以自遂不惟一時賴之雖歴萬世之逺不能外天地以有生外六府三事以為治是禹之功與天地相為終始而無窮也得不歸之時乃功歟
  帝曰格汝禹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載耄期倦於勤汝惟不怠總朕師
  禹有正天地之大功則可以為天地之主故舜因此以遜位也耄期者舜精力之衰將告老矣倦於勤不可不深味聖人之心純亦不已與天同運何由有倦但老將至而血氣若倦雖倦而於勤之意不敢㤀止倦於勤而巳非倦於道也常人之心茍至於倦即放肆而不可収聖人於勤之中察其若倦則展轉而不敢居見聖人之心有加無已常病其力之不給也夫居天位者當以勤為本舜既以倦自嫌必求如舜之勤者而遜位也汝惟不怠聖人所以為聖人也不怠之言雖若常談惟實用工者方知不怠之中深有功用天行健天之不怠也聖道運而無積聖人之不怠也自古為帝為王者功業皆以不怠而成而事事物物之備亦生於不怠也其辭約其義大遜位大事也不言其它才徳止言不怠即付以天下不怠二字足以當帝位蓋帝徳廣運亦不怠之功用也舜踐履之熟故其言平常人之稱聖人言常大而實不相近聖人之稱聖人言雖小而實不外此知與不知故也且孟子之稱孔子不過曰仲尼不為已甚孔子自稱亦曰我學不厭而敎不倦夫子所謂不厭不倦非自謙也蓋聖人之道未嘗一日息息則間斷不可以言聖矣
  禹曰朕德罔克民不依臯陶邁種徳徳乃降黎民懐之此非禹之謙辭也禹盡克艱之道徳雖已克而常見其罔克民雖巳依而常見其不依禹之意謂位者天之位惟有徳者可以居之苟無徳而在民上民將不依矣當民不依之際豈不累帝知人之明乎此即讓於徳弗嗣之意也聖人之心見天下之理廣大無窮而舉臯陶以自代邁種者言臯陶栽培其徳至於豐熟也徳乃降者如雨露之降黎民被其潤澤罔有不懐也以臯陶之邁種比之於罔克者為如何以臯陶之民懐較之於民不依者為如何參視對觀優劣自見而用舍亦可決矣禹之心灼然不敢當帝位於罔克之中但知自勉而巳此非深造克艱之學者未易語也
  帝念哉念茲在茲釋茲在茲名言茲在茲允出茲在茲惟帝念功
  禹告舜以念臯陶之功也念之而在此釋而不念亦在此名言者指其事而言之亦在此允出者反其心之所出亦在此反覆臯陶之功皆在可念如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也禹臯陶一體之人也禹常自見其罔克故一念所繫専在臯陶惟帝念功謂帝不特念其邁種之徳亦當念其有懐民之功可也
  帝曰臯陶惟茲臣庶罔或干於正汝作士明於五刑以弼五教期於予治刑期於無刑民協於中時乃功懋哉正者典也帝者之世風俗醇厚敢干於正者已無而或干於正者亦無有舜推原其功皆由臯陶作士之力也明於五刑以弼五教以者刑與教對立出彼入此出此入彼左右輔翼使遷於善也期於予治刑期於無刑期者立此意則至此地也刑者刑也無刑者敎也民協於中者或有所偏而刑以糾之則歸於中無非大為隄防使民無入而不自得如此者是汝之功盛哉舜非以禹力稱臯陶而姑言其功以塞禹之意也唐虞廣大之象於此可見禹亦非文具之讓也禹臯陶一體之人臯陶之徳實可以當帝位但當時有禹故以天下授禹然亦豈以禹掩臯陶之功哉子華使齊孔子雖知其乗𦘺馬衣輕裘冉子請粟亦與之釡聖人非以人情與之聖人寛大自如此如此氣象自堯舜以下於洙泗見之
  臯陶曰帝徳罔愆臨下以簡御衆以寛罰弗及嗣賞延於世宥過無大刑故無小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寜失不經好生之徳洽於民心茲用不犯於有司臯陶復稱舜之徳罔愆意極淵涵惟實用功之人知之夫徳至於罔愆非盛徳之至剛健純粹質天地而不疑對百聖而不慙歴萬世而無𡚁者何以至此罔愆即克艱廣運之意也臯陶獨以罔愆二字該盡帝舜之徳非若後世泛言人君之徳者曰聦明曰仁智就其徳之名而稱之也臨下以簡曰簡者當於臨中求之有統宗㑹元之意御衆以寛曰寛者當於御中求之有天覆地載之意自簡寛而𤼵無非好生之徳蓋好多事者必不能好生好苛刻者必不能好生惟以簡寛為本故罰弗及嗣罪止其身猶不得巳況其後乎賞延於世報功之意寜過於厚人之或罹於罪本於過者雖大必宥本於故者雖小必刑罪之疑則惟輕功之疑則惟重好生之徳隨寓而著而於刑故無小尤足以深見聖人好生之心何者過慈則近於姑息反所以害仁觀此一編茍無刑故無小之言好生之義不備於無小之中深見聖人之所以為好生聖人見人之故於為惡者知其終不可赦也不俟其惡之大而後罪之惡大則足以滅其身矣自其小而刑之所以戢其為惡之心厚徳深仁無越於此聖人以此之心為此之徳浹洽漸漬於民心而猶有有司之犯則非唐虞之民也雖然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較之漢宣帝綜核信必何舜朝名實之不定功罪之多疑也信必之效著不過漢之宣帝而罪功未免於有疑者乃所以為舜也宣帝之信必爝火之光也帝舜之疑天地之寛也學者當致思於此意
  帝曰俾予從欲以治四方風動惟乃之休
  自罔愆以下皆舜之所欲也能遂帝之欲而治者臯陶明刑弼教之功也四方風動可以見臯陶之刑矣夫刑者誅戮斬伐森然可畏何以能感動四方如此蓋刑之中有教臯陶之弼教當於刑外求之此帝之所以休也則知臯陶之刑非律法之謂乃徳教也四方風動莫不鼓舞於徳教之中
  帝曰來禹洚水儆予成允成功惟汝賢
  舜稱臯陶臯陶歸羙於舜舜復遜位於禹故來禹而命之也夫洚水者洪水也舜之時水已平矣何以謂之儆予聖人前後相承同為一體洚水雖本以儆堯舜豈以為堯之事而已敢自安儆堯之意堯既用以自儆舜雖不見洪水之害而常若洪水之在目前其憂懼兢業之心為何如聖人之於災異雖毫釐必加畏天地萬物視為一體天地之中一物不順無非儆予何暇計時之先後況舜之時水猶未盡平誠不可不儆也公孫𢎞謂堯使禹治水未聞舜之有洪水也舜居當時欲認洪水為己責𢎞於百世之下乃推而歸於堯聖人小人之心相萬也成允成功成允者先有以信天下之心也然後可以成功堯朝多耆艾舊徳蓋天下之所信者也禹之治水誠難父之覆轍彰著於前禹其子也天下疑鯀之心將及於禹矣所以能成允者必有不言之孚如冰炭不待言其冷熱而人自喻使禹求人之信巳則信之成禹不能必也惟天下信禹之心有素不待言𫝊所以成允而功之成隨之也禹之信成於未治水之先禹之功成於人已信之後則當堯之世惟禹一人而巳故曰惟汝賢
  克勤於邦克儉於家不自滿假惟汝賢
  人初立事之時在邦不敢以自懈在家不敢以自奉作為之始不期而然及功大名顯則此心漸若有以自慰而隨寓稍放亦勢也禹居平水土成大功之後乃如立事之初方且勤於邦儉於家勤儉非二事也勤中有儉儉中有勤孜孜不息其心寂然若無一能之可觀則滿假之心何自而生舜命九官而獨稱禹之賢蓋滿假之心稍有片能寸長者有所未免禹有天地之大功而此心絶無又九官中之最賢者也不自滿假者不必矜誇然後為滿假功成之後茍自以為功即滿假也禹成允成功而繼之以克勤克儉所以為不自滿假
  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
  天下之理必有對已立則物對有對則有爭一矜其能一伐其功則爭之理已存蓋矜伐者爭之對也禹之能不自以為能而視以為天下之能禹之功不自以為功而視以為天下之功是無我也無我則無對無對則無爭矣禹且無我天下其與之爭乎
  予懋乃徳嘉乃丕績天之厯數在汝躬汝終陟元後懋非勉之謂蓋孜孜不巳之意也舜於不矜不伐中深見禹之孜孜不息懋徳無窮舜目繫心化亦愈勉其徳而不自知禹有地平天成萬世永賴之功故舜從而嘉之通二句而觀徳之既懋始見其績之丕使禹有如是之功而稍有驕矜則其功小矣不足謂之丕也績之既丕亦足以見徳之懋禹所以能全是大功而不失者必其涵養寛厚度量恢大常充實於內矣亦可想像其徳之懋也聖人之心即天之心聖人之所推即天所命也故舜之命禹天之厯數已在汝躬矣舜謂禹徳之懋如此績之丕如此此心此理蓋純於天也天之厯數自然在躬初非厯數自外而至亦不可辭矣汝終陟元後也丕績根本之壯也懋徳培飬之豐也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無稽之言勿聴弗詢之謀勿庸
  舜既授天下於禹遂命以保天下之要人君以正心為本故先之人心私心也私則膠膠擾擾自不能安道心善心也乃本然之心微妙而難見也此乃心之定體一則不雜精則不差此又下工夫處既有它定體又知所用功然後允能執其中也中之在人非前失而後得非前晦而後明也水本清沙混之沙澄而水自清矣火本明煙鬱之煙去則火自明矣惟精一可以見道此理禹所自知舜復切於言者以天下授人謹之重之自不容已也繼以下二句若不相干何也蓋用功於精一省察之道不可不宻無稽之言私言也不可稽考如潢潦之無根源非名之必可言言之必可行之謂也弗詢之謀私謀也隂謀險論將以賊害而不可與衆共者也聖人之道質之百王而無愧安有所謂無稽之言建諸天地而不悖安有所謂弗詢之謀聴言之際深見精一之功孟子謂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見善明用心剛是以於邪遁之辭皆知其失也大抵無偽不能亂真無邪不能幹正孔子曰不知言無以為君子使禹有心於執中而辨別言謀之不審則操守之不謹識見之未明何以為中哉
  可愛非君可畏非民衆非元後何戴後非衆罔與守邦欽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願四海困窮天祿永終可愛固君也而民則甚可畏享無敵無倫之富貴豈不可愛以一身宅乎萬民之上其可畏不亦甚哉衆固常戴後然非衆則難與守邦後者人心之所歸赴邦者非人君所能自守也見君民一體之意位天位也可不欽哉欽之一字百聖用功之地堯舜相𫝊皆不外此謹乃有位曰乃者深意所寓既欽又謹乃能有位則知位不可以茍居也可願者猶孟子之可欲敬修者用功之無已也大抵善心難持於可願欲之事尤當加敬以修之聖人之心純乎敬既曰欽又曰謹復曰敬舜純誠之實積於中故純誠之言𤼵於外也四海困窮舜垂拱視天民之阜矣安有困窮之民邪聖人之心常若不足視四海如悉在困窮之域此非舜之謙辭學者冝深思之天祿永終言以天下付於禹則開端造始在於禹也此一編堯舜禹相𫝊之要領也堯之命舜亦不外此於論語可見書不載堯之命舜因後以見前如率百官若帝之初皆史之要體古人作史不獨書之者有意其不書者亦有意以是知唐虞史官皆有道之士也四海困窮天祿永終味此二句舜若付困窮之天下授禹撫摩之責悉將於禹求之可以見以天下與人非以為徳受人之天下非以為樂也
  惟口出好興戎朕言不再
  一言之間禍福繫焉出好者口也興戎亦口也舜謂禹一言可以出好一言可以興戎言之重如此遜位之言既出不可以再此周公謂成王天子無戲言之意雖然舜言出好興戎言之不敢易外如有敵人之窺釁內如有權臣之乗間惟恐毫髮之差人躡其後舜之時安得有此蓋謹言者聖人常行之理
  禹曰枚卜功臣惟吉之從
  亦非禹謙辭在朝之臣如此衆多人人而卜吉者從之不必専主於一人也
  帝曰禹官占惟先蔽志昆命於元龜朕志先定詢謀僉同鬼神其依龜筮協從卜不習吉
  擇時人作卜筮此官占也未占之先自斷於心而後命於元龜我志既先定矣以次而謀之人謀之鬼謀之卜筮聖人占卜非泛然無主於中委占卜以為定論也通神明為一理懋徳嘉績之時見巳定矣固知天人之理不違於是也其所以謀之幽明者參之以為證騐耳後世遇事不能以自決取決於幽明之間如之何而可決也心者神明之舍昧此之神明求彼之神明是以甲可乙否終無定議舜以天下授之禹舜志既先定人民得其所依鬼神得其所主舜雖不稽之幽明想幽明之理巳流通而無間況騐之卜已吉矣豈俟再言乎禹之嗣舜斷無可疑矣
  禹拜稽首固辭帝曰毋惟汝諧正月朔旦受命於神宗率百官若帝之初
  禹至此猶拜稽首固辭有臯陶則辭之臯陶有功臣則辭之功臣無可辭矣而猶辭非過於謙也恐天心之未從人心之未協耳帝曰毋惟汝諧和同天人之意也正月朔旦與天下更始而聽新君之號令也受命於神宗亦舜受終於文祖之意神宗堯也天下者堯之天下受命於神宗示不敢専也率百官若帝之初自璿璣玉衡至於巡守皆如舜之故事
  帝曰咨禹惟時有苗弗率汝徂征
  舜竄三苗止竄其君耳又分北之分其惡類使不至黨比耳至此猶未率化可見苗民之頑以舜為之君化之不服彊梗頑很日甚於前禹攝位之初舜命之徂征聖人自反之既盡不得已而至於征曰弗率者化之非一端而終弗率也
  禹乃㑹羣後誓於師曰濟濟有衆咸聽朕命
  以上伐下有徵而無戰則誓師之辭似不必作況堯舜之時不戰而屈人兵亦安用夫誓師之辭哉大抵茍至於用兵則誓師不可免既以鋒刄矢石相交豈可不臨事而懼先事而戒禹誓於師正此意也濟濟者欲其軍伍行陣之間整肅而不亂也
  蠢茲有苗昬迷不恭侮慢自賢反道敗徳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棄不保天降之咎
  有苗之罪盡出於昬迷不恭列數之惡皆從此出堯之所以為堯允恭克遜爾舜之所以為舜溫恭允肅爾有苗之為有苗實在於昬迷不恭蓋不恭者為惡之本原昬迷之中養成不恭之念遂至於為侮慢自賢之事夫不恭侮慢百罪之縂貫雖四凶抵誅亦不過此所謂象恭滔天方命圯族皆不恭侮慢之變態苗以一人之身而備數人之惡反道敗徳者恭則順不恭則不順乎正理矣不恭以接賢者冝其望望然而去之同惡相濟者皆小人也民於是而棄之天於是而降咎不恭之心與民與天皆扞格背戾而不相通夫安得而不征
  肆予以爾衆士奉辭伐罪爾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奉辭伐罪深見舜命禹徂征之舉出於不得已而非輕舉也其與後世責昭王之不復反取侮於水濵之語者異矣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聖人遇戎而戒理當如此彼宋襄不禽二毛以自欺是教其衆心力之不盡也
  三旬苗民逆命
  奉辭伐罪兵至則服此帝王之舉而三旬之乆猶逆命者何也非徂征之先尚有毫釐之未盡也聖人至於興師其揆於我察於彼者至矣審矣義盡理極而後征之但苗民障蔽之深自有難感動者正當以天地觀之一氣之春草木𤼵生而隂崖深谷甲者未坼根者未芽豈春氣之或偏歟固隂凝結壅蔽陽和姑少俟之及其流暢昔之未發生者悉坼而悉芽矣苗民三旬逆命寒氣凝結壅蔽之時也舜之春風和氣舉世游泳苗民雖頑固有時而被其澤矣
  益賛於禹曰惟徳動天無逺弗屆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帝初於歴山徃于田日號泣於旻天於父母負罪引慝祗載見瞽瞍夔夔齋慄瞽亦允若至諴感神矧茲有苗
  賛之意不可不味也禹征有苗而苖不服非教化之不善而苗民不率也禹之心茍以為弗率在苗而非教化之未至則滿矣自反愈至而不罪苗乃謙也謙則有受益之理滿則有招損之道月虧則必盈日中則必昃也滿損謙益此乃天道聖人工夫無窮其心純亦不已所以與天道相通而無間禹大聖人也見有苗之未化哀矜而自勉以修教化之未至而益又從而賛之賛者猶賛天地之化育禹已有是心而益賛之非告之以其所未知也惟徳動天天且可以徳動況苗民天地間之一物乎方舜之初於歴山也其徃于田日號泣於天於父母天未有不愛其物者父母未有不愛其子者父母天也父母之不我愛必為子之道未盡也號泣者自怨自艾也負罪引慝者舜之事親豈有罪慝而其心常若負無窮之過惡無一毫可以自贖敬其事以見瞽瞍夔䕫齋慄如前臨深淵後逼猛虎而瞽亦信順乃春氣之流暢也至諴可以感神神與人一理也歴舉天之可動神之可感人如瞽瞍亦可以使之允若則豈苖民之不可格當時虞廷如禹如益皆實用功者故其言深見天理如此
  禹拜昌言曰俞班師振旅帝乃誕敷文徳舞干羽於兩階
  禹已知此理益又從而賛之禹神領心受無所疑滯如曾子之唯兩相忘於言意之外即班還其師整肅其旅無躊躕之意帝乃誕敷文徳帝之文徳素敷於天下又大敷之則和氣彌滿熏蒸於天地之間此誕敷之意也舞干羽於兩階朝廷閑暇禮文之肄非有意以示有苗也孟子曰自反而忠矣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禮矣其橫逆猶是也曰此必妄人也已其與禽獸奚擇焉夫孟子自反之盡付之妄人付之禽獸舜之自盡可謂至矣有苗三旬不服豈不可以付之妄人與禽獸乎乃誕敷文徳求之已而不求之苗則知聖賢之度量不同矣
  七旬有苗格
  春意浸盛寒谷發露而草木無不𤼵生造化之效有遲速而萬物由於造化之中以自遂者本無厚薄也知此則三旬之逆初非可怒七旬之格亦非獨遲先春後春各有其時至此不得不格也


  増修東萊書説卷三
<經部,書類,增修東萊書說>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説卷四    宋 時瀾 撰
  臯陶謨第四      虞書
  曰若稽古臯陶
  堯舜禹謂之若稽古固也臯陶臣也亦與三聖人並稱何哉蓋舜以孝禹以功臯陶以謨後世嘗並稱美舜以不得禹臯陶為已憂未聞舎臯陶而獨稱禹也禹臯陶一體之人也使禹不受舜之位則臯陶為天子矣使舜不受堯之位則四岳為天子矣臯陶亦堯時四岳之類也況舜有天下選於衆舉臯陶不仁者逺矣益稷之徒不得而與也虞廷之臣獨臯陶稱若稽古史臣特以是推臯陶而附之於三聖人之列臯陶與禹分位相去不逺皆亞聖也
  曰允廸厥徳謨明弼諧
  此二句史官所以斷臯陶之為人有徳者必有言臯陶以謨聞於天下史官恐人徒知其謨而不知其謨之出於徳故先言允廸厥徳指其根本以示人也惟其有徳故以謨則明以弼君則諧和允迪者實用工履踐之地也
  禹曰俞如何
  或言上有闕文未可知臯陶必先有所言禹始發問如大禹謨先載禹言之類
  臯陶曰都慎厥身修思永惇敘九族庶明勵翼邇可逺在茲
  都者嘆美之辭也先嘆美而後言者不敢易其辭也大抵齊家治國至於平天下皆自身修而出故當修身之際必深思永久之理可久而後功用無窮也惇敘九族自身修而見於齊家也伊川家人傳曰正倫理篤恩義惟惇敘足以該齊家之道也庶明勵翼又大於一家者朝廷之上百官之中明白一心各思勉勵翼敬以奉其職翼與小心翼翼之翼同自齊家以至於治國皆自根本始故曰邇可逺在茲可之一字不可不味可者明其有此理也蓋用工不已則其理可逺非謂修身即能齊家治國平天下也
  禹拜昌言曰俞
  禹克勤克儉不自滿假學問工夫之深其於身修思永之道巳入其奧故聞臯陶之言不特俞之且拜之蓋深契乎心故感𤼵之機形之拜而不自知孟子所謂禹聞善言則拜也
  臯陶曰都在知人在安民
  臯陶言自修身至於治國平天下本末巳備茍不明所謂知人安民則不足以盡修身之理蓋知人安民乃修身中綱目之大者臯陶特指以為言謂修身之道當先於其大者而致力兩曰在者辭定而理決可以知其為修身用工之地也
  禹曰吁咸若時惟帝其難之知人則哲能官人安民則惠黎民懐之能哲而惠何憂乎驩兠何遷乎有苖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
  禹與臯陶其心相應故聞其言悄然而嘆蓋禹於克艱之理踐履既深而知知人安民之為不易吁者嘆其難之意非病其難也咸若時謂兩者俱如此雖以帝舜之聖尚亦難之況於已乎見禹用工之切不獨見已之難而又見舜之難故予何言思日孜孜常有不自足之心視知人安民為至重謂知人即哲即可謂之能官人安民即惠即可以致黎民之懐哲惠兩盡何憂驩兠何遷有苖何畏巧言令色孔壬若有驚愕怪訝之意要之哲惠之理禹已心知意會踐履之人實知其中工夫之多故聞其言論其事不覺自以為難也若未嘗學問口耳之間浮聽而浪言之必以知人安民為何難曽不知堯舜修已以安百姓其猶病諸堯舜非病而不能行兢兢業業以盡其道也知堯舜病諸之意則知禹難之之意
  臯陶曰都亦行有九徳亦言其人有徳乃言曰載采采臯陶聞禹以為難乃告以切近用工之地謂人之行亦有九徳之可觀亦可以即其行而言人之有徳曰亦者自是可以造知人安民之道也臯陶言不盡意乃言曰將事事而條陳之采事也載自任也臯陶自任事事條陳蓋深與禹相得言之未盡故繼言之不待問也
  禹曰何
  臯陶曰載采采而未言其目禹即叩采采之意臯陶之言未終而禹即問如人對語意味相屬其中自有不容巳者
  臯陶曰寛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彊而義彰厥有常吉哉
  臯陶於此歴言之九徳非相濟之謂也栗濟寛立濟柔即不可謂之寛徳柔徳矣蓋有所偏然後有所濟既謂之徳則純全也如寛而不栗則縱弛之人柔而不立則懦弱之人豈所謂徳乎九徳蓋自然而然莫之為而為者初不俟強勉作為也大抵寛多失於闊略寛之中必自有所謂整齊者柔多失之委靡柔之中必自有所謂卓立者願者持心謹慤恥言人過多不盡情自以為恭也殊不知責難於君謂之恭待人不以誠實乃不恭之大者亂者能治亂之人多恃才作為大則為鯀小則為盆成括必加之以敬則處事而當擾者通熟於事之人恃其通熟心忽而志緩反失之猶豫必加果毅則任事而成直者多失於訐必養之以溫簡者多失於鹵莽必収之以廉隅剛者多不充實所謂棖也慾焉得剛惟剛而能塞則如孟子至大至剛浩然之氣塞乎天地彊者多失於勇而無義所謂有勇而無義為亂惟彊而有義則如孟子之過孟賁逺矣彰厥有常吉哉凡此九徳又當觀之於平昔考之於閒暇惟徳之有常者彰而用之則為國家之福常者常久而不變也
  日宣三徳夙夜浚明有家日嚴祗敬六徳亮采有邦臯陶既言九徳之目矣而繼之以徳之序三徳之人大夫所當用也日宣逹其情而使至於無𨼆則有家之事自夙夜而浚明觀浚明之象若整整然有條理而不紊也六徳之人諸侯所當用也日嚴祗敬與日宣之意合而觀之謂之宣則敬在其中矣此特言嚴祗敬位愈髙而心愈敬也雖有三徳六徳之人而不知此則亦徒然爾魯穆公之側非無子思齊宣王之國非無孟子但穆宣無日宣祗敬之心所以不能浚明其家亮采其邦也日宣嚴祗自有尊禮信任之意在其中三徳六徳不必指言於九徳之中得其三得其六也治有廣狹事有小大故所用之人有多寡也
  翕受敷施九徳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師師百工惟時撫於五辰庶績其凝
  見此人君如天之無不覆地之無不載不以一己之才為才而斂天下之才以為才故合九徳之人而受之又布之於職事之間使九徳之人咸事而無遺才俊乂之人在官而無曠職此人君之體也然猶言百僚師師百工惟時何也蓋衆賢既進猶有所當用心者惟聖人乃能公天下以為心降聖人一等未必能免毫釐之私若果有之豈能逓相觀法以興事造業則必分朋立黨反以害事故咸事在官之後必有以興起其相師之風而欽哉惟時以亮天功可也百僚百工非有不同師師有僚友之義故曰僚自職業言之故曰工撫於五辰在天得其全者為五辰在物得其偏者為五行同此一氣也自其勢論之五辰在天人於何而可撫以其理論之則未嘗有間在我之五行既得其理則在天之五辰亦得其理矣百僚師師百工惟時事事物物各得其性則五辰自然循軌庶績故凝而不散也後世人臣之立功有隨成而壊者是不凝也功愈久而愈隆乃凝之意
  無教逸欲有邦
  逸欲者亡國敗家之事雖至無道之君豈欲有邦為此而教之哉蓋一人者諸侯之觀瞻上有一毫之縱弛惰慢即是教逸欲之道也
  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兢業者敬之形容也幾者動之微也一日二日之中幾微有萬而難察兢業之心稍有不接則忘失於幾微者必多矣非持敬之功深到則致察之精切何以及此自微而動之善則善之惡則惡一心之中少有不敬善惡自此判矣無曠庶官非特無其人之為曠蓋非其人之為曠也天工人其代之凡在職位無非代天理物耳如天之為然後能亮天工其可不敬乎
  天敘有典勑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禮自我五禮有庸哉同寅協恭和𠂻哉
  天命在人自然有君臣父子之教在我則勑之勑者整齊之功也惇者厚也惟民生厚民之五典本無不厚勑之使歸厚而巳勑之之道從厚則近本也物聚然後有禮人羣則禮自生豈非天秩然自我而出天下惟視吾用之如何爾典禮出於天天命之謂性也曰惇曰庸修道之謂教也天敘天秩非人所為惟君與天為一故能惇之庸之也同寅協恭和𠂻哉典禮之根源也君臣聚精㑹神與天無間則所惇所庸乃天之典禮不然則典禮無非虛文矣
  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
  命有徳討有罪直言五服五章五刑五用皆不雲我者見賞罰之純乎天也蓋典禮雖本於天猶待人輔相撙節而成之若賞罰則不可加一毫於其間有一毫之人慾則賞罰我之賞罰非天之賞罰矣觀鯀於舜而誅禹於舜而用此天命天討也舜可謂不以我矣政事懋哉懋哉言賞罰此心勉勉不巳不可有一毫止息有所止息則有我之心乗間而生矣
  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逹於上下敬哉有土
  自我之言天人貫通之理也天有顯道厥𩔖惟彰自我民聰明觀之於斯民生知之時則可見自我民明威觀之於人心凜然不可犯之地則可見逹於上下此理徹上下而無間斷有土之君其可不敬
  臯陶曰朕言惠可厎行禹曰俞乃言厎可績臯陶曰予未有知思曰賛賛襄哉
  臯陶謂我之言順果可以厎行否禹賛美其言可厎於成功臯陶慊然以為予未有知思曰賛賛襄哉而巳觀臯陶陳知人安民之謨如此方且淡然不自以為可行賈𧨏治安一䇿才略如不可勝用曰醫能治之而上不使又曰陛下何不令臣屬國之官視臯陶氣象為如何禹與臯陶於舜之前交陳治道周旋切至舜恭已無為聽臣之論治而已言若稽古止於臯陶見臯陶之徳與禹相參
  益稷第五         虞書
  益稷
  益稷與臯陶謨文相連以簡編之重分為兩篇議論相承初不間斷益稷名篇非有意但以禹首舉益稷為言故取以紀其目如論語學而子罕無他義理取其初説以記紀事之次序耳
  帝曰來禹汝亦昌言禹拜曰都帝予何言予思日孜孜臯陶之謨既陳舜見禹在側故來禹亦使昌言而無𨼆猶露斧鑿禹曰都以下三句與曽㸃之言略相似但曽㸃氣象猶有未平聖賢分量不同此則穏貼耳禹所以不言惟思日孜孜蓋其用心在純亦不巳之地造理之深見天下之理無窮愈加勉而愈不自足孔子謂不知老之將至雲爾正此意也禹憂其職之未盡如此何暇分其心於陳謨
  臯陶曰吁如何
  吁亦悄然之辭畏聖人之意臯陶用功亦造禹地故復問其如何也
  禹曰洪水滔天浩浩懐山襄陵下民昬墊予乗四載隨山刋木暨益奏庶鮮食予決九川距四海濬畎澮距川暨稷播奏庶艱食鮮食懋遷有無化居烝民乃粒萬邦作乂臯陶曰俞師汝昌言
  予乗四載即舊注所謂水乗舟陸乗車泥乗輴山乗樏也隨山刋其木以相視水勢於是與益進衆鳥獸之食於民九川水之大者俾入於海畎澮水之小者俾入於川大水決而有所入小水濬而有所歸治水之序也於是與稷播艱食奏鮮食鮮食亦鳥獸之食也水土方平民之播種尚艱故曰艱食粟榖之食也惟其艱故以鮮食兼之當洪水未平之時道路壅塞阻不相通九州所有偏聚其處至是懋遷彼此之有無更相補易化其所居使之均足烝民乃粒曰乃者深見艱難之意洪水之勢滔天禹之用工非一手一足之力非一朝一夕之故然後乃得而粒食萬邦以治此非禹之夸辭也禹在虞朝不矜不伐不自滿假成功之後宜其所過者化而日求新功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終身誦之夫子則曰是道也何足以臧禹聖人也豈不知此乃歴舉其功若矜伐者何也蓋艱難之念恐其易忘平成之功恐其難保正如管仲告桓公無忘在莒時之意其意謂昔者艱難如此今雖平成昔者之心頃刻不可忘正其持敬不息之工夫所不期而𤼵也禹雖不陳謨乃陳謨之大者故臯陶曰師汝昌言使禹自言其功而非有深意何以謂之昌言哉
  禹曰都帝慎乃在位帝曰俞
  吁而曰都者禹體得艱難戒懼之中有至樂之地也帝曰俞領其言而嘆其然也
  禹曰安汝止惟幾惟康其弼直惟動丕應徯志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
  止者知其所止之止將以安汝心之所止必於動之微及靜而無事之時常致省察之功又必輔弼之人直而無𨼆不直則啓沃之功不至省察之所不及所止或不得其安矣大抵治身之道毫釐眇忽晏閒暇豫工夫最切而繩愆糾謬格其非心隄防最要惟幾惟康則內得其養其弼直則外得其養內外交得其養則茍有所動而舟車所至日月所照莫不翕然大應所徯之志矣徯志者人有此志徯望於我我之動能大應之則昭然可以對越上帝之心不辱天佑下民作君師之意故天從而命之用至休美以是知天命非自外至從而申之耳有以治己之心有以契天下之心而昭然可以對越上帝之心天豈庸釋哉
  帝曰吁臣哉鄰哉鄰哉臣哉禹曰俞
  帝深領禹之言實欲用功是以深知左右頃刻不可無人而再三反復臣鄰之義的切如此臣鄰指禹言之
  帝曰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汝翼予欲宣力四方汝為予欲觀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㑹宗𢑴藻火粉米黼黻絺繡以五采彰施於五色作服汝明予欲聞六律五聲八音在治忽以出納五言汝聼予違汝弼汝無面從退有後言
  作朕股肱耳目君為元首股肱耳目臣為之君臣相須為一體也予欲左右扶持其民翼而左右者汝也予欲宣康濟之力而及於四方為其事者汝也竭股肱之勞以任天下非一手一足之謂也予欲觀古人之象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自黃帝巳有衣裳故曰觀也日月星辰山龍華蟲此六章者㑹之於衣以為在上之服宗廟之𢑴尊亦用此六章之飾藻火粉米黼黻此六章者繡之於絺以為在下之服凡此十二章以五采施五色而作服所頼以明之者汝也予欲聞六律五聲八音在治忽六律五聲八音者天地自然之和也以此察治忽則無纎毫之偽出納五言五言樂之成言者三百篇之詩是也詩有出於上者為出有出於下者為納出納作之於樂所頼以聽之者汝也予違汝弼汝無面從退有後言不獨教禹作股肱耳目至此舜連一身亦責付禹也古人君臣之義委任之至如此舜之為君非有所慊而畏人之後言非容受之意有所未盡而致人之後言虞廷之臣又非肯欺其君而為面是背非之行也聖人敬畏無巳虗懐待諫惟恐過之不聞而深憂夫至尊居於九重之上在下者常有難言之患求言之切至也凡此數端皆所以論為治之道作服飾以祭天地宗廟禮之大者也六律八音五聲樂之大者也治定功成制禮作樂之時也禮樂非可以虛文舉言禮樂必於左右宣力之後者人民和氣浹洽然後可以興禮樂固有次序也
  欽四鄰庶頑讒説若不在時侯以明之撻以記之書用識哉欲並生哉工以納言時而颺之格則承之庸之否則威之
  四鄰左右前後之近臣也師臣者帝賔臣者王友臣者霸自古以來成王畏相無不以欽大臣而興者皆原於舜臣鄰之意也自此論教育人才之理庶頑讒説若不在是於是収而化之始則用射侯之禮以明之射者心正然後能中揖讓而升下而飲非敬不可所以𤼵其敬心也撻而記之記者使之自記非教者記之也又書之於簡冊以識其過人之有過窘誚之時愧悔之意必生漸久而漸忘是以改過常不力撻而必記又有書以識之非斥絶之也存其過所以存其恥目接於所記所書則必恥恥則善心生欲並生哉欲與之並生於天地之間善者生之理也工者掌誦詩之官也時而颺之颺其詩也以騐其從化與否也詩者出於情性古人采詩以觀民風即此意也春秋列國盟㑹賦詩之際不能自𨼆其情況唐虞之時詩有不出於真情者乎歌其詩以觀之感格而化者可得而知而感化者復有淺深或尊承之或任用之至於怙終不悛者而後用法以刑之舜何為於讒説者教之如此其至蓋作之君作之師不如是則不足以盡君師之職也
  禹曰俞哉帝光天之下至於海隅蒼生萬邦黎獻共惟帝臣惟帝時舉敷納以言明庶以功車服以庸誰敢不讓敢不敬應帝不時敷同日奏罔功
  俞哉者然其言而猶有可言之謂也教育之道固詳矣然或撻或識規模若廹頑讒之人亦具天地之理人君統大體以臨之示大法以警之則誰敢不遜敢不敬應上之規模廣大故功用之著於下者亦廣大普天之下率土之濵莫不精白承休徳所謂頑讒自無有也帝不時敷同日奏罔功禹不待舜問即言帝若不如此用人則將見皆同日而奏無功欲舜灼然盡心於此大者否則即有如此大害也前一節議論必得此一節議論其義始備
  無若丹朱傲惟慢遊是好傲虐是作罔晝夜頟頟罔水行舟朋淫於家用殄厥世
  禹既推其理之廣大又収拾於工夫之切近者言丹朱之傲始於慢遊是好爾慢遊不巳遂至於傲虐是作夫慢遊之罪不過怠惰嬉遊何至於傲虐之作而用是以殄厥世蓋為惡之初以慢遊之過小為不害日復一日惡力浸長則慢遊之念轉為傲虐而不自知傲而至於虐惡力猛矣則何惡不可為及其成熟自然足以殄厥世也罔晝夜頟頟頟頟然勇於惡昬肆而窮日夜之力也舜大聖人也視丹朱不啻天淵禹為舜憂而恐其若丹朱之傲何也聖人與天地萬物為一體天地之中一物順理無非所以𤼵吾之良心一物不順理無非所以警吾不善之端也所謂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丹朱之不肖去舜雖逺而慢遊之初實人心之所易入安得不要其終以為戒見聖人之工夫愈無窮也
  予創若時娶於塗山辛壬癸甲啓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弼成五服至於五千州十有二師外薄四海咸建五長各廸有功苗頑弗即工帝其念哉
  禹懲丹朱之惡而求之於身曰創者見惡而為善之力也惡在丹朱創在禹是禹因傲而得敬也平成功用盡於此而出也丹朱至於殄世其始不過慢心禹至於各迪有功其始不過敬心善惡之端也予弗子惟荒度土功禹以天下為一已憂也五服二千五百里方面共五千每州各立一師外及四海皆立五長以相統率禹經理天下之大略也各迪有功苗頑弗即工深足以見舜世教化之盛各迪有功如周時人人有士君子之行天下皆迪功則不即功者易見獨舉苗一人之頑弗即其工則自苗之外必無不即工之人矣以禹之敬勤勞治水如此懲創自反如此苗尚未即工則敬之工夫其可已乎帝其念哉禹將與帝相與自反共致力於未盡之工夫也不徒苗之頑在所當念天下之事盡在於艱難之中念哉之意無時而可巳也
  帝曰迪朕徳時乃功惟敘臯陶方祗厥敘方施象刑惟明
  舜謂能導迪我之徳者皆禹之功秩然而有次序歸各迪有功之功於禹也臯陶祗敬汝之功施象刑而極其明任苗弗即工之責於臯陶也功歸之禹責任之臯陶而舜無所與君臣一體本無間也
  夔曰戞撃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祖考來格虞賔在位羣後徳讓下管鞀鼓合止柷敔笙鏞以間鳥獸蹌蹌簫韶九成鳯凰來儀
  此又一節也治定功成夔故以樂之至和為言祖考來格其幽𡨋所感如此虞賔在位羣後以徳相遜所謂相維辟公天子穆穆濟濟多士秉文之徳也其明而人和如此則堂上之樂可知矣至於堂下之樂作鳥獸蹌蹌然而舞其和又可知也簫韶九成樂大備之時雖至治之祥如鳯凰亦來儀言和之至也史官特以虞樂結虞書五篇之終蓋成於樂帝王至治之盛泰和之氣鼓舞動盪者如此如祖考如虞賔如羣後如鳥獸如鳯凰如百獸盡在舜和氣之中
  夔曰於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庶尹允諧
  夔又申言之曰我作樂百獸無知者尚且率舞則庶尹信其和諧夔前言舜樂如此之盛矣至此再言夔曰於予以別之蓋前之樂舜之樂也後之樂夔之樂也舜樂之盛雖職在後夔而實本於帝舜之徳於此而後自謂我之樂非自誇也樂使人鼓舞動盪而不自知所謂樂則生矣生則烏可巳也所以重復言之感𤼵而不能自己擊拊即前之戞擊搏拊也
  帝庸作歌曰勑天之命惟時惟幾
  見於歌詩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也不惟夔之言樂重複而不能巳舜𤼵於言語亦不能已所以帝庸作歌曰乃賡載歌又歌曰亦重複而不自覺蓋鼓舞動盪樂之體也勑天之命惟時惟幾此聖人之真樂也庸者因用此以作歌也天命流行內而起居寢處外而天下萬事無非天命必有以勑正之勑之工夫少間便不是天命雜於人為矣則天命即不得其正矣勑者整勑之意也時者時時勑之幾又時之微者也若頃刻之際幾微之中一毫不勑則私慾間之此精密之工夫也大抵天命流行而不息聖人亦當流行而不息詩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巳又曰文王之徳之純純亦不已觀不已之意則知時幾之意矣此舜居太平極治之心也
  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熈哉
  言勑天之命惟時惟幾必頼人臣輔佐君對臣則先言股肱喜亦奮庸之意也股肱喜而常舉是意於下則元首興起不昬滯於上矣朝廷如此百工安得不廣且明哉
  臯陶拜手稽首颺言曰念哉率作興事慎乃憲欽哉屢省乃成欽哉
  颺言者大聲而言也形於聲音動於愾歎而不自知拜手稽首大聲言之念哉凡率作興事之際必常常致其敬也所謂率作興事慎乃憲最要看大率人一味興起去做事都不思只是㑹有失興者奮勵之謂也事固以奮庸而立又必謹守其法加之以欽此是情性之正天理之公矣屢省乃成不可作保治看只是時時思量所以成處屢者無時而不省也乃者事之所以成也事所以成時時省之蓋日中則昃月盈則虧當既濟大亨之時省察之功不可歇也
  乃賡載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
  臣稱君則先言元首明者君道之本體也居上克明惟明明後元首明於上則股肱無有不良歸美未幾警戒繼之聖賢相與之意也
  又歌曰元首叢脞哉股肱惰哉萬事墮哉
  君道在於無為侵臣之職則叢脞哉叢脞者不知綱領之謂也舜之時太平無事不可復有所増茍彊欲有為即成叢脞之害臣歌先元首君歌先股肱交相責任之義也
  帝拜曰俞往欽哉
  臯陶切直辨論至此深契帝舜之心拜而受之有不自覺蓋古者君臣席地而坐故聞臯陶之言而遽拜君猶父也無拜臣之禮一言之間可以為帝者師以師禮拜而俞之觀往欽哉一語古人所謂堯舜雖沒千百年其心至今猶在也此篇大槩脈絡固相通然其間非一時之言往欽哉之言意有不同前者以戒羣臣往敬其所行此乃君臣相戒自今巳往敬而勿失舜臯陶之賡歌三百篇之祖也治定功成君臣陶於至和不能自巳正薫陶浹洽手舞足蹈之時於是時而作歌宜其𤼵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蹈厲而雲勑天之命惟時惟幾至樂乃在警戒畏懼之中臯陶聞之天機自動颺言大呼亦當鋪張治功而不出於規矩凖繩之中皆不失其則者所以見情性之正而為本於三百篇也臯陶之歌百代為君者所當戒而於舜時為尤切舜之時恭已正南面法度彰禮樂著羣賢布職但總其大綱不可復加正所謂無妄之往何之矣二典三謨或記其臣之拜或記其君之拜皆和氣浹洽不自知其所以然也













  増修東萊書説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增修東萊書説卷五    宋 時瀾 撰
  禹貢第一       夏書
  禹別九州隨山濬川任土作貢
  九州之界自古固有共工氏之霸九州是也洪水湮沒蹤跡漸亡禹之治水先治其經界經界既定則可用工然後隨山濬川任土作貢隨山者或謂隨山開導以觀水勢或謂隨山即所以導水況升髙則可以視下而山脈與水脈相通觀山脈亦可以知水脈濬川者濬治其川也益稷言濬畎澮距川此獨言川舉其大也任土作貢任物土之宜以作貢賦之法隨山濬川足以見禹之智任土作貢足以見禹之仁孔子序書以此二句該盡一篇之義禹治水之規模於此可見
  禹敷土隨山刋木奠高山大川
  史官作禹貢首言禹敷土見禹之胷中先有一定之規模分布九州之土某土如此某土如彼然後用工所以有成若逐州臨時乃為方略則散亂參錯勞而無成功矣禹之治水其大規模在於先敷土而已不然滔天之狀規模不立人力將於何而施邪刋木所以通道奠髙山大川者先定每州之髙山以為每州之標凖次辨其大川之所歸亦以為標凖也標凖既立則可以相視一州之內必有髙山大川視其所表以為識而後懷襄之跡可辨矣
  冀州既載壺口治梁及岐既修太原至於岳陽覃懷厎績至于衡漳厥土惟白壤厥賦惟上上錯厥田惟中中恆衛既從大陸既作島夷皮服夾右碣石入於河他州皆舉山川以為界獨冀不言者帝都不必言觀餘州所至可知亦以示王者無外之意也壺口梁岐皆龍門左右之外地也壺口龍門之上口水之為患本於龍門狹隘故禹鑿之以行水此用工之最大者故史官首及之孟子謂禹行其所無事如鑿龍門排伊闕費工不少豈得為無事哉鑿其所當鑿排其所當排不憚其難而止乃所以行其無事也人之為學其中節目不一若避其難而就其易謂之行其所無事其可哉推而論之則兢兢業業不害堯舜之無為不遑暇食不害文王之罔攸兼禹之治水先為其難非灼見此理自信之篤則憚而不為矣治梁及岐梁岐雍州之山也禹在冀州而治之何也蓋河水徑自梁岐河流欲通所以先治梁岐也太原岳陽以為標凖也覃懐厎績凡言厎績皆水之難治而用工多者也厥土惟白壤水患平則土色見矣賦上上田中中差四等者冀帝都也百物所聚百事所出利之淵藪所以賦特重於他州相權以為平也或謂水土初平制賦各隨其力後以漸增之此以後世利心窺聖人聖人正欲當水土初平之時人力未盡修地力未盡闢制為貢法異時人衆地闢賦不加多而天下之有餘常藏之於民也恆衛既從大陸既作平水土或言於田賦之前或言於田賦之後在前者其害大不可不先治在後者其害小故徐而治之也皮服者島夷所貢狐裘之𩔖也其他如卉服亦皆貢獻之物夾右碣石入於河帝都通漕運之道也九州必有漕運之道以一人統天下之大絲牽繩聨凡所貢賦不可無道以達於帝都也
  濟河惟兗州九河既道雷夏既澤灉沮㑹同桑土既蠶是降丘宅土厥土黑墳厥草惟繇厥木惟條厥田惟中下厥賦貞作十有三載乃同厥貢漆絲厥篚織文浮於濟漯達於河
  兗居河之下流水患最盛禹既鑿龍門河水至此湍激湧溢故禹不惜數百里之地疏為九河以分其𫝑善治水者不與水爭地禹之所捐不過數百里凡天下之所可居者皆禹之地也所捐者小所得者大後世河水代為人患非河之皆害人人實害於河也蓋禹所疏之河皆湮塞而為平土水無所泄豈不為患水為五行之首如人之血氣流轉於天地之間安可壅𣻉但使有所容足矣凡豬澤之𩔖皆禹不與水爭地也治水不出兩端使之有所歸使之有所容大者如川如河小者如畎如澮皆令轉相入以歸於海或逺而不達則捐數千里之地以為澤所以容之也聖人胷中廣大後世淺狹也洪水未平民皆居於髙丘至是乃下宅平上也洪水之時土雖有桑浸沒在下豈得而蠶至是而可蠶也草惟繇木惟條兗州水害最重草木不得其性繇始抽也條始長也與漸包惟喬之義異矣人君與天地萬物為一體一草一木亦欲得其性故偹記之也漆絲織文者九州之貢考之周禮皆祭祀宗廟朝覲㑹同所用之物所謂萬邦惟正之供也田中下賦貞第九等也作十有三載乃同者禹八年於外惟兗州十三年功乃與諸州同也
  海岱惟青州嵎夷既略
  可以經略也
  濰淄其道厥土白墳海濵廣斥厥田惟上下厥賦中上厥貢鹽絺海物惟錯岱畎絲枲鉛松怪石萊夷作牧厥篚檿絲浮於汶達於濟
  萊夷作牧中國以種植為生夷俗以畜牧為生萊夷可以畜牧則水平可知矣
  海岱及淮惟徐州淮沂其乂䝉羽其藝大野既豬東原厎平厥土赤埴墳草木漸包厥田惟上中厥賦中中厥貢惟土五色羽畎夏翟嶧陽孤桐泗濵浮磬淮夷蠙珠暨魚厥篚𤣥纎縞浮於淮泗達於河
  草木漸包包結實也
  淮海惟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彭蠡既豬陽鳥攸居三江既入震澤厎定篠簜既敷厥草惟夭厥木惟喬厥土惟塗泥厥田惟下下厥賦下上上錯厥貢惟金三品瑤琨篠簜齒革羽毛惟木島夷卉服厥篚織貝厥包橘柚錫貢㳂於江海達於淮泗
  彭蠡今之鄱陽湖也陽鳥隨陽之鳥今之鴈也常聚於平沙昔以水溢無岸可居攸居則知岸出而水平矣鳥獸得其性也禹之治水或騐之鳥獸或騐之草木或騐之夷狄以是知非特為人為天下萬物也三江無定説或謂松江之下三江出於震澤之下恐是既疏三江震澤之水有所泄而無壅矣草木惟夭惟喬以草木騐揚兗之水則兗尤甚喬與條可見也厥包橘柚錫貢聖人不以口腹勞人非宗廟賔客之大事則不貢故曰錫貢
  荊及衡陽惟荊州江漢朝宗於海九江孔殷沱潛既道雲土夢作乂厥土惟塗泥厥田惟下中厥賦上下厥貢羽毛齒革惟金三品杶榦栝柏礪砥砮丹惟箘簵楛三邦厎貢厥名包匭菁茅厥篚𤣥纁璣組九江納錫大龜浮於江沱潛漢逾於洛至於南河
  厎貢厥名見聖人處事之精確如此天下之事每不兩全觀此則兩全矣自杶榦及楛六物非朝廷所常用也必使之貢則勞民不使之貢則或缺故惟使貢其名者名列具條目條而貢之無用止其貢則彼不勞有用使之貢則我不缺因此可以見聖人制貢之本心也三邦不名言有三國為然也納錫大龜古一尺二寸為龜古者以大龜為寳亦不常貢必上之人錫貢然後納也逾於洛凡曰逾者皆無水道由陸而逾也
  荊河惟豫州伊洛𤄊澗既入於河滎波既豬導菏澤被孟豬厥土惟壤下土墳壚厥田惟中上厥賦錯上中厥貢漆枲絺紵厥篚纎纊錫貢磬錯浮於洛達於河下土墳壚見土色不一
  華陽黑水惟梁州岷嶓既藝沱潛既道蔡𫎇旅平和夷厎績厥土青黎厥田惟下上厥賦下中三錯厥貢璆鐡銀鏤砮磬熊羆狐狸織皮西傾因桓是來浮於潛逾於沔入於渭亂於河
  蔡𫎇旅平旅祭蔡𫎇之山也或謂禹不有其功而歸之山川之神非也山者天地巨鎮能生雲氣出水源禹見山川實為一體是有功於治水者故旅祭之非為文具也後世不知鬼神之義凡祭山川必泥刻為人形夫山亦萬物之一止者為山流者為川飛走者為禽獸人在於兩間各為其𩔖耳今必欲以山為人則人亦可以為山矣荊岐既旅亦此意也
  黑水西河惟雍州弱水既西涇屬渭汭漆沮既從灃水攸同荊岐既旅終南惇物至於鳥鼠原隰厎績至於豬野三危既宅三苗丕敘厥土惟黃壤厥田惟上上厥賦中下厥貢惟球琳琅玕
  萬壑東注惟弱水之𫝑不可東使禹謂水萬折而必東亦欲導之使東則弱水終不可以東流而水患未可盡平所謂執中無權猶執一也惟聖人深得時中之理順其𫝑而導之文理宻察足以有別也且天下之理有如此者春夏之時萬物生長然亦有枯槁之根秋冬之時萬物肅殺然亦有發榮之花豈害其為冬夏之節世之曲士不知此理以一回之夭一跖之壽遂疑天地之常道者多矣三危既宅三苗丕敘苗昔以不道竄於三危自後世觀之以罪流放者聼其自生自死在所不恤聖人之心不然方其有罪至於竄棄刑行之後施仁發政自當及之故禹治水至三危亦為之畫其居宅使大得其敘後世以為投諸四裔若棄之者非聖人之心也
  浮於積石至於龍門西河㑹於渭汭織皮崐崘析支渠搜西戎即敘導岍及岐至於荊山逾於河壺口雷首至於太岳厎柱析城至於王屋太行恆山至於碣石入於海西傾朱圉鳥鼠至於太華熊耳外方桐柏至於陪尾導嶓冢至於荊山內方至於大別岷山之陽至于衡山過九江至於敷淺原導弱水至於合黎餘波入於流沙導黒水至於三危入於南海
  雍州東據河曰西河者自冀州視之則為西也凡禹貢名物地理皆考於圖此特言其大意耳禹之導山導水必窮首極尾跨渉數州故言其條例於後若其細者不能槩舉則分見諸州導山導水自有經緯山川之分見於九州者其經也山川之聚見於後者其緯也無經則不知其定所無緯則不知其脈絡此作史之妙也導山有二説或以為隨山通道以相視其源委脈絡或以為治山旁小水二説當兼用禹固先相視水𫝑不應又別廵厯以治其水獨以為治山旁小水則水𫝑何由知也觀其次序可見逾於河人逾之非山逾也入於海水入於海也或以為山𫝑連屬既有河以絶其𫝑不可謂之逾也説導山者或以為三條或以為四列三條之説謂岍至碣石為一條西傾至陪尾為一條嶓冡至敷淺原為一條然內方大別在荊州岷在梁州相去數千里豈可合為一條以此知四列之説恐是自導嶓冢至於大別為一列自岷山至敷淺原為一列然岍岐嶓冢則言導西傾岷山則不言導者何也蓋水出於此則言導水之所經則不言也導弱水水柔弱不能勝載故導而至合黎之地
  導河積石至於龍門南至於華隂東至於厎柱又東至於孟津東過洛汭至於大伾北過洚水至於大陸或者以為河之發源自於崑崙自古未有能窮其源者故禹導河止自積石蓋河之源既逺出絶域禹亦不必窮其所至之處聖人一視同仁規摹雖逺大亦未嘗無所分限然則聖人用心其與所謂窮無窮極無極者有間矣
  又北播為九河同為逆河入於海
  天下之水惟河患為甚故禹之導河尤為留意至於大陸河水之𫝑最湍悍不播為九河則無以殺其怒既分為九無以合之則散漫而無所收故又同為逆河一操一縱㪚而復合而後河水安流
  嶓冢導漾東流為漢又東為滄浪之水過三澨至於大別南入於江東匯澤為彭蠡東為北江入於海岷山導江東別為沱又東至於澧過九江至於東陵東迤北㑹於匯東為中江入於海
  漾水流為漢至東為北江其水一其名異
  導沇水東流為濟入於河溢為滎東出於陶丘北又東至於菏又東北㑹於汶又北東入於海導淮自桐柏東㑹於泗沂東入於海導渭自鳥鼠同穴東㑹於灃又東㑹於涇又東過漆沮入於河導洛自熊耳東北㑹於澗𤄊又東㑹於伊又東北入於河
  沇者濟水之所自出九川之水惟濟水最微然而能絶河經河渉汶而入於海者有本故也水之有本者如是人之為學可不立其本乎果能立本則投之患難雜之夷狄皆不咈其所行凡禹所導之水施功者則紀之天下之水不紀者亦多蓋功之所不施也
  九州攸同四隩既宅九山刋旅九川滌源九澤既陂九州之水皆同其厎平之功矣四隩者四表之外皆可宅而安居矣九州之山已刋除置壇墠而旅祭以告成功矣九川者九州之川已浚滌其源矣水平而復疏其源為經久之計也九澤既陂治澤非掘而深之也築其堤岸而已浚掘之工費而所受之水亦有限因其𫝑而築堤則易成而蓄水多所以謂之陂也
  四海㑹同六府孔修庶土交正厎慎財賦咸則三壤成賦中邦錫土姓祇台徳先不距朕行
  四方皆㑹同而朝王也六府孔修金木水火土穀皆得其修也庶土皆正九州之土彼此互觀而各得其正也厎慎者聖人當土正之時將以制賦先存敬謹之心敬心先存然後則上中下三等之壤曲折輕重皆得其平以成賦於中邦而可以為萬世之傳也大抵作史敘其事者多違其心著其心者多略其事今紀禹之制賦本末皆偹厎慎者其心也則壤者其跡也以此見古之秉筆作史者皆知道之士也錫土姓古者無常姓有功徳則胙之土命之氏水患既平相與治水有功者故賞而錫之同於治水必非一人今所見惟益稷而已祇台徳先者厯年之久渉地之廣勞役亦多矣而天下翕然從禹之行而無距之者禹有徳以先之也禹貢所紀若皆禹之力禹豈外是以求徳哉衆人為之則力也禹為之則徳也禹之盡其力者其心何如也史官恐後人因禹之胼胝而㫁以盡力之説故以徳先終之此作史之妙也
  五百里甸服百里賦納總二百里納銍三百里納秸服四百里粟五百里米
  甸服王畿也王畿而以甸服名者井牧丘甸之畫大率相似夏時常以甸為凖奕奕梁山惟禹甸之少康中興一成之田可以見甸制推而上之則為同為畿推而下之則為丘為井秸服者又去其草皮穀有殻曰粟無殻曰米地愈逺輸愈輕也凡一服之內四方相距各五百里如東方百里納總西方百里亦納總其餘可以𩔖推
  五百里侯服百里采二百里男邦三百里諸侯
  五百里侯服王畿之外為諸侯之服也百里采卿大夫采邑如今之職田也二百里男邦去王畿近者其𫝑足以自立故止於一二百里爾三百里諸侯去王畿逺欲以捍衛天子故三百里以壯其𫝑也二百里之國合之則足以抗三百里之諸侯三百里諸侯有事亦不至於單弱小大相維內外相制此聖人制內外之輕重不差毫末所謂天下之𫝑猶持衡相率而內衛者此也
  五百里綏服三百里揆文教二百里奮武衛
  綏服者去王畿漸逺不可以不常存綏撫之心故以綏為名三百里揆度天子之文教而廣之二百里奮武衛者綏服與蠻夷相隣夷虜之情恍惚無常不可以無武偹故二百里常奮其武以衛中國文教非於此地而廢也但所奮者專在武事爾夫以二百里之國而能捍數百里之蠻者蓋因其所居而使之守郷邑墳墓之所在人人自盡故二百里足矣後世不明先王之意秦至發閭左之戍以偹北邊而無功萬里出戍離墳墓棄井邑怨望而行遇敵望風渙散安能為備本朝之兵往往弓箭社常得力所謂弓箭社者蓋近逺居人自結為保社故能出力自戰此先王之遺意也以此見先王之制可傳於萬世但人不察耳
  五百里要服三百里夷二百里蔡五百里荒服三百里蠻二百里流
  要服已皆蠻夷矣然猶近中國故為之要約而已不一一而治之也至於荒服則愈逺而不治凡曰夷曰蔡曰蠻曰流皆夷狄本名不必求其義也如漢有所謂冒頓唐有所謂突厥此豈有義可求哉
  東漸於海西被於流沙朔南暨聲教訖於四海禹錫𤣥圭告厥成功
  漸被暨不必自為之輕重也水患既平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也禹錫𤣥圭或以舜錫禹或以禹錫舜要之錫者通上下之義師錫帝曰下錫上也禹既成功故以𤣥圭贄見於舜以告功之成古者卿大夫以至於士相見皆有贄以通情鴈雉幣帛之𩔖是也以書考之天下之水或西或東或南或北源委脈絡曉然可見水平之後也滔天之時天下混為一水源委脈絡非如今人有水經山海經可考禹何以知水𫝑當導當別當過當播當同而用工也蓋思日孜孜天下有溺者猶己溺之思之之精厯厯可見以此知天下之事有心者無不可知無不可見也猶嬰兒之在襁褓寒溫飢飽豈能自言而飬之者不失其時由此心之專也






  增修東萊書説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增修東萊書説卷六    宋 時瀾 撰
  甘誓第二       夏書
  啓與有扈戰於甘之野作甘誓
  道有升降世變風移讀書者必觀其時識其變堯舜禹三聖相承渾然無間至啓而有䟦扈之臣風氣一開有扈者諸侯之負固不服者也啓往征之序言啓與有扈戰於甘之野臣與君抗其𫝑若均其體若敵遂至於戰特曰與者孔子深意視有苗弗率汝徂征之氣象有間矣
  大戰於甘乃召六卿王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天用勦絶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罰
  大戰於甘者陵抗不疑故敢大戰尤見氣象與上世異也乃召六卿者六卿兼統六師無事則為六卿有事則為六師也先儒謂司馬掌兵何為臨時亦分統一師必別有所謂六卿非也六卿分職司馬主兵官制也六卿並將司馬帥一兵制也兩不相妨見官兵之制此時已定成周潤色而已王曰嗟六事之人服事於六軍者也予誓告汝誓告六軍之衆也聲有扈之罪使明知之五行之氣散在天地之間秀者為人偏者為萬物有扈殘虐生民暴殄萬物威侮之實也三正者天地人之正理其名雖三其理則一在我自暴自棄則天地之正理皆怠棄而不存萬惡之本原也啓不厯數有扈之罪自其本原言之五行三正已皆侮棄則其為惡何所不至方有扈棄侮之時天已絶其命至是惟恭行天罰而已非有私意於其間也
  左不攻於左汝不恭命右不攻於右汝不恭命御非其馬之正汝不恭命
  古者車戰一車三人左右二人御者居中啓之誓師必欲各嚴其部分左不攻左而攻於右右不攻右而攻於左御而不範而以詭雖有功亦不恭命也大扺天下有不可易之理不當過不及在天則為則在人則為命在師則為律事事物物皆有是理學者思不出其位行無越思此之謂也視聼言動一失其則而踰其所止是左不攻左之𩔖也師不以律則臧而凶後世吳起斬先戰而奔敵斬首者蓋斬首之功小亂行之罪大一亂部分則不可為師故也
  用命賞於祖不用命戮於社予則孥戮汝
  古者用兵必載遷主載社主而賞罰聴焉示不敢專也有用命而可賞者祖賞之有不用命而可戮者社戮之也此用兵之常法申戒之也予則孥戮汝者此於常法之外新出之者也戮非必為殺亦有不殺之戮如左氏所謂惟戮是聞初不至死也此啟當時自為加嚴之意古人善於自量啟知徳降於上世而又當用兵之際不嫌於加嚴也非特警衆亦深以見啓自警省敬畏之意所謂啓賢能敬承繼禹者此也夫承堯舜禹重熙累洽之後未嘗接行陣之事一旦誓師戒勅戎陣如素講者蓋禹之家學文武兩偹體用兼全本末具舉不分精粗於此可見
  五子之歌第三     夏書
  太康失邦昆弟五人須於洛汭作五子之歌
  至五子之歌氣象又不同矣孔子序書直言太康失邦見太康之惡言昆弟須於洛汭又見五子友恭愛篤之心太康既失邦矣五人相與望於洛汭徬徨痛惜形之於歌情發於中有不能自已者
  太康屍位以逸豫滅厥徳黎民咸貳乃盤遊無度畋於有洛之表十旬弗反
  太康屍位以逸豫天之位而命之君其可以逸樂居乎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設都樹後王君公不惟逸豫夫建邦非所以逸豫則逸豫之失邦必矣亡國之君耽於逸豫則滅厥徳徳者性之固有其可滅乎雖固有之放縱不已溺於昬亂顛覆之中所謂徳者或幾乎亡矣雖謂之滅可也黎民之親其上一心一體太康既滅厥徳則心異而體觧一夫不懐聖人所懼況於黎民咸貳怨之積而洽矣當是時也太康之所以警省憂惕者宜不容已乃盤遊無度畋於有洛之表至百餘日而不反曰乃者見太康之用工盡力於咸貳之後者蓋如此也安於逸豫是理既滅天下雖危如累卵而猶以為太山也太康不知天位艱哉之義以為有此位者當享無窮之樂所以舉世皆貳而無度之遊方且曰乃其念甚順而不疑也
  有窮后羿因民弗忍距於河
  姦雄何世無之雖堯舜之時亦有凶人在我之理既堅既正則彼無自而入茍有間隙彼必投之此后羿之距太康所以因民弗忍也若穆穆在上明明在下百官得其宜萬事得其敘雖后羿懐不臣之心不過一負固不服之諸侯耳亦何能為太康惟逸豫百姓離心羿所以乗間而起曰因者明天下禍亂之本在此而不在彼也使秦始皇不築長城不起阿房陳勝吳廣將何所因隋煬帝不伐遼東不治宮室李密王世充亦何所因
  厥弟五人御其母以從徯於洛之汭五子咸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
  太康不顧其母與弟而恣遊畋五弟朝夕左右諫之不聼去之則不能情逼義迫御其母以從之親愛痛望之至也夫兄弟非君臣比也三諫不聴而去臣道也兄弟之間生死俱之不能回太康欲往之心計無所出義不可己御其母以從徯於洛之汭五子胷中如何哉其忠愛友恭之意展轉而無所依矣以此見五子之歌非一時生意而為之藴積之久志念已熟𤼵之於歌故辭旨深切五子咸怨非仇怨之怨蓋怨艾之怨也知其所謂怨則知述戒作歌之意矣五子之歌當以詩體觀不當以書體觀小弁父子之怨也五子之歌兄弟之怨也所謂其兄闗弓而射之則已垂涕泣而道之哀而不傷之謂也五子之歌一章切於一章一章逺思大禹敬民之訓二章自尋咎其取亡之道三章痛惜冀都之業四章又反復家緒之本末五章其情極矣盡取其憂愧之罪歸之於已觀此五章俯仰髙下節奏所在五子之心為如何
  其一曰皇祖有訓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予視天下愚夫愚婦一能勝予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圖予臨兆民懍乎若朽索之馭六馬為人上者奈何不敬
  皇祖有訓是禹固著之於訓辭以貽子孫也可近不可下見君民的然為一體可親之使近不可推之使下視民為下則有邈然不相接之意矣民惟邦本本固邦寧百世興王之定法也且何以為邦不過合天下之民而聚之耳則民豈非邦本乎民所聚而成邦民所貳則不成邦豈非本固則邦寧乎禹受位於舜其相𫝊之要曰可愛非君可畏非民衆非元後何戴後非衆罔與守邦躬履之久見之精切故作訓以戒子孫堅決著明予視天下愚夫愚婦一能勝予禹以萬世允賴之功方謂愚夫愚婦之微一能勝予功髙出一世之上心常在一世之下此非敬畏之心視天下若如此蓋其踐履之功既到見天下實有此理匹夫之志萬鈞之𫝑不能奪之一能勝予之實也一人三失一失至於三而不變不可望其復改矣頻復之凶也失而即改不貳過也二失而改困而能改者也至於三失則玩而不復悔矣怨豈在明不見是圖明則易見暗則難知在上之人易於有不明之怨何者𫝑均體敵有怨面言何所不明若人君之結怨於民民伏於雷霆之下不敢言而敢怒何所自𤼵故其怨常暗而不明日深一日發則不可復救聖人所以旁搜博採以通下情蓋欲圖於不見也予臨兆民懍乎若朽索之馭六馬禹持敬之工夫深至故其形容明切如此萬世君人者之心也其在上者以天下為心説得廣故曰予臨兆民懍乎若朽索之馭六馬其在下者以一身為天下説得近故曽子曰啓予手啓予足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地位雖不同其實無廣狹為人上者奈何不敬厯數祖訓一愚夫足以勝懍乎之禹咸貳之黎民乃盤遊之太康其何以勝之哉五子之所以怨也
  其二曰訓有之內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牆有一於此未或不亡
  天下之事皆有其則至其則而止所謂度也夫婦之正不可廢也蒐狩之常不可闕也嘉㑹合禮不可以去酒導民情性不可以無樂棟宇以蔽風雨垣墻以禦穿窬制於聖人豈以滅徳然禽色而至於荒酒至於酣音至於嗜宇則峻之牆則雕之非其則矣有一於此未或不亡於六事之中茍有其一未有可以倖免者況俱有之五子見危亡之道如此之明而思太康之奔赴乎其中其心為如何
  其三曰惟彼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亂其紀綱乃厎滅亡
  亂當時之紀綱乃至於滅亡言此冀方本陶唐之有委付至今豈特墜皇祖之業哉當時聲明文物百蠻來朝萬國面內如此之盛今乃至於不能保此時五子之心又如何玩味其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髙下正如黍離之詩痛惜基業之衰
  其四曰明明我祖萬邦之君有典有則貽厥子孫關石和鈞王府則有荒墜厥緒覆宗絶祀
  明明我祖萬邦之君尊顯如此指大禹言之也典則者所垂之訓也關者通也和者平也石與鈞天下所皆有不如王府之關石和鈞通輕重之宜也前人事事物物精粗不遺既有其業又有其法又有其具今不能守而荒墜其緒至於覆宗絶祀舉祖宗之已成一旦而廢之五子之心又如何
  其五曰嗚呼曷歸予懐之悲萬姓仇予予將疇依鬱陶乎予心顔厚有忸怩弗慎厥徳雖悔可追
  發歎而言惜之重憂之至也萬姓未嘗仇五子也而五子自以一身當萬姓之怨予將疇依知太康之孤離而不可立也鬱陶憂結之懐忸怩惶愧之顔也此章不必以訓詁求讀之自使人惻然見兄弟一體之至太康失道仇不在弟五子無失何以忸怩蓋視太康所為如己為之故弗慎厥徳雖悔可追如出太康之口代為太康寒心也玩此五章其㫖轉切無忿嫉不平之意真情篤友之至之所形見也欲觀詩者當先觀書則見詩之變風變雅觀舜之𢋫歌則見詩之雅頌本乎情止乎禮義有自來矣
  𦙍征第四       夏書
  羲和湎淫廢時亂日𦙍往征之作𦙍征
  惟仲康肇位四海𦙍侯命掌六師羲和廢厥職酒荒於厥邑𦙍後承王命徂征
  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以至於周三百六十世浸逺官浸多往往分職不一惟羲和之官堯時四人至夏已合為一至周亦不過一人其位浸卑舜伯夷典禮夔典樂周大宗伯大司樂合為春官也官皆轉而為多此二官獨轉而為少何也蓋唐虞之時民性渾龎風氣未開啓其本原可以自治故掌天時禮樂之官皆多而其它皆略自此以後風俗日薄以精微示之有所未諭故三代之君通其變凡天時禮樂之事皆散寓於政刑度數之間以詔民亦非視天時禮樂為輕而略之也世變風移不得不質文迭變以通其政堯舜之時天人未分淳龎未散也於此可以觀天下大𫝑之轉移矣
  告於衆曰嗟予有衆聖有謨訓明徴定保先王克謹天戒臣人克有常憲百官修輔厥後惟明明每嵗孟春遒人以木鐸徇於路官師相規工執藝事以諫其或不恭邦有常刑
  征伐天子之大權天下有道禮樂征伐自天子出故史官先言惟仲康肇位四海六師之掌命有所自徂征之命承之而已其辭甚嚴正萬世君臣之綱也嗟者發歎而憫其勞之辭明徴定保即聖之謨訓也明徴者昭然可見之兆也凡天之所以示證於人君者皆所以警戒而定保之如仲舒所謂自非大無道盡欲扶持而全安也先王克謹天戒即明證之戒也人臣克有常憲謂常行之法也曰克者君臣用工之地也曰有者有諸已之有常憲是常法藏之官府揭之象魏散之有司非不坦然明白若不克有則何以異於無也百官修輔不言輔弼而言修輔修者輔弼之功夫人臣自課於朝夕者也進思盡忠退思補過專於此而業焉輔者不過輔弼之謂加之以修則交相正救無時怠忽之意深矣厥後惟明明者百官既修輔萬幾無蔽故明而又明謂之明明者人君有本然之明晉君子以自昭明徳若非人臣所能致而得臣以輔之則明而又明有日新無疆之意也官衆皆相規正百工亦執藝以諫責難於君謂之恭不諫者為不恭則邦有常用之刑凡此皆遒人徇路之辭稽之周禮可見
  惟時羲和顛覆厥徳沈亂於酒畔官離次俶擾天紀遐棄厥司乃季秋月朔辰弗集於房瞽奏鼓嗇夫馳庶人走羲和屍厥官罔聞知昬迷於天象以干先王之誅當時法度既修明遒人又每嵗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其命於凡有官之人所以起其敬心宜無一人敢犯者惟羲和獨沈亂於酒以顛覆厥徳徳者人之固有羲和以沈亂而顛覆也惟其沈亂於酒故畔官離次俶擾天紀遐棄厥司無所復顧天紀自堯以來羲和世守者曰欽若至是乃至於擾亂酒之為惡大矣一沈於酒雖祖父世守之業國家之重爵祿皆不暇顧而逺棄其職位保其食邑以叛逆説者多謂羲和一臣之失職黜其爵可也削其邑可也何煩專行師伐不知羲和當時已逺棄厥司保其所有之邑負固而不服矣古者人君務在導迪民性酒尤亂徳之源故深禁之如周官飲酒者殺如書酒誥一篇以至此言羲和之罪皆凜然嚴毅至漢乃㩁酒酤惟恐民飲之不多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師後世君職已不盡至於師職則全闕矣季秋之月辰弗集於房房者日月所㑹之次舍也日月之行至朔必㑹於房集則為順不集則為差日者君之表日既有變百官莫敢自寧如瞽之微以至嗇夫庶人之在官者皆奔走以救變羲和處此官乃不聞知可謂昬迷於天象矣以干先王之誅人君不敢自專有大賞罰必歸之祖與天故誓師之言不曰干仲康之誅而曰先王之誅以見古人循天理率先王之道已不得而與也此語非有意而言自古相承不以己視天下心之所存議論之所習熟矣
  政典曰先時者殺無赦不及時者殺無赦
  前此皆責羲和之辭以後乃誓師之辭政典如所謂司馬法也先時不及時或謂嗣侯舉此㫁羲和之罪非也此軍法也軍法莫嚴於期㑹後世期㑹先後者必殺蓋本於此勝敗所繫不可不先以為戒也
  今予以爾有衆奉將天罰爾衆士同力王室尚弼予欽承天子威命
  曰奉將天罰曰同力王室又曰欽承天子威命古之兵師所以無叛命者皆其將帥所以告勅其衆者未嘗不舉人君以為言使師旅之心常知有天子其所以養我命我者天子也將帥但知承王命王者但知奉天討上下相承不敢稍出私意認為已權則人君安敢輕兵人臣安敢專命士卒亦安敢犯命哉
  火炎崐岡玉石俱焚天吏逸徳烈於猛火殲厥渠魁脅從罔治舊染汙俗咸與惟新嗚呼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其爾衆士懋戒哉
  火炎崐岡熾烈之時不分玉石我衆為天子之吏若逸其徳又甚於猛火言止欲殱其首虜凡以威而彊使從者皆不治也自殲厥渠魁至咸與惟新此三代行師之本也威克厥愛允濟説者多以愛為仁愛威為威虐乃𩔖申韓之言不知愛與威者也愛者私愛姑息之謂威者振厲奮發之謂人臨戰陣多為私愛所牽惜身顧家安能用命又如宋襄公之不忍何以集事非振厲奮發不可蓋威非殘忍酷烈之謂卻有愛存焉仁者必有勇是也大抵威愛當觀其所發發於私乎雖愛非愛發於公乎雖威非威威雖非聖人之所尚茍當威而不威則不知時措者也況軍旅主於威乎夏書存於後世者最少因𦙍征可以考官名法度人物軍旅之事顯然偹具想當時廢職者惟羲和一人而已觀書之要觀其略當知其詳觀其存當知其不存者
  自契至於成湯八遷湯始居亳從先王居作帝告釐沃湯征諸侯葛伯不祀湯始征之作湯征伊尹去亳適夏既醜有夏復歸於亳入自北門乃遇汝鳩汝方作汝鳩汝方
  増修東萊書説卷六



  欽定四庫全書
  增修東萊書説卷七    宋 時瀾 撰
  湯誓第一       商書
  伊尹相湯伐桀升自陑遂與桀戰於鳴條之野作湯誓湯誓
  觀伊尹去亳適夏既醜有夏復歸於亳見孟子所謂五就湯五就桀之事甚明湯累進伊尹於夏欲以開導使之悛改桀終不可回此伊尹所以復歸亳而定伐夏之謀也豈湯伊尹之本心哉聿求元聖與之戮力湯之於伊尹學焉而後臣伊尹亦自謂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尹之所適即天命之所在蓋天心所享者天命所繫也湯進伊尹於夏所以駐命於夏也復歸之時命始不容辭矣伊尹相湯伐桀先伊尹而後湯文𫝑順也升自陑或謂出其不意豈王者之師哉或謂湯得人和不必地利亦非人情也王者固仁義之兵然利害向背亦必決擇升自陑必用師當行之道夏之可攻處也
  王曰格爾衆庶悉聽朕言非台小子敢行稱亂有夏多罪天命殛之
  湯告衆庶而稱王曰此史官於伊尹復歸之後因天命之已決而定其稱也方天命未絶於桀湯得伊尹而進之拳拳尊君之心無所不至及伊尹醜之天命絶矣絶於彼則不容釋於此昔之尊君不幸而無所伸豈預稱王而誓師乎事定而不敢居聖人之心也事未定而居之無乃非聖人之心哉天命所在固惟聖人見之明的而此心則不然也非台小子敢行稱亂以此知非湯伐桀乃天也使湯非順天命應人心則為稱亂矣
  今爾有衆汝曰我後不恤我衆舍我穡事而割正夏予惟聞汝衆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汝其曰夏罪其如台夏王率遏衆力率割夏邑有衆率怠弗協曰時日曷䘮予及汝皆亡夏徳若茲今朕必往
  今商之衆曰我後不恤我衆舍我穡事而割正夏觀此可以見湯徳澤入於民者深教化示於民者明桀之民雖不聊生商之民陶陶於農畝而不知非徳澤之深能若此乎桀為無道而且以為正夏正者正統之正非教化之明尊卑上下之分能不忘乎予惟聞汝衆言固有當於予心特畏上帝不敢不正耳夏罪其如台尤見湯徳澤之深夏之民在塗炭之內而商之民在春風和氣之中故曰夏罪其如台夏之虐不相接而相忘也故湯舉夏之罪曰夏王率遏衆力率割夏邑天下之力所以作衆人之事乃聚衆人之力而為一人之事故曰率遏衆力想其多為宮室臺榭男不得耕女不得織而皆罹凍餒之患矣割者為屠戮殘虐之政以割下也有衆率怠弗協桀為威虐天下宜奔走畏懼而乃率怠何哉蓋畏虐之極必至墮弛民至不聊之地皆有不願生之心自知必死則茍且度日耳雖有威虐其如之何夏徳若茲今朕必往夫商民所以不肯往者但以一國之內不被桀之虐而湯則以天下為心一民失所皆湯之責況天下皆在塗炭乎天命所在聖人豈容己邪
  爾尚輔予一人致天之罰予其大賚汝爾無不信朕不食言爾不從誓言予則孥戮汝罔有攸赦
  申言賞罰以警衆也用師之際警勑之意自不可少然與上古則有間矣禹伐苗止曰爾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至啓乃曰用命賞於祖弗用命戮於社予則孥戮汝已不同矣湯誓師之辭與啓相若而又曰朕不食言罔有攸赦世變風移聖人不得不然亦敬心愈加之意非徳不足也
  湯既勝夏欲遷其社不可作夏社疑至臣扈夏師敗績湯遂從之遂伐三朡俘厥寳玉𧨏伯仲伯作典寶
  仲虺之誥第二      商書
  湯歸自夏至於大坰仲虺作誥
  成湯放桀於南巢惟有慙徳曰予恐來世以台為口實仲虺乃作誥
  湯伐桀而歸至於大坰仲虺作誥不待至亳者湯既伐夏愧忸之心發於胷中若不能一朝居茍不即有以銷散之則過而不化將有害於進修之業矣惟有慙徳曰予恐來世以台為口實湯非畏議論也正恐後世亂臣賊子以湯藉口而為亂也自古君臣變易亦或有之如后羿之事尚矣何為口實乃至於湯蓋后羿天下曉然知其為惡誰肯從之湯一代之聖人天下將以為聖人且為之則凡欲為此者復何不可此湯之所以恐也湯居萬世君臣之始變此心之慙此誥之作皆不可少也乃作者繼湯有慙而作誥也
  曰嗚呼惟天生民有欲無主乃亂惟天生聰明明乂有夏昏徳民墜塗炭
  湯之伐桀慙發於中則是湯非欲往當時之民又有怨言則是民亦不欲往然則湯之必往何所迫邪於此深可以騐聖人之知天惟天生民有此身之欲無人君以撙節之則亂天生聰明之君以治民非私於君也五行之氣有得其至精者則為出羣拔𩔖之人以治其餘湯而可以不往乎仲虺推其本原而言之有夏昬徳則與聰明相反矣其源既昬其流豈能清徹天下之人所以皆在塗炭之中
  天乃錫王勇智表正萬邦纘禹舊服茲率厥典奉若天命
  天乃錫王勇智勇智非自外來即聰明之發見也聰明體也勇智用也勇則能行智則能知如此則能表正萬邦使四方視為儀表而皆得其正矣纘禹舊服者禹之服至此乃得而繼伐夏而纘禹天命人心之至公也茲率厥典者湯之勇智循常行之理而已典者萬世常行之理也如此則能奉順天命矣自常情觀之仲虺稱湯之勇智本於天錫宜必有甚髙之事乃不過率厥典而已
  夏王有罪矯誣上天以布命於下帝用不臧式商受命用爽厥師
  矯誣雲者蔽夏王之有罪也誣天之理矯天之意以布命令於下帝用是而不臧用者天命無心於去夏也桀既不臧而後用湯以受命式者天命無心於佑商也帝之不臧夏而命商何以騐之觀天意者莫的於人心用爽厥師有夏之昬徳薰灼其民天下居懵然之中用湯以開明之使如醉夢之醒故曰爽仲虺解湯之慙徳先言天立君自然之理夏昬徳所以亡湯有徳所以王何慙之有
  簡賢附𫝑實繁有徒肇我邦於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小大戰戰罔不懼於非辜矧予之徳言足聴聞上先言天命簡賢附𫝑以下方言人事自惟王不邇聲色言湯之徳自佑賢輔徳又戒湯為君之事此一篇之次第也當桀之時小人為羣見湯之賢則簡忽之見桀之𫝑則親附之小人之常態也當此之時肇造我邦其在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言桀之徒視湯為莠為秕其𫝑不能兩立小大戰戰而懼非辜者懼其以賢而害於𫝑也況我之徳言已足聴聞而不可掩乎言名譽之彰聴聞已多尤為不安
  惟王不邇聲色不殖貨利徳懋懋官功懋懋賞用人惟已改過不吝克寛克仁彰信兆民
  惟王不邇聲色不殖貨利仲虺見聖人之的故其稱聖人皆於本原而言之不為髙大之論而其實非聖人則不能至也聲色貨利而欲不邇不殖自非純乎天無一毫人慾者安能湯之所以為湯不過此耳本原既已清徹則凡於事為無不當理徳懋者懋之以官功懋者懋之以賞見其崇徳報功不差毫髮也用人惟已者如記所謂取人以身惟本原之正故能以身為度而任天下之才茍吾身自無權衡則何以稱天下之長短小大哉改過不吝者騐之顔子可見顔子幾聖者也其過則不貳所謂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顔子之不貳未若湯之不吝也克寛克仁者自古言寛仁往往多以慈愛而或至於不治湯之寛仁慈愛固在其中而能彰明孚信於兆民其間蓋有不容言者意有以將其惠而民感之也彰信兆民蓋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之意
  乃葛伯仇餉𥘉征自葛東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曰奚獨後予攸徂之民室家相慶曰徯予後後來其蘇民之戴商厥惟舊哉
  乃葛伯仇餉湯之徵葛為民用師之始故曰為其殺是童子而征之也自此以往東西交怨室家相慶民之戴商豈一朝一夕之故哉當是之時君臣易位雖天下之大變然觀其征伐之時唐虞都俞揖遜謳歌朝覲之氣象依然若存蓋堯舜禹湯以道相傳世雖降而道不降湯之心猶堯舜之心不幸當天下之變大不得已而不可避也後世用兵師之所至荊棘生焉民莫不驚潰奔竄湯師所至民皆欣然有喜何也蓋弔民伐罪布其寛仁所至則蘇故其氣象不可與後世同日論也
  佑賢輔徳顯忠遂良兼弱攻昧取亂侮亡推亡固存邦乃其昌
  仲虺作誥至此畢矣又欲湯大其𥘉政以副民望故因戒以為君之職侮亡者侵侮之侮有亡形則推絶之有存理則培固之遏惡揚善人君當為之職也是皆行其所無事因天下所當為而為之
  徳日新萬邦惟懐志自滿九族乃離
  徳日新者聖人之徳常運而不息則日新使湯以慙忸之念𠋣於胷中而不化則於徳有所雜有所雜而止則不能日新矣蓋謂湯此時正當日新其徳以大其初業安可留慙忸之念以累日新之功哉志自滿與篇意似不相接一篇之言皆所以振起湯之心而湯安有自滿之意蓋於此乃見古人精微之至此書主於解湯之慙所以厯舉徳業天命人心之所在徳業之盛天人之協則有自滿之理故仲虺自其本原而塞之湯豈有是論必至此乃為全備也
  王懋昭大徳建中於民以義制事以禮制心垂裕後昆王懋昭大徳建中於民謂湯正宜勉明大徳以立民極安可留慙忸而不化以怠其𥘉業乎昭大徳即建中也將以建中豈必它求亦於本原用工耳制事制心大抵不出湯之一身天下之事不外於心又贅言事何也古人立論本末體用悉備如易既言敬以直內又言義以方外本原既厚則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自然流裕於後世子孫六百年之商皆出於此大徳非外有所謂大徳即上不邇聲色以下蓋再立天地必舉世使之維新可也
  予聞曰能自得師者王謂人莫己若者亡好問則裕自用則小
  能自得師者自字要看後世亦有尊徳樂道之君然人以為有道有徳則尊之敬之非所謂自得師惟自得師則真可以王矣湯之於伊尹是也謂人莫已若則孤孑特立傲然處萬物之上烏得而不亡好問則以天下之善為善所以裕也自用則己之能有限所以小也皆不自滿之意也仲虺諄諄於終篇者人君之志入自滿為甚近也
  嗚呼慎厥終惟其始殖有禮覆昬暴欽崇天道永保天命
  有禮則殖昬暴則覆天之道也慎厥終惟其始蓋湯此時正當謹始於正始之初必思所以為厥終之地欽崇天道勑天之命惟時惟幾之謂也欽之工夫至矣又加之以崇加欽之至也永保天命能欽崇則能永保也
  湯誥第三        商書
  湯既黜夏命復歸於亳作湯誥
  王歸自克夏至於亳誕告萬方王曰嗟爾萬方有衆明聽予一人誥
  湯誥一篇立一代之規摹新天下之耳目垂六百年之基業者皆在焉即位第一事也誕告萬方非家至而戶曉也意即位之始萬國之君皆朝於亳故因而告之嗟爾萬邦有衆吁嗟歎息憫其勞苦之意也一篇之義盡在是矣
  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若有恆性克綏厥猷惟後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天命之謂性也若有恆性率性之謂道也克綏厥猷惟後修道之謂教也天之所賦為命人之所受為性子思言修湯言綏修者裁成之謂綏者安養之謂修與綏非外有以與之互相發明因其所受者以修之綏之而已仲虺言惟天生民有欲無主乃亂惟天生聰明時乂即此意也但仲虺於情言之自末以及本湯於性言之自本以及末理歸於一而聖賢之間亦見矣
  夏王滅徳作威以敷虐於爾萬方百姓爾萬方百姓罹其凶害弗忍荼毒並告無辜於上下神祇天道福善禍淫降災於夏以彰厥罪
  夏王滅徳作威徳者性之本有以私慾而滅之故曰滅威者性之所無以私慾而作之故曰作以敷虐於爾萬方百姓人君天下之原其𫝑甚便作威於上則其酷虐順流敷布於萬方百姓而無一人不罹其凶者使其轉此機而敷徳其𫝑亦然耳百姓在下被桀之虐受而不可避痛而不敢言桀若可偃然而獨肆及荼毒之極弗忍之餘乃能並告無辜於上下神祗不能自通於君而能自通於神天道之常桀亦不可逭特反覆手閒耳降災者非獨災異凡天象變於上人心怨於中地理亂於下者皆是也
  肆台小子將天命明威不敢赦敢用𤣥牡敢昭告於上天神後請罪有夏聿求元聖與之戮力以與爾有衆請命
  將天命明威命出於天將之而已威亦天威明之而已天命明威萬方百姓並告無辜之怒也不敢赦深見湯不得已之心如有所督迫不可得而已者敢用𤣥牡敢昭告於上天神後若後世亂臣賊子藉湯為口實者以此心觀之方見大不相似湯無一毫私意對越天地鬼神而為之也夏牲用𤣥湯用夏牲湯何心哉深味昭告上帝之時則湯之心可見矣請罪有夏問罪桀也聿求元聖伊尹也以與爾有衆請命民墜塗炭死無日矣請其命而續之於將絶以此見湯之伐桀全不為己都是為民也大抵聖賢之心與萬民之心如一則公心也公者天之心也湯之時民心既然而伊尹又與之同心則天心可見矣
  上天孚佑下民罪人黜伏天命弗僭賁若草木兆民允殖
  上天孚佑下民聖人知天於未命之先衆人知天於已驗之後孚佑者見聖人知天於先而至此果不失所期也罪人黜伏桀已竄伏於南巢也天命安有僭差賁然如草木賁者燦然有文其理甚明若草木栽者培之傾者覆之咸其自取也兆民允殖民本有生殖之理於此而信
  俾予一人輯寧爾邦家茲朕未知𫉬戾於上下慄慄危懼若將隕於深淵
  俾予一人輯寧爾邦家湯初以民心天命所在不得不伐桀今罪既討矣當有聖人出而治之乃使予一人輯寧爾邦家用見湯之伐桀出於不得已而既伐之後以天下為大歉然而不敢當也茲朕未知𫉬戾於上下不知今已獲戾於上下乎未獲戾於上下乎輯寧之責在己則桀之戾將移於己慄慄危懼若將隕於深淵此湯之敬百聖相傳為君之心也未嘗獲戾若已獲戾者可見聖人之心矣
  凡我造邦無從匪彞無即慆淫各守爾典以承天休凡我造邦之人無從匪彞無即慆淫各守爾典以承天休非號令有邦之君也觀其辭氣深欲鑒前事之可畏而體今日之心一從匪彞即慆淫則不能守爾典矣人之心不適邪則適正不為善則為惡茍心無所即無所從則必有所守而天之休在爾典之中矣何者此心恬愉安泰其為休美可知凡福祿之鍾祥瑞之來皆其發見者也
  爾有善朕弗敢蔽罪當朕躬弗敢自赦惟簡在上帝之心其爾萬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天道善則福之人君居中或有所蔽則天之福不得及於善故為君者致天之命於民而勿蔽足矣而朕躬有罪亦豈敢拂天之意而自赦一簡在上帝之心而已以此見湯合人已為一區而歸於天有天下而不與焉之意民以善言躬以罪言人己之道也其爾萬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者雖曰簡於天心而已不與至於為君之責則不可不自任非引咎歸己也人君天下之源理固如此爾自前而觀所謂樂天知命故不憂自後而觀則又居其憂之大者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萬邦有罪其誰之罪邪
  嗚呼尚克時忱乃亦有終
  嗚呼尚克時忱乃亦有終再三嗟歎庶幾惟此是信乃亦可以有其終湯之誥皆聖人之格言萬國豈有不信者湯於此若下之未信而望其信焉此善導善誘之意辭語溫醇篤厚使人慕念無極如易所謂澤上有地臨君子以教思無窮也
  咎單作明居








  増修東萊書説卷七
<經部,書類,增修東萊書說>



  欽定四庫全書
  增修東萊書説卷八    宋 時瀾 撰
  伊訓第四       商書
  成湯既沒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訓肆命徂後
  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於先王奉嗣王祗見厥祖侯甸羣後咸在百官總已以聽冢宰伊尹乃明言烈祖之成徳以訓於王
  伊尹當太甲在䘮之始而作訓乗其初心之虛也商曰祀周曰年孔子周人故作序以年稱史官商人故作書以祀稱以十二月為正伊尹奉嗣王祇見厥祖正始之事自古莫不以為重舜受終於文祖禹受命於神宗況太甲中材故伊尹尤以為謹而史官紀敘辭旨亦特嚴伊尹逆知太甲資質未必可保故於是時作書以戒之太甲終於欲敗度縱敗禮書若無益然即位之初祗見厥祖侯甸羣後咸在百官總己以聽此時太甲豈無悚然作新之意雖有驕奢淫泆之行至此必掃蕩無餘而虛心願聞治道矣此時以格言大訓入其心則其聽之必篤雖久而猶有餘力然則太甲既立不免於昬迷而終於克終允徳則訓之之早故也明言有著力之意言之為有力矣
  曰嗚呼古有夏先後方懋厥徳罔有天災山川鬼神亦莫不寧暨鳥獸魚鼈咸若於其子孫弗率皇天降災假手於我有命造攻自鳴條朕哉自亳
  伊尹欲言湯徳推本自夏而言之徳曰方懋方者常常如在初久而無一毫𠋣𣻉之意日新之謂也徳者天地萬物所同得實然之理聖人與天地萬物同由之也此徳既懋則天地萬物自然各得其理矣夏之先後懋徳如此宜可以憑藉扶持固億萬年之基本子孫纔爾不率天遂降之以災天理感應之速反覆手間耳非特人君學者亦有此理蓋萬物皆偹於我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但匹夫無位未必有此事方懋厥徳罔有天災感應之理存於懋徳之中也子孫弗率皇天降災災咎之理存於弗率之中也後世人君所以敢於為惡皆恃天下為己有伊尹之言所以奪太甲之所恃假手者非湯放桀乃天也以此深見伐夏非湯之本意實迫於天命之不得已耳造為攻伐雖鳴條一日之功栽培固結民心而不離乃在於亳鳴條之役雖以兵戈安可恃也自亳之際仁恩涵飬之素其可忘乎
  惟我商王布昭聖武代虐以寛兆民允懐今王嗣厥德罔不在初
  惟我商王提湯之徳而言之也聖武者非血氣之武易之神武是也虐與寛為對代虐者必以寛湯之伐桀非有他道不過取其對者代之如易東為西而已聖武之徳如此之大太甲將於何而入故伊尹指之曰罔不在𥘉蓋百官萬民於此聳然觀命必有一新天下耳目之徳以與萬民更始太甲雖累於欲縱而即位之初必且改志易慮亟告之以嗣徳在初乗其天理之正發而開導之也
  立愛惟親立敬惟長始於家邦終於四海
  立愛立敬指以用工之地也人之良心一日之間無不屢發念過即已未有能立之者於焉而致扶持植立之功也自是而扶持植立則始之而有終矣治國平天下此其道也嗣徳在初工夫之切無以易此立之一字修徳之本也人誰不愛其親於愛親之時而不立其愛則愛親之外無所愛也夫敬亦然惟愛親而立其愛敬長而立其敬則此愛此敬持守不散而其所推豈不自邦家而四海乎
  嗚呼先王肇修人紀從諫弗咈先民時若
  人紀者五典也本有自然之敘惟亂之於桀故至湯而始修之修者修道之修也五典既修於湯其道足以贊天敘矣而又何待於從諫弗咈先民是順蓋人紀者天下事事物物之理敘於天之自然不容一毫有已之私也諫之可從則理在於諫有所咈是以已而咈之也則人紀之理咈矣天民之先覺則理在於先民不能若是以己而逆之也則人紀之理逆矣如之何而肇修乎弗咈時若即肇修之工夫也茍拒諫逆賢湯一身之紀且不修何以修天下之紀乎舜嗣位而從五典禹受命而敘彞倫湯歸亳而肇人紀之修武王勝殷而汲汲攸敘之訪為君為師者之第一事也
  居上克明為下克忠
  湯之克明若齊聖廣淵易克也惟克忠為難求湯不幸處君臣之大變此心之忠何以知其克也當天命未絶之時桀紂為君湯武安於為臣湯武之本心也及天命之既絶則桀紂不可以為君矣故湯武不得已應命而起故詩人美武王曰媚茲一人觀媚之一辭與忠之一辭氣象有肅恭之態而無一毫干名犯分之心不然五進伊尹湯豈不忠於為下邪
  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
  惟檢身若不及故能於人不求備大抵用工於自檢實見天下之理如此其難踐實見一身之行如此其難全則不敢責人之備蓋已之所素甞者難敢以難望於人哉
  以至於有萬邦茲惟艱哉
  湯自肇修人紀至檢身若不及工夫之多踐履之深其得天下如此之難以湯之聰明其難且爾太甲中材之主則難又奚止於湯也
  敷求哲人俾輔於爾後嗣制官刑儆於有位
  得之既難故其慮後世也深求哲人輔後嗣制官刑儆有位為後世無窮之計
  曰敢有恆舞於宮酣歌於室時謂巫風敢有殉於貨色恆於遊畋時謂淫風敢有侮聖言逆忠直遠耆徳比頑童時謂亂風惟茲三風十愆卿士有一於身家必䘮邦君有一於身國必亡
  古者成童習舞恆舞則為愆矣歌以永言酣歌則為愆矣巫者歌舞以降神恆舞酣歌所以謂之巫風也觀湯之時以恆舞酣歌為戒則知靡靡之樂非作於商紂之時鄭衛之音非起於周衰之際天下之理正邪對峙有雅樂則有淫聲矣三風十愆前六愆因後四愆而生人之用力體察當於其所自生也見聖人之言此心如何有一毫不敬則為侮矣聞忠直之言此心如何有一毫不契則為逆矣耆徳之人一念之隔則為遠頑童之人一念之喜則為比四愆不免則六愆隨之卿士邦君有一於身必至䘮亡非謂一愆之能䘮亡也徳不孤惡亦不孤有其一則至於二至於三而九者從而有矣有一雲者箴其病於未萌也
  臣下不匡其刑墨
  君臣之義天倫也臣下不匡其刑墨以刑而彊驅之何也蓋臣作朕股肱耳目腹心之動股肱耳目之應有不知其然而然者後世人臣之分移於祿一體之義析而二固有視其君之過若不相及者故湯制刑以懼之庶幾人臣愛身必無不諫是則湯之官刑非威以脅人而使之必諫也乃所以還其股肱之義而全其天倫也卿士邦君各有臣下以匡其愆也卿士邦君有愆刑及臣下交相正之用至矣卿士邦君之愆將及䘮亡臣下之刑至墨非過也
  具訓於𫎇士嗚呼嗣王祗厥身念哉聖謨洋洋嘉言孔彰
  具訓於𫎇士教之於童𫎇之𥘉也天性未發人慾未萌於此而訓之入之深矣嗣王祗厥身念哉一篇之旨歸之於此故其辭警而意嚴聖謨洋洋嘉言孔彰所制官刑自今觀之皆凜然可畏之事而其中有洋洋孔彰之象何也聖人無本末精粗之間其悚然可畏乃生生不窮之理故見其顯然有洋洋發動之意也不然三風十愆之戒徒若法律之語森然不可犯耳烏知其中有天理也伊尹之聖詳味聖謨洋洋之大而嘉言則甚彰明蓋灑掃應對乃精義入神之妙能反三風之訓而黙識之則所謂洋洋孔彰之意自見矣
  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爾惟徳罔小萬邦惟慶爾惟不徳罔大墜厥宗
  惟上帝不常上帝固不常而此理則未嘗不常也作有善惡降有災祥何不常之有非作善之外有所謂百祥作惡之外有所謂百殃善與祥惡與殃各以𩔖而相從耳徳與不徳其小未有不至於大者觀復姤二卦可見勿以小善為無益而勿修勿以小惡為無傷而勿去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而滔天燎原之𫝑有不可以抑遏者則所謂慶萬邦墜厥宗之意明矣
  肆命徂後
  太甲上第五      商書
  太甲既立不明
  孔子序書斷以不明原太甲之過也蓋欲縱之敗度禮皆昬蔽之病咎在不明耳況君道常明不明則反為君之道故孔子斷以不明二字指太甲之過大抵為惡雖不止於一端本原其有外於不明者乎
  伊尹放諸桐三年復歸於亳思庸伊尹作太甲三篇太甲居䘮之時有欲縱之敗故伊尹放之三年之䘮畢悔過允徳復歸於亳人君居䘮聽於冢宰禮也太甲居䘮於桐宮䘮畢已歸亳矣不謂之放君亦可也孔子崇居憂之義證尹無放君之事夫豈不可而直雲放諸桐何也伊尹孔子以大公存心質之天地而無疑詔之百世而無愧太甲之昬迷憤悱而後可以啓發尹之心對越成湯而為之何嫌於形跡孔子之心對越伊尹而書之何嫌而諱避桐宮之營密邇先王先王之嚴朝夕臨之在上質之在旁而敗度敗禮之習不得肆焉然則放雲者非放其身也放其縱欲之心也使孔子序書委曲而蓋之是伊尹之為實於理有所不安則何以對天地而下報成湯乎孔子亦若為之諱矣三年之後思念常道伊尹乃作太甲三篇
  惟嗣王不惠於阿衡伊尹作書曰先王顧諟天之明命以承上下神祇社稷宗廟罔不祇肅
  惟嗣王不惠於阿衡惠順也太甲不明凡所作為與伊尹相背所以不順所向既異安能相入哉伊尹作書曰先王顧諟天之明命顧者省察也諟者提撕也皆警省之意也言時時省察提撕不敢少怠以是心而承接上下神祇至於宗廟社稷之事莫不祇敬欽肅伊尹所以首及此者人心雖甚渙散至祭祀之時無有不誠敬者此其本心也故萃渙之卦必言二假有廟伊尹欲救太甲縱欲之失首自其本原正之深得其理矣蓋湯於祭祀之時洞洞屬屬此心之敬無不立矣太甲之心放而不收至於縱欲伊尹欲收太甲之放心故指湯之收心者以治之也
  天監厥徳用集大命撫綏萬方惟尹躬克左右厥辟宅師肆嗣王丕承基緒
  惟湯有此敬心故天監厥徳用集大命自顧諟以下至罔不祇肅皆湯之徳用雲者命非自外至也而使之撫綏萬方惟尹躬克左右厥辟宅師伊尹之心又極其辛勤輔翼成湯以安天下之民夫湯尹君臣同心一體扶持天下然後太甲嗣立有此無疆基緒太甲何獨不明湯尹之心哉
  惟尹躬先見於西邑夏自周有終相亦惟終
  夏都亳之西故謂之西邑夏尹見夏有道之君凡百所為無不纎悉內而修身外而治朝廷大而治天下全備而無一毫虧闕不滿人意之處其君如此是宜為相者亦感動奮發相與同保其終夫君道之周而保終之道在是周者謹畏之至如孟子周於徳周於利之周也而其中自有惟終之理相於此時雖不終者亦將有終況能自終者其有終可知矣
  其後嗣王罔克有終相亦罔終
  後嗣指桀而言也桀所為不周恣行暴虐豈得而有終乎故臣亦罔見其能有終者夫桀之相豈盡無終者邪自桀之不周觀之君先已罔終矣感應之理豈得不然雖有能終者亦無所用其力況與桀俱化者邪此言欲以感動太甲盡正己物正之學則主聖而臣必良矣參二段而觀之伊尹責任太甲之意何如哉
  嗣王戒哉祗爾厥闢辟不辟忝厥祖王惟庸罔念聞伊尹列舉善惡之證明白如此嗣王豈得不戒哉君之不君不特自辱又辱乃祖成湯矣伊尹忠誠懇切太甲方且以為常雖聴尹言若無所念無所聞也
  伊尹乃言曰先王昧爽丕顯坐以待旦
  伊尹作書而太甲方罔念聞至是又諄諄提耳而言之故謂之乃言先王昧爽丕顯昧爽者天未明將分之際也湯於是時已大自顯明洗濯其心澡雪其志坐以待旦湯待旦之時其存心養性湛然清浄無一毫物累同乎太虛不啻日之東升將照臨於天下以湯此心觀之可謂以勤勞而得天下似可少逸矣猶坐以待旦則下於湯者果如何而勤邪伊尹所以暗箴太甲之病也
  旁求俊彥啓迪後人
  旁者求之非一路也當湯之時朝廷之上左右前後無非俊彥矣湯之心猶不自足方且旁求必欲盡天下之賢使啓迪於我後之人湯之心以為得天下之艱常有易失之意求賢必至於旁求以啓迪後嗣為萬世子孫之慮者亦逺矣
  無越厥命以自覆
  命者正理也稟於天而正理不可易者所謂命也使太甲循正理而行安有覆亡之患哉
  慎乃儉徳惟懐永圖
  既言儉徳又言慎乃蓋徳者本然之理慎者用工之地也儉徳湯固有之徳也伊尹以此箴太甲之病源也太甲欲縱之敗正與儉徳相反儉者非特節儉之謂一念收斂無非徳之所聚太甲之病在於放伊尹急欲其心收聚而不放則精神㑹聚所懐者孰非永圖兢兢固守常有欽謹之意自然凡事務長久之理惟其心放而不收故昬於縱欲徒視目前之利此豈久享富貴道理宜尹以是言箴其病
  若虞機張往省括於度則釋
  虞者虞人之虞也虞人既張其機欲以發矢必先省察其括循於度然後可釋
  欽厥止率乃祖攸行惟朕以懌萬世有辭王未克變所謂止者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忠之𩔖也言當欽其所止率循乃祖成湯之所行則惟朕以懌萬世之後亦有聲聞伊尹視萬世之毀譽其責盡在一身孟子曰伊尹聖之任也於此可見夫伊尹之休戚繫萬世之毀譽則知尹之一身當商家天下之大期太甲以能順我之言則我欣然悅懌自尹之懌似未足為利害也而萬世之辭繫焉蓋此見尹任天下之重處尹之悅懌見太甲之為有萬世垂謨之意是以尹之懌也不為尹懌為萬世而懌其有辭於太甲也固宜
  伊尹曰茲乃不義習與性成予弗狎於弗順營於桐宮密邇先王其訓無俾世迷王徂桐宮居憂克終允徳王未克變視罔念聞亦少異矣然未有轉移之機其變猶未克也伊尹愛太甲眷眷之意無忿怒之辭歎惜以為非其本然乃習與性成耳深思轉移之理不可復使之日近聲色與左右近習玩狎於不順之事營葺桐宮密邇先王無俾長與斯世而俱迷是伊尹己知其遷桐而必變也人君者所以指天下之迷也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人君之迷即一世之迷故曰世迷桐宮湯所𦵏之地廬於墓側朝夕有所聳動玩狎之習日逺感發之機日接克變之理在是也蓋此心居於憂則善端自生百非不得而入憂則心收樂則心放也王往桐宮居於憂果至於克終允徳伊尹未嘗數太甲之非但以先王反覆言之告戒之道斥其過惡則激而不聽故言先王之美如此使善惡自相形也太甲一篇合伊訓而觀之然後知伊尹納誨之不可及後世人臣諫君至於再三而不從辭氣忿怒浸至不平伊尹三節進戒一節反緩於一節伊訓之作太甲過未形之時也其言痛傷有哀痛不能自已之意及其過已形而太甲一篇乃雍容和緩不傷悼痛切伊訓言爾惟不徳罔大墜厥宗墜厥宗則九廟為墟矣使人凜然有危懼之意至太甲但曰忝厥祖忝祖之言視墜宗之言孰為嚴其曰無越厥命以自覆無之一字辭旨從容亦非若墜厥宗之斷斷也況又曰惟懐永圖曰萬世有辭期望之意愈至詳味太甲首篇溫乎春風和氣中有陶然自得之意及觀伊訓格言大訓明偹森嚴如在武庫矛㦸森列何也臣之事君如子之事父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夫父母有過諫之於幾微而不從常情或有忿激之心忿激之心生則諫諍之言過其傷多矣為孝子者加敬而不違雖勞而不怨其色愈恭其氣愈和其言愈從容而不敢迫也伊尹聖人太甲庸君伊尹元老太甲幼主而事之如父此其所以聖也










  增修東萊書説卷八



  欽定四庫全書
  增修東萊書説卷九    宋 時瀾 撰
  太甲中第六      商書
  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歸於亳作書曰民非後罔克胥匡以生後非民罔以辟四方皇天眷佑有商俾嗣王克終厥徳實萬世無疆之休
  太甲既克終允徳伊尹復辟以冕服奉嗣王復於亳即君位乃作書曰民茍非君則不能相匡以生君茍非民亦何以君萬方言君民之𫝑不可一日相無也桐宮之遷豈得已哉賴天之靈克終允徳乃皇天之眷佑黙俾之實萬世無疆之休味此數語伊尹痛定之辭也使太甲終於不變尹將若何既克終矣喜慰如何哉實雲者尹之心可想矣然太甲始改過伊尹即許其克終厥徳何哉蓋太甲居桐動心忍性自怨自艾之深必知其能終也
  王拜手稽首曰予小子不明於徳自厎不𩔖欲敗度縱敗禮以速戾於厥躬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既徃背師保之訓弗克於厥初尚賴匡救之徳圖惟厥終太甲既悔乃知前日之非拜手稽首曰我小子初以不明於徳自至不善欲至於敗度縱至於敗禮以速召其罪戾於厥躬觀此數語非自怨自艾之深乎自常人論之桐宮之放怨心必生今太甲乃知凡其不𩔖無非自底前日所見度若敗吾欲者禮若敗吾縱者今日所見乃欲之敗度縱之敗禮也人至改悔所見莫不的切自為此語非灼然有見者不能太甲之病正在不明至於自咎亦謂不明於徳孔子序書以不明冠之篇首察知其原也方太甲不明之𥘉視欲與縱為安泰恬愉之地視度與禮若荊棘束縛然既明矣乃知度與禮自有安泰恬愉之實而欲與縱乃荊棘也以速戾者見欲縱之為戾急也天作孽猶可違避如水火之災人得而逃之至於身所自作則身自被害一身之間何所逃哉既徃背師保之訓至圖惟厥終見太甲望伊尹扶持之切當太甲不惠於阿衡之時伊尹之言惟恐太甲之不聽及太甲既明之後太甲之心惟恐伊尹之不言也
  伊尹拜手稽首曰修厥身允徳協於下惟明後
  伊尹見太甲之克終乃欽而重之曰修厥身允徳協於下於太甲已為之工夫從而大之也允徳誠然之徳也太甲既已克終允徳則允徳在太甲矣但未知協於下耳伊尹從而使之協於下蓋推之也
  先王子惠困窮民服厥命罔有不悅並其有邦厥鄰乃曰徯我後後來無罰
  伊尹又恐太甲用工迫切故舉先王之事以優游勸諭之也太甲之心既明已知所以用工矣故告之之意溫然如春蓋彼之善端既發必將涵養而成之優游漸潰使其自有所推廣也
  王懋乃徳視乃烈祖無時豫怠奉先思孝接下思恭視逺惟明聽德惟聰朕承王之休無斁
  伊尹又訓太甲以日新之功蓋始悔乍明其力尚淺慮其或觧也當太甲幼沖之初伊訓之書懼其未能有所立也則使之於親而立其愛於長而立其敬既立之後則已知有愛敬矣於此使之思孝思恭思者日加省察之謂也未知立愛立敬雖欲思而無致思之地敬愛既立則思省前日之所立者也故立與思相應而有先後視逺惟明聽德惟聰明與聰本然之有也惟視逺聽德然後為本然之聰明人能視而不能視逺有物以蔽之也物不能蔽則本然之明見矣人能聽而不能聽徳有物以雜之也物不能雜則本然之聰見矣此皆太甲之所己用工伊尹又從而廣之也聖人之言未嘗偏倚奉先思孝至聽徳惟聰辭氣與進戒之言異太甲己有見於實然之理故伊尹明孝恭之本心指聰明之本體示之以用工之地也能此則朕亦承王之休美無厭斁之心矣聖賢變化人主先後緩急各有次序當急而緩則視以為常當緩而急則激而不顧此伊尹作成中主變移氣質之妙也
  太甲下第七     商書
  上篇規諫其病舉先王之道以為規摹中篇悔過之初言先王子惠之徳以涵養其心終篇已知道矣申告之以為君之次序上篇之辭甚嚴中篇和緩終篇復嚴正如醫者之治疾方疾未去則用猛藥以攻之疾既去則用平藥以補之本根稍固恐其餘毒未盡故復用猛藥伊尹之訓太甲此轉甚力工夫之深盡在此篇蓋量其可言而後言也
  伊尹申誥於王曰嗚呼惟天無親克敬惟親民罔常懷懷於有仁鬼神無常享享於克誠天位艱哉徳惟治否徳亂
  申者重複之意也嗚呼不輕其言也皇天本無私親能敬者則親之敬者天之理也民心本無常懐有仁者則懐之仁者民之心也鬼神亦無常享惟誠則享之誠者鬼神之徳也上得天心下得民心幽得鬼神之心始可以當天位所以艱也徳惟治徳者即所謂敬仁誠也總之於已則謂之徳見之於外則有三者之異有徳則治出治則入亂治亂之定理也三代以前證騐甚明三代以後不知本原故不知所謂徳然亦有暗合於徳者亦庶可為治如漢髙之寛大光武之柔道是也但習之不著行之不察此治之所以不如古也
  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終始慎厥與惟明明後
  所謂道謂同此理也跡不必同所謂事蓋不出此數事而已出治則有道為亂者皆事也堯舜三代因時制宜或損或益豈能盡同而為君之道如出一軌桀紂秦始皇隋煬帝之徒雖各有為亂而聲色奢侈拒諫蔽賢等事無以大相異也與治同道無有不興與亂同事無有不亡必當終始謹其所與乃惟明明之後所謂與乃是幾微處意之所向也一毫不謹亂亡自此出大抵心之所喜即厥與之所分也如見紛華而有悅之之心則所與在於亂矣故與者治亂之𥘉也治亂之分差於毫𨤲用心正則所與在治用心有毫釐不正則所與即入於亂惟終始常持此心則謂之明明後以其明明則能見治亂之機也
  先王惟時懋敬厥徳克配上帝今王嗣有令緒尚監茲哉
  告太甲以用工之地也使太甲但聞明明之説將於何而用工蓋明明生於懋敬敬則此心存存則視之而見聽之而聞此便是明不敬則此心不存不存則反是此則謂之不明克配上帝與天相似者敬即天之理也今王嗣有令緒尚監茲哉言庶幾監視此理亦懋敬其徳哉人心放則昏敬則存也
  若升髙必自下若陟遐必自邇
  自此乃畫一之戒也方太甲在桐宮之時悔甚鋭見甚力伊尹恐其勇於進躐等而不循序故告之以自下自邇之説使太甲知下學而上達道在邇而不可求諸逺然後以次而進蓋灑掃應對即精義入神之理禮樂刑政即道心惟微之理家人婦子即治國平天下之理教其於實地而用工也太甲既有見於道忽略之意易以生可不知至髙至逺之理實出於至下至近之際乎
  無輕民事惟難無安厥位惟危慎終於始
  所謂輕非不顧之謂所謂安非安佚之謂難與危太甲𥘉悔之心也伊尹恐太甲既已用力謂民事為已知輕而視之惟難者難之之意終不可忘也圖終之餘謂君位已可安泰然居之惟危者危之之意終不可忘也欲接民事惟有難而已欲居君位惟有危而已無輕無安防其心也惟難惟危明其理也慎終於始言欲終之善必謹於始今正謹始之時也太甲怨艾方新豈有輕民事安厥位之意聖賢不已之工夫其儆戒固如此輕者非謂太甲遂輕慢民事慮其既明處民事以為有餘而忘崇敬之意也安者非謂太甲遂安肆厥位慮其既明泰然安定而失省察之機也況惟艱惟危堯舜以來萬世為君者之心不可少釋太甲而可不知乎方其不明病在欲縱及其既悔則已知義理之味知之則將視以為常此心止而不運輕與安之所自出也輕之則將果難安之則將果危其何以終乎悔過之初言克終允徳是伊尹已保太甲之克終矣此又戒之以謹終當如始蓋使之終不忘夫自怨自艾之時也
  有言逆於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於汝志必求諸非道逆耳之言不可謂其不順即以為非必當求諸道遜志之言不可謂其遜順即以為是必當求諸非道太甲既有見之後此理當曉然矣而伊尹不忘戒者蓋人之血氣有時或蔽如孔子言六十而耳順意其前乎六十於逆順中不能無蔽故耳順之年方知逆順之言合道與否求者用力之地也且逆耳之言亦有不合理者要之合者多不合者少故於道之中求之遜志之言亦有合理者要之合者少不合者多故於非道之中求之曰求者逆耳多是而未必俱是遜志多非而未必俱非各於其多者求之求之而後可決不特執我之意也
  嗚呼弗慮胡獲弗為胡成一人元艮萬邦以貞
  伊尹又嘆而言天下之事不先思慮何為而有所𫉬既慮之後若不能為又何由而有所成慮之説太甲已悔而得者也為之説太甲其可不課日而用工乎謂前日之克終允徳蓋思慮而得之今日不為則復不成矣一人元良萬邦以貞元者善之長貞之意甚大不止於正也伊尹言元良而未説所以元良葢𨼆而未發使之自覺耳至是將告歸先露咸有一徳一篇之意
  君罔以辯言亂舊政臣罔以寵利居成功邦其永孚於休
  人君聽言豈不欲逺辯言然偽言似正者有不自覺故深戒之人臣功盛豈不欲退然為寵利所誘有居之而不自知者此告歸之意也上一句以戒太甲下一句以自戒辯言者言偽而辯也太甲既明人已不可動搖惟疑似之言為可畏也人臣本無功皆人君之功伊尹相湯何敢有功其事太甲以為僅可免罪耳而可以寵利居之乎雖然人君非不知先王之成法不可亂惟辯言若可喜所以慮其或蔽於所喜人臣非不知成功之不可居惟寵利乃人情之所喜所以慮其或安於所喜亦總言君臣之大體也




  增修東萊書説卷九



  欽定四庫全書
  增修東萊書説卷十   宋 時瀾 撰
  咸有一徳第八    商書
  伊尹作咸有一徳
  太甲悔過既力入道既深故伊尹於此篇講究實理以入道之至極者告之前聖後聖入道各有自得之地在堯舜禹謂之執中在伊尹謂之一徳在孔子謂之忠恕在子思謂之中庸在孟子謂之仁義皆所以發明不傳之藴此篇終始言一徳一徳之名立於伊尹蓋明百聖之所未明大抵聖人之於道各有所受用因其所受用而名其道以詔天下後世
  伊尹既復政厥辟將告歸乃陳戒於徳曰嗚呼天難諶命靡常常厥徳保厥位厥徳匪常九有以亡
  伊尹居君臣之變責塞而歸無嫌無難循天理之正也一徳不可以易聞故必待告歸而言太甲悔過克終允徳而後可以受是理也然猶不肯輕言未露一徳之名先暗言一徳之用又言其反乎一徳者聖人見道之切果知其難故言常不易孟子欲論浩然之氣先曰難言也伊尹欲言一徳先曰天難諶命靡常常厥徳保厥位厥徳匪常九有以亡此一徳之用也
  夏王弗克庸徳慢神虐民皇天弗保監於萬方啓迪有命眷求一徳俾作神主
  此一徳之反也慢神虐民見一徳尤為明切以神為可慢則以幽明為有間以民為可虐則以小大為有殊豈一徳哉啓迪有命命者即一徳之所在謂有一徳之人也
  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有九有之師爰革夏正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於一徳非商求於下民惟民歸於一徳
  自此方明言一徳克享天心者謂天之心即一徳而湯與伊尹皆有一徳上當天心所以克享也非天私我有商私則非一徳矣非商求於下民求則非一徳矣吉非福祥恬愉安飬之謂也凶非災害拘畏急迫之謂也此二者之應徳之一與二三而己
  徳惟一動罔不吉徳二三動罔不凶
  動之一字當看謂更無差忒也徳一則天也人也神也周旋泛應無非此一故動則合於理苟二三則周旋泛應之際不能一動則背於理矣所以有吉有凶理之合與背即吉凶也
  惟吉凶不僭在人惟天降災祥在徳
  吉凶無毫𨤲之差在乎人耳災祥雖降於天在乎徳耳即所謂一也
  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徳終始惟一時乃日新新厥徳者澡雪興起之意惟終始皆在一徳乃日新之道也所謂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
  任官惟賢材左右惟其人臣為上為徳為下為民其難其慎惟和惟一
  上既言一徳之事至是謂非一已所能盡惟左右前後皆輔成一徳之人然後可臣之所以為上者輔君之徳也臣之所以為下者為君安撫其民也是君民為一也其難其慎慮小人之厠其間也惟謹擇其不善者去之則吾之純一始見惟和惟一純君子也君臣之間和同無間而展盡一心所以為一也
  德無常師主善為師善無常主協於克一
  徳之運用無常師也善則為師善無常主如仁義禮樂若非一也仁義禮樂之用咸歸於一耳所以謂之一也
  俾萬姓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克綏先王之祿永厎烝民之生嗚呼七世之廟可以觀徳萬夫之長可以觀政後非民罔使民非後罔事無自廣以狹人匹夫匹婦不獲自盡民主罔與成厥功
  俾萬姓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見徳之一矣曰不咸於萬姓則非一徳此一徳之騐也七世之廟可以觀徳則合古今為一體萬夫之長可以觀政則通人己為一體萬夫之長諸侯也能統萬夫則推而上之皆同可以見衆寡之一後非民罔使民非後罔事又見君民之一無自廣以狹人茍以我為廣以人為狹則有彼此而非一矣心既自廣匹夫匹婦必無以自盡民主亦孰與成功由徳之不一而已一徳之理非可以言語牽合用工而實有見者知之
  盤庚上第九     商書
  盤庚五遷將治亳殷民咨胥怨作盤庚三篇
  盤庚遷於殷民不適有居
  自成湯至於盤庚凡五遷矣民未嘗不從數君亦未聞委曲告諭何哉想其當時風俗尚淳民心尚朴至盤庚之時風俗已不如前矣所以將治亳殷而民咨胥怨不徃有居而盤庚之書不得不作也夫生殺予奪一出於君君欲遷都誰敢違命而盤庚委曲告諭若不能彊者見盤庚愛民之至耿邑既被水災復遷於毫之故都與之除害而不從蓋安土重遷知目前之安而不計他日之害小民之常情也
  率籲衆慼出矢言曰我王來既爰宅於茲重我民無盡劉不能胥匡以生卜稽曰其如台先王有服恪謹天命茲猶不常寧不常厥邑於今五邦今不承於古罔知天之斷命矧曰其克從先王之烈若顛木之有由櫱天其永我命於茲新邑紹復先王之大業厎綏四方
  率籲衆慼籲呼也慼憂也呼與我同憂遷都之事者使之來而出直言以告之也自我先王以來爰宅於茲先王祖乙也茲耿也先王非不知水患之圮壊不肯即遷者重爾民命不忍盡䖍劉所以因循就簡此盤庚殺民之怒天下之怒先有以順之使之心平氣定然後善言可入若首以正理忤其心則反激之悍然而作敵尚安能使之信邪盤庚先言爾怒固宜我先王固嘗宅於此奈今日不能相正以生豈得而不遷乎柔行巽入徐以正理告之觀此數語若即百姓胥怨之言為之發洩其本心怨氣已有所宣矣而生者又人心之所重也乃自其所重以及當遷之事乃稽於卜亦如我志況我先王有無疆之大厯服恪敬天命猶不常寧不常厥邑至此凡五遷矣今若不承於古如先王之當遷則遷是不知天之斷命也斷命者斷然之命耿有水患乃天意也天以水患圮壊耿邑是天命斷然爾民之生不在此矣天尚不知畏況從先王乎又引喻以曉之雲我視耿邑若木已枯必無生理必別有以萌芽培植之乃可再生耳謂得新邑而都之生之理也天永我命於新邑使我復先王之大功業厎綏四方京師諸夏之根本京師既定則四方自寜也
  盤庚斆於民由乃在位以常舊服正法度曰無或敢伏小人之攸箴
  斆教也小民無知惟上之從彊家巨室安土重遷簧鼓小民乃至於此故盤庚先自有其位者言之自盤庚斆於民至以常舊服正法度此序書者之辭也使在位者各常其舊服之事不可改變大抵新舊更易之時姦人往往乗之紊亂法律故必使之正法度愈加整治使若畫一此遷都之大綱目也曰無或敢伏小人之攸箴自常情言之民不樂遷沮事之言惟恐聞之今乃使之無伏者蓋民之忿心不可禁遏必使之發於語言乃可以漸消殺如秦之誹謗者族民不敢言而忿怒之心日長矣況曰箴者盤庚之心豈以民言為悉不足聴乎古人舉事深恐下情壅塞蓋有旨也
  王命衆悉至於庭王若曰格汝衆予告汝訓汝猷黜乃心無傲從康古我先王亦惟圖任舊人共政王播告之修不匿厥指王用丕欽罔有逸言民用丕變今汝聒聒起信險膚
  王命衆至庭而教之以訓情親而體婉當時民心很戾自以為決不可遷莫能以道降下其心盤庚之言皆不能入故告之以汝當以道黜此傲上從康之心上之人委曲諄複如此民聞其言豈不能聽然退而顧其妻子思其室廬與夫遷徙之勞終未能從故使之去其𥘉心人心於彼既盛則此言難入矣我先王亦惟圗任舊人共政播告之修未嘗隱匿其旨使民皆得以知其心而動作之間無有不敬又無過逸之言而民用大化言先王之時民所以丕變者不過此三事耳今汝乃聒聒然起信姦險膚淺之言夫胥動浮言者固在廷之臣而盤庚不敢以險膚待公卿大夫但謂今汝所以聒聒然胥動浮言者縁爾信險膚之人也忠厚之意可見矣
  予弗知乃所訟非予自荒茲徳惟汝含徳不惕予一人予若觀火予亦拙謀作乃逸
  予弗知乃所訟於我者何謂盤庚自反而求之謂先王圗任舊人我所用非新進也謂先王播告不匿諄諄告諭未嘗隱也謂我有過逸之行則奉承茲事何敢不欽反覆自責非我自荒茲徳乃汝含蔽我之徳而不惕畏予一人予觀汝之情狀若觀火然可謂明矣予亦拙謀作乃逸所以至此乃我之拙謀作成汝之罪非盤庚悔其初之不用刑亦非自今以往將以刑加之也正欲感動其心耳如父母之於子訓誨之際謂今日如是乃我縱汝所致恩意為如何盤庚剛明之君操生殺之權乃能勤勤懇懇如此所以為尤難也
  若網在綱有條而不紊若農服田力穡乃亦有秋汝克黜乃心施實徳於民至於婚友丕乃敢大言汝有積徳乃不畏戎毒於逺邇惰農自安不昬作勞不服田畝越其罔有黍稷汝不和吉言於百姓惟汝自生毒乃敗禍姦宄以自災於厥身乃既先惡於民乃奉其恫汝悔身何及
  遷都之事如網之在綱有條而不紊農之服田力穡乃亦有秋大抵綱舉而網隨君如綱臣如網以君臣之𫝑而論固自當從我也以理而論如農夫不憚耕耨之勞則𫉬有秋之報汝往新邑則復𫉬其安理又可違乎汝之所以懐土重遷不過持傲上從康之心耳汝今當黜去此心而施實徳於民言實徳者當時公卿動不遷之言以鼓百姓百姓一時固以為徳矣然終為水所圮壊其徳豈實乎黜乃心以佐遷乃所以施實徳於民也又必使汝婚姻朋友之間亦莫不然今汝乃敢大言以為汝祖固有積徳不至為水圮壊乃不畏水患將大害虐於逺近之民汝之心與惰農何異憚目前之勞自為茍安不勉彊勤勞以服事于田畝安有黍稷之望憚於遷徙焉得安寧也汝不能溫和以善語開諭百姓乃動浮言以鼓之此豈百姓之罪它日罰及於汝乃汝自生毒害以災殃其身汝倡不遷之説懐安之民固以為汝徳水圮之餘將必以汝為惡是汝先其惡也既先種其惡在民矣又乃奉飬其恫恫者痛也譬如癰疽奉飬而護之潰則不可救矣後雖欲悔亦將何及觀奉其恫悔何及之言見盤庚恩意之周既厯數其戀土懐安之情至此乃開其自悔之路
  相時憸民猶胥顧於箴言其發有逸口矧予制乃短長之命汝曷弗告朕而胥動以浮言恐沈於衆若火之燎於原不可嚮邇其猶可撲滅則惟汝衆自作弗靖非予有咎
  觀時小民尚顧恤人箴悔之言惟恐發言之有失矧我制汝短長之命其言豈悉不足顧乎大抵庸懦之君不能用賞罰而命令不行固也盤庚髙明剛果執賞罰之權誰敢不從乃再三告諭賞罰若無所施此所以為難其曰制乃短長之命亦不得已略露此機以警之汝為公卿大夫朝夕在廷事有可言曷不告朕而胥動浮言恐汝沈溺百姓不可復出今已如火之燎於原不可向近矣將何以撲滅火至於不可撲滅之時雖欲救之將不可得汝至於不可救藥雖欲不刑亦且不可使汝而被刑亦惟汝衆自取之也非我有咎蓋非我之本心也
  遲任有言曰人惟求舊器非求舊惟新古我先王暨乃祖乃父胥及逸勤予敢動用非罰世選爾勞予不掩爾善茲予大享於先王爾祖其從與享之作福作災予亦不敢動用非徳
  舉遲任之言曰人惟求舊器非求舊惟新汝等皆我之舊臣而乃爾乎器則欲新而不欲舊耳重在上一句不在下一句我先王暨汝祖父相與同甘苦勞逸我安敢用非所當罰而罰汝功臣之世選其有勞者擢而用之雖片善不敢掩我享先王爾祖亦配享之先王與汝祖父臨之在上汝賞汝罰又豈敢動用非徳欺鬼神而為之此一段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並立賞罰兼用當作兩節看
  予告汝於難若射之有志汝無侮老成人無弱孤有幼各長於厥居勉出乃力聽予一人之作猷無有逺邇用罪伐厥死用徳彰厥善邦之臧惟汝衆邦之不臧惟予一人有佚罰
  予告汝於難若射之有志所以結一篇告諭之意也我告汝遷都之難如射之志於的言皆切當安有妄發繼此乃説遷都之事不可侮老成人不可弱孤有幼蓋道路之間有力者為雄老者少者易於欺陵各長厥居者各統其所屬部位不可紊亂使當東而西當西而東則亂而無統矣勉盡汝力聽予一人之號令而不可違也我不知孰逺而踈孰近而親有罪則罰之至於死有徳則彰之而不掩爾善遷都而善惟汝之功遷都而不善惟予一人有放佚之罰見盤庚自咎而不咎人上兩言法令也下兩言恩意也商君之徒有法令而無恩意盤庚則賞罰並用蓋徒法不能以自行徒善不足以為政本末偹具王者之道也
  凡爾衆其惟致告自今至於後日各恭爾事齊乃位度乃口罰及爾身弗可悔
  凡爾衆其惟致告蓋盤庚當時所告惟在廷之人在外者容或未知故使之轉相告語使皆知其意自今至於後日各恭爾事齊乃位度乃口不然罰及爾身不可追悔盤庚本無刑人之意恐人見其勤懇遂以為不能用刑故露此意使知之也盤庚一書前半篇涵飬寛大如此後半篇嚴厲森肅如此於言辭反覆抑難之中當知其有徳量有恩意有措置其含洪包容者徳量也其反覆訓誥者恩意也其規畫纎悉者措置也








  增修東萊書説卷十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説卷十一   宋 時瀾 撰
  盤庚中第十      商書
  盤庚作惟涉河以民遷乃話民之弗率
  作者動作之作涉河而去此將遷時也上篇作於未遷之時下篇作於已遷之時未遷則情未動已遷則情已定不至渙散潰亂惟動搖將遷人情皇皇尤不可忽今觀此篇其辭最切葢民在道路冒風雨霜露逾山川險阻安危存亡所繫正在此時也
  誕告用亶其有衆咸造勿䙝在王庭
  亶者誠意也大告用誠於有衆此篇之作民已離舊都而未至新邑已離舊都則動思土之心未至新邑則未見安寧之樂尤易於渙散怨弛故盤庚於中道使之皆來王庭之上而無敢䙝慢王庭既非舊都又非新邑道路中行宮如周禮掌次是也
  盤庚乃登進厥民曰明聽朕言無荒失朕命
  朝廷班爵各有其次公卿列於前大夫士列於後民則又其後也盤庚急於告民乃登進民於前列而告之曰汝當洗心滌慮以聽我言不可怠荒以失我命也上篇如伐死彰善之戒如罰及爾身之戒既已甚明遵之足矣又再命之者以方遷之時民情易於弛懈故整頓振作欲其必遷也
  嗚呼古我前後罔不惟民之承保後胥慼鮮以不浮於天時
  古我先王無不順從民欲民亦保我先王而與之相為憂慼君民之情通故凡有所為鮮有不浮於天時者浮如舟之浮於水靡有阻礙言君民一心動作無所齟齬也盤庚自反言先王能如此我乃不能是亦我有未盡者且以開諭百姓也
  殷降大虐先王不懐厥攸作視民利用遷汝曷弗念我古後之聞承汝俾汝惟喜康共非汝有咎比於罰予若籲懐茲新邑亦惟汝故以丕從厥志
  殷降大虐先王不懐者舊都之不可安居乃天以是虐我商家也我先王不敢懐安視民之便利即遷不若今日之猶豫也何不思念古後時所以如此者乎承汝俾汝惟喜康共非汝有咎比於罰者言遷之本意欲奉承汝俾汝同躋於喜樂安康之域汝不察乃謂我有何罪而以遷都之事殃罰於我民視遷徙為殃罰故明諭之曰非也我所以呼爾懐念此新邑者非為已亦惟汝之故而將以大從爾之志爾民不欲遷而盤庚遷之咈民志矣乃謂之大從爾志者葢民志欲安其所以不欲遷者懐目前之利而不知它日安康之樂盤庚徙之乃所以大從其志也
  今予將試以汝遷安定厥邦
  時已在道盤庚乃謂姑試同爾遷以觀安定與否深見盤庚之不自用也
  汝不憂朕心之攸困乃咸大不宣乃心欽念以忱動予一人爾惟自鞠自苦
  告諭反覆可謂披心腹亦思之至於困弊矣今汝不憂念我心經畫如此之勞乃皆包藏其心而不宣明故上下之情不通當欽敬其念慮以至誠感動我一人可也不然則自取窮苦鞠窮也
  若乗舟汝弗濟臭厥載
  已至中路民尚有遲疑不肯前之意故謂今之遷都正如乗舟當順流而濟若遲疑於中流則將臭腐其所載之物矣
  爾忱不屬惟胥以沈不其或稽自怒曷瘳汝不謀長以思乃災汝誕勸憂
  忱者誠信也屬者聯屬也當時之民為告諭所感漸知信矣惟其信盤庚不可不遷之心與安土重遷之心兩者交戰故信盤庚之心不相聯屬故告以汝若不聯屬此信心終當相胥沈溺於水患矣民但見不遷利害至於當遷利害思慮不及沈錮之中自生忿怒何由而平汝於當遷之利害暫加稽考於理有見其怒自瘳矣汝不能長慮卻顧目前茍安不思它日必被水患勸汝不遷者其實勸爾入於憂患之域也
  今其有今罔後汝何生在上
  言遷都機㑹不可失正在今日後將無及矣汝若不乗今日遂遷將為水所圮壊屋廬畎畝皆當蕩然安能存生業而在上
  今予命汝一無起穢以自臭
  當時民心已信而又未能忘安土重遷之念故其心二而不一盤庚使之一心從上不可自生穢惡以汚臭其身葢遷都則無它若不肯遷是自生穢惡而自作弗靖也
  恐人𠋣乃身迂乃心予迓續乃命於天予豈汝威用奉畜汝衆
  當此之時姦人易以乗民心之不一而生變故謂恐姦人因汝之不肯遷依𠋣汝身以作姦宄併汝牽引入於迂曲之地矣都之必遷乃我迎迓接續爾之命於天也葢舊都水壊民命將絶因患之未甚而遷乃所以迓續汝命汝遷新邑即𫉬生生之道矣予豈因以此威虐汝衆但欲奉承養畜汝爾
  予念我先神後之勞爾先予丕克羞爾用懐爾然失於政陳於茲髙後丕乃崇降罪疾曰曷虐朕民汝萬民乃不生生暨予一人猷同心先後丕降與汝罪疾曰曷不暨朕幼孫有比故有爽徳自上其罰汝汝罔能迪我先神聖之後自成湯以來撫勞爾先我念及此烏得不羞養爾所謂羞養者乃用以懐爾也使我政有闕失而又陳久於此先王必降罪戾於我謂我殘虐先王之民矣汝萬民乃不生生生生者新起之意也不能奮迅澡濯趨事赴功以與君同心共謀遷都之事我先後亦必罪戾加汝謂汝何故不同我幼孫相與遷都先後昭明之徳洋洋在上必罰殛汝至於此無道以𫉬免言先後之靈對越在天昭昭不可掩矢之之辭也生生之意不可不味人情憚遷志意散弛敎以生生作而起之也
  古我先後既勞乃祖乃父汝共作我畜民汝有戕則在乃心我先後綏乃祖乃父乃祖乃父乃斷棄汝不救乃死
  前告百姓至此乃告在位故前止言爾先今言祖父者蓋在位之祖父世有功於王室也我先王既勞乃祖乃父乃祖乃父既有功於王室今爾子孫正當共與我畜飬百姓而乃扇搖浮言懐姦於心心既有姦則汝心之物則已戕害矣則者有物有則之則也我先王舊嘗撫綏爾祖父爾祖父必將以義斷恩而棄絶汝矣汝至於死亦不救汝
  茲予有亂政同位具乃貝玉乃祖乃父丕乃告我髙後曰作丕刑於朕孫迪髙後丕乃崇降弗祥
  凡爾在位與我共治政者不可具貨寶而不肯遷民之所以不欲遷者特安土耳世家巨室聚畜財貨根蟠固結恐因遷散失故搖動百姓其本根之病正在於此故告之汝若具寳玉而不肯遷爾祖父必將告我髙後導迪我髙後作大刑於汝降大不祥於汝矣上告民之辭略此告羣臣之辭詳葢民止於懐土其罪多在羣臣具貝玉而不肯遷具乃貝玉正在位者根本之病非發其根本之良心何以能治敬畏祖父者人之良心也盤庚提其祖父而言之敬畏之心豈不油然而顧戀財寳之念輕矣
  嗚呼今予告汝不易永敬大恤無胥絶逺汝分猷念以相從各設中於乃心
  永敬者敬之工夫常相接續也大恤者恤其大而不恤其小也盤庚舉先祖父以告人之敬心已生顧其私而安土之念復動則敬心又散是暫敬而非長久之敬也顧惜財寳恤其小者耳終被水患生業終不可保是不恤其大也爾當開心腹露情實使君臣之心相通若復含隱不宣乃心君臣之情愈相絶逺矣汝分猷念以相從各設中於乃心者當時人心之所猷念止在不遷之中盍亦分其猷念從當遷者而思之知已而不知人謀慮可謂偏矣各建中道於心合人已而致思可也民受天地之中何待於設如孟子言求其放心心何待於求求生於放也民失其中惡得而不設哉
  乃有不吉不迪顛越不恭暫遇姦宄我乃劓殄滅之無遺育無俾易種於茲新邑
  道路中姦人恐其乗動搖之際生變故嚴其令以告曉之其有不善不道顛怪逾越不敬上帝之人與暫時於所遇而作姦宄者小則劓大則殄滅之無使遺育移其種𩔖於茲邑以為民害暫遇者謂本非姦宄暫以人之未必知其蹤跡遂為惡者此道路中之所當深防其所以不敢為姦於平日者謂人知其姓名知其居處其跡將不可遁至暫遇之時卒然相值過則影滅遂生此心推而言之莫見乎隱莫顯乎微君子所以謹其獨也
  往哉生生今予將試以汝遷永建乃家
  又敎之以生生生生者新新不已振發懈怠廢弛之意也葢正遷之時離其舊而未覩其新民心未有所據依也試同汝遷庶可建爾之家為萬世無窮之計乎
  盤庚下第十一     商書
  盤庚既遷奠厥攸居乃正厥位
  已至新邑乃安民之所居分都邑立宗廟而正其位夫宗廟重事也何以在奠民居之後蓋盤庚本為民而遷故至即使民得以就安先民後已之意也
  綏爰有衆曰無戲怠懋建大命
  民乍至新邑勞困不勝費撫綏之時也上篇言王命衆悉至於庭中篇言咸造勿䙝在王庭此乃雲綏爰有衆葢未遷之時務在通達正遷之時務在嚴肅已遷之後務在綏撫各得其當也不可戲狎怠墮各思自勉為萬世子孫長久無窮之計跋涉之餘民力已困民志已墮室廬未輯田畝未敘不自聊賴戲者不聊賴之態也但戲狎以度日耳如清人之詩髙克陳其師旅翺翔河上衆散而歸想當時三軍無所用心但左旋右抽以作戲狎戲即有散之兆矣戲怠之病未去安能建大命以為長久無窮之計乎
  今予其敷心腹腎腸歴告爾百姓於朕志罔罪爾衆爾無共怒協比讒言予一人
  未遷之時固當訓告今既遷矣又敷心腹腎腸而歴告之何也當時胥動浮言之人必謂盤庚正遷之時事變紛亂刑罰有所未暇事定必將明正典刑懐疑而不安可深慮也故盤庚敷心腹腎腸歴以心事告其民謂必不以前日不從之故而加罪爾衆爾無懐疑相與怨怒言上既不念罪則下亦不當蓄怒也破其疑則安矣大抵事未定則隱忍以容之事已定則發洩而治之此後世之政也
  古我先王將多於前功適於山用降我凶徳嘉績於朕邦
  昔我先王將以増多前人之功當遷則遷往於山即髙處髙則無水患矣用降下其凶德自山而下則謂之降所以能成美功於其邦
  今我民用蕩析離居罔有定極爾謂朕曷震動萬民以遷肆上帝將復我髙祖之徳亂越我家
  民無逺慮未見水害而不欲遷猶可今既蕩析離居矣猶憚於遷何也瀕水之民水至則憂水去則忘之極者止也水所圯壊已無所止其身矣尚不自覺姑欲茍安反謂我何為震動萬民以遷民既出此言豈不自疑述其所言無復它意使之釋然也所以遷者蓋上帝將復我髙祖成湯之德以治我家亳邑湯之舊都也盤庚非特欲復成湯之故業葢將復成湯之法度紀綱聖人所居風聲氣習尚有可考求之以為治也
  朕及篤敬恭承民命用永地於新邑
  我之遷葢與二三篤敬大臣謀慮欲順承爾民命以長居於新邑篤敬者同心同德之人也定遷之時豈無同心同德之人賛其決然之計乎夫盤庚之遷乃拂衆違民之大者而中篇雲以丕從厥志此雲恭承民命志者民之良心命者心之正理民之良心正理不過欲安耳民以安土重遷之故自為昏惑雖非從其情乃從其心雖非順其事乃順其理
  肆予沖人非廢厥謀弔由靈各非敢違卜用宏茲賁弔至也靈善也宏大也賁亦大也我非固不從汝之謀所以從其謀之至善者爾亦非敢有違於卜筮如卜稽曰其如台天意所在也所以能宏大其大業各者言我及篤敬之人皆然也當時賛盤庚遷都之䇿者不為無人有篤敬之臣又有至善之謀而上篇中篇一語不及事定而後言之者葢聖人舉大事常以一已任怨方民胥怨之時聖人不欲分怨於下盤庚既不肯分怨於下想同謀之人亦安肯分怨於上也大抵看書當因其所已言思其所未言
  嗚呼邦伯師長百執事之人尚皆隱哉
  使羣臣各分受治民之責隱者惻隱之謂體君之意以撫懐斯民也邦伯師長即前日在位惑民者盤庚至此無所改易此意尤不可不深思也
  予其懋簡相爾念敬我衆
  懋勉簡擇相度其能治民者使之念念在於敬民而不可忽葢民乍至新邑敬民之念稍弛民即有不得其所者矣
  朕不肩好貨敢恭生生鞠人謀人之保居敘欽
  肩任也鞠飬也敢果也民未安寕好利之人必橫斂以為害故好貨者決不可任敢㳟生生謂果敢㳟敬於興起民心者也貌敬者亦有之乃暫時之敬久必忽矣惟出於果然者斯不至於怠忽生生者奮起澡濯樂事赴功無懈情廢弛之意也能鞠育斯民為民謀慮而保民之所居此皆盤庚之心如此者則以次序而敬之
  今我既羞告爾於朕志若否罔有弗欽
  羞陳也直以朕志之順與否者陳告於爾志之所順者敢恭生生鞠人謀人之保居者也志之所否者好貨者也明示好惡汝當無有不敬也
  無總於貨寶生生自庸
  申不肩好貨之訓也故言無緫生生者作事赴功日新之也人之作事赴功為利為名不出兩端不為是故而自用以治已事乃自庸也不貪財若易自庸若難盤庚兩言無所輕重何也葢以理觀之本無輕重難易之別無緫貨寶不若論到極處非做生生自庸工夫不能為大抵人才靠外做者雖有粗細其實一也都是不見根本緫於貨寶是靠外粗底為善好名是靠外細底其實一也
  式敷民德永肩一心
  既富庶則當教之敎民非自外求因其本然之德而敷之耳所以在奠厥民居之後














  増修東萊書説卷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説卷十二   宋 時瀾 撰
  説命上第十二     商書
  髙宗夢得説使百工營求諸野得諸傅巖作説命三篇清明在躬志氣如神嗜慾將至有開必先髙宗舊學於甘盤恭黙思道至誠所召必有以開其先矣故形於夢大抵誠則一一則通不誠則二二則隔惟至誠者志為氣之帥見之於夢無非兆朕之先故夢得説遂信之而不疑使百執事營求諸野而果得之常人誠不存志為氣之役心志不定所形於夢顛倒錯亂其敢自信乎其後如武王言朕夢協朕卜皆周禮之所謂正夢也
  王宅憂亮陰三祀既免喪其惟弗言
  君薨百官緫已以聽冢宰三年此為君之常也免喪之後則發號施令與天下更始當臣民拭目觀化聳然聽命之時髙宗猶且弗言弗言者恭黙深思為君之難不敢易其言也非柔懦闇弱胷中無所主而不能言也中無所主而不言則柔懦闇弱之形已見於外惟中有所主者雖未嘗言其至誠發越自不可掩此髙宗之羣臣黙窺於不言之表而有明哲之説也
  羣臣咸諫於王曰嗚呼知之曰明哲明哲實作則髙宗之不言羣臣果何所見而知其明哲葢髙宗雖不言其中之發見者羣臣固得而窺之天下之理惟知與不知耳知則為聖人不知則為常人孟子所謂先知先覺知則明哲矣明哲之理天下為一當以至公大同為心以先知覺後知以先覺覺後覺作則之意也髙宗祕而不言則後覺後知何以取法以此觀之髙宗不言之中自有不可掩者維持天下於言語之外而髙宗之臣亦明哲之士故見髙宗於精微之間也
  天子惟君萬邦百官承式王言惟作命不言臣下罔攸稟令
  首出庶物故羣臣承之以為法也髙宗不言至於免喪羣臣皆引領側耳改志易慮以聽號令之新謂王之言一出而為命其重至矣不言則何從而稟王之令乎望髙宗之言如此之切也
  王庸作書以誥曰以台正於四方台恐德弗𩔖茲故弗言恭黙思道夢帝賚予良弼其代予言
  羣臣望髙宗之切髙宗猶不言方作書道其所以不言之意而誥曰我以眇然之身臨天下之大常恐不能自勝自古聖賢皆於恐懼用工恐德弗𩔖入聖作德之門也堯舜二典條目至多其理不外於恐懼常情懈怠弛慢是以流於庸愚而不自知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德至於此所謂𩔖也髙宗安得而不恐乎惟髙宗深有恐懼之心是以不言不言者真見其難也見其難而圖之恭黙以思恭黙之時不容言傳恭者敬也黙者用志不分也思道者沈潛思慮玩索天下至理之所在也此作聖用工之實也此心純一不二與天地無間矣是以形之於夢若接上帝受良弼之賚葢髙宗此心去天不逺見天如在目中耳恭黙思道此心如何哉能體此則見上帝矣天既以良弼代言所以不言也
  乃審厥象俾以形旁求於天下説築傅巖之野惟肖得良弼於夢乃繪畫其形象遍求於天下使髙宗誠心未至其敢以夢自信乎惟至誠求賢之心切精神交接故兆朕之見非若偶然夫髙宗固自信而百執事亦信之而往求不以為誕者髙宗信其心羣臣信髙宗故也
  爰立作相王置諸其左右
  説草野一匹夫耳一旦應髙宗之求幡然居相位而不嫌髙宗憑一夕之夢即𠋣説以重任而不疑何也堯非不知舜方且觀其刑於二女而又歴試以諸難之事以堯觀之髙宗似失之過畧以髙宗觀之堯似失之過詳此兩事當以孔門二子觀之孔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曽子曰唯顔淵問仁孔子曰克己復禮為仁顔淵復請問其目曽子以一唯悟道如髙宗之以一夢信説顔子以問目求仁如堯之以歴試舉舜二者本無二體夏葛冬裘各宜其時堯之舉舜顔之問目可謂詳審曽子之唯髙宗之夢可謂直㨗葢舜四岳所舉説髙宗自得之顔子問仁曽子則夫子自告之其理不可不深思也
  命之曰朝夕納誨以輔台德
  信而後諫雖人臣事君之常髙宗望說之久一旦得之其渴求傅說敎誨之心如何哉如舜命禹曰臣哉鄰哉一朝不可忘也又雲朝夕者工夫相接續不可頃刻間斷學而時習之意也髙宗見道明故知頃刻不可無賢人之言
  若金用汝作礪若濟巨川用汝作舟楫若嵗大旱用汝作霖雨
  三句皆資說之意而一句切於一句金不就礪則其鋒不利矣金無作礪之資其害至於不利而止巨川在前非舟楫其可渡乎巨川無舟楫之資其害亦至於不渡而止大旱既迫羣心屬望以為有秋之𫉬者惟霖雨之作霖雨不作則苗將槁且無食矣金之不利至川之不渡又至於大旱之不可救髙宗望説之意彌切也大抵出於勉彊與發於至誠者固不同也勉彊而為初若有力意解而浸怠故以漸而緩至誠所發稱其念而用其力得其味而進其工始若淺而終則深馴而致之此聖人自然之工夫也
  啓乃心沃朕心
  謂傅說當開啓其心以澆濯我之心沃之為言有沃敎之意想傅說一言髙宗神受心領如水之沃𤍠髙宗未言之時羣臣之望之者亦然也
  若藥弗瞑眩厥疾弗瘳
  大臣之進言始開陳其略中則漸引其君以當道而後進苦口之言於終進諫之序也不然是未信而諫也髙宗慮說守進諫之常未肯盡吐故使之即陳逆耳難聽之言言不逆耳則過不能明猶藥不猛烈則疾不愈也學者為學亦然能容難受之言斯能去難除之病其求諫之心又切於前數語矣
  若跣弗視地厥足用傷
  髙宗恭黙思道已造明哲之地矣而其自處乃若暗而無所見者譬如跣足之人茍不視地即為物所傷𠋣說為目一時不可無也葢髙宗恐說視已為成德之人髙宗雖已成德無說以扶持之則未免有自虧之病其望說又切於前矣
  惟暨乃僚罔不同心以匡乃辟俾率先王迪我髙後以康兆民
  至此又命說汝不可獨盡忠諫而已又當率爾僚屬同心協力以正救其君庶幾使我能率先王能迪髙後以安康天下之民其望說又切於前矣
  嗚呼欽予時命其惟有終
  髙宗謂恭黙思道而夢帝賚予果得之於旁求遂得以伸望諫之誠亦一時㑹遇之美終雲者望說有以成之汝當敬我所以望汝之意則庶乎其有終髙宗眷望傅說至篇終緫而告之其懇切又如此
  說復於王曰惟木從繩則正後從諫則聖
  傅說以匹夫一旦居相位髙宗責望如此羣臣必且聳觀以為有竒謀祕計新人耳目之論而髙宗葢已用工所欲聞者實論耳從諫之說雖若常談乃實論也然人臣進言貴於濟其君所不及髙宗諄諄納誨之命説復以從諫告之如文帝之朝言恭儉武帝之朝言征伐豈所謂濟其不及乎葢容納君德之至大憂其不足不憂其有餘惟恐髙宗之虛言說必欲挽而至於舜舎已從人禹拜昌言之地如學者受益已有益矣復受人之益而不倦何惡於過哉髙宗根本之善在於納誨既從其本根而告之又借物理以開悟之使其不忘於根本之地朝夕培飬而日厚也
  後克聖臣不命其承疇敢不祗若王之休命
  髙宗以納誨責之於說說陳反已之理謂吾君切於求諫但患吾君不至聖人之地耳若克至聖人之地雖不命之以諫誰敢不祗順吾君之命以諫諍乎葢主聖則臣必直能為江海何憂百川之不歸此乃充髙宗受諫之量使廣大耳髙宗本欲責之於臣傅說乃使求之於已學者當以此意觀之
  說命中第十三     商書
  惟說命總百官乃進於王曰
  髙宗初得說說初見髙宗故上篇所言姑及大略至是總百官已任相位矣乃進而詳及為君立政之道
  嗚呼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設都𣗳後王君公承以大夫師長不惟逸豫惟以亂民
  自本原而言之也夫明王奉順天道以立邦國都邑上則有後王君公以統其下下則有公卿大夫師長以承其上夫豈徒畀人君以安逸之具哉正欲人君不恃一已之尊常憂勤以治民耳後世不知其意徒見後王君公以下無非仰承一人而一人可以安然而無事自逸自豫何所不可則天佑下民立之君師者果安在哉自一人以下以次而至大夫師長相與共任亂民之責此為君之綱目也
  惟天聦明惟聖時憲惟臣欽若惟民從乂
  言治民之綱目也謂髙宗欲治民當法天之聦明天之聦明至公無私髙宗恭黙思道已造明哲之地矣明哲者即天之聦明也一理流通天與聖人本無間髙宗之明哲本足以作則若不必憲天也葢明哲之在髙宗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引之而深積之而明憲天聦明非自外求不過從其固有者擴而充之耳傅說此言正欲充髙宗之明哲使之廣大無窮也髙宗當於憲字用工君既憲天則與天一矣為臣者安得不敬順為民者安得不從治端本澄源葢出於一人之時憲也
  惟口起羞惟甲冑起戎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王惟戒茲允茲克明乃罔不休
  言憲天聦明之條目也夫言之形於口其初不離毫末或過則羞辱彌滿散布不可𭣣拾原其所自皆出於口故於未發之前當思其可以起羞必罔有逸言言滿天下無口過可也甲冑者備禦之具也備禦嚴而無隙之可投則姦宄不生戎兵不起如人身被甲冑周覆然後鋒刃不可入故於甲冑當思起戎之患也此出於已者戒其失之在人也章服者賞人之大權也赤舄袞冕所以錫予予而不當悔則無及故必於在笥之時謹其用也征討者罰人之大權也興師動衆加人之境茍不審其罪則彼將有辭惟干戈省厥躬言不可輕用也此戒其在人者不可不察諸已也上二事人加諸我者不可不防下二事我加諸人者不可不省四者皆聦明之𤼵用也王誠戒是信王之能用其明矣如日月在天無所不照若顯之照而幽之或遺何足為日月之明老氏之談聦明多於虛空言之但云吾心湛然而已聖人之論聦明皆求之於實如口如甲冑衣裳干戈皆事為之粗也天下之理本無精粗粗者不蔽而精者洞然矣知羞知戎於未起之前知衣裳知干戈於在笥省躬之日非聦明之大者乎所謂能用其明也自是推而廣之於數者之外信其無一之不美矣
  惟治亂在庶官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惡德惟其賢
  國家之興亡治亂繫於羣臣官人爵人之際不可不戒官或及於私昵爵或及於惡德是出於私意也出私意則非憲天聦明矣夫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則官與爵本天之所有豈人君得而私之哉既不可私則當於賢者能者與之官不自我而自天則當於能也固宜爵不自我而自天則當於賢也亦宜官爵既當賢能則其為憲天聦明也大矣
  慮善以動動惟厥時
  善者事之理也非明善擇善之謂也作事固欲從善必得時措之冝則善為有用否則雖善何補如貢之法非不善在夏之時則善周用之則非所冝矣故凡舉事當從時以合夫聖人時中之道此憲天聦明之用也善者理也時者機也
  有其善喪厥善矜其能喪厥功
  口與甲冑衣裳與干戈各有以戒之矣官爵當於賢能矣舉動又有得於慮善及時之義矣皆憲天聦明之效也此之善乃天之善此之功乃天之功茍有之矜之則私已之心重非所謂憲天矣烏得而不喪之乎
  惟事事乃其有備有備無患
  夫一日二日萬幾若事事物物慾其有備當無心而順行乎事物之理則有該通之道苟欲取辦於一人之智術則一人智術能幾備左則失右備前則失後矣惟憲天聦明則自然之理順隨事而處事所以有備無患
  無啓寵納侮無恥過作非
  人臣於君尊之如天仰之如神尊卑分定安有敢侮之理用人非其道謂之啟寵招權納寵之門既啟則朝廷之𫝑不尊其納侮也固冝過不可恥也恥過則非自此作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坦然明白何恥之有茍恥而文之則其過愈多諱之於已是増一過也歸之於人亦増一過也過愈轉而多矣無恥過作非不使過心相續也恥則過與非相續而不已當持敬心以黙檢之葢敬則憲天聦明而無間矣
  惟厥攸居政事惟醇
  居止也為人君止於仁為人父止於慈也謂之居者不出本位於其所當止出之則政事雜而不醇矣葢出位而為政事乃私意也私則非憲天矣惟政事於其所居而出則無駮雜之病此憲天聦明之效也
  黷於祭祀時謂弗欽禮煩則亂事神則難
  髙宗篤於奉親孝心之至不能自已故典祀豐昵皆持心之厚觀過可以知仁者也髙宗之過乃過於厚天下之理不及固不可過厚之事若無害然其實亦不可天秩有禮不可増加豈容過厚傅説所以就其過而正救之在髙宗有細微之過在傅說有精微之論蓋天之聦明乃至公無私之理祭祀之黷私於其親非所謂敬則公理不存而我與天有閒矣何則祭者禮所自出祭之黷則反䙝而至於煩亂既非憲天聦明豈可以事神也哉
  王曰㫖哉說乃言惟服乃不良於言予罔聞於行髙宗聞傅說之言自知其失心領神受渙然冰釋怡然理順自不覺而曰㫖哉得味之辭也乃言可佩服而行使爾不良其言則我何由有所聞而見於行觀髙宗此言則嗜言而其用力可知矣㫖其前而將嗜其後也
  說拜稽首曰非知之艱行之惟艱王忱不艱允協於先王成德惟說不言有厥咎
  髙宗聞諫心領神受正傅說正君定國之時襟量淺狹者必將自喜其言之售欣豔稱賛不知手舞足蹈謂堯舜之君不過如此君樂於稱賛亦謂天下事若此足矣說非特不稱賛之方且謂知之為易行之為難君不可以為既已知之能事畢矣尚有無窮之工夫其氣甚平其言甚徐王果能信行不以為難則方信王能合成湯之德期以至難之地待髙宗豈淺淺哉至此而說不言乃說之過今之不行則過在王矣責望至此髙宗豈可以㫖說之言而遽止邪


  増修東萊書說卷十二
<經部,書類,增修東萊書說>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説卷十三   宋 時瀾 撰
  說命下第十四     商書
  王曰來汝說台小子舊學於甘盤既乃遯於荒野入宅於河自河徂亳暨厥終罔顯爾惟訓於朕志
  此篇傅說告髙宗以聖學之工夫也髙宗恭黙思道夢賚審象及得傅說爰立作相朝夕納誨望其成就之意切矣說之所以告髙宗者有次第首篇告之以從諫緫百官之後告以治道大體自明王奉若天道以下各有條目髙宗嘆其言曰㫖哉葢得其味以為天下之理無以加於此矣㫖哉有適饜之意說見髙宗領略之易恐其行之不力故言知之非艱行之惟艱然後髙宗歉然若有所失知㫖哉之外又有無窮之理在踐履之中將講學以求之乃以腹心之言告說雲我舊嘗學於甘盤學未及終一旦舎之而遯循其蹤跡而求之至野而問已入於河至河而問已往於亳蹤跡泯滅終不復顯求甘盤之切為學之心可知矣趨向定於甘盤乃小成也承續之工以至於大成者可不賴傅說之訓於朕志乎大抵人之為學未知味之時而失其師視之若輕既知味之後而失其師則如中流之失楫方飢而奪之食方渴而奪之飲髙宗之望於傅說所以甚急也自甘盤言之何為於髙宗之學未成而棄去此甘盤之所以為深挽髙宗於有成也使甘盤常在左右則髙宗之心有所𠋣不復有進步之機惟翻然引去髙宗皇皇則其進步乃有過人數十等者故周公留召公獨曰在武丁時則有若甘盤不曰傅說者葢發源開端皆甘盤也
  若作酒醴爾惟麴糵若作和羹爾惟鹽梅
  髙宗求說之訓又設譬以開諭之醴之未成米水而已必得麴櫱而後為醴羹之未和牲牢而已必得鹽梅而後為羹人之一身百理備具親近善人則氣質日趨於善茍無人以成就之不過天地間一物耳
  爾交修予罔予棄予惟克邁乃訓
  學問之道相需而成有髙宗之質而無傅說之敎固不可有傅說之言而無髙宗之聽亦不可如師弟子之間師有成就學者之心學者有承受敎誨之質故謂之交修言敎者與學者互相發明誠意相接也髙宗謂我期汝以交修之道汝不可以我弗𩔖之故而棄我爾之訓予惟克行也髙宗之意蓋舉說前言王忱不艱惟說不言有厥咎之意以感發之說前日恐髙宗不能行爾今髙宗謂我能行爾訓汝而不言則汝之咎也交修亦有交徧之意使說左右前後輔翼之義也
  說曰王人求多聞時惟建事學於古訓乃有𫉬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說攸聞
  始也傅說恐髙宗領略之易而行之不力髙宗既已經歴欲下無窮之工夫傅說於是以聖學無窮之理告之夫人君之求多聞非徒以助言辭為觀美而已立天下之大經彌綸天下之大化而至於賛天地之化育所謂建事也則學問本為實用時惟者決然之理也學之於古人之訓乃有所𫉬有𫉬者求其實而可用者也人之自恃而不知學古者必謂前言往行古人陳跡耳以兩端推之性理之論古人言之精微而非淺近之說學性理者舎古訓則無所得政事之論古人言之明備而非迂濶之辭學政事者舎古訓則無所得事不師古欲求長世非說之所聞也葢學問之淵源不可臆說其辭之嚴深見古之不可不學也
  惟學遜志務時敏厥修乃來
  敷陳為學之本末源流也遜志者為學之初必先虛心下氣方可以受天下之善志不遜則與為學之工夫相背矣自古聖賢為學無不自遜志而入孟子言堯舜之道孝弟即遜志之形容也學者居父兄之側心必虛氣必下灑掃應對之間無一毫傲慢之心徐行後長謂之弟所以去道甚近故為學當辨其心之升降此心一升則必髙傲必滿假而其心已實矣自其心之升則去桀紂之路為不逺此心一降則必卑遜必退抑而此心始虛矣自其心之降則去堯舜之路為不逺然所謂降心者非放下之謂謙沖和易學者用力則自見矣既能遜志又必孜孜不怠以充飬而擴大之時敏之務者乃學而時習之之意人之為學自朝至夕出入起居夢覺動靜無非天命之流行詩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茍一時不修則天命不流行矣私心間斷安能時敏哉既遜志又時敏已之所修日進日益如井之泉愈汲愈來循至日日新又日新之地理之自然來者源源自生之意也
  允懐於茲道積於厥躬
  遜志時敏知此理者多持此念者少信能念此如念茲在茲則知所用力然後道聚於其身學者讀聖賢之書聞師友之敎豈不欲從事惟不能篤行所以乍出入乍信疑茍信之篤無一毫偽心則所謂允懐也而道積於其躬矣夫道固有之理也非自外來本未嘗散何以謂之積況是理浩蕩無窮無極非可以一二而積也是心長存無有間斷則道自然參㑹貫通聚而不散耳行之不著習之不察則道自道我自我視道逺而非近散而非積行著習察則人能𢎞道我所自有者日積一日矣故今日見其淺它日見其深今日見其晦它日見其明非道有淺深晦明之間造道之序也欲識積厥躬之義者當以此意求之
  惟斆學半
  此交修之義也大抵敎人與受敎者其功各半師舉一隅學者當以三隅自反師告諸往學者當以來者自悟聖人之敎人引而不𤼵上一半固賴提指之助下一半必自用工可也自古聖賢著書垂謨載之方冊其敎止及於半其工夫之半學者必自加講求之功故離羣索居固有孤陋之害處師友之間朝夕漸摩亦有𠋣仗之害葢全𠋣師友不自用工其害愈大甘盤所以去之說之言及此亦恐髙宗全𠋣之也
  念終始典於學厥德修罔覺監於先王成憲其永無愆典常也謂當使心長在學內毋使心在學外大抵為學不可謀利計功當一意向學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斯謂之純茍謂今日所修幾何明日所修幾何安能至罔覺之地惟一意於學不計德之修而其修不自覺夫德修罔覺已幾於大而化之之謂聖矣復使之監於先王者葢至公無私之理雖聖人不可有一毫自恃之心也學者所以學是理也先王本不能違是理則後人其可以違先王乎故曰遵先王之法而過者未之有也為學之工已極其至於是時復監於先王乃始可以無過乎自遜志至罔覺為學之道本末備具德盛仁熟取之左右逢其原縱橫運用自我作古可也殊不知始終為學之工夫既深既至造其成矣茍以先王為不必監則是心之滿前之工夫悉不足據一身之中無非愆也傅說論學而以監先王終之所以舉其終身之所用力而得之者置於若無之地而學問之道備矣無愆德之至難也舜徳可謂盛矣臯陶止曰帝徳罔愆
  惟說式克欽承旁招俊乂列於庶位
  廣求賢人布髙宗德意於天下也謂髙宗果能用工如上所陳說用能敬承上意求賢以共治葢心既正然後四體可舉
  王曰嗚呼說四海之內咸仰朕德時乃風
  髙宗能為前此事業則天下共仰其德此髙宗之能事也髙宗乃謂皆傅說風化之所及我無與焉以此見髙宗已得傅說遜志之道矣
  股肱惟人良臣惟聖
  有手足方可以成人有良臣方可以成聖髙宗頃刻不能忘傅說矣
  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乃曰予弗克俾厥後惟堯舜其心愧恥若撻於市一夫不𫉬則曰時予之辜佑我烈祖格於皇天爾尚明保予罔俾阿衡專美有商
  伊尹在成湯之時居保衡之職興起我先王而伊尹自任以天下之重至曰我不能使君為堯舜其心愧恥若撻於市辱莫大焉而一夫不𫉬其所則引咎歸已以為我之罪兩負君民之責其心至誠廣大遂能輔佐我成湯至於與天無間所謂至誠賛天地之化育也夫伊尹之用心如此爾傅說當明白一心以事我無使伊尹專美於有商之家方髙宗未聞行之惟艱之言見天下之理若盡於此說於是時深恐髙宗自止及既聞之乃見天下之理無窮髙宗於是時反恐傅說自止而望之以伊尹之事前見傅說告之之深此見髙宗求之之切君臣相與於無窮之理交修之至也
  惟後非賢不乂惟賢非後不食
  髙宗言我為萬民之王非得賢者何以治天下深知不可無賢自揆德薄何以致之然我固不足以致賢而賢非後亦不能食葢食土之毛莫非王臣今凡食土之毛而為我之臣者尚有君臣之義我雖德薄無以致汝汝亦繫吾食土之賢者若尚思君臣之義思食土之毛之意庶幾皆來輔我言君臣相須之意愈切矣
  其爾克紹乃辟於先王永綏民
  髙宗用力如此及成湯而安民有餘矣而髙宗兢兢然惟恐未能又以望之傅說此其不能自已期說以交修之義卒相與而至於無終窮也
  說拜稽首曰敢對揚天子之休命
  髙宗既已進德尚發交修無窮之說其造理極矣傅說於此無復可言者但曰對揚天子之休命而已
  髙宗肜日第十五    商書
  髙宗祭成湯有飛雉升鼎耳而雊祖已訓諸王作髙宗肜日髙宗之訓
  髙宗肜日越有雊雉
  災異有二天必待君之過形見暴露然後出災異以警懼之此無道之君與天地隔絶不通飛潛動植皆失其冝如是者災異之應常遲賢君至誠與天地合為一體情性之差少有過失災異立應如是者災異之應常速髙宗祭成湯而有飛雉升鼎耳而雊以髙宗之為君豈其有異葢髙宗恭黙思道夢帝賚予良弼精神與天地相通久矣又繼之以憲天之功德與天合故於祭祀之間略有過厚飛雉隨而應之此雖髙宗近厚之過過於厚亦過也傅說中篇言黷於祭祀時謂弗欽禮煩則亂事神則難已知髙宗之偏在此㫖哉惟艱領略警省之次第深矣而此心終難除於肜祭之間復有過厚之意人之氣質偏於厚處最為難變乃知行之果惟艱也肜祭者祭之明日又祭在殷曰肜在周曰繹所以祭之明日又祭者古人祭祀誠意純一雖祭罷之後誠意猶不散故於明日又祭又以祭祀飬我之誠意如采蘩詩言僮僮祁祁祭祀時誠意固如此至於歸時又且舒徐和緩正此之謂若常人乍作乍輟何足對越天地哉
  祖已曰惟先格王正厥事
  祖已欲諫故先言古先格王或遇災異不敢它求止於一身之中正其所行之事所謂乃訓於王者葢祖已先大綱自說古先格王遇災異省厥躬之意也
  乃訓於王曰惟天監下民典厥義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民中絶命民有不若德不聽罪天既孚命正厥德乃曰其如台嗚呼王司敬民罔非天𦙍典祀無豐於昵
  義理也謂天監視下民其所主自有常理至公而無私厚薄髙下善惡皆合其宜即常理也理無偏全氣有厚薄惟皇上帝降𠂻於下民安有一人之不同此理者大哉乾元品物流形無非純粹至善之端初無所謂夭也而受其氣者有不同故或永或不永非天夭之也民於中間自絶其天命耳民有不若德者是不受命也所謂不受命戕賊其情者也及天以罪戾降於其身又不能順而安之小人窮斯濫也不知天既孚命正厥德矣既字最當看言民雖不聽罪天既有定命無毫釐之差矣乃曰其如我何祖已言之而復嘆乃指髙宗而告之曰王所主者止有敬民君職所主在於此耳司字下得有力司者存之謂也天下之民無非天之𦙍嗣不可有一毫私心間之於其中而分其疎逺天下之理所以立天下之冝人君順其理稱其冝於大公之中司民之際知天𦙍之均一典祀而可以豐於昵乎茍有所豐則此心私矣此篇為雉雊而作進戒之言不及災異獨指大公之道以示之葢髙宗天資聦明非如昏昧之君必於其過而提之大公之道既明髙宗已省知其胷中有不合理者矣此古人之善正君者後人謂祖已諷諫不敢直言不知髙宗乃從諫之君而祖已與髙宗皆已嘗用力者也
  西伯戡黎第十六    商書
  殷始咎周周人乗黎祖伊恐奔告於受作西伯戡黎
  文王有君人之大德有事君之小心紂在上為惡日増文王在下修德日盛殷之所以咎周也黎之地近王畿而輔紂為惡者武王不得已而戡之祖伊紂之賢臣見黎之地既為周勝恐懼奔走而告於受奔告有倉皇之意當時上下化紂之惡莫知危亡之至惟祖伊於醉中獨醒恐懼而告西伯非文王乃武王也周國於西是為西伯史記載紂使膠鬲觀兵膠鬲問曰西伯曷為而來則武王亦繼文王為西伯矣孔子序書言始字最有意言始者見周人前此之無心也始咎周者見商之咎人而不自反也天下之理不兩大周日盛商日危文王雖三分天下有其二然天命未絶周無伐商之心今天命已絶周人不容不乗黎商人始知周必伐商是以始咎周以此見周於未乗黎之前文王武王事君之心如此可見周之至德矣
  西伯既戡黎祖伊恐奔告於王曰天子天既訖我殷命格人元龜罔敢知吉非先王不相我後人惟王淫戲用自絶
  天子者驚懼之情呼君而告之也天既訖絶我殷家之命殷之賢臣自言天命之已訖則周之受命決矣格人與元龜皆罔敢知吉商之格人非獨祖伊微子之徒皆是也自古觀興衰皆參之以卜格人與元龜並言者乃有道之士至誠如神如元龜之先知也成湯德澤在人神靈在天於後人未嘗無相助之心惟紂驕淫荒戲用以自絶其天命自雲者天無心周亦無心也
  故天棄我不有康食不虞天性不迪率典
  今我民兄弟妻子離散無一飯之安其情之搖可知矣又天性迷亂不自虞度不遵上之典法民至於此莫知有君也雖然民之棄商耳何以知天之棄商民棄之即天棄之也天亦何心於棄商故天棄我曰故者天實有所因矣
  今我民罔弗欲喪曰天曷不降威大命不摯今王其如台
  祖伊言之至此有恐傷窘窮之態時日曷喪之謂也
  王曰嗚呼我生不有命在天
  祖伊之言切矣紂反自嘆息我生豈不有命在天天命方歸之時聖人猶曰命靡常而不敢有也天命已訖之後紂乃曰有命在天乎此興亡之道也亡國之君禍患已至目前猶不自悟西伯既戡黎紂方謂我生不有命在天真不知命者也此言之出其沈湎之甚可知矣
  祖伊反曰嗚呼乃罪多參在上乃能責命於天
  祖伊奔告猶冀其可以急救也紂之緩如此反而嘆曰乃罪多參在上言不可掩也乃何以能責命於天大抵責命於天惟與天同德者為可耳大人與天地合其德然後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孔子溫良恭儉讓然後敢謂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夫大人與孔子之責命於天其德葢與天相似今紂罪參於上乃敢責命何不思之甚邪
  殷之即喪指乃功不無戮於爾邦
  商之亡在即矣指紂朝夕所為之功而言之無非喪亡之事業也人共起而誅戮爾邦矣祖伊言之至此雖痛哭何可已也商家覆亡指日可待固非祖伊之言所能救然當時賢人如王子微子箕子膠鬲可以輔相又賢聖之君六七作其基業日深矣紂於此有能輔而之善則前日不敢知吉之格人今將以吉而許前日不相之先王今將陰隲而黙佑前日棄我之天今將昭監而眷顧周德雖盛以服事殷又何求也一篇大意當於商始咎周求之如孔子序書言始咎二字固所以形容周之盛德不得不如此若商臣於周所謂不共戴天之讎何祖伊之辭無一言及於文武謂祖伊方責之君不可以責人而反曰之際亦無咎周之辭何也周將勝商而商人無咎周之言周之至德與所以由乎大公之理者可想而知也










  増修東萊書說卷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增修東萊書說卷十四   宋 時瀾 撰
  微子第十七      商書
  殷既錯天命微子作誥父師少師
  此書之作深悼宗國之將亡而有志士仁人之意也大抵治亂之分觀賢人君子議論之所在天下有道相與謀議於朝以輔翼其君天下無道相與私議於家而各盡致身之道非得已也使微子與父師少師在唐虞時必與稷契臯陶都俞於朝廷在成湯時必與伊尹仲虺陳告於君前不幸遇紂諫之不聽進不可也不諫不能退不可也進退不可不得已謀各行其志以不拂其節聖賢處心至此則紂之時可見孔子曰商有三仁焉三仁之意即此一篇可見矣
  微子若曰父師少師殷其弗或亂正四方
  自此而下皆微子憂商之亡而議論其所以敗德之故讀此書者不可以忿嫉觀之當深體其憂惻之心則一篇之中無非憂惻之辭乃三仁𤼵言之本心也其者疑而未定之辭或者疑而非斷之辭曰其弗或亂正者商家亂亡之證已昭昭不可掩矣安得尚謂之其且或乎葢紂之不能治正四方固已決然微子望其君悔過之切冀其一旦豁然開明能治天下故不敢斷然為已定之辭謂其果不能治四方也
  我祖厎遂陳於上我用沈酗於酒用亂敗厥德於下我祖成湯之為君致其功烈陳於上世昭然可考今乃沈湎於酒酒之亂德自然亂敗而不知夫沈湎本紂所自為今微子以君為心以國為體雖紂之沈湎如我之沈湎同其設心若是想紂之為過其心焦然不寕恨弭其過之不早也敗於下與陳於上為對祖宗之功參列在上紂沈酗於酒敗厥德於下可謂忝厥祖矣微子深歎之辭也
  殷罔不小大好草竊姦宄
  夫天生民有欲無主乃亂為之法度以防閑之則邪心不萌如隄以防水則無泛溢之患茍無所維持則貪冒無厭爭鬭無已水決而橫流不可禁止矣今商之民無小無大皆為草竊姦宄而且好之足見其心之無所畏忌而紀綱法度之盡廢也
  卿士師師非度凡有辜罪乃罔恆𫉬
  草竊姦宄小大猶好之卿士師師非度習以成俗亦其宜也非度不合法度之事也唐虞之朝非不師師乃師師而為善善之所在何惡於師師惡之所在乃師師相勉是為惡之力方進也如見人宮室華麗從而師其華麗之𩔖是師師其非度而相則效以為惡也君臣上下同惡相濟見惡人皆其臭味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藪有罪之人反覆匿之使執法者不得以伸其法是以不可恆得葢犯罪者皆有所倚也𠋣人君為惡可以避罪𠋣權臣為惡可以避罪𠋣貴戚為惡可以避罪雖有三尺將奚攸用亂世之象明矣
  小民方興相為敵讐
  亦亂世之證也君者能羣之謂也君能羣則天下之民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親睦之不暇何敵讐之有君不能羣則民至於大陵小彊陵弱爭鬭侵奪方且興起以樂之所以促天下於淪亡也夫草竊姦宄而至於好非度而至於師師辜罪而至於不可常𫉬敵讎而至於方興而為之本原盡出於紂一人之沈湎而敗厥德是以臣下化之紛紛而不可遏可不戒哉
  今殷其淪喪若涉大水其無津涯
  商之喪亡無日國家宗社泛然而無所止也詩刺幽王淠彼舟流不知所屇心之憂矣不遑假寐微子痛悼傷愍商室之亡其情如詩人無聊之態言之至此可勝嘆哉
  殷遂喪越至於今
  微子深嘆商業之大至此遂喪代紂而寒心也是時也孟津之㑹未成牧野之陣未布何以知商之遂喪蓋微子賢聖之見以紂傲然酒池肉林之間雖擁如林之衆知其理之必亡憂慮之切也
  曰父師少師我其發出狂吾家耄遜於荒
  再言之心憂而言複也微子無聊之甚愁悶憂困謂我今如狂疾之人無所復知吾之在家見紂所為言之不聽不忍坐視如耆耄之人無所致力欲逃於野使耳不聞目不見爾一身若無所措至此已無可奈何矣
  今爾無指告予顛隮若之何其
  爾父師少師乃無一言敎我指示以理之所長使我得為謀身之計商家萬一顛隕隮墜將如之何傍徨之辭也
  父師若曰王子天毒降災荒殷邦方興沈酗於酒微子與二人對語獨父師言者賔主相對之言也王子云者微子帝乙之長子也沈酗者紂與上下自墜於昏迷之地所謂自絶也豈天之為哉乃以為天毒降災者箕子忠厚愛君之心也蓋沈湎於酒雖紂自為之而箕子不敢指絶其君歸之於天尚期紂之悔悟也可謂忠厚之至矣紂之歸咎曰我生不有命在天則為長惡不悛之心箕子謂天毒降災則無害其為愛君之心歸咎於天雖同而其所處則異也
  乃罔畏畏咈其耉長舊有位人
  亂亡之證莫切於天下之越名犯分而其終至於無君父況於耉長舊有位之士其咈而不顧必矣其弊皆起於畏心之不存始之無所畏終至於無所或畏雖有當畏者亦不畏也語曰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此心一畏則天命大人聖言無所不畏矣此心不畏何有於天命大人聖言乎以紂觀之沈湎於上小大為姦宄之好卿士有非度之師小民為敵讎之興略無一毫畏心其咈耉長與舊有位之人固冝箕子代紂寒心之辭也
  今殷民乃攘竊神祇之犧牷牲用以容將食無災古之至嚴者莫嚴於宗廟犧牷牲用所以寓敬神之意至嚴之中尤當敬重而不可少犯也今商民乃敢竊食之各相容隱謂其無災則當時之紀綱法度一切掃地可知矣此舉其大者言之也
  降監殷民用乂讎斂召敵讎不怠
  惟皇上帝昭然在上監觀商民非不明也商民方且相與朝夕用工者惟結怨是尚聚斂是務多召敵讎讎斂之行敵讎之召勇於為之而無怠倦之意大抵善惡皆有不足之理吉人為善惟日不足凶人為不善亦惟日不足召敵讎不怠凶人之不足也紂為惡之不息特其機之不轉耳使紂能反而為善則兢兢為堯舜孜孜為禹亦前日為惡不息之力耳
  罪合於一多瘠罔詔
  君臣上下同惡相濟合而為一是以天下之多瘠無所詔告多瘠者困窮之民也君為不善猶可詔其左右之大臣大臣為不善猶可詔其僚屬之大夫上下俱為惡如出一人矣瘠雖多何自而詔告也雖然君者天下之源也紂濁其源臣下安得清其流乎罪合於一倡之者紂也
  商今其有災我興受其敗商其淪喪我罔為臣僕詔王子出迪
  此箕子不欲去紂與國存亡之意也志士仁人之心於此見矣謂商今其將有災乎我當興而受其敗亡之禍若商果淪亡我終身決不為人之臣僕矣然商家不可絶祀告微子若出乃合於道庶商家有奉祀之人也
  我舊雲刻子王子弗出我乃顛隮
  箕子謂我舊在帝乙之前嘗言微子可立紂不能無疑微子之心是我舊日所言今反為子之害耳箕子之意尚欲彌縫諫紂回其惡而之善何以知之箕子謂我之言所以不行者有舊雲之疑也微子之言所以亦不行者亦舊雲之刻子也今王子若逃亡於外則紂腹心之疑已去而我之言無所避忌庶幾可入萬一聽從亦一機也若王子弗出我雖言紂必不聽我亦受害喪亡無日矣欲微子速去以盡此拳拳之意也
  自靖人自獻於先王我不顧行遯
  自靖各謀自安之理無愧於天無愧於心無愧於人自靖之道也人能反之於心而安則質之鬼神而無疑所謂自獻也微子之去箕子之奴比干之死各反之於心而各得其致身之地何愧於先王哉此箕子所以安於不行遯也此心既安天地神明之理無外於此茍此心未盡指人情以為安反之於已有所違礙乖戾則欺天地鬼神矣箕子謂我當以身徇國與國為存亡視微子不同也此所謂各行其志而孔子皆以為仁也要之比干為最難自謀所安須識此心之正有一毫之私則安非所安矣
  泰誓上第一      周書
  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一月戊午師渡孟津作泰誓三篇
  惟十有三年春
  序言武王十有一年伐殷經文乃言十有三年先儒謂武王觀兵三年非也使紂天命未絶人心未離武王觀兵乃與後世僭亂之人同即天命已絶人心已離紂自不可一朝居於位豈待三年而後伐哉以一月戊午與中篇言惟戊午王次於河朔觀之可見其同一年之事非序之誤即經文之誤耳一月者孔子序書深寓春秋之法也春秋十二公惟定公無正葢以昭公之喪未歸定公未立舊君之天命已終新君之正朔未告故不書此書一月者亦謂當時殷之正朔已絶周之正朔未頒故只雲一月又以見孔子於君臣之分毫釐有所必計以正天地之大義也
  大㑹於孟津
  大㑹八百國之諸侯也
  王曰嗟我友邦冢君越我御事庶士明聽誓
  嗟之一辭武王深見兵為不祥之具也使武王率八百國諸侯及友邦冢君御事庶士之人為朝王之行正也乃相率而伐紂豈武王之本心哉甘誓嗟六事之人湯誥嗟爾萬方有衆皆警嘆之意也
  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亶聦明作元後元後作民父母
  推本原而言之也萬物無不自天地而生者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至哉坤元萬物資生故曰萬物父母也人為萬物之最靈者一元之氣覆冒初無厚薄得之全者為人得之偏者為萬物也元後又是人之中實有聦明者亶者誠實也非靈之外別有所謂聦明不過精粹清徹不失此靈耳故為元後元後乃民之父母必思與天地同功輔相裁成賛天地之化育也此雖誓師之辭乃六經之統攝百王之標準學者通此則六經之義百王之道皆可參貫矣
  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災下民沈湎冒色敢行暴虐罪人以族官人以世惟宮室臺榭陂池侈服以殘害於爾萬姓焚炙忠良刳剔孕婦皇天震怒
  推原紂為惡之本也惡有所本而流派則不一矣紂之惡本於不敬上不知有天下豈知有民乎天雖在上紂既不敬謂蒼蒼者塊然之物耳則蠢然無知之民何難於降災為惡如是方且於惡之中日用其力沈湎冒色敢行暴虐敢者果敢之謂行之愈力無所忌憚也紂之惡此心不過於私而已惟其私故但知七尺之軀外此皆壅蔽隔塞所惡者極其惡及其族而後已所愛者極其愛及其世而後已學者欲知仁可於此子細看大抵公則有節私則何節紂全用私心故喜怒皆到極處既如此但惟宮室臺榭陂池侈服以殘害於爾萬姓如賈山言率七國之衆以奉始皇一人猶不足也焚炙忠良刳剔孕婦天理滅盡人所不忍為者紂亦為之矣故皇天從而震怒天本無怒紂之惡極天之怒亦與之俱極也
  命我文考肅將天威大勲未集肆予小子發以爾友邦冢君觀政於商惟受罔有悛心乃夷居弗事上帝神祇遺厥先宗廟弗祀犧牲粢盛既於凶盜乃曰吾有民有命罔懲其侮
  遂命我文王肅將天威以討紂肅將敬將也言天命非敬則不能將肅將乃見得天威若毫髪怠惰便是人慾非天威矣紂之惡在於不敬上天文王之興在於肅將天威大勲未集者天既以君師之職付之文王使文王已𫉬伐紂以除害是大勲之集也使文王能化紂使改過亦大勲之集也二者皆未遂所以大勲未集也遂使予小子發以爾友邦冢君觀政於商者觀紂之所為於商地也惟受罔有悛改之心乃夷居謂安然居處上不思祖宗之業下不思天位之重乃弗事上帝神祇遺厥先宗廟弗祀如人上棟下宇不復思省皆夷居也紂之惡人皆知之但其閑日為夷居者甚多此乃蹈紂之域而不自知也紂夷居之中犧牲粢盛盡於凶人所盜亦不思有以治之天之覆亡可見矣方曰吾有民有命紂之所謂民不過林林之民紂之所謂命不過居人上之命民與命非不可恃但紂之所恃乃其虛者耳是以不知懲其侮慢之過
  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其克相上帝寵綏四方有罪無罪予曷敢有越厥志
  申言天所以立君之職分也天之所以立君師者兼治敎之職惟其能助上帝寵綏四方而已言紂之反此也今我更不問有罪與無罪我曷敢有越厥志武王之志即天心也葢武王與天為一非有所利亦何敢計其有罪與無罪但恭行天罰而已若計有罪無罪便是私心非本志矣
  同力度德同德度義
  度者有計較錙銖之意何也葢肅將之舉固一順乎天理然天理又非汗漫無考之謂也密察之功乃所以為天理之不忒故力之同必度其德德之同必度其時措之宜武王至此足以見將天威之肅也葢事不過公私兩端計較利害者私也稱量德義者公也
  受有臣億萬惟億萬心予有臣三千惟一心商罪貫盈天命誅之予弗順天厥罪惟鈞
  人心本同紂無以一之故億萬人惟億萬心武王有以一之故三千人惟一心也為君之理繫於人心而巳人心之離獨夫也人心之合天子也商紂之罪已滿盈天命誅之若弗順天其罪與紂均矣大扺公之與私天理之與人慾不外於當為與不當為之間紂之惡為其所不當為所以為逆天武王既承天命則當為也若不往伐是不為其所當為亦為逆天罪豈不與紂同乎
  予小子夙夜祗懼受命文考類於上帝宜於冢土以爾有衆厎天之罰天矜於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爾尚弼予一人永清四海時哉弗可失
  此湯所謂敢用𤣥牡敢昭告於皇皇后帝也使武王有一毫愧心必不能對越而為之矣天矜於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見天之與民甚親仲舒所謂天人之際也武王至此言尚庶幾輔我一人聖人臨事之心也永清四海四海本清而紂汚之伐紂四海即清矣君者四海之源也時哉不可失武王見天已的謂此天時灼不可失正勅天之命惟時惟幾之時非後世所謂乗機㑹赴事功之比也






  増修東萊書說卷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增修東萊書說卷十五   宋 時瀾 撰
  泰誓中第二      周書
  上篇言友邦冢君御事庶士先諸侯而後西土之人所以明尊卑之分至中下篇先及西土者立法自近始也當時八百國諸侯雖以義從三令五申之際尚視諸侯為友邦未敢以軍法例約束也
  惟戊午王次於河朔羣後以師畢會王乃徇師而誓曰嗚呼西土有衆咸聽朕言
  武王巳渡孟津次於河朔而與西土之人立約束也伐紂之時八百國諸侯以至庸蜀羌髳微盧彭濮莫不畢會何以獨指西土有衆葢諸侯雖以義從未敢即行約束遽有君之之意故自西土之衆而誓之至下篇言西土君子亦見武王之不敢自尊也
  我聞吉人為善惟日不足凶人為不善亦惟日不足聖賢之言未嘗不精微當朝廷則為詔誥當祭祀則為祝冊當用師則為誓命矢口成言無非此理武王誓師及夫工夫之精微者其所發一也人心本不息如天之行健在用之善與不善耳用之為善此心固惟日不足用之為不善此心亦惟日不足知可欲之謂善故思日孜孜凶人戕賊其良心善端或幾乎熄矣猶雞鳴而起孜孜為利其孰使之然哉深以見此理本未嘗息人誤用其心耳武王亦嘆紂之不足本是一理惜也不用之於善耳故曰道不可須臾離可離非道也
  今商王受力行無度
  力行者行之有力也
  播棄犂老昵比罪人
  犂老所當親近者反播棄之罪人所當斥絶者乃昵比之好惡逺近俱相反者紂之心相近與不相近故也犂老者元臣故老有羞惡之心望望然去之如微子去之是也罪人者天下之逋逃紂為之主萃淵藪如水之流濕火之就燥也
  淫酗肆虐臣下化之
  人之陷於為惡而善端猶存則惡力尚淺不至於肆惟私慾叢長若火燎於原故肆而莫知所禁君者民之樞紐君然則臣下化之必然矣此與惟臣欽若惟民從乂不同
  朋家作仇脅權相滅無辜籲天穢德彰聞
  此見小人無黨甚明葢公則一致私則萬殊君子以道義相期所以越宇宙而同心小人本無公心朋聚則相妬而作仇至於脅權以相賊害然小人自相仇滅何以至於無辜籲天穢德彰聞葢小人既以私而相害則無所復顧必至流毒及民故無辜者呼天也唐李林甫楊國忠初以利相為用後亦以利相傾覆初時不過上面三四小人自如此其禍卒延及無辜社稷顛覆生靈塗炭人民怨忿之極無所告愬是以呼天大抵為善至於極則至治馨香為惡至於極則穢德亦彰聞矣
  惟天惠民惟辟奉天有夏桀弗克若天流毒下國天乃佑命成湯降黜夏命惟受罪浮於桀剝喪元良
  惟者言愛民者天之本心奉天者君之本職自其源而言也有夏桀弗克若天不順天之本心不盡君之常職也既不知有天安知有民故流毒下國而不恤天乃佑命成湯降黜夏命惟受之罪浮於桀矣何以驗之下文列數者是也元良微子也微子紂之庶兄紂既無道至於剝害其處兄弟之間可知矣聖賢論人之惡多於根本言之葢於厚者薄無所不薄也
  賊虐諫輔謂已有天命謂敬不足行謂祭無益謂暴無傷
  賊虐諫輔者輔弼大臣之能諫者也謂已有天命認為已有便見紂之不知天命天命者天下至公之理安可以為已有乎本原既如此錯後都錯了故做出下面許多事敬雖天之理謂是擎跽曲拳耳何足行乎祭雖禮之聚謂是虛具耳果何益乎私已既甚視民如草芥自然以暴虐為無傷此四句只是一箇道理只縁根本錯了大抵既萌已有之心則出辭舉足無非私意學者於此當用克已之工為毋我之學已既無方知天命之精微也
  厥監惟不逺在彼夏王
  夏王之監惟武王見其切近而不逺若紂則西伯戡黎紂尚不能知況三四百年之夏王乎
  天其以予乂民
  其者不敢必之辭也有以見武王之識天紂天命絶人心離尚責命於天武王天命已歸人心已輔乃不敢斷然必天之以予乂民武王造周葢在此語也
  朕夢協朕卜襲於休祥戎商必克
  武王之夢非常人之夢武王之卜非常人之卜心與天地通合乎幽明通乎鬼神見之明的無一毫不盡彼此相符襲於休祥方敢言戎商之必克亦以見聖人之舉事其圖維周旋如此其詳也
  受有億兆夷人離心離德予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德天尊地卑其位素定人君有道天下一心以事上固其冝也惟紂天命去之人心離之夷為獨夫雖有億兆之衆若等夷之人君之之理已絶所以離心離德而武王得以伐之也何者臣無伐君之理使紂為君則當以尊卑論既不謂之君則當以衆寡論紂一人之身雖有彊力何以當天下離散之心紂於億兆之中一人耳豈能獨存武王之臣雖止三千皆同心同德無毫釐之間其與紂臣不相繫屬各自為心者不同此周所以興也紂之所以亡也是時也友邦冢君西土有衆微盧彭濮罔不咸在武王獨舉十人何邪葢十人者當世之望經綸開濟之才去武王不逺為天下之耳目十人心德既同則友邦冢君以下皆同可知矣
  雖有周親不如仁人
  周至也此天下離合之實理也當寡助之際雖骨肉之親且至於自叛則親者若親而實疎當多助之際惟仁人之心皆至於感順則仁人若疎而實親紂之親非不至也無道以固之微子之去亦不能保文武之興海濵之老一旦歸之則仁人反過於周親之愛也人君本源澄徹見親與仁之相去其理誠不在形跡非謂親果不如仁人也徒有親之名則不可𠋣矣宗族盛大交互相錯無道以屬之猶路人也志士仁人進在朝廷共興治道則通天下為一體自近及逺由親及疎一德一心豈非親之本乎
  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
  天之視聽自於民也天髙髙而在上民至公之視聽天之聦明也
  百姓有過在予一人今朕必往
  百姓向有麗紂之過惡者今皆屬於我一人安可不往武王之自任如此當時渴者求飲飢者求食亂者求治皆委身於武王百姓不幸罹紂禍殃之中此過之極也此天命武王端的處武王上畏天下畏民自視以為不得不往
  我武惟揚侵於之疆取彼凶殘我伐用張於湯有光惟揚者激厲軍士振作其精神也當時八百諸侯與西土之衆莫不同心恐其或怠故曰惟揚以奮激之今已侵紂之疆界矣非多殺也其所取者不過凶殘此用兵之本意也我武惟揚我伐用張曰揚曰張皆暴顯發揚之意則知武王伐紂之心可以對越天地明著暴白無一毫之歉矣使武王有一毫愧心豈敢揚其武張其伐精神之發越如此乎於湯有光深見聖人之公心不獨見武王心又見湯心武王視湯如一體不以湯周為兩家也以常情觀之武王伐湯之子孫覆湯之宗社謂之湯之讎可也然湯之心即武王之心武王之事即湯之事湯黜夏命武王伐紂一也武王能體湯之心所以見其有光於湯也學者能體武王揚武伐張之意則孟子浩然之氣曽子之大勇其理明矣何者行有不慊於心則餒此知反者也武王何以揚之張之乎
  勗哉夫子罔或無畏寧執非敵
  武王伐紂無一毫之歉則氣塞乎天地矣何以復警戒衆士不可謂無足畏寧操持我不能敵之心恐懼憂慼若不能勝者此勝敵之法也學者宜通前後兩段看則此又當涵飬其積伏剛以柔飬明以晦乃下工夫時也此正曽子大勇之心孟子浩然之氣也
  百姓懍懍若崩厥角
  言民害之急也
  嗚呼乃一德一心立定厥功惟克永世
  誓言將畢復提起一德一心之說欲其用志不分以成無疆之業何者紂之所以亡離心離德也周之所以興同心同德也前既曰惟一心又曰同心同德此復曰一德一心恐人心無常散失而不知勉也
  泰誓下第三     周書
  湯伐桀止於湯誓一篇武王伐紂泰誓乃至三篇湯伐桀之後止於湯誥一篇武王伐紂之後牧誓武成五誥非武王之德不如湯風氣之變也且伊尹之放太甲當時無有疑者至成王之時周公攝政管蔡遂流言世變之日流如此夫
  時厥明王乃大廵六師明誓衆士王曰嗚呼我西土君子
  厥明廵師而明誓師行之誓也廵而誓之猶提耳而告之也
  天有顯道厥𩔖惟彰
  天道甚顯初無容心但因其𩔖而彰之耳作善降祥作不善降殃𩔖相從也又非作一善天隨而降之祥作一不善天隨而降之殃聲氣相感祥自從善殃自從惡天於其上司其道而已顧諟天之明命湯見天之明也天有顯道武王見天之明也不知天者見天於恍惚渺茫之中不可致詰葢盡其心則知其性知其性則知天矣
  今商王受狎侮五常荒怠弗敬
  五常者綱維人心之道也一有慢心則為狎侮武王推紂之惡其本原在於狎侮也夫五常日用不可缺者誰能出不由戶何莫由斯道也森然在天下當尊之畏之心有度事有則玩心一生則滅天理窮人慾為人所不為矣太保作旅獒亦諄諄於狎侮見狎侮為衆惡之原也天下之理對立有存必有亡有死必有生五常者人恃以為生以為存者背其所生則入於死失其所存則入於亡矣所以狎侮五常者又原於荒怠弗敬也
  自絶於天結怨於民斮朝涉之脛剖賢人之心作威殺戮毒痡四海崇信姦回放黜師保屏棄典刑囚奴正士郊社不修宗廟不享作竒技淫巧以恱婦人上帝弗順祝降時喪
  自絶於天自絶者天本不絶人人自絶於天耳結怨於民結者言其非一惡盤結於人心也斮朝涉之脛剖賢人之心紂至此天理已消盡矣人所不敢為者紂皆為之作威殺戮作者作之有力也毒痡四海者其毒逺及於四海也姦回之人非所當崇信紂終日由於小人之路與姦回之人心同氣協故崇信之師保者不順已而相禁制者冝其放黜也典刑者與已異而相束縛者冝其屏棄也正士箕子也箕子有愛君之心又有太師之尊至於囚而為奴隷可見其無忌憚矣郊祭天社祭地宗廟所以報本反始也紂上不知有天下不知有地中不知祖宗心無所用惟知作竒技淫巧以恱婦人葢心既不用於郊社宗廟惟恐技之不竒巧之不淫耳上帝不順所謂不順者天之於人君猶父之於子豈有不愛但人君作惡與天道既背不得而順之也祝降時喪祝者斷也天用是斷然降是喪亡於紂逆天者亡也公羊言子路死孔子曰天祝予何休注祝斷也
  爾其孜孜奉予一人恭行天罰
  至於臨利害之際又不得不戒臨事之時初心易失方紂之為惡夫人將一心以奉天討茍當彊敵在前有畏怯之心亦是失初心茍見貨之多欲有所圖亦是失初心見他人𫉬首虜之多而肆其殺戮亦是失初心三者雖皆無之茍説是我欲伐紂亦非初心當於孜孜二字及恭字觀之孜孜者承續而不間也恭者𭣣斂而不散也西土君子與亂臣十人固不至此而八百國之衆不得不丁寧也
  古人有言曰撫我則後虐我則讎
  古人有言非武王之言也天尊地卑君臣定位若撫我者即以之為後虐我者即以之為讎則君臣反覆手之間可變古人之言何謂也天佑下民作之君撫我者乃為君之職虐我者則於君職反矣反乎君職則是讎也撫與虐為對後與讎為對古人於君之義指其對立之理而言之非於民之義而發也況撫者後之道虐者讎之事也
  獨夫受洪惟作威乃汝世讎樹德務滋除惡務本肆予小子誕以爾衆士殄殱乃讎爾衆士其尚迪果毅以登乃辟
  紂天命已絶人心已去一獨夫耳方擁虛位大作其威於民乃汝之世讎人君政令或有不善以及於民安可即讎其君君天也天可讎乎世讎之言因獨夫而發也自古人有言以下辭㫖峻厲天地之化隂陽之氣和則翔之以風潤之以雨霏微霢霂而物無不遂戾則偃之以疾風轟之以迅雷凌厲震動而物無不肅聖人天也樹德必務其滋長至於比屋可封之域除惡只務其本殱厥渠魁殄殱乃讎而已爾衆士其尚迪果毅以登乃辟而成其大功祭祀思敬軍旅思嚴衆士當勉進其果毅殺敵為果致果為毅果毅者軍旅之主也如此則可以成乃君
  功多有厚賞不迪有顯戮
  以賞罰警衆士也
  嗚呼惟我文考若日月之照臨光於四方顯於西土惟我有周誕受多方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無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無良
  嘆息而言我周受命之本也文王之德若日月之照臨光於四方顯於西土與堯之光宅天下舜之重華一也但文王未嘗中天下而立耳西土者所治之地近而尤顯光華所自發也文王之德既如此惟我有周所以大受多方文王盛德之光華武王繼之甚難故常有不自堅之心文王仰無愧俯無怍實有克受之道若受勝我非文王德不至乃我不善繼耳觀此可以知武王之毋必毋我也以武王伐紂尚以紂對言予克受受克予可謂毋必矣以文考為言不敢歸之於已可謂毋我矣茍以為可必而萌有我之心即非天心非天心則非天討也















  増修東萊書說卷十五
<經部,書類,增修東萊書說>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說卷十六   宋 時瀾 撰
  牧誓第四       周書
  武王戎車三百兩虎賁三百人與受戰於牧野作牧誓
  武王戎車三百兩周車乗之數也虎賁三百人左右衞士武夫也如周禮虎賁氏掌先後王以趨者武王伐紂八百諸侯實從之止雲戎車三百兩者記其實也葢八百諸侯雖同伐而牧野之陣受約束而戰者惟西土之人獨當其危耳
  時甲子昧爽
  紂與武王兩軍相向之時也甲子昧爽武王之師已先一日而陳何以知之後言癸亥陳於商郊至甲子紂始率如林之衆與之戰耳
  王朝至於商郊牧野乃誓
  大抵誓師有誓於軍中者有誓於軍門之外者有交刄而誓者故司馬法曰三王誓於軍中欲民先成其慮也或誓於軍門之外欲民先意以待事也或將交刃而誓致民志也武王此誓以交刃而誓也
  王左杖黃鉞右秉白旄以麾曰
  所謂黃鉞白旄左杖右秉不必深求舊說左手杖鉞示無事於殺右手秉旄示有事於敎亦近於過但杖鉞秉旄武王自臨戰陣與士卒同勞苦以鉞與旄指麾三軍之耳目耳
  逖矣西土之人
  觀此言至誠惻怛不敢自安士卒聞之其冒矢石之勞忘霜露之苦必矣春秋時楚莊伐蕭軍人多寒王廵撫之皆如挾纊楚王豈能飬其誠心於未戰之先一時慰勞尚如挾纊況武王至誠惻怛飬之有素西土之人其如何哉
  王曰嗟我友邦冢君御事司徒司馬司空
  司徒司馬司空諸侯三卿也春秋昭公四年叔孫穆子賜路使三官書之季孫為司徒實書名叔孫為司馬與工正書服孟孫為司空以書勲用見司徒司馬司空為諸侯之三卿明矣武王既受天命行天罰而紂尚拱虛位故不敢行天子之事止用三卿聖人於君臣之分毫釐有所必計湯用𤣥牡之意也
  亞旅師氏千夫長百夫長及庸蜀羌髳微盧彭濮人武王臨陳誓不止於西土小大逺近諸國皆誓之也當時歸武王者八百國何止言庸蜀羌髳微盧彭濮人此序書之法舉逺而知近舉小而知大舉微而知著也
  稱爾戈比爾干立爾矛予其誓
  言軍威各當稱其物嚴整精神以聽予一人之誓命也
  王曰古人有言曰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此天地易位古今之大變也天地之中各有定位君倡而臣和男外而女內夫行而婦隨皆不可易者牝雞至於司晨隂陽繆戾則一家之索可知矣言天本無心紂先自易其位故天從而易之耳
  今商王受惟婦言是用昬棄厥肆祀弗荅
  尊有常尊紂昬棄厥肆祀弗答是不能尊其常尊也
  昬棄厥遺王父母弟不迪
  親有常親紂昬棄王父母弟是不能親其常親也
  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是以為大夫卿士俾暴虐於百姓以姦宄於商邑
  皆所謂易位也乃男內而女外婦倡而夫隨小人在位君子在野也是以暴虐於百姓姦宄於商邑
  今予發惟恭行天之罰
  恭非拳曲之恭也聖人之恭臨事之際義理密察法制森嚴武王之所謂恭行天罰者軍律之嚴整者是也
  今日之事不愆於六步七步乃止齊焉
  六步七步坐作進退也四伐五伐攻刺擊戰也六步七步乃止而齊聖人之師坐作進退紀律如此後世之師有追逐夜行三百里者其紀律安在哉
  夫子勗哉
  勗者勉也
  不愆於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
  不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而齊所謂齊者非謂刺擊至於四五六七又止而齊也如此則動有所礙矣軍陣之間形𫝑髙下敵情艱險皆不可知拘於止齊亦豈聖人之法乎周禮大司馬伍兩卒旅各有其長使止齊者使其步伍之長各自止其止自齊其齊故當戰亦井然有序不失紀律三軍一人百將一指足以見武王之恭行天罰其不妄侵掠可知矣
  勗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羆
  桓桓者師直為壯之意不直則餒安能如虎如𧴀如熊如羆哉武王無一毫愧心所謂對越在天也
  於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勗哉夫子爾所弗勗其於爾躬有戮
  簞食壺漿以迎王師來奔於我者不當殺之以勞役西土之人但取彼凶殘而已勗哉夫子爾所不勗其於爾躬有戮者前篇言誓師繁簡見風氣之變此又見武王於風氣變換之餘能還其厚於已薄也當舜之時言罰弗及嗣啟伐有扈度德不如於法之外增一言曰予則孥戮汝戮固非盡殺言累及妻孥耳至湯伐桀亦言予則孥戮汝武王伐紂泰誓止言不迪有顯戮此言其於爾躬有戮忠厚之象復還於古見聖人於世變風移又能厚其已薄於數百年之下也非湯之德不如武王武王上承太王王季文王積累之深而民心薰蒸之久也
  武成第五       周書
  武王伐殷往伐歸獸識其政事作武成
  觀武成一篇見武王有取商之規模有定商之規模以至公大義取之以明法成理定之後世之君亦有乗機會赴事功而取天下者如秦皇隋文晉武得天下未幾或以奢侈亡或以叢脞亡或以委靡亡取之無其義而又無以定之也往伐者一月戊午師渡孟津之時歸獸者歸馬放牛之時識其政事者列爵分土之事也
  惟一月壬辰旁死魄
  旁死魄初二日也明生而魄死旁近也古者以事繫日此特紀於魄者古史欲為萬世之計日者在天常著之象歴久而必差所以堯典史官以星紀事歴或有差日與星無或差之理此聖賢經逺之慮也大抵出師必先期一日整辦軍容初三日將往伐商則初二日正整軍之日止書一月壬辰其下不書事者見武王素辦不待臨時所謂師出而人不知也
  越翼日癸巳王朝步自周於征伐商厥四月哉生明王來自商至於豐乃偃武修文
  翼日壬辰之次日也厥四月哉生明王來自商至於豐其四月初三日也王方自商歸鎬京見武王數十日之間留於商邑整治規摹撫摩人民凡周家之政皆在於此乃偃武修文者兵端不起於武王應之而已所以平定即偃武也豈如唐太宗遼東之役哉
  歸馬於華山之陽放牛於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示天下不復事武之意然牛馬非盡歸放也所謂天子十有二閑與丘甸軍賦之法自不可廢但歸放當時伐紂之役所興調者耳使武王盡歸馬放牛則異時四征弗庭以至管蔡之誅將何所用如後世蕭俛段文昌銷兵一有禍亂遂不可支吾示之一字有意但示不復用兵之意於天下武王至此示生意於天下所謂天地之大德也
  丁未祀於周廟邦甸侯衞駿奔走執豆籩
  與舜歸格於藝祖同意舜廵狩而歸茍有一諸侯不順一土地不治舜之心如何哉武王伐紂茍有一毫不盡豈能對越在天天下諸侯皆駿奔走執豆籩亦與武王同此心也
  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
  武王伐紂非武王之事乃天地山川有責於我我盡其責至於功成乃大告於天地山川耳又以見武王之心與天地神明為一
  既生魄庶邦冢君暨百工受命於周
  諸侯至此皆洗心滌慮於武王而受命然諸侯受命於周其理易見武王之受命於天無聲臭之可聞武王於何受之學者所當思也
  王若曰嗚呼羣後惟先王建邦啟土公劉克篤前烈至於太王肇基王跡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誕膺天命以撫方夏大邦畏其力小邦懐其徳惟九年大統未集予小子其承厥志
  武王謂伐紂非已之能自公劉太王王季篤前烈基王跡勤王家建之啟之有自來矣太王王季稱王者追王之也文王能成其勲大受天命以撫綏方夏大邦畏其力小邦懐其德非於大用力而小用德也文王地止百里甲兵不多力亦有限獨德為有餘固不以力加人亦未嘗以德而求人之懐也德之所施各稱其冝於大邦自見其德威之可畏於小邦自見其同仁之可懐而已惟九年大統未集猶曰大勲未集也予小子其承厥志言我小子何所為其承祖父之志耳
  厎商之罪告於皇天后土所過名山大川
  聖人心與天地神明為一莫非一理在上則為天在下則為地其流通則為川其停峙則為山其亶聦明則為君實一理耳故黙與天地神明相為賔主相為酬酢
  曰惟有道曽孫周王發將有大正於商
  武王不敢自居皆歸於祖故自稱有道曽孫承祖宗之志將以大正商之不正
  今商王受無道暴殄天物害虐烝民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藪
  輔相天地賛其化育撫摩人民此君職也紂則反是天物當賛育也而暴殄之烝民當撫摩也而害虐之乃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藪如言天下之惡皆歸焉大抵水流濕火就燥紂為惡之主故天下之惡皆於紂而聚
  予小子既獲仁人敢祗承上帝以遏亂略華夏蠻貊罔不率俾恭天成命
  命者天地之心也仁人則盡天地之心者惟其既𫉬仁人故敢敬承上帝之命以遏絶暴亂之封略謂伐紂也華夏蠻貊罔不率俾俾者使也華夏蠻貊庸蜀羌髳之𩔖也恭天成命謂天已成誅紂之命已成之命言天斷欲誅紂也
  肆予東征綏厥士女惟其士女篚厥𤣥黃昭我周王天休震動用附我大邑周
  武王既以此安士女之心士女亦以此昭武王之心上言祭祀此言民歸人君民神之主民歸神亦歸也天休震動用附我大邑周其士女篚厥𤣥黃即天休之震動也
  惟爾有神尚克相予以濟兆民無作神羞
  聖人與神明貫通故臨之若在上質之若同體言以濟兆民見武王伐紂我無與焉可以見武王之心也
  既戊午師逾孟津癸亥陳於商郊俟天休命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㑹於牧野
  先時後時皆非俟天休命必甲子昧爽紂率其旅若林會於牧野然後往伐所謂俟天休命也若先時而動乃武王私意之動耳
  罔有敵於我師前徒倒戈攻於後以北血流漂杵所謂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夫民今而後得反之也當時止逋逃之人與紂俱生死耳其餘人心皆歸武王故前徒倒戈攻於後以北紂之兵前自殺其後逋逃之人血流漂杵孟子言吾於武成取二三䇿而已仁人無敵於天下何其血之流杵也孔子定書而存此語聖人於書達觀大義不謂有此一語能害天地曰生之大德而當時實事亦不可沒也如春陽時和氣周徧間有雨雹豈害其為春孟子當殺人盈城殺人盈野之時恐時君或以藉口故於其原而止遏之
  一戎衣天下大定
  戎衣一衣天下即定矣
  乃反商政政由舊
  武王不別創為周政也止反商之舊政使天下復見六七作之君之政令而已
  釋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閭
  此天地重開之意也箕子之賢紂反囚之武王則與之釋比干之忠紂反殺之武王則封其墓商容亦賢人也表其閭巷以旌之
  散鹿臺之財發鉅橋之粟大賚於四海而萬姓恱服財在天下本流通之物粟在天下本養人之具下之供上九貢九職自有常數紂私為已有聚之於鹿臺積之於鉅橋武王散之發之使流通飬人者各復其當然耳先儒或謂武王以此結天下之心是以利心量武王也利者天下之利紂以私意聚之武王以公心散之大賚於四海而萬姓恱服自然之理也
  列爵惟五分土惟三
  公侯伯子男五等之爵也武王建萬國親諸侯使小大相維在外之政也三代以前疆理之政明一夫受田百畝小大貴賤各有定分不可兼併聚斂掊尅止紂一人控天下之樞故其惡熾自阡陌既開彊家大族自相吞奪始田侯田宅侯宅天下不知其幾紂矣
  建官惟賢位事惟能
  此在內之政也用人當盡用賢者葢天工人代非賢安可至於位事則各隨其能大抵賢人不比聖人事事能之或有能此而不能彼者必因其有是能則任以是職
  重民五敎惟食喪祭惇信明義崇德報功垂拱而天下治
  五敎者五常之敎也食者衣食足而後知禮節也喪者慎終追逺之義也祭者報本反始之義也惟於此三事敎之者皆良心之所自發也王者之治不過敎飬而已武王至此夫何為哉有信者則惇之有義者則明之有德者則崇之有功者則報之使萬物各得其所垂拱而天下自治可以見武王能還唐虞風俗於千載之下夫相去既數百年氣象不同矣而終篇一語堯舜無為之治乃恍然而若存耶





  増修東萊書説卷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説卷十七   宋 時瀾 撰
  洪範第六       周書
  武王勝殷殺受立武庚以箕子歸作洪範
  殷之當勝紂之當殺武庚之當立箕子之當以歸並行而無心循天命之正由至公之理也上三語所以撥天下之亂下一語所以反天下之正勝殷殺受乃應天順人為革命之舉此至大之事箕子不過區區囚奴以之歸作洪範似與上兩句輕重不同何以對言之以跡而論固有閒以理而論革命之舉固欲除天下之大害箕子之訪又欲傳天下之大法其事之重一也孔子序書與春秋同筆武王勝殷殺受孔安國曰不殺而放紂自焚也若有所解釋掩蔽誠為忠厚然不知孔子之筆自有易直正大之體聖人無心因其所遇春生秋殺各行其時耳以箕子歸以之一字不可不深求也箕子與微子比干言人自獻於先王我不顧行遯是無歸周之意矣書以箕子歸見箕子之心不歸周以箕子歸者武王也涵詠武王勝殷殺受一語洪範一篇可以黙諭涵詠以箕子歸一語微子一篇可以黙諭自武王言之見其能尊德樂道屈致賢者自箕子言之見其道統在身欲遺百王之範未嘗渝其不歸周之意而又不得而不言也
  惟十有三祀王訪於箕子
  十有三祀見箕子不忘商之意商以年為祀箕子言商其淪䘮我罔為臣僕義不為異代之臣矣道統在身不得不為武王陳洪範故以年為祀又見聖賢於君臣之際毫𨤲不忘武王不敢嫌也王訪於箕子不敢屈而致也武王之尊徳樂道如孟子所謂大有為之君必有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也
  王乃言曰嗚呼箕子惟天隂隲下民相恊厥居我不知其彞倫攸敘
  乃者武王不敢輕其言又嗟嘆以發之惟天所以黙相下民使之和合各得其居上棟下宇夏葛冬裘飢食渇飲者是孰使之然哉人君代天理物輔相裁成之責甚重而我不知彞倫之所由敘茍不知彞倫攸敘輔相裁成何賴焉武王天命已定乃自視君職之缺然如湯既克夏曰俾予一人輯寧爾邦家朕未知𫉬戾於上下輯寧者相協之謂聖人相傳之心一也君職在焉曰未知曰不知所以無愧於君職也且武王豈真不知邪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文武周公道統已在況親得之於文王之正傳又有周公為之左右輔相安有不知觀其言曰惟天隂隲下民相協厥居茍其習不察行不著將以下民為自生自養烏知天之隂隲者哉武王蓋灼見聖學之無窮也大抵堯舜禹湯文武相傳之道統則一其間節目必有本原所以堯舜禹曰若稽古傅說告髙宗曰學於古訓而武王必證於箕子
  箕子乃言曰我聞在昔鯀陻洪水汨陳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範九疇彞倫攸斁
  乃者有紬繹之意蓋箕子亦得於遺言大訓老師宿儒非能以臆說也武王不敢輕問箕子不敢輕說兩雲乃言洪範大體可見矣箕子欲言九疇先於根本推之洪水之害正當䟽通鯀反陻塞之故汨陳其五行水者五行之一水陻而五行皆汨見五行同一源也汨其一則五者皆失其性矣帝乃震怒見帝本無怒鯀自汨陳其五行乃從而震怒之不與洪範九疇彞倫攸斁堯舜之時法度彰禮樂著彞倫未嘗斁也止於鯀身言之耳謂鯀自汨一身之五行自斁一身之彞倫如草木發生一枝一葉之閒又自有隂陽也於本根何傷哉
  鯀則殛死禹乃嗣興
  殛鯀用禹者舜也今但言鯀則殛死禹乃嗣興見舜由其理之當然當時所為皆有天下而不與之意
  天乃錫禹洪範九疇彞倫攸敘
  前必先言鯀汨陳五行然後不畀洪範九疇至於言禹但云禹乃嗣興天即以洪範九疇錫之中閒工夫所以異於汨陳者不復指名何也此所謂天本非在外九疇彞倫自有常敘不可加一毫人為於其閒鯀作為而汨陳之所以攸斁禹行其所無事自然攸敘
  初一曰五行
  太極動而為隂陽隂陽布而為五行五行上既有隂陽隂陽上又有太極何以即言初一曰五行當深究之萬物無不有初未嘗息也故謂之五行
  次二曰敬用五事
  五事貌言視聽思也五者當敬而用之以敬為主曰五事者言人當從事於此也
  次三曰農用八政
  農厚也
  次四曰協用五紀
  協和也八政在人者五紀在天者先八政而後五紀者見君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也
  次五曰建用皇極
  皇者極之體由其大則中可見正其中則大可有謂皇極之道布在天下本無虧欠必有待人君建立其極如論語所謂人能𢎞道非道𢎞人
  次六曰乂用三徳
  三徳者皇極之用時中之道也出而為治又當以剛柔正直之三徳權其時而用之
  次七曰明用稽疑
  前所言本末已備似已無疑可以稽考至次七復謂之稽疑者見聖人至公之體不敢自信茍泰然以為無疑可稽即非所謂皇極矣明者明白洞達不蓄疑也
  次八曰念用庶徵
  證之於天念者此心之不忘也
  次九曰嚮用五福威用六極
  嚮此者用五福以勸之背此者用六極以威之此善惡殃慶之理而聖人財成輔相之道也
  一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
  天一生水地二生火以下皆天地之數也五行無物不有
  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爰稼穡五行本然之性也
  潤下作鹹炎上作苦曲直作酸從革作辛稼穡作甘五行自然之用也不可移易聚於物發於聲凝於味皆自然也當思其所以然者
  二五事
  五事形色天性也聖學精㣲所當從事於此者故謂之五事
  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視四曰聽五曰思
  貌者人君之動容貌天下視之以向背也言者王言惟作命惟口出好興戎天下視之以從違也故先之至於視聽有物然後能視有言然後能聽故次之思則五事之主也孔子告顔淵之目先視聼而此則先貌言蓋顔子為已之學舉目皆用工之地也故視聽為先此乃人君先天下之道故貌言不得不先
  貌曰恭言曰從視曰明聽曰聦思曰睿
  此形色天性之美也謂之曰者本然之體非有所待如水曰潤下之𩔖也有貌則有恭貌本恭不恭則非所謂貌矣餘亦然
  恭作肅從作乂明作哲聦作謀睿作聖
  改為曰作用工之地各由其本然而修之以成徳也雖待於用工亦因其自然之理故恭之所作其徳為肅不可以作乂餘莫不然其體用與五行一也
  三八政一曰食二曰貨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賔八曰師
  聖人於衣食稍足之時即有以教之所以食貨之後繼之以祀祀者教之祭祀使之報本反始而敬其所自出古者立國則先宗廟作服則先祭服作噐則先祭器皆此意也司空者度地以居民既得其居設司徒以教之非至此而始教也教祀之時已發其本然之心矣司徒又教以禮樂射御書數委曲纎悉也六曰司寇有不率教者方從而刑治之司寇以上所謂內治七曰賔八曰師所謂外治賔客之好賔則盡之兵伐之事師則盡之外治不過此二者
  四五紀一曰嵗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厯數嵗所以統月月所以統日日者星辰之大厯數則歩占之以敬授人時此五紀之常道也
  五皇極皇建其有極斂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
  龜山謂極其大則中可求正其中則大可有皇極之道固不為堯存而桀亡然非人君有以建之則能者順之以取福不能者敗之以取禍何以各歸其極惟人君建其極於上故能斂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民始均得矣福非外求只皇極之道便是所以斂所以敷不可不詳味也
  惟時厥庶民於汝極錫汝保極
  人君萬民之取中者使一人不得於中人君之職即有所虧庶民皆歸於極乃庶民錫汝人君以保極也錫者上下之通稱如師錫帝曰禹錫元圭皆下錫上之謂
  凡厥庶民無有淫朋人無有比徳惟皇作極
  民言其在下者人言其在上者如臯陶既言知人又言安民也淫朋之惡易見至於比徳茍相比為善何以不可蓋比則私也雖為善而亦非皇極矣
  凡厥庶民有猷有為有守汝則念之
  所謂不以一已為親而以理為親也
  不協於極不罹於咎皇則受之
  雖不合於中儻不至於罹其凶咎者亦當大受之
  而康而色
  和其顔色所謂載色笑匪怒伊教也
  曰予攸好徳汝則錫之福時人斯其惟皇之極
  民有言我所好在徳者汝即當錫之以福非謂錫之爵祿土田凡使之歸極復其固有即錫福之謂也如此則時人斯其惟皇之極然則聖人亦費委曲成就之力邪非聖人之有心皇極之道自當爾也
  無虐煢獨而畏髙明人之有能有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
  煢獨之人易以虐之謂懦弱而不能自彊者髙明之人易以畏之謂過中者中庸賢者過之之謂如煢獨之人以為不足録髙明之人以為不可教則是遷就退避非皇極之道矣凡人有能有為即使之陳其所行以𫉬用於上如此則邦日至於昌盛
  凡厥正人既富方榖汝弗能使有好於而家時人斯其辜
  凡純正之人既道徳純備方進於充實斯人也汝若不能使有好於而家則時人斯其辜天之生先知先覺蓋欲其覺後知後覺也若不置於人上是不能使有好於而家正人既不用則時人必受其辜
  於其無好徳汝雖錫之福其作汝用咎
  儻無好徳之人君彊錫以福其作汝用咎如後世人君以為君有廣大包容之道不別君子小人兼包並容及其後也薰蕕雜處賢否混淆非獨彼有罪咎亦我自作其咎也
  無偏無陂遵王之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
  三曰遵者用工之地也雖雲無偏無陂無作好無作惡又必遵王義遵王道遵王路正孔子無適無莫義之與比之意也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不必分別反覆吟詠皇極爾
  㑹其有極歸其有極
  㑹如㑹聚之㑹皇極之衆理惟先有所㑹然後能有所歸歸如歸宿之歸
  曰皇極之敷言是彞是訓於帝其訓
  自此而下箕子再言皇極之道謂此彞此訓非我所自作乃帝之訓也
  凡厥庶民極之敷言是訓是行
  庶民不可視為空言必當循習踐履此訓可也
  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
  不言近皇極而言近天子之光者天子既建極則天子即皇極也復初九不逺復二即言以下仁也蓋克已復禮為仁初既能復禮即仁矣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為民所極者皇極之道備於此矣言天子職分如此
  六三徳
  上所言者大中之體至此言大中之用所謂時措之宜觀時㑹通之義也人皆謂剛柔非皇極之徳不知所以用剛柔者乃欲民歸於中也正所謂舉偏補弊如易之大過理本無過大過者乃所以使之無過也
  一曰正直
  言皇極本體然也
  二曰剛克三曰柔克
  言皇極之用然也
  平康正直彊弗友剛克燮友柔克沈潛剛克髙明柔克平康之時則循其自然行其所無事以正直之道治之至於彊弗友謂暴很而不能從者則以刑法治之燮友謂順從其政治者則以爵賞旌勸之大抵世異道降有彊弗友之人則有順從政教之人天下之理常對立有逆則有順有向則有背若平康之時則孰為彊孰為燮也沈潛者深沈重厚之人所少者發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蹈厲故當以剛勝髙明者有材之人所少者小心遜志故當以柔勝上二句治之也下二句教之也人君兼治教二事彊弗友之人當以剛治之燮友之人當以柔治之沈潛重厚之人從而教之以剛髙明有材之人從而教之以柔皆欲其歸於中也後世不識所謂中者往往於臨事之時至於膠固而不知權權者非中之外別有權也未可與權是不中也故孟子曰執中無權猶執一也
  惟闢作福惟闢作威惟辟玉食臣無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於而家凶於而國人用側頗僻民用僭忒
  中者天下之大本人君者亦天下之本福威玉食當出於君茍又出於臣是二本也二本則非中亦非權矣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小而卿大夫則害於家大而人君則害於國在野之人則側頗僻以至於植黨懷私下而庶民則僭忒而至於心流志蕩矣
  七稽疑
  皇極既敷衆理皆備人君至此若無疑可稽方且稽之於龜筮者聖人公天下為一體不以一身之無疑遂謂無事可稽見工夫之無窮也
  擇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曰雨曰霽曰蒙曰驛曰克曰貞曰悔
  必曰擇者聖人之占卜與後世異聖人占卜假蓍龜以寓其神蓍龜者至公無私之物必擇卜筮之人其至公無私與之無間然後可以通乎蓍龜惟能如此然後乃命卜筮曰雨其兆如雨曰霽其兆如雨之霽曰蒙其兆隂黯曰驛其兆絡繹不連屬曰克其兆交錯曰貞內卦也曰悔外卦也
  凡七卜五占用二衍忒
  卜則用五者占則用內外二卦衍忒謂曰雨曰霽曰蒙曰驛曰克皆有定體至於定體之外有差忒者卜筮人當推衍之
  立時人作卜筮
  謂必立是人作卜筮之官以其處心之公燭理之明故能推詳吉凶苟非是人差忒之際安能衍乎
  三人占則從二人之言
  有至公無私之人為卜筮之官然後可以從二人之言若非其人言雖同其可從乎
  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卜筮大疑如盤庚之遷都成王之誅管蔡是也
  汝則從龜從筮從卿士從庶民從是之謂大同
  天下之理聖人與天地萬物為一所謂大同者無一事之不該無一理之不順無一處之不合也
  身其康彊子孫其逢吉
  自然流慶無窮也
  汝則從龜從筮從卿士逆庶民逆吉
  又於下一等言之汝則從龜從筮從卿士逆庶民逆其事亦吉五者之中三從二逆從之理多吉之所在也然於三從之中必龜筮皆從乃可蓋龜筮無心之物既已皆從它雖有逆卿士庶民或者別有私心未可知也如盤庚遷都心已無疑卜稽如台獨卿士庶民懷居而不肯遷何妨於吉
  卿士從龜從筮從汝則逆庶民逆吉
  此與周公管蔡之事同當時成王未知民亦罔不反曰艱大獨在朝大臣與二公及卜筮知之其事終於吉也
  庶民從龜從筮從汝則逆卿士逆吉汝則從龜從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內吉作外凶
  人君洗心滌慮假至公無私之物以寓吾之誠惟龜與筮皆從庶幾足以驗吾無一毫之未盡若龜從而筮不從必其尚有未盡者故作內吉如祭祀之事則可作外凶如征伐之事則不可
  龜筮共違於人用靜吉用作凶
  謂卿士庶民皆從汝又自從獨龜筮二物不從若不必拘於枯莖朽骨矣古人卜筮不與後世同龜筮之不同則是揆之於理有所未當人巳雖從終未免於人為守常則吉一有所動作則凶此義此理至精至微天下舉以為然不知又有未然者歟
  八庶徴曰雨曰暘曰燠曰寒曰風曰時五者來備各以其敘庶草蕃廡一極備凶一極無凶
  皇極之道可謂完備無偏倚矣又察於至明驗於至微自曰雨至曰時天象森列至明可見庶草蕃廡微細之草尚至於茂盛則其它必無差忒一極備凶一極無凶謂一者備極過多一者極無不至皆凶也
  曰休徴曰肅時雨若曰乂時暘若曰哲時燠若曰謀時寒若曰聖時風若
  肅時雨若者肅謂收歛無散漫故時雨若乂時暘若者乂謂明辨故時暘若哲者不闇昧故時燠若謀者深治故時寒若聖者鼓舞動盪故時風若各以其𩔖應也為於此則彼必應人君之氣即天地之氣若鼔之應桴響之從聲也
  曰咎徴曰狂恆雨若曰僭恆暘若曰豫恆燠若曰急恆寒若曰蒙恆風若
  狂忒顛倒則恆雨若躁急則恆暘若逸豫則恆燠若廹切則恆寒若蒙闇則恆風若以蒙視聖不啻如千萬里之逺何為以蒙對聖蓋純一未發之蒙能養其正即作聖之功故易言蒙以養正聖功也
  曰王省惟嵗卿士惟月師尹惟日嵗月日時無易百榖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日月嵗時既易百榖用不成乂用昏不明俊民用微家用不寧
  嵗功有統紀治功亦有統體前所言天之應也此所言人之為也謂王之職如嵗之統十二月王在上為百官之統必當省察其所以與嵗同者卿士惟月各為其屬之長師尹惟日又統十二辰嵗月日時無易上下各安其職則百榖自然成治自然明俊民自然章國家自然平康苟日月嵗時既易上下各踰其位則百榖遂不成治遂不明俊民遂微所謂邦無道卷而懷之國家遂不寧矣
  庶民惟星星有好風星有好雨日月之行則有冬有夏月之從星則以風雨
  庶民陳列在下如衆星森布在上星有好風好雨之不同庶民亦有嗜慾之不同日月之行有冬有夏自有統體若不可有所徇而經箕多風離畢多雨汲汲於從星何也然則安可謂治之自有統體而恝然不從民欲乎
  九五福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徳五曰考終命六極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憂四曰貧五曰惡六曰弱
  皇極至此已備人君垂拱無為而已所謂壽富康寧攸好徳考終命非自外至所謂凶短折疾與憂貧惡弱咸其自取順天下之理者自與福㑹拂天下之理者自與極㑹聖人建極於上如天正一元之氣而舉世之人自以向背而吉凶者何可齊也五福不言貴者在外之物也弱何以與六極之數蓋弱者天下之大害學者之大患人之所以不能自彊為善或牽引入於惡而不能自拔者皆懦而無力者耳故特以弱立於六極之終大抵為善主於剛萬惡之源主於弱
  武王既勝殷邦諸侯班宗彞作分噐












  増修東萊書説卷十七
<經部,書類,增修東萊書說>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説卷十八   宋 時瀾 撰
  旅獒第七       周書
  西旅獻獒太保作旅獒
  惟克商遂通道於九夷八蠻西旅厎貢厥獒太保乃作旅獒用訓於王
  武王既克商通道於九夷八蠻舟車所至霜露所墜莫不來王曰通道者王化流行至於無外其道自通非求通之以為逺畧也曰遂者紂在上周之化有所限惟克商故化遂行而道遂通也西旅厎貢厥獒貢其土之所有非以獒為異而特貢也太保即作旅獒召公之意深矣武王固嘗歸馬放牛驅虎豹犀象而逺之至此豈為珍禽奇獸所惑太保所以勤勤致戒者恐武王於所已知已能輕忽之心或生大抵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茍不警戒此心必怠則歸馬放牛與納獒至相近惟警戒日新則聖徳日進無疆矣況創業之君茍有一毫之失則非所以垂統於後其後世之君即有丘山之害此正謹始之時召公安得不戒
  曰嗚呼明王慎徳四夷咸賔
  明王慎徳旅獒一篇綱目也四夷所以咸賔者正以明王能慎其徳耳慎徳者百聖心傳之妙堯之允恭舜之惟帝其難禹之克艱厥後湯之慄慄危懼皆慎徳之功也
  無有逺邇畢獻方物惟服食器用
  逺邇供貢帝王一統之分也作貢制貢其義精詳逺人來享在所作所制之外者惟服食噐用宗廟朝廷賔客所當用者則受之外此則不受蓋謂慎徳所以致其貢若因方物之至而納玩好之物則生荒怠之心而失始初慎徳之意矣
  王乃昭徳之致於異姓之邦無替厥服分寳玉於伯叔之國時庸展親
  聖人公天下以為心天下之物與天下之人共之非如秦皇以四海獨奉一身也然至公大同必文理密察自有差等又非如夷子之二本而為無差等之愛也凡逺方所貢方物王必分賜異姓之邦但昭徳之致耳如成王賜肅慎矢於陳是也無替厥服者使之因邦賜之義思所服者何事而敬守王度也寳玉則分於伯父叔父之國時庸展親親之意如魯之寳玉大弓是也親踈之所以不同蓋一視同仁之道也
  人不易物惟徳其物
  均是物也徳之存否異焉其義在徳而不在物故不使物易其徳必當有徳以將之使誠意寓於物之中異姓同姓因物以見聖人之徳不為珍異所易故桀紂以是物分人人止見其物堯舜以是物分人人皆見其徳矣
  徳盛不狎侮狎侮君子罔以盡人心狎侮小人罔以盡其力不役耳目百度惟貞玩人䘮徳玩物䘮志志以道寧言以道接
  聖賢之言體統具舉本末完備非如後世人臣諫一事止於一事言之無力聽之不切而意味亦短太保欲言武王受⿱敖大 -- 獒而自狎侮言之大凡狎侮之病必盛徳之至動容周旋中禮之人則無之下是或未必免狎侮之病病有粗有細有難見者有易見者粗者不過固滯於物其理易見細者則下視一世謂天下之事在我來則漫應之此為難見狎侮君子君子豈能為用色斯舉矣髙蹈逺引望望然去之矣狎侮小人小人微賤固驅於君上之威不得不從然心之所不悅服豈能盡其力哉不役耳目百度惟貞人之一身心之官為主內不能有所主而狥其外則為耳目所役而百度安得而貞貞者虛心無物之謂也隋煬(「旦」改為「𠀇」)帝役於聲樂心止在於聲樂漢武帝役於宮室心止在於宮室其它無不懈弛人君者萬化之本原也本原宅於至正念慮無一毫之失然後不為耳目所役而百度自歸於正玩人䘮徳玩物䘮志即狎侮之害也動侮人之念者必謂我姑如是心本不然殊不知此心之發敬乎不敬乎彼之所喪甚小我之所䘮甚大矣夫志者氣之帥也玩物則志䘮志通天地貫金石徹古今茍玩於物安有所謂志盡私意耳志以道寜言以道接此用工存養之地也志以道寧如孟子所謂持其志之意以道寧者非外有所謂道即所謂勿助長也言以道接天下之言散漫如此儻不以道接何以知其淫邪故於志言寧言言接道非自外求而至以此理寧之以此理接之而已
  不作無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貴異物賤用物民乃足犬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奇獸不育於國不寳逺物則逺人格所寳惟賢則邇人安
  天下之物有限人之精神亦有限不作於此則作於彼不貴於此則貴於彼無益既不作則必於有益而用工有益者固所以為功也異物既不貴則必於用物而加意用物者固足民之實也蓋志既以道寧言既以道接行其無事胷中純一理之所宜心之所安當為當捨各歸其分無益非勉彊於不作異物非有意於不貴揆諸理既背遇諸心自不相契也犬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奇獸不育於國人物自然之理也不寳逺物則逺人格所寳惟賢則邇人安自古中國所以不能服逺者不過貪而已曹丕求明珠而孫權不服周穆求白狼白鹿而方物不至惟不寳逺物則識賢者之門庭趣味乃可寳之真者天下之理固消長也
  嗚呼夙夜罔或不勤
  此明王慎徳之工夫也早夜罔或不勤罔或者言不可頃刻之不勤也暫有止息則非慎徳矣茍健而無息原泉混混不舍晝夜耳目之私何由而移玩好之物何間可乘
  不矜細行終累大徳
  不矜細行精密體察之工夫也矜者矜持之矜不矜者甚細終累者甚大不矜者在於行終累者在於徳必也一嚬一笑一動一作至纎至悉精密體察蓋行之細者易於忽忽而放過則離心之本體本體既離豈不為大徳之累
  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聖人之用力無有止時一簣之未至尤易以虧召公之言至此尤切武王受文王之教以聖徳復受天命九夷八蠻皆來賔服王業巍巍如此可謂為山至於九仞矣然天下之事滿則必傾武王必常保持此心當此之際一毫不察即亢龍而有悔矣聖人之心常不足常不巳雖至於堯舜猶有不足之意當為之事何時而已一簣未盡之工夫常在非謂止少一簣加之而足愈為而工夫愈有聖人之心常若一簣未盡蓋王業則有成聖人之心未嘗有成也
  允廸茲生民保厥居惟乃世王
  觀允廸之語見聖賢之言非如後世姑言之而已謂信能行茲生民方𫉬保其居而可以世其王業人君萬化之原一毫不盡生民即墜於塗炭即非所以創業垂統為可繼之道一人之所繫而體統之相關如此也以武王之聖召公作書猶警戒如此學者以眇然之身應方來之務可不服膺是訓
  巢伯來朝芮伯作旅巢命
  金縢第八       周書
  武王有疾周公作金縢
  既克商二年王有疾弗豫二公曰我其為王穆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公乃自以為功為三壇同墠為壇於南方北面周公立焉植璧秉珪乃告太王王季文王史乃冊祝曰惟爾元孫某遘厲虐疾若爾三王是有丕子之責於天以旦代某之身予仁若考能多材多藝能事鬼神乃元孫不若旦多材多藝不能事鬼
  天命所在壽夭短長皆有定數武王之疾周公聖人也豈不知天命而欲以身代其死謂周公出於一時忠愛不暇顧理者非也於此可以見天命一原之理蓋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莫之為而為周公之聖誠意不已亦莫之為而為故其道並行而不相悖二公之欲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周公豈欺二公而自卜以為已功乎以周公為親賢惟周公當任此事揆之臣子之義不然謂死生人之所難惟周公能處此而二公不能與本文亦不恊也書文甚明學者不察耳周公之卜但公家自舉之禮二公之欲卜將動朝廷之典如王與大夫盡弁之𩔖也觀公乃自以為功與為三壇同墠則可知矣太王王季文王去武王未逺當在昭穆之數則禱在宗廟何必為壇墠去祧為壇去壇為墠周公所以特為壇墠者則知不敢禱於宗廟而自禱也如二公之請則動朝廷之禮禱之宗廟驚動上下而武王之病革矣以先王之心體之豈不戚乎珪璧者所以禮神冊祝者今祝版之𩔖周公誠意盡寓於此元孫某武王也周公對神當稱其名此書作於成王之時周人以諱事神故避其名也常人節宣衛養不得其道故疾皆自致聖人道徳充足血氣和平節宣衛養皆適其冝偶與天地之戾氣相遇而成其虐害之疾耳丕子元子也武王為天之元子受天之命而建基業平定天下固武王之責也然三王先受命而武王終之武王之命不延則不能終三王之業是亦三王之責不盡也然則武王之責乃三王之責故欲以身代武王之身周公自思其它皆與武王同惟材之與藝恐猶多於武王可以代其死而事鬼神予仁若考者與聖人同也求其實多者惟材藝耳此公之實言
  乃命於帝庭敷佑四方用能定爾子孫於下地四方之民罔不祗畏
  此武王之職也武王既受命於帝庭而能敷佑四方又能定爾子孫於下地至於四方之民罔不祗畏可不延其命使終其職乎下地指當世而言自天視之則為下也周公之禱不言武王但言子孫及四方之民存吾順事沒吾寧也武王命之長短順受其正何禱之有禱者非武王畏死亦非周公畏武王之死武王一身乃周家社稷人民所繫此為天下萬世人民禱也
  嗚呼無墜天之降寳命我先王亦永有依歸今我即命於元龜爾之許我我其以璧與珪歸俟爾命爾不許我我乃屏璧與珪
  非與三王為要約也周公誠意之至自及於此爾之許我則以璧與珪歸待爾之命爾不許我則屏璧與珪謂不復事神也蓋武王喪則周之基業必墜雖欲事神不可得也
  乃卜三龜一習吉啟籥見書乃並是吉
  非三卜也三王之前皆有一龜卜之皆吉龜三而吉一故曰一習吉卜不習吉與此不同及見其書亦並是吉並者大同之謂也
  公曰體王其罔害予小子新命於三王惟永終是圖茲攸俟能念予一人公歸乃納冊於金縢之匱中王翼日乃瘳
  公曰觀此體王其罔害命可延矣我小子新受命於三王言再得永其年以圖終其業茲可待武王之疾瘳能念予一人矣納冊於匱中國家之常典古者敬神凡卜筮之物皆不敢䙝既畢則藏之非周公特藏之留為後來自解之計也
  武王既喪管叔及其羣弟乃流言於國曰公將不利於孺子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無以告我先王周公居東二年則罪人斯得於後公乃為詩以貽王名之曰鴟鴞王亦未敢誚公
  此已後史官記周公之始末合其流言之本為一篇管蔡及羣弟流言於國非周公待之不至由其資稟卑下以小人之心量聖人實有所不諭也四凶在堯朝不聞其惡至舜時乃露管蔡在武王時不聞其變至周公時乃動蓋其資稟卑下遇事則發我之弗辟我無以告我先王見周公之不得已也舜之待象周公之待管蔡其事雖異其心則一何者象欲害舜不過舜之一身耳當成王之㓜安危之機正決於此事關社稷豈得不誅故舜之不藏怒宿怨與周公用辟一也周公居東二年方是時內而王㓜外而四國倡亂周公何所恃而敢出征至於二年之久見周之十亂尚有如二公可以委付內事如周公之在左右也古者羅列賢士尊敬舊徳正為此時也況成王童蒙流言方播其心未免疑惑茍無二公則未必不信讒而咎周公公安得二年安然而居東蓋二公其間調䕶之力也後世秉權之臣安敢頃刻而去君側舉足左右事變反覆曽不旋踵其故何哉周公之權至於攝政可謂重矣一旦東征之出畧無遲疑居東二年君與同列無間可開至公之心權勢之際本無適莫而流言之變猶不免所居之難蓋如此也至於作鴟鴞以貽王而王亦未敢誚公所謂未敢者即改悔之根本也觀豳風之詩曰周大夫刺朝廷之不知謂之朝廷則非特成王不知二公亦不知矣二公非不知周公也成王方在未敢之時可以此可以彼使二公一旦迫之從則幸不從則不可繼矣大抵人君苟有未敢之意且當培養使厚待其一旦翻然自悔悟可也周大夫之刺亦不為過成王未知周公則二公豈得為知周公哉成王知則二公始為知周公矣此君臣一體之義
  秋大熟未穫天大雷電以風禾盡偃大木斯㧞邦人大恐王與大夫盡弁以啟金縢之書乃得周公所自以為功代武王之説二公及王乃問諸史與百執事對曰信噫公命我勿敢言王執書以泣曰其勿穆卜
  天人之際閒不容髮成王之心方將悔悟天即變動王與大夫盡弁將卜以求天變故開金縢之匱偶見周公代武王之説且周公之卜成王固不知二公何為不知或以為二公固知之欲因卜使成王開此書以為公自解之計姑問諸史與百執事是以詐心逆聖人也當時周公既使二公不必與二公即不復與不惟不敢問周公亦不敢問百執事公命勿敢言見周公誠意感人之深至此而猶不言是孰使之然哉
  昔公勤勞王家惟予沖人弗及知今天動威以彰周公之徳惟朕小子其新逆我國家禮亦宜之
  成王自悔之辭也當周公之作詩成王非不朝夕觀省猶不能無疑此則幡然而悔何也公詩雖切乃公之言天意昭示則王之自悟也我小子當洗濯自新以逆周公亦非加厚國家之禮所當然耳
  王出郊天乃雨反風禾則盡起二公命邦人凡大木所偃盡起而築之嵗則大熟
  見天人之驗至切也
  増修東萊書說卷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卷十九    宋 時瀾 撰
  大誥第九       周書
  武王崩三監及淮夷叛周公相成王將黜殷作大誥武王滅殷而存其後故立武庚祿父於衛使管叔蔡叔霍叔監之謂之三監武王崩成王幼周公攝政三監挾武庚及淮夷同叛於是將黜殷命遂作大誥不言武庚乃言三監及淮夷叛者蓋武庚之叛生於三監之謀欲間周公孔子灼見其情春秋一字之貶也周公相成王將黜殷作大誥者武王初崩成王幼小周公居可畏之地內而三監有不利孺子之言外而武庚挾滅商之怨搖動王室安危存亡之機在此周公大誥萬方明諭厥㫖以行天討此大誥所以作也舜殺鯀用禹不聞禹有叛舜之意至武王殺紂立武庚未幾乃叛周者舜固天討武王亦天討也此無他禹能知天武庚不知天耳亦世變風移不如古也欲見聖人忠厚之心反覆一篇可見
  王若曰猷
  猷道也始語之辭也時雖不同亦有唐虞都俞之象開導天下使聽命也
  大誥爾多邦越爾御事
  此周公討亂之規摹也武庚之叛止三監及淮夷耳何必大誥多方及御事之人蓋當時天下初定人情未安革商為周天下亦未必盡曉然知天命所在加之三監扇動為變恐亂之牽引不止於此所以大誥多方之諸侯御事之臣開曉其志諭以天意從違之理使之釋然曉悟人心有定合一無間則變無由生然後周公得以安焉而東征後世人君一方有亂出師致討絲牽繩聨亂階浸長者變端在人心故也唐徳宗時田悅始叛其後朱滔王武俊之徒叛之展轉卒無有已周公於此必大誥多方及御事之人使造邦之意明昭於天下周公誠意孚於告諭之時天下信之有素是以東征三年之乆而天下如故者由周公先有以鎮定之也
  弗弔天降割於我家不少延洪惟我㓜沖人嗣無疆大厯服弗造哲廸民康矧曰其有能格知天命
  欲伐三監先之以嘆所謂痛則呼天也天降割於我家不少延者謂武王既死三監復叛是天降災害於我國家更不少待也洪惟我㓜沖人嗣無疆大厯服者周公代成王自反自克之言大思我㓜沖之小子乃當此重禍力小而任重既弗能作哲廸導民於康安況其有能知上帝之命者乎造哲如知之曰明哲明哲實作則之哲
  已予惟小子若渉淵水予惟往求朕攸濟
  已者更端之辭言我以㓜沖小子當此禍如涉深淵之水無有津涯可畏如此予惟往求朕攸濟者雖畏之之深終不可不去必往求其濟之之道抑畏自彊兩者並行方能有濟茍不知抑畏以天下為不足平則失之輕忽不足以立事茍徒畏縮而不求所以濟之之道乃畏懦不能立事之人所以成王言若渉淵水則必求攸濟之理所謂知天命也
  敷賁敷前人受命茲不忘大功予不敢閉於天降威用敷賁謂修明典章法度賁飾前人之業増光潤飾之意也大抵守成之君茍徒保守無所増飾使祖宗之業不至光明盛大日新無疆則為不善繼矣必賁飾其業大前人所受之命茲乃能不忘所成之大功蓋繼續不已之意大者創造之實敷賁者繼述之工也予不敢閉於天降威用者謂威既用於三監若不往伐是閉天之威用也
  寧王遺我大寳龜紹天明即命
  大而天下小而一國必有大龜以為國鎮此一句大誥一篇之綱目也自始至終皆以卜為言謂武王遺我大寳龜繼紹上天之明而就其休美之命也聖人之將天命必有定見何以龜卜為信蓋聖人齋戒神明其徳以驗之於龜而龜又至神無私與聖人之心相協此天命不易之理非如後世技術之卜也
  曰有大艱於西土西土人亦不靜越茲蠢
  曰者更端之辭大艱者謂武王死所以致三監之蠢動國有大艱彼得乗之使西土之人亦憂懼惶惑不得寧靜上既言今負荷先人之業欲奉天討卜天命於大寳龜此卻言武庚三監所以作亂之由
  殷小腆誕敢紀其敘
  腆厚也殷紂既滅武王不忍其無後封祿父於衛是武王有大造於商也武庚不知周之徳方小小富厚謂有此土地即欲大敢紀其正統
  天降威知我國有疵民不康曰予復反鄙我周邦武庚固不量力矣亦天降此亂以警動我周家也天所以降此三監之亂者知我國有喪足以為疵今殷民不安乃曰我當復其舊國反鄙小我周邦為都邑鄙者如春秋鄭子産曰鄭鄙邑也之謂
  今蠢今翼日民獻有十夫予翼以於敉寧武圖功我有大事休朕卜並吉
  今蠢動之明日即有十夫來翼輔我以安寧我武王所圖之功天意之歸以賢人觀之足矣我於此必有大休美之事況朕之卜並吉人從卜從故謂之並吉商六七君涵養之厚民閒黎獻之多十夫予翼必非小小賢者皆盛徳通幽明之人不然周公亦未敢證之以為信也周公之卜異於後世之卜周公之卜吉乃在十夫予翼之後蓋先觀於人後觀於天此聖人之知本也大抵聖人之觀天命於賢愚觀之不於衆寡觀之反鄙我周人若甚衆十夫來翼人若甚寡求之賢愚商民雖多皆蚩蚩無知之衆知天之命賢人雖止於十天命人心之歸已可驗矣
  肆予告我友邦君越尹氏庶士御事曰予得吉卜予惟以爾庶邦於伐殷逋播臣爾庶邦居越庶士御事罔不反曰艱大
  此周公敘邦君御事向者議論之所言也周公知天人之心已歸卜又吉矣方敢告爾友邦君及御事言我已得吉卜爾衆當奉我伐逋播之臣爾有邦之衆乃無不謂此事之艱大
  民不靜亦惟在王宮邦君室越予小子考翼不可征王害不違卜肆予沖人永思艱曰鳴呼允蠢鰥寡哀哉謂民之不靜在爾王宮邦君之室所以自修及予小子成王自成其敬爾此事艱大不可往征王何不違其卜邦君所以有此言者一則守常習故遭變事而不知其權一則見其艱大退避而畏縮也成王明知邦君之言為非而必為之永思者人情之難咈而已見之難時也肆予沖人永思艱曰嗚呼允蠢鰥寡哀哉謂我聞汝言日夜長思其艱信蠢動鰥寡之民為可哀為民之主既永思鰥寡之受害豈得不往征聖賢無斷然阻絶人之意如此禹之徵苗益亦賛曰惟徳動天無逺弗屆使之自反不為周公之必征何也蓋苗之為惡不過一人可以修徳待其自化如人小疾調其元氣而已至於武王既崩三監淮夷又叛危疑之際不可不伐使益當此時必在十夫之數況益之言至公邦君之言安常守故畏縮不敢皆私意也
  予造天役遺大投艱於朕身越予沖人不卬自恤謂我之所為皆天之所役使而三監之叛乃天遺此重大艱難之事於朕身越予㓜沖小子不暇自恤其身必當往而伐之也
  義爾邦君越爾多士尹氏御事綏予曰無毖於恤不可不成乃寧考圗功
  始者邦君與御事之人皆勸不可至聞人君不可畏避乃復綏成王謂無為憂恤至此不可不成乃武王所圖之功成王謂義哉爾邦君及爾多士尹氏御事之人能反前日之見而綏安於我所謂義者如王義嗣徳答拜之義稱之之辭也見成王周公誠意既至訓誥既明邦君御事前日畏避不敢之心皆已洗濯而當然之理明矣
  已予惟小子不敢替上帝命
  夫天人並應卜並吉邦君之衆又已回心則上帝之命明矣我其敢不往哉
  天休於寧王興我小邦周寧王惟卜用克綏受茲命謂向者天以休命於武王興我小邦周是時武王亦惟卜用故能安受此天命
  今天其相民矧亦惟卜用
  今天其相我民況亦惟卜用安得不往
  嗚呼天明畏弼我丕丕基
  謂天之明示其威畏者乃欲輔弼我丕丕之基業如孟子謂天將降大任於是人必先苦其心志所以動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畏之者乃弼之也大抵國家多成於憂患亡於治安天雖降威不可自沮此周公之自彊亦所以畏天命也
  王曰爾惟舊人爾丕克逺省爾知寧王若勤哉
  周公於邦君御事之中提出舊人而告之謂在位之舊人逮事武王者爾大能逺察爾當時在朝亦知武王之勤勞矣豈可今日怠惰使武王之業廢壞不振乎
  天閟毖我成功所予不敢不極卒寧王圖事
  謂天保庇憂恤我周家成功至此非特武王勤勞天實扶持保䕶方到得成功地位我豈敢不盡力以終武王所圖之事
  肆予大化誘我友邦
  遂使我以大化誘我友邦君謂以前此之言誘其友邦君使至於同心也
  天棐忱辭其考我民
  天輔以成信之辭於何而見但考之於民則可見矣言民心既歸則天輔可知
  予曷其不於前寧人圖功攸終
  我何敢不於前寧人武王圖謀之功以終之
  天亦惟用勤毖我民若有疾予曷敢不於前寧人攸受休畢
  天亦惟用勤於我民所以有三監及淮夷之事亦如人之有疾大抵人或得一疾因可以得保身養生之理天以三監之叛勤勞我是乃教我以安逸之道我於此何敢不於前寧人所受休命以畢其事也
  王曰若昔朕其逝朕言艱日思若考作室既厎法厥子乃弗肯堂矧肯構厥父葘厥於乃弗肯播矧肯穫周公又以成王之意而言若昔者非古昔之昔前日之言今日舉之亦謂之昔謂昔日我往伐時蓋非輕動我心與口亦艱難長思之矣若考作室既定其宏大之規摹矣子當用力於基址基址且不肯築況肯為之立其木而成其堂乎父既菑辟其田子當種植乃有秋成之待若於種植尚不肯況能至於刈穫之時乎謂築基播種之後工夫尚多築基播種且猶不肯其後之工尚可望哉成王謂止是伐三監一事即有異同後欲相與成就文武基業將如之何
  厥考翼其肯曰予有後弗棄基
  復設喻以言之謂厥子不肯構基播種其父於敬事創業之時見其子如此其肯言我有後子孫弗棄其基業乎必言子之不肖而棄基業矣周公深體武王之心勤勞如此成王或不能平三監之亂武王之心謂何今日之事必任其責可也
  肆予曷敢不越卬敉寧王大命
  故我何敢不以我身往安寧武王所受之大命
  若兄考乃有友伐厥子民養其勸弗救
  謂三監既戕害百姓汝庶邦之衆乃保養之而不伐如人之父兄有僚友伐其子弟民豈有相勸而不救援者以人情體之也
  王曰嗚呼肆哉爾庶邦君越爾御事爽邦由哲亦惟十人廸知上帝命越天棐忱爾時罔敢易法矧今天降戾於周邦惟大艱人誕鄰胥伐於厥室爾亦不知天命不易
  成王先歎而言肆哉謂我鋪陳辭㫖爾庶邦君及爾御事之人可不聽乎爽邦由哲者通達國體乃曰明哲之人今亦惟十人灼然誠意踐履能廸知上帝之命十人即十夫也賢人能盡天地之心十夫歸則天意歸矣故湯伐桀亦曰聿求元聖與之戮力耳越天棐忱棐輔也當天下平定之時天至誠棐輔我我是時尚不敢變易其法謂不敢違天況今降戾於周邦尤不敢不從天命也惟此大艱亂之人指三監而言誕相親鄰相胥効以伐其室我不往伐爾亦不知天命不易言天意之決也
  予永念曰天維喪殷若穡夫予曷敢不終朕畝
  謂紂之為惡天本欲無遺其育武王不肯盡絶乃立武庚武庚又叛成王深思長念謂天之喪殷如穡夫之有事於田畝予何敢不終厥畝歟
  天亦惟休於前寧人予曷其極卜敢弗於從率寧人有指疆土矧今卜並吉
  謂天降休命於武王也以天命觀既歸於成王以祖宗觀武王復已受天之休又何待於卜自當從天命以東征以率循前人所指畫之疆土況今卜又並吉
  肆朕誕以爾東征天命不僭卜陳惟若茲
  今我以爾東征天命更無僭差卜之所陳亦不過如此大誥一篇之意以卜為主然始也先言十夫予翼然後言朕卜並吉中也先言今天相民然後言亦惟卜用其終亦先言天休寧人然後言今卜並吉蓋卜筮之本先人而後天此王者舉事之意參人以天非專信卜筮也
  微子之命第十     周書
  成王既黜殷命殺武庚命微子啟代殷後作微子之命
  成王黜殷命戮武庚封微子皆周公攝政東征二年所為之事也時成王㓜未與政事孔子敘書歸之成王而周公不與者聖人闡明微之理發尊王之意周公雖東征雖攝政其心未嘗有一毫之私小心翼翼皆奉王命以行天討當時天下危疑有無王之心孔子序書所以發尊王之意欲後世知征伐自天子出此經世之大法周公之本心也
  王若曰猷殷王元子惟稽古崇徳象賢統承先王修其禮物作賔於王家與國咸休永世無窮
  猷者發語之辭順道以命微子也微子者帝乙之長子也成王之命先明正義謂微子本殷之長子而當立也惟稽古者封先代之後自古皆然不特周也崇徳者謂崇夏之後所以尊禹之徳崇商之後所以尊湯之徳也徳盛者流光徳薄者流卑聖人開創基業歉然不自足必尊前世帝王後為天下表以示有所祖述之意也象賢者謂擇其後世有象先王之賢者則封之庶使當時之人因其子孫而先王典刑文獻昭然可考也此古昔至公之體成王稽法之而已若義止於崇徳而不象賢所立之不當累於其祖祖述先代之意安在哉曰𧰼者欲其盛徳之象長存而不可泯滅也統承先生命子孫賢者使繼先王之統而修其典章文物也聖人開一代之治各有一代之典禮如夏尚忠商尚質周尚文車旗正朔本末度數隨世而新周既受命商統絶矣而先王之統復承於宋周命既新商之禮物不可用矣而禮物之舊復修於㣲子承而不滅修而不廢賢存其象形容之如在而耳目之不忘也王家作賔統緒之並立而耳目之不變也可以觀三代易世至公之意後世廢興之際誅戮絶滅惟恐影響之存而人心之或不一果何謂哉況夫消息盈虛何常之有殷因於夏周因於殷損益可知其或繼周百世可知損益之理如循環茍先王禮物之不修後聖有作扶救之用何所稽考自微子至戴公厯年未逺止得商頌十二篇孔子刪詩五篇而已禮物不修之故也聖人通百世於一已其義至矣作賔於王家者聖人尊先代之後不敢以臣禮待之如舜以堯後為賔與國咸休者後世滅人之國芟夷藴崇惟恐苖裔之存為子孫害成王之命微子撫助愛養與之俱生傳之無窮公平廣大之象於此可見矣
  嗚呼乃祖成湯克齊聖廣淵皇天眷佑誕受厥命上言崇徳此乃陳湯之徳齊聖廣淵者形容之也克者百聖相傳之妙也齊謂端正直方聖謂大而化之廣謂𢎞太溥博淵謂淵深精粹四徳不可分當於此識湯之全體如於元亨利貞識乾也湯之徳盛如此所以皇天眷愛保佑誕受厥命也成王去湯五六百年矣見湯之徳如聚精㑹神於一堂之上者前聖後聖其揆一也成王深入閫域其道既同故不間於世之逺近
  撫民以寛除其邪虐功加於時徳垂後裔
  後世傳記多謂湯尚嚴商人先罰而後賞皆不知治體者也仲虺稱湯曰克寛克仁則湯開創六百年基業正在於寛所謂尚嚴先罰其亦不考證於經者歟不特湯為然自古人君立一代規摹未有不出於寛其閒有若整齊嚴肅者亦寛之用耳除其邪虐除桀之邪虐也以盛徳受天命以寛大撫天下其功既加於時其徳又垂於後如日月之明終古而不息苟本原不厚功加於時則有之安得業垂後裔乎王霸之辨其要在此伯者以機巧智術摟諸侯以伐諸侯機巧智術之窮不能以沒世王者出於公心其動以天所以徳垂後裔至於億萬斯年以此見智力有限公心無窮
  爾惟踐修厥猷舊有令聞
  成湯之道在於猷也微子之賢在於踐修厥猷也人惟工夫不實踐履不至故與道不相關㣲子能踐而修之所以舊有令聞微子之聞非自外來反求諸身踐履所至充實輝光自然彰聞其來舊矣
  恪慎克孝肅恭神人
  即踐履之實也克孝者人皆知孝然不過於口體不可謂之克克謂果能盡其道如曽子閔子克於孝也肅恭神人者敬心常存不以幽顯二其心以此心事神以此心接人豈有幽顯之異
  予嘉乃徳曰篤不忘上帝時歆下民祗協庸建爾於上公尹茲東夏
  微子之徳如此故成王周公嘉美之曰者發語之辭謂微子之恪慎肅恭未嘗一日替篤而不忘篤者微子用力之至也心有怠慢則必有渙散惟培養深厚念茲在茲乃謂之篤不忘則日新不已矣今人存心不誠稍有自立豈能勿忘躬行篤實而有光輝又恪慎肅恭無幽明之異所以上帝時歆下民祗協天人本無二理以此心對上帝上帝安得不歆以此心對下民下民安得不協恪慎肅恭上當天心下當人心矣庸建爾於上公之位尹此東夏之民所謂東夏者岐周在西今封微子於亳以𡵨周視亳則亳為東蓋微子至此可使南靣矣
  欽哉往敷乃訓慎乃服命率由典常以蕃王室𢎞乃烈祖律乃有民
  諸侯初立國不可不以正示民故先言往敷乃訓謂法度不可廢也服命者上公九服之命率由典常者率循常行之典也以蕃王室𢎞乃烈祖律乃有民非可外求日用常行大經大法率而由之即所敷之訓而可以蕃王室可以𢎞大祖業可以防範斯民矣厭常喜新者往往謂蕃王室𢎞烈祖律有民必外立法度以求新殊不知愈求愈逺也
  永綏厥位毗予一人世世享徳萬邦作式俾我有周無斁
  微子恪慎肅恭雖已甚至初膺上公之命心慄慄危懼保守此敬心可也少怠則不安厥位矣毗予一人者望微子之切也世世享徳者望其創業垂統訓廸子孫世世享微子之徳也如此則萬邦亦將觀法其侯度使我有周至於無窮矣如河潤九里自葉流根也京師者諸夏之本培其本根葉固茂盛灌溉枝葉則本根亦以繁實一體之理也
  嗚呼往哉惟休無替朕命
  往哉惟休者保養一心之意也休美也汝往之國當保養此休美無至怠惰而廢墮我之命成王戒微子之無替朕命意必恐懼警戒庶幾其心有所守今觀惟休一辭緩而不迫如在春風和氣中者大抵人心之工夫不可迫切微子以恪慎克恭之素成王既戒之以慎乃服命又戒之以欽哉義已森嚴若不使之培養深厚則必失於迫急故告之惟休從容涵養之意也雖然成王黜殷命殺武庚非小變也王室震動宗社幾危以周公東征尚必二年而後罪人斯得其為禍甚至其成功甚艱矣今觀微子一篇曽無一語及此怡然氣象和平如常時見君子所過者化封微子賢者封之耳殺武庚叛者殺之耳周何心哉周公東征出於天討殺武庚義氣也封微子和氣也
  唐叔得禾異畝同穎獻諸天子王命唐叔歸周公於東作歸禾周公既得命禾旅天子之命作嘉禾










  増修東萊書説卷十九
<經部,書類,增修東萊書說>



  欽定四庫全書
  增修東萊書說卷二十   宋 時瀾 撰
  康誥第十一      周書
  成王既伐管叔蔡叔以殷餘民封康叔作康誥酒誥梓材
  成王既伐三監以商故地不遷之民封康叔爲衛侯以治之所以作三篇之書夫命康叔爲衛侯封諸侯一事耳而三篇之誥如此之詳前此命臣所未有也唐虞之命九官止一二語㣲子蔡仲之命不過一篇特於康叔而詳者葢當三監既叛之後民志未定邦之安危惟茲殷士國家所繋所以命之不得不詳亦時變也所謂餘民者三監既伐商之大家世族巳皆遷於洛邑其存而不遷者謂之餘民遷於洛邑者使之密邇王室式化厥訓周公以聖人躬師保之任重以君陳和其中畢公成其終不遷在商曰餘民者命康叔以訓誥之至於三篇之書以此知商民難化周公成王愛䕶保養之詳如此也
  惟三月哉生魄周公初基作新大邑於東國洛四方民大和會侯甸男邦采衛百工播民和見士於周周公咸勤乃洪大誥治
  生魄三月十六日也周公初立基址作新大邑於東國洛四方之民大和㑹而來以供洛邑之役夫斧斤版築之事不免勞民而大和㑹以赴役如文王作靈臺而庶民子來必有以感召之也要荒之外無不供役見作洛事大役重動天下之諸侯然爲諸侯者王室之大興作供役亦有公也周衰欲城成周尚有仲孫何忌㑹晉韓不信齊髙張宋仲幾衛世叔之徒皆至況成王之時乎百工者百官也播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鼓舞使民之情皆和協懽悅著見功績於周士與事同也周公於是勞來慰撫廣敷大命以詔誥之自三月哉生魄至乃洪大誥治說者以爲脫簡疑洛誥之文不知其脈絡正相闗繋葢所以作新大邑於東國洛者欲遷商民使之邇王室以化厥訓也所以命康叔爲衛侯者使之撫養訓導不遷之民也兩事皆爲商民故也巳遷之民作洛邑以處之又作多士多方之書以告之不遷之民使康叔以治之又作康誥酒誥梓材之書以告之合言於此表裏所以相應也
  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惟乃丕顯考文王克眀徳慎罰不敢侮鰥寡庸庸祗祗威威顯民用肇造我區夏越我一二邦以修我西土惟時怙冒聞於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誕受厥命越厥邦厥民惟時敘乃寡兄朂肆汝小子封在茲東土
  周公奉承王命而作此書其意出於成王其辭則周公之於康叔如相與語也惟其本於成王之意所以謂之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者康叔諸侯之長周公之弟呼而進之先告以文王之事也言爾之大有顯徳之文考能明徳慎罰此四字深見文王之心明徳者如日月之照臨光於四方顯於西土也慎罰者兢業祗畏視民如傷也鰥寡之民常人所易侮者文王以如傷之念持不敢之心而矜憐保養如恐不及仁愛之誠自然著見公所稱皆文王之實徳也夫自古為治者亦有明斷之君然多於臨事恃其明斷微細所失不復自知私意之明非克明也文王之克明乃惟天之聰明之明知之曰明哲之明心理洞然無有障蔽克明徳慎罰不敢侮鰥寡盡天之心也庸庸祗祗威威顯民合天之徳也是以天下之人髙明煢獨如承大祭無一毫分別之心此文王明之至也凡君道人所當為隨所寓而契於理當用者則用當敬者則敬當懲者則懲生成肅殺各歸其分天何心哉此道顯然昭著暴白於民誠之不可掩也所以能肇造區夏而艱難積累修之之功自一二邦以始文王有至仁至明之徳我西土之人怙之如父冒之如天其視文王如天如父有怙恃覆冒之功徳之昭升聞於上帝帝休美之文王之徳敷達於上帝之時葢與天爲一矣此周公見文王之深也天既休美文王故大命之天之大命本於無心莫之爲而爲者天之命也遂以殪戎殷之責付於文王大勲未集武王成其創始之意終能大受天命萬國兆民各安其居而咸有次序終不負於天之責夫文王開創於其始武王克勤於其終原其所本固天命文王而終天命成王業者乃寡兄武王懋勉所致周有天下艱難如此故汝康叔小子得於此東土而爲諸侯此深警康叔使知所自勉也康叔臨衛邦茍以爲分土受封一代常典則此心慢易矣必思夫得爲諸侯之所自來則今日安可不勉一篇之精神盡在肆汝小子封在茲東土兩語提起康叔不敢輕易之心自然感動奮𤼵勉厲而不敢忘矣文王三分有其二終身以服事殷後之言肇造者集大命者皆曰文王見天命人心巳在文王武王承之自有不得不然者
  王曰嗚呼封汝念哉今民將在祗遹乃文考紹聞衣徳言徃敷求於殷先哲王用保乂民汝丕逺惟商耉成人宅心知訓別求聞由古先哲王用康保民𢎞於天若徳裕乃身不廢在王命
  康叔聞周公之言固巳悚動周公又嘆息而言之使念其告戒之意今商之民在康叔能率行文王之事耳何者民見文王之子來臨爲侯必以能祗遹文王之事望之祗遹者敬而述之也商民之望如此爲康叔者當紹其所聞使承續而不間斷夫文王爲之父武王周公爲之兄聞父兄道徳之言熟矣一旦出侯所臨既新則舊聞不相承續而道德之㫖日忘矣如人在父兄之側所聞必正離父兄之側則異聞或有以害其正者康叔於此當佩服先王之道徳言日夕覆被在身使所聞相紹則足以副民之望此周公告康叔之至切也爾之所徃商之故地也商賢聖之君六七作遺風舊典豈無存者必於其地敷而求之況商民之情素安乎商先哲王之訓循而行之必可以保乂商民矣又當求商耉老成人之訓商賢聖之君必有老成人爲之輔就而詢焉廣大深逺而思惟之葢老成之言初若無味思惟至於廣大深逺方有所得如武帝忽申公之言申公誠耉成人矣武帝少丕逺惟也宅心知訓者人心未宅則一念潰亂雖有老成之言無由知之言之精微聽而不悟未造閫域則閫域之中固不知也惟有所宅則有所知虛靜而不礙故也康叔所見所聞不爲不至矣既巳承續佩服文王之訓又廣敷求商先王之典又逺惟商耉老成人之訓家之所聞紹之不忘商土之遺風舊典復不失墜可以足矣猶以爲未也復使之別求羲皇堯舜禹湯之法此工夫無窮也後世之人或守其師之一說或信其書之一義自以爲有餘與周公告康叔之意廣狹大相逺矣周公欲康叔求之先王求之商先哲王求之商耉成人又求之古先哲王凡羣聖心𫝊之妙製作之法悉聞而悉見如學者多識前言徃行則有得於無窮之理㑹古昔康保民之道治民無餘藴矣康叔果能多求徧師衆理該通學問精深至於與天同其大自然心逸日休綽綽而有餘裕近於聖人之地方免廢王命之責夫徧求前聖學問經歴如此既與天同大有心廣體胖之効可謂葢世之功業周公謂乃能不廢王命僅可免過而巳人臣之職分豈易盡哉必如舜與曾子方能不廢父命必如舜與周公方能不廢君命則爲諸侯者可安然而在人上乎
  王曰嗚呼小子封恫瘝乃身敬哉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見小人難保往盡乃心無康好逸豫乃其乂民我聞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惠不惠懋不懋巳汝惟小子乃服惟𢎞王應保殷民亦惟助王宅天命作新民
  周公復以王命嘆息言之今命爾爲諸侯非欲富貴爾身乃委疾痛於爾身耳以商民累汝不可認以爲富貴之具也葢爲諸侯豈易事哉上有天命之可畏惟至誠者輔之則將奉天者不可有一毫欺偽之心是奉天實難也下有民情顯然可見撫我則後虐我則讎而小人之心最爲難保是安民尤難也天心難奉民心難安豈非恫瘝乃身乎爾自此以往當盡其誠心不可安康而好逸豫憂責之重豈暇爲逰畋聲色之樂以自娛此心當專一於治民乃其乂民者用志不分之意也此心不分於逸豫則必専於乂民乂民之工既専即所以奉天也我聞自古怨不在大亦不在小但不可有耳當惠所不惠如鰥寡孤獨人所易虐能撫摩之是惠所不惠也懋所不懋纎悉微小人所易忽能力行之是懋所不懋也所以然者正以爲弭怨之道汝能服行其事乃可以光大王室應保商民應者內外相應也葢康叔能保商之餘民則商之新民由茲而可保康叔之治與周公之治相應則商土之民情與洛邑之民情相應然則周公之告康叔者即其師保之道也殷民之保則新民自是而作矣作者彼此相視而興起之謂也如此乃所以輔成我一人宅天命當時王室安危所繋正在商民民得保養則王業鞏固而天命可必其定矣新民者所遷之民也新遷之民在洛邑周公既師保之何與於康叔葢商民大家世族雖巳𨗇洛其朋友親屬故舊交逰多在故地相去雖逺而人情未嘗不相通貫周公雖化導新民而商故地之民或不得其化則洛邑之民亦不能不動其心惟康叔能保商民而使之安定則新邑之民觀感於外亦得以自慰則周公之與康叔表裏相應內外相濟而作之之責反在康叔也
  王曰嗚呼封敬明乃罰人有小罪非眚乃惟終自作不典式爾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殺乃有大罪非終乃惟眚災適爾既道極厥辜時乃不可殺
  康叔以衛侯爲周室司宼之官司宼刑官也故康誥一篇多言明刑之理敬明乃罰者使之於刑罰之事加欽謹省察之心輕重之際權不可忽也有罪雖甚小而非不幸之過乃故意自作亂常敗俗乃不可不殺舜典怙終賊刑刑故無小是也又有罪之大者而非故意爲之不幸至此既稱道其罪以著之論定之餘乃原情以赦之時乃不可殺舜典宥過無大罪疑惟輕是也雖然宥過無大固無可疑小罪不可不殺豈小罪皆殺之乎葢敗常亂俗之人或繋社稷之安危其罪雖小其情乃亂之原不殺則爲害甚大故雖小亦不可不殺曰有者謂小罪之中或有之乃不可不殺若其他小罪不殺固宜至於既曰眚矣又必道極其辜何哉葢大罪過誤茍即赦之起人舞法之心蔽罪不可不論法有司不可不奉法臨時斟酌聖徳運用不測之權也聖人慮事之周密如此
  王曰嗚呼封有敘時乃大明服惟民其勑懋和若有疾惟民其畢棄咎若保赤子惟民其康乂非汝封刑人殺人無或刑人殺人非汝封又曰劓刵人無或劓刵人周公又總言爲治有序汝當大明天下之服服事也惟民其相正勑相勸勉皆協和矣若有疾者治民如有疾者之調䕶醫治民將改心易慮不爲罪咎而遷善逺罪矣若保赤子者保民如赤子之未能言不可以苛法治當衣則衣當食則食用心切至則民其可以康寜安治之矣此爲治之敘不可易之理也非汝封以下慇懃告戒反覆之辭也非汝封刑人殺人刑人殺人皆天討也豈汝封之權乎無或刑人殺人申戒之辭不可或有刑人之意又言非汝封殺人者總說兩句非汝之權也又曰劓刵人無或劓刵人史官記周公勤勤諄複之意言不特於大罪如此劓刵㣲罪亦不可時有自用之心周公恐其大罪謹之而小罪輕之也
  王曰外事汝陳時臬司師茲殷罰有倫又曰要囚服念五六日至於旬時丕蔽要囚
  外事康叔本國之事也外對內言內者康叔所掌司寇之職於王朝者也謂汝列是法以司牧有衆商之舊刑自有倫次若周室之法天下通用司宼所掌是也邦國之法從民之便罰之在商而有倫者可從也又申言有囚當斷要察其情矣將斷之時又思念五六日至於旬時深思洞察畢見其理方可斷罪周公恐康叔於本國事有易心所以告之如此其切也
  王曰汝陳時臬事罰蔽殷𢑴用其義刑義殺勿庸以次汝封乃汝盡遜曰時敘惟曰未有遜事巳汝惟小子未其有若汝封之心朕心朕徳惟乃知凡民自得罪宼攘姦宄殺越人於貨暋不畏死罔弗憝
  前章言康叔治民當用商刑不可輕此章又申其意謂汝當鋪陳其法與事兩者相當然後用刑斷之又必於商家常法之中用其可行之刑與可行之殺何者商法固不可不用其有不合宜者則其法不足以定當時之罪故當用其刑殺之合義者又不可有所遷就以從已意次者次舎之次也用殷𢑴以舎於巳之意是舞法也惟克天徳自作元命至公無私此心與天同體方無愧於用刑而治心之工夫當自遜始惟遜順謙下不萌傲念此心則虛虛則平平則公公則明雖已盡無一毫不順井井然有條理矣亦不可自居其遜若未有一毫遜順之事心常不足則虛明公正之體不失巳汝惟小子者言汝固小子我觀羣臣之中忠誠爲善未有如汝之心者而我之心徳亦惟汝知康叔既稟本心之善又能知聖人之心徳周公所以付之盡遜之功因其存心先巳有所用力也凡民自得罪以下數句說者以為與上文不恊葢周公舉一端以爲證驗也豈不見常人自犯罪作孽非人䧟之也如盜賊姦惡殺奪人財貨剛彊勇悍又不畏死人皆惡之刑法加焉豈庸以次汝封乎刑加於自犯之罪也凡所用刑皆然則契公理矣所刑非人所共惡是移法就巳也
  王曰封元惡大憝矧惟不孝不友子弗祗服厥父事大傷厥考心於父不能字厥子乃疾厥子於弟弗念天顯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於弟惟弔茲不於我政人得罪天惟與我民𢑴大泯亂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罰刑茲無赦不率大戞矧惟外庶子訓人惟厥正人越小臣諸節乃別播敷造民大譽弗念弗庸瘝厥君時乃引惡惟朕憝巳汝乃其速由茲義率殺亦惟君惟長不能厥家人越厥小臣外正惟威惟虐大放王命乃非徳用乂汝亦罔不克敬典乃由裕民惟文王之敬忌乃裕民曰我惟有及則予一人以懌
  周公以王命告康叔用刑之本意葢明於五刑以弼五教所以維持人之大倫也元惡大憝巨姦極惡也五刑之屬三千其罪莫大於不孝況子弗祗服厥父事大傷厥考心於父不能字厥子乃疾厥子於弟弗念天顯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於弟是人倫顛倒相戕相賊矣夫爲人子者幹父之蠱供爲子職不敬順其事反大憂傷其父之心父又不能愛養其子反疾惡之父子交相怨也弟不思夫天敘至明之理長幼自然之序乃傲狠不恭其兄兄亦不念父母之鞠養大弗友於弟兄弟交相戕也惟弔茲弔至也至於此地豈不爲我正人得罪夫天之立君立師綱維人倫使民知教化父子兄弟各安其分也今戕賊至此則爲之正人如卿大夫者豈不負天之責耶天之降衷秉𢑴以與民者亦大泯亂矣商民染紂之流風敗政人倫廢壞至於此極紂率天下以惡其罪既不可免矣今商土餘民舊染未忘茍復至此則爲我正者亦必得罪必也昭明整理使三綱五常復其常經猶有違者用文王所行之罰以刑之無赦前言殷罰曰彞此改文王之罰而曰作者殷先王之言罰常行焉耳經紂之惡人倫戕賊文王憂之想於維持綱常之罰加作焉作者創立之謂深救而力懲之也見於周禮司徒不孝不弟之刑豈其所作耶故大畧用殷罰父子兄弟之際則用文王之作罰以殷罰治殷俗因人情之所安也以周罰蔽殷罪撥殷亂之所在也康叔不以身率之則又大難戞者戞戞乎其難之謂也何則文王先自治其在我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此文王之所以能作罰也不用文王自治之道徒用文王自作之罰何由致民心之服外庶子者非王朝之人也又況汝國有庶子以盡訓導之職者有正人爲官之正者又小臣凡有符節者皆汝所統屬當有以爲之表率不然則不體上之意各立門戶乃別播敷造民大譽收恩買名自植私黨弗念上之意弗用上之命合以病其君君臣上下皆相牽引入於惡地至於此時成王周公乃大不滿而惟康叔是惡非所望以治衛之意也爲康叔者當速由茲義率殺曰率者與上率字相應由此義以表率之表率不從然後不得巳而殺之此乃爲君爲長之道茍康叔不能自治其家人及小臣外正左右執事之人徒用威虐以脅其從何以得其誠心之應是大放棄王命縱使民畏而彊服其治巳非用徳故曰乃非徳用乂既先以身率之然後用刑康叔又當無不克敬其典典者常也君臣父子兄弟是也乃由裕民者寛裕之道誠敬之功不可廹蹙也惟文王之敬忌者敬忌之念寛裕之理也文王之刑妻至於家邦敬忌之念至矣康叔而不深惟焉敬典裕民之道安在哉爾尚心口相語我庶幾有及乃常恐不及之意如此則成王與周公方有以自慰其心矣以懌與朕憝相應周公言康叔之治至於引惡則康叔爲成王周公所憝康叔之言至於有及則成王周公因康叔以懌言君臣內外關繋一體之至也
  王曰封爽惟民迪吉康我時其惟殷先哲王徳用康乂民作求矧今民罔迪不適不迪則罔政在厥邦
  前既責之民又責之臣又責之康叔自此以下成王所以自責也爽明也我明而思之見得治民必有以開導之而後可以至吉康之地迪者其責在人君也我又思商先哲王之徳用康寜保乂其民作而求之今之民無以開導之何由以至於安穩吉康無以開迪百姓則爾衛國亦爲無政矣終言身率之意也後世人君風俗敗壞忿嫉百姓聖人則皆於吾身求之元惡大憝惟我正人得罪雖以文王之罰刑之必正身以表率之至是又以導迪之責歸於巳深知人君之職分也
  王曰封予惟不可不監告汝徳之說於罰之行今惟民不靜未戾厥心迪屢未同爽惟天其罰殛我我其不怨惟厥罪無在大亦無在多矧曰其尚顯聞於天
  周公又敘成王之意以命康叔謂我不可不監文王與商先哲王於用刑中告汝徳之說於罰之行所謂徳之說者即不率大戞文王敬忌之謂也今民未安靜其心放蕩未知所止戾止也開導至於再三矣尚未翕然大同以從化夫開導再三而民心不同周公不謂民頑乃言我國家開導未至則周公不敢一毫輕傷於民可知矣我顯然思惟天其有罰以殛絶我以不能治民之故我何敢怨此成王周公自反以感動康叔也夫開導雖巳再三而民心既未同必誠意未至徳教未修而君職不盡若天罰我實無可怨之理成王周公尚爾則爲康叔者當如何耶巳之有罪亦不在大亦不在多茍有一毫未盡則不足以化民況巳顯聞於天乎葢誠之不可掩一念之間天實鑒之而君子之自反茍有一毫之過如上帝之臨乎其前也
  王曰嗚呼封敬哉無作怨勿用非謀非𢑴蔽時忱丕則敏徳用康乃心顧乃徳逺乃猷裕乃以民寜不汝瑕殄教康叔以用工之地也凡民之怨皆上之人有以召之故曰作爲人君者視民如子惟恐傷之凡有一毫致民之怨者皆不可作勿用非謀非彝教康叔明善之理也人之爲善者多爲異端邪說所惑必也非先王之言不從非先王之法不遵久必斷之以我之誠葢非謀非彝紫之奪朱鄭之亂雅最難辨也若不能斷之以誠則是非相去其間不能以寸將有受其欺者矣天行健君子以自彊不息進學作聖亦必自彊不息乍出乍入學何所得惟大爲規摹乃能敏徳用安康其心顧省其徳顧者省察自驗君子三省九思之道也是以謀慮深長治道寛裕致民於寜葢修巳有餘百姓方安使爲君者至誠有⿰虗虧 -- 虧敏徳有間心不康徳不顧猷不逺則民無由安一身之中皆瑕疵矣康叔能此則巳至成巳成物合內外之地君方親愛之何由指其有瑕疵而殄絶之乎自乃汝盡遜以下皆自反之意也
  王曰嗚呼肆汝小子封惟命不於常汝念哉無我殄享明乃服命高乃聽用康乂民
  自反既至皇天復何親哉命之無常固也知天命之無窮念念不忘終始此心兢兢不息以保天命可也不可棄絶我之言享者如享五味八珍之享使味其言也明者使不昏迷其意也服命者所戒全篇之命也又當尊其所聞方可用以康乂其民若不尊所聞則聼之輕慢安能康乂民也
  王若曰往哉封勿替敬典聽朕告汝乃以殷民世享不可替慢所敬之典果能聽我告汝之言方可世享其國夫康叔以眇然小子一旦受封聞周公大聖人之告語其敢不聽周公之懃懇若恐康叔之不聼何耶期望之切至也








  増修東萊書說卷二十



  欽定四庫全書
  增修東萊書說卷二十一  宋 時爛 撰
  酒誥第十二      周書
  王若曰明大命於妹邦
  酒小事爾周公乃爲之作一篇之書何也葢酒之爲病在後世視之則甚輕當時視之則甚重大抵有一身之病有一世之病或病於彊或病於弱此一身之病東漢之病在矯激西漢之病在虛浮此舉世之病商舉世之病在酒周公所以大誥之也
  乃穆考文王肇國在西土厥誥毖庶邦庶士越少正御事朝夕曰祀茲酒
  文王於穆在廟所以言穆考文王夫文王自西土肇國所以告戒庶邦庶士以至於少正御事使毖謹者自朝至夕惟祀方可用酒文王爲西伯何以得告庶邦多士葢文王乃方伯之長統屬庶邦庶士者也文王所以朝夕告戒頃刻不休者當時紂爲長夜之飲沈酣於酒池肉林紂飲酒之工夫不已故文王告戒之工夫亦不巳畧有間耳則工夫有淺深多者偏勝而沈酣之化行矣
  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天降威我民用大亂喪徳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喪亦罔非酒惟辜
  天下之物無一不用於天自然而然非人之所能爲也以酒論之麴糵水火之齊皆天所置有是理則有是事天之降命所以使我民置此酒者以祭祀無酒則無以薦其馨香置酒之本意惟祭祀而巳非以資人酣飲也後人失其本意所以大喪亂其徳者無非由酒大邦邦所以喪滅者亦皆由酒得罪以飲酒致禍而曰天降威者天理不在人心之外民爲酒所用即天之降威也
  文王誥教小子有正有事無彞酒越庶國飲惟祀徳將無醉惟曰我民迪小子惟土物愛厥心臧聰聽祖考之彞訓越小大徳小子惟一
  文王之在當時乃衆迷中獨悟衆醉中獨醒者所以告戒有正有事之人不可常於酒至於庶國惟祭祀方可飲於飲福受胙之時雖飲神之福亦必徳以將之不至於醉中人無所主則爲麴糵所迷奪矣文王言我民當導迪其小子惟土物是愛勤稼穡服田畆其心方善大抵縱酒者多不事家業之人爾小子當聽祖考之𢑴訓祖考者老成之人也歴事既多所以教子孫者必不許之縱酒聰聽者欲其用精神以聽也聼之不聰則誨爾諄諄聽我藐藐矣越小大徳小子惟一者當時飲酒者必以爲小徳無害於事但於大徳用力足矣殊不知以酒爲小徳正病之根源也以爲小徳而不戒是以至於縱而不巳故文王教之合而爲一不可分彼爲大徳此爲小徳當以一體觀之
  妹土嗣爾股肱純其藝黍稷奔走事厥考厥長肇牽車牛逺服賈用孝養厥父母厥父母慶自洗腆致用酒前舉文王之言至此乃成王自告康叔以治本國之事康叔當使妹土之民竭股肱之力四肢所用嗣續而無怠統一而不雜專工於稼穡之事奔走以事其父與其長下民之分竭力耕田供爲子職而巳何暇於縱酒乎安常樂業念不至酒不服田畆心無所用則必向於酒矣其有肇牽車牛逺服賈出而爲商以其所得孝養其父母父母以其逺歸而喜躬自洗濯腆厚致酒以慰勞之是時乃可用酒周公前所以禁酒者如此之嚴至此復教之用酒者葢聖人之教至於斷絶人情則不行所以閉其飲酒之門多矣故開其一而使之有節但不可踰此節耳
  庶士有正越庶伯君子其爾典聽朕教爾大克羞耉惟君爾乃飲食醉飽
  庶士有職事者以至於百君子爲官長者皆在爾統率之下爾當聽我之教爾若大能羞養老成人乃爲君當然之事爾方可飲至於醉食至於飽周公開飲酒之門不過三事祭祀用酒父母慶用酒至於養老用酒三者無非於其良心發處開之祭祀孝養養老皆良心之所發也於此飲酒豈至於縱乃所以養其溫厚和氣也
  丕惟曰爾克永觀省作稽中徳爾尚克羞饋祀爾乃自介用逸茲乃允惟王正事之臣茲亦惟天若元徳永不忘在王家
  周公言康叔果能如此我方大許爾謂爾長永觀顧省察動作皆稽中徳大抵言一節一行者易而一飲一啄之際爲難謹康叔若非常永觀顧省察一動一作必稽中徳則口腹亦豈易制工夫至於此矣爾庶幾能羞饋祀則可以保宗廟矣爾乃可自大用安逸而一身不至放縱矣此乃信爲王者正天下事之臣而天亦順其元徳周家世世不忘乎不荒於酒躬率一國之民亦爲國君常事爾而其末所以稱之如此之重至於天若元徳者葢進徳之驗惟於其最難屏者工夫密察則徳進不巳而天亦不能違也酒雖細故玩而難逺康叔達觀時省稽考之意不忘於動作之間酒始不得乘間而入而中徳所厚邪慮不入而善日充實至於天若於永觀作稽而深求其所用工則知所謂天若元徳者矣
  王曰封我西土棐徂邦君御事小子尚克用文王教不腆於酒故我至於今克受殷之命
  學者爲學必省察其身苟有瑕過因循難去必日消磨蕩滌使浸浸遷變乃至天若元德之地夫以酒之一事周公墾切如此欲其深長思省則學者可不知所自省哉又舉文王之事以言之我西土能輔助文王自以往邦君以至於御事小子之臣皆庶幾能用文王之教不腆厚於酒故我至今能受商之命而有天下葢酒雖人之所嗜所性不存焉於此既薄則於彼必厚天下之理相爲消長所以能受商之命者乃不厚於酒而厚於徳之力也
  王曰封我聞惟曰在昔殷先哲王迪畏天顯小民經徳秉哲自成湯咸至於帝乙成王畏相惟御事厥棐有恭不敢自暇自逸矧曰其敢崇飲越在外服侯甸男衛邦伯越在內服百僚庶尹惟亞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於酒不惟不敢亦不暇惟助成王徳顯越尹人祗辟
  又舉商之所以興者告康叔我聞昔日商王之興蓋以是道而畏天畏民也天有顯道小民難保何敢不畏能畏小民是真能畏天也經徳秉哲者商先哲王持養之功也常厥徳保厥位經徳則無失徳矣徳雖本然修之有可繼也今天其命哲則哲亦人主本然之明不保持則有時爲物所蔽而昏矣盛徳之主無不尊畏其輔助之臣相與賛成一巳之徳其心克自抑畏君既抑畏凡在位在職者皆肅恭以輔上而體其君之心夫自成湯至於帝乙賢聖之君六七作其成王業在於畏相臣之輔助其君者惟有篤恭君臣之間皆不敢自暇逸矣況敢大飲於酒乎商之所以興其君之心在畏相臣之心在棐恭上下皆於恭敬用功矧曰其敢崇飲言況有工夫崇尚酒也朝廷君臣既如此在外服者有侯甸男衛邦伯之諸侯在內服者有百僚庶尹惟亞惟服宗工至於百姓里居不在位而閒居者皆不敢沈湎於酒不惟畏之而不敢上下內外舉在篤恭中此心豈暇及於酒惟欲助成王德耳又大而爲尹人者亦專以敬君爲事見商之時通天下皆篤恭矣而又獨言顯越尹人祗辟者葢敬君之事惟觀之尹人爲明所以謂之顯尹人百官諸侯之長也尹人知敬君則他人可知上下篤恭之中於尹人祗辟尤見篤恭之顯也
  我聞亦惟曰在今後嗣王酣身厥命罔顯於民祗保越怨不易誕惟厥縱滛泆於非彝用燕喪威儀民罔不䀌傷心惟荒腆於酒不惟自息乃逸厥心疾很不克畏死辜在商邑越殷國滅無罹弗惟徳馨香祀登聞於天誕惟民怨庶羣自酒腥聞在上故天降喪於殷罔愛於殷惟逸天非虐惟民自速辜
  又舉商之所以亡者在今後王酣身紂爲長夜之飲置身於酒其命所以顛錯昏迷無由得顯於民又不恤民之怨其所祗敬保養者專在於怨不能轉易先王之興敬保其徳而不易後世乃敬保其怨而不易夫怨豈當保復不能轉易祗保者猶言惡力巳及不可復救也乃大惟縱肆淫泆於非法之中用燕飲以喪其威儀夫一動一作無非天命之流行也縱酒之至威儀悉喪民罔不䀌傷心君民相親見君如此動其良心䀌然傷感傷感重於怨怨之極而無可奈何乃至於傷民傷心矣紂猶不自覺方荒淫自厚於酒其惡漸長無有休止反自以爲安逸人之飲酒今日沈醉明日既醒亦自知其困敝而不安矣紂之酣身不復醒矣所以安之而不自知無有休息酒之所爲暴心日長凶疾很厲死亦不畏閭巷不肖醉酒無藉不畏死之狀甚明商邑指王家言也當時縱酒之罪止於紂與衆逋逃之人耳而無辜之人無不罹其禍使商國靡有孑遺無有徳之馨香寓於祭祀而顯聞於天者但大有民之怨氣耳風俗既成人皆嗜酒罪合於一腥穢充塞天所以降喪於商其所以不愛於商者惟其以酒爲安天亦豈故欲虐爾民亦惟爾小民自放逸以取罪戾而巳前言殷先哲王上下皆畏敬此言後嗣王通天下風俗皆昏亂兩段正相應也
  王曰封予不惟若茲多誥古人有言曰人無於水監當於民監今惟殷墜厥命我其可不大監撫於時
  周公以王命告康叔言我之告汝所以若茲之多者爾在文武之側朝夕所聞不外此事親見文王之家法森嚴如此況古人之言水能照妍醜耳不必於水觀但於民觀之足矣今惟商墜厥命監莫大於此其可不以此大監之有所悚動以撫當時百姓乎
  予惟曰汝劼毖殷獻臣侯甸男衛矧太史友內史友越獻臣百宗工矧惟爾事服休服采矧惟若疇圻父薄違農父若保宏父定辟矧汝剛制於酒
  周公又言我思爾一國之中繫爾統率者甚多汝所當堅固謹戒在內則有商獻臣汝當尊敬者在外則有侯甸男采衛又況有太史內史朝夕相親相近者於獻臣百宗工及供爾事者服休坐而論道之臣服采起而作事之臣可不謹戒又況有三卿者繫君之所定國之存亡繫焉安可不堅固尊敬乎圻父司馬也順衆人之事故謂之若疇農父司徒也掌邦教之官格民非心者薄猶言迫也迫去民之非違而使之格故謂之薄違宏父司空也掌邦土之官順保民居故謂之若保凡此三卿汝所當劼毖者況汝能剛制於酒剛制者當時酒之爲病甚深茍泛泛悠悠不用力斷然制之則安能制也故謂之剛制
  厥或誥曰羣飲汝勿佚盡執拘以歸於周予其殺又惟殷之迪諸臣惟工乃湎於酒勿庸殺之姑惟教之有斯明享乃不用我教辭惟我一人弗恤弗蠲乃事時同於殺
  其有告爾雲商民復羣聚而飲酒汝不可縱當盡執拘使歸於周我其殺之至此周公之刑甚嚴矣刑雖甚嚴曰其者又疑而未定之辭也周公誠意懇惻深思漸染之深導迫之誤至於沈湎未可遽殺故謂之勿庸且當教之其有不湎於酒爾必彰明使享祿位以示勸於天下至不聽我教辭不蠲潔其事是終不能悛改時則同歸於殺言惟至此者方可殺也夫羣飲者殺之周公本意也又以爲勿庸而姑教之從者褒顯而用猶不從者始不得巳而殺至誠懇惻之心可見矣
  王曰封汝典聽朕毖勿辯乃司民湎於酒
  至是又教康叔以反躬汝當常聽我之言以謹毖其民若復有湎於酒者汝不可辯說以爲汙俗之舊爾實司牧其民民湎於酒誰之過則康叔安得辭其責可不盡心以率民乎
  梓材第十三      周書
  王若曰封以厥庶民暨厥臣達大家以厥臣達王惟邦
  梓材一書周公以成王之命命康叔輯寜撫摩新造之邦也康誥言治民之理酒誥去商民之病至於梓材惟欲其並包含容其理固有次序而通一國之情最所當先也葢流言之變正由天下之情沮塞而不通耳情不易通也在下而難通者無如大家在上而難通者無如天子大家彊而難通者也天子尊而難通者也康叔任爲邦之責當通上下之情以一國臣民之情達之於大家大家者彊姓巨室驕傲而難通大家通則一國皆通矣又併以臣民大家之情達之於王自康叔言之有民有臣有大家自王言之則率土之濵莫非王臣故止謂之臣康叔之爲邦君以通上下之情爲綱領當變亂新造之後上下之情不通不於此而通之則再召變亂無從而止此康叔爲邦之本也
  汝若恆越曰我有師師司徒司馬司空尹旅
  爲邦之要務在虛心屈巳不敢自用取諸人以爲善以一國之人爲師常言我有師師則非一人矣官屬官長無不師之始盡爲邦之道大意在虛心也
  曰予罔厲殺人亦厥君先敬勞肆徂厥敬勞肆往姦宄殺人歴人宥肆亦見厥君事戕敗人宥
  既通一國之情矣又取人爲善盡君道矣乃示徳於邦人葢叛亂征伐之後瘡痍未瘳死傷未復必以好生之徳撫摩之此君徳之常體而尤急於治衞也故周公更端提出謂我之意不欲厲殺人此三代得天下之本也孟子不嗜殺人者能一之文武之得天下成王之守天下皆本於罔厲殺人康叔當體此意以好生爲徳敬以慰勞斯民謂之敬勞者以尊臨卑以賢臨不肖以治臨亂常若巳髙而彼卑不免有嗟來之意是侮其民必慰勞之以敬使民如承大祭可也非特撫叛亂之後當然凡爲邦者皆當然肆今也自今巳往凡司徒司馬司空尹旅之屬亦將如康叔之敬勞康叔有以先之也自今以往昔之爲姦宄者與殺人者歴人者歴人如今干證賊所過歴者也皆宥之而咸與爲新康叔既以好生之徳先之凡爲康叔臣者見其君好生之事有戕賊敗害人者亦體康叔之意從而宥之然康叔之所宥及於殺人歴人者臣之所宥止於戕敗人者葢大權君之所專小事臣之所職也三節皆有次序先通一國之情使無猜疑間隔次取人爲善以一國之善爲師而後以好生之徳撫摩慰勞之康叔治衞之道備矣
  王啟監厥亂爲民曰無胥戕無胥虐至於敬寡至於屬婦合由以容王其效邦君越御事厥命曷以引養引恬自古王若茲監罔攸辟
  周公又言王者所以命諸侯之意監如三監之監自黃帝立左右監之官以監觀萬國監諸侯之長也周初以管叔蔡叔霍叔爲三監既誅命康叔繼之如旄丘之責衞伯則知衞伯亦當時諸侯之長矣王者開立諸侯之監本爲治民非爲它也舜之命十二牧言食哉惟時柔逺能邇成王命度叔爲監亦但言涵養撫摩不可殘虐至於鰥寡無告者敬之使得其所至於寡婦無依者聨屬之使有所歸聚合其民大度以並包而含容之無有平民鰥寡匹婦之分效致也如效馬效羊之效王之所以致此命於邦君以及於御事者果何以哉非如後世爲文具徒掛墻壁而巳必有所以也康叔當深思其意優游涵養待以歲月徐徐使之自至於安養之地治亂國者易於忿嫉急迫求功效之速成引養引恬和緩不迫漸而引之如杜詩所謂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乆病之人驟加藥石反以激病安恬以補養之引而至於和平可也監謂康叔也周公告康叔自古王者之撫民皆如此不可以法治之總前三節之意也
  惟曰若稽田既勤敷菑惟其陳修爲厥疆畎若作室家既勤垣墉惟其塗塈茨若作梓材既勤樸斵惟其塗丹雘
  周公又舉物理以諭康叔如稽考田畝既用力整理而陳布修治矣茍不爲疆畎必有水潦之侵牛羊之踐又如作室家既築垣墉矣茍不覆葢必爲風雨所飄搖又如造器既勤於樸斲矣茍不加采飾則樸斵之事亦徒然耳梓材者古人祭器多用梓木爲之故以梓材名篇意謂國家基業自太王王季文武艱難積累周公復爲之定亂十巳七八矣今之所少但欲隄防覆葢粉飾如疆畎塈茨丹雘之類而已康叔茍不撫摩商之遺民復爲變亂則前日之艱難工夫皆廢矣言命之之意至切也
  今王惟曰先王既勤用明徳懐爲夾庶邦享作兄弟方來亦既用明徳後式典集庶邦丕享皇天既付中國民越厥疆土於先王肆王惟徳用和懌先後迷民用懌先王受命巳若茲監
  周公舉成王之意申告康叔先王既勤用明徳矣文王徽柔懿恭不遑暇食皆勤用明徳之事也惟先王既勤用明徳以撫綏懐養故諸侯皆來協力以終此事今成王方專以徳安和慰撫先後迷惑之民使之皆歸王化用能慰先王之受命葢先王大業十巳七八觀皇天既付中國民可見矣所少者迷民未安耳是周家之所欠闕正在康叔也康叔於此苟不同心協力安慰迷民其何以安慰先王所受命乎巳者發語之辭監則呼封康叔以言也
  惟曰欲至於萬年惟王子子孫孫永保民
  成王之意豈苟且一時之安而巳欲爲子孫萬年之基業迷民未安康叔可不協力撫摩之不能撫摩則變亂尚未可保何以爲萬世計哉見聖人規模之廣大後世創業之君苟且一時而巳晉武帝平吳之後何曽諌曰陛下朝夕所論特家人婦子之常事爾武帝固無萬世之規摹矣古之王者民衆少有不安必撫摩安慰無所不盡者永保之念至於子孫則不靜之根一毫不可留也











  増修東萊書說卷二十一
<經部,書類,增修東萊書說>



  欽定四庫全書
  增修東萊書說卷二十二  宋 時瀾 撰
  召誥第十四     周書
  成王在豐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作召誥
  豐者舊都宗周之地也洛邑之宅一以道里之均受四方之朝㑹一以遷有商之民一以定周鼎此國家之大事也成王重其事使召公大臣先徃相宅建作洛之規摹故召公因作誥使成王知艱難之理
  惟二月既望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則至於豐惟太保先周公相宅
  惟二月既望之後史官以月紀日之法也周公攝政之七年二月十五日越六日二十一日乙未也王自宗周鎬京以至於豐豐文武廟在焉於廟中命召公往洛先周公以相宅
  越若來三月惟丙午朏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於洛卜宅厥既得卜則經營
  惟三月丙午朏三月初一日也初三日戊申召公乃侵晨至洛卜其所居太保於二十一日受成王命而行初五日至夫自豐至洛不必半月經涉如此者聖賢舉事詳審顧定故以半月在道審定規摹及至於洛舉而行之況道塗頓敝精神未定故三日之後誠敬既存方往洛邑卜宅至則即卜非可以䟦履之精神臨之也卜者古人舉事必用稽疑召公見至公之理甚明所以不敢自私自用必往卜之卜之既吉乃經營作洛之事
  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庶殷攻位於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若翼日乙卯周公朝至於洛則達觀於新邑營既得吉卜後三日庚戌召公乃以所𨗇殷民築洛之基址工築之事方興也又五日甲寅而位成位者社稷宗廟之位也基址既成大綱皆定翼日之朝周公於是來洛徧觀召公之經營周公總大體而巳召公既役周公乃觀上相之體當然古人爲治之體統也
  越三日丁巳用牲於郊牛二越翼日戊午乃社於新邑牛一羊一豕一
  郊天祭地也周公既巳達觀新邑乃用工起宮室欲坐明堂以朝諸侯爲無窮之計先祭天地而後用工也
  越七日甲子周公乃朝用書命庶殷侯甸男邦伯厥既命殷庶庶殷丕作
  祭之七日周公方以書命殷之衆諸侯使來助役作洛國家之大事也古者王室有大事諸侯莫不赴役既命殷民殷民皆趨事赴功大抵古人作事規摹自有次序召公二十一日受命初五日至洛何以延𣻉半月乍至之初精神未定未可告神明也旣卜之後不即營治必三日庚戌方以殷衆作基址者卜旣得吉相視籌度某處可築某處可造故三日而後工築興也既築之後五日位成又何以能成位於五日之間先王仁恩浹洽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樂事赴功故其功速亦見古之建都邑不窮奢侈上棟下雨以待風雨非若後人規摹廣大經年而不成也況古人爲學精粗通貫作洛之事召公諳練精熟計預事果不費疑滯五日即成也規摹既成周公乃觀既觀之矣三日而祭天明日而祭地又七日而命赴役之民用工周公又何以遷延至十二日也古人舉事其事愈大其動愈遲十二日之間反覆經營規摹全備用工之後不愆於素葢不於斤斧紛紜之時始有商議也庶殷丕作者周公命殷庶其至未一廬舎未定乃能欣然而大興作非聖人綏之斯來動之斯和何以感其丕作也夫侯甸男邦伯趨事赴功可也至於讎民丕作乃見周公感人之深史官書此其意深矣
  太保乃以庶邦冡君出取幣乃復入錫周公曰拜手稽首旅王若公誥告庶殷越自乃御事
  此一章諸儒之說不同一說成王不在洛止告周公謂王不在洛則可謂告周公則一篇無告周公之辭也又一說謂終篇戒成王成王在洛告周公與告成王同使成王果在洛召公以天下諸侯取幣來獻者何以不即歸之成王而歸之周公序言成王在豐不聞在洛史官言使太保先相宅本非自來也葢洛邑事畢周公欲歸宗周召公乃取天下諸侯贄見幣物獻之周公使達之王召公欲陳戒於成王故與周公言曰拜手稽首陳於公及王雖與周公言乃欲周公以諸侯之幣與召公之戒併達於王也召公謂今洛邑巳成欲歸誥告殷民根本乃自於御事皆不敢指成王故謂之御事如今稱人爲足下執事之謂也
  嗚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茲大國殷之命惟王受命無疆惟休亦無疆惟恤嗚呼曷其奈何弗敬
  巳上皆告成王之辭因周公以達王也元者長也代天作子乃天之長子也商本天之長子後世失道天即換易而商之命亦轉而爲周之命矣皇天之無親如此今王受命奄有四方葢有無窮之休矣然而遺大投艱天下之責在一身所可憂者葢亦無窮嗚呼王其若之何天以元子之責改與成王王何以當之其可不敬乎辭之懇惻感動之至深也
  天既遐終大邦殷之命茲殷多先哲王在天越厥後王後民茲服厥命厥終智藏瘝在夫知保抱攜持厥婦子以哀籲天徂厥亡出執嗚呼天亦哀於四方民其眷命用懋王其疾敬徳
  以大邦之殷一失厥道天即棄絶其命堂堂大邦既爲天所棄絶今當如何且商家賢聖之君六七作在天之先哲王可以憑藉扶持者多矣若可世享天命自今觀之皆不可憑籍扶持矣則成王安可盡憑藉太王王季文武也商之厥後子孫不稱天意多見逺識者則使之藏隱而留於王朝者皆瘝病多害之人以此治民故父母凍餓兄弟妻子離散皆保抱攜持其婦子以號呼於天欲奔亡而避惡政出則爲紂所執以此見商之亡非弱也其威令尚行於國中其法度尚嚴密出奔者即就拘執民果不能如紂何而紂果能勝天下矣然其所以終於亡者紂之力能勝百姓而不能勝天民之奔亡者紂即執之固在威虐之中至天哀於四方民紂之威虐亦無所用人力豈可以勝天哉今王受天之眷命必當懋勉用力疾速於敬徳可也召公之言至此尤切
  相古先民有夏天迪從子保面稽天若今時既墜厥命今相有殷天迪格保面稽天若今時既墜厥命今沖子嗣則無遺夀耉曰其稽我古人之徳矧曰其有能稽謀自天
  我相古先王有夏𫝊之於子從而導迪保祐之而夏能保天意而順若天於夏如此夏先王於天如此非不可爲後世憑藉扶持以今觀之既墜其命矣又相有殷天之所以導迪保祐者亦非不盡其至而湯亦能稽順天意以今觀之亦墜其命矣然則前人誠不可𠋣也今王以幼沖而繼嗣必無遺老成人詢以事天治國之理王果能不遺老成人我方謂王能稽古人之徳況謂庶幾能稽謀自天言咨詢老成方庶幾爾
  嗚呼有王雖小元子哉其丕能諴於小民今休王不敢後用顧畏於民碞
  召公前既言先王難恃天命難知能詢謀故老方庶幾知此恐成王自尊而抑之也聖賢立言本末全備既抑之必又進之故嘆息而言王雖沖子巳爲天之元子矣爲天之元子茍大能以至誠包容覆育小民則今即有休美矣此以進成王也前之抑所以虛其心後之進所以彊其志王既爲天之元子即當自此用力亦王其疾敬徳之意何者未爲元子尚可停俟既居元子之位安得不即用力乎碞險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之險當常常顧畏也
  王來紹上帝自服於土中旦曰其作大邑其自時配皇天毖祀於上下其自時中乂王厥有成命治民今休王來都洛葢將嗣上帝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也土中者洛天下之中也召公又托周公之言以戒觀此則召誥非告周公明矣旦曰者言周公亦常曰作洛邑非徒然合天心格幽明治萬民皆自此出稱旦曰者君前臣名也王來洛邑果能如周公之言爲此太規摹有此大功業天命至此方有所成以之治民今必休矣古人舉事規摹廣大洛邑之作上與天同大感神人之和而致天下之治爲此而作洛規摹豈不大哉周至文武天命巳成召公乃言能如此天命方成者恐成王恃天命之巳成欲其以未成居之也
  王先服殷御事比介於我有周御事節性惟日其邁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徳
  召公又教成王以治洛之法王今必當先服殷之御事使來比附介助我周家之御事不可以商周二其心要在一視同仁使商之臣與周之臣合而爲一節抑商臣之性漸染陶成日進一日至於日日進新也然又在王以身率之王欲用敬徳之功當爲所不可不敬之徳葢不得不然者非有勉彊如饑食渇飲之常莫之爲而爲者耳至於莫之爲而爲則其動也天自然一視同仁合商周爲一體混新舊爲一致此疾敬徳之工夫也
  我不可不監於有夏亦不可不監於有殷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歴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徳乃早墜厥命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歴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徳乃早墜厥命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茲二國命嗣若功王乃初服
  召公又再言夏商存亡以告成王恐其聽之畧也夏商之所以興亡所以長短皆非我之所能知惟不敬徳者即亡興亡長短不觀於天惟觀於敬此召公見之之的也夏商之天命葢如此今既受此命其可不思夏商之所以長所以短者鑒之以續其事功又況王乃初有基業者又不可以比前也王乃初服者初有基業無他𠋣恃其可不敬
  嗚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貽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歴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徳王其徳之用祈天永命
  今王君天下如人之生子在於初生自初生而保養乃可以全其善哲命者人心所有之明哲非自外來也天之命哲命吉凶命歴年正在今日知今我初服者王知之否王今初服而有天下正天命哲命吉凶命歴年之時也提而省之往都新邑敬徳安可少緩王惟用徳乃可祈天永命言祈天永命無他術止有敬徳爲可耳曰祈者欲成王知天命之未定也
  其惟王勿以小民滛用非𢑴亦敢殄戮用乂民若有功其惟王位在徳元小民乃惟刑用於天下越王顯君徳在於好生王勿以下民過用非法之故遂敢不以常法治其罪而至於殄戮忿疾一生即損君徳矣何則人君之徳止在好生好生之徳止在於用常法治民以常道而有功則可以非道而有功則不可葢王所處之位在於徳元元者善之長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人君以此徳元覆冒天下安可以小民淫用遂損君徳成王在文武之側豈不知君徳之根源正在於罔厲殺人召公不巳於告者恐成王於爲治之際因有所違拂而壊其本原也王果能以好生之徳洽於天下小民方盡知君意以王之刑罰用於天下初非動用非法則於王豈不甚顯如春氣著物無所不徧王所以顯也
  上下勤恤其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歴年式勿替有殷歴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
  君臣之間當各盡其休言我欲如夏歴年之久勿欲如商歴年之替召公言我欲王以小民而受天之永命永命在天君之所以受之者乃在於小民耳古人言民召公改言小民者葢國之根本全在小民其興其亡不在大族不在諸侯不在姦雄盜賊止在小民之身故召公原其根本使成王知之
  拜手稽首曰予小臣敢以王之讎民百君子越友民保受王威命明徳王末有成命王亦顯我非敢勤惟恭奉幣用供王能祈天永命
  召公既因周公達所言於王末又殷勤至於拜手稽首言予小臣敢以王之讎民謂商民也百君子謂商臣也友民謂國民也讎民百君子未從化者友民巳從化者以此兩等之民保受王之威命明徳召公前既言王先服殷御事比介於我有周御事合而爲一矣至此又分爲讎民友民者前自心而言後自勢而言也自心言之一視同仁合商周而為一自勢言之所謂讎民者所謂友民者化猶未純正將隨其宜而撫摩教迪之謂之讎者欲成王知商民尚伺闕失乘間投隙其勢可畏警戒之切至此初非分爲二體也我與讎民及友民引領翹足待王之威命明徳而保受之爲成王者何以處此果有威命明徳使之保受王方終有成命王亦顯明我非敢自謂勤勞言初無補於國家但能敬奉幣帛以供王奉諸侯之常職而巳若夫祈天永命則在王之身王之所當自能也











  增修東萊書說卷二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說卷二十三  宋 時瀾 撰
  洛誥第十五      周書
  太甲復亳而伊尹告歸成王卜洛而周公告歸蓋伊尹周公處大臣之變者也巳事而亟去所以明吾心而嚴萬世之防也然周公不得遂其去何也伊尹之時國無他變太甲思庸則其責塞矣至於周公雖卜洛以遷商民基業略定然其心猶未服四方之大勢猶未集非周公誰與鎮安之此所以欲去而復留也
  召公既相宅周公往營成周使來告卜作洛誥
  湯既黜夏命復歸於亳作湯誥書曰復歸於亳著作湯誥之時也成王既黜殷命滅淮夷還歸在豐作周官書曰還歸在豐著作周官之時也他篇亦莫不然而洛誥之序則獨不然告洛邑之卜周公在成周而遣使於成王也作洛誥之書周公歸宗周而親告於成王也若如書序之凡例當雲召公既相宅周公往營成周使來告卜歸於宗周作洛誥今乃於告卜之下即書作洛誥不復著其時何哉蓋本周公之志而言之也卜定則都邑定都邑定則受朝㑹遷商民而周之基業定周之基業定則周公之去志亦定當使人告卜之時告歸雖未形於言而精誠至意實與之俱往矣孔子深見於此心故變例而書略作誥之時而發作誥之志也
  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復子明辟王如弗敢及天基命定命予乃𦙍保大相東土其基作民明辟予惟乙卯朝至於洛師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澗水東𤄊水西惟洛食我又卜𤄊水東亦惟洛食伻來以圖及獻卜
  此章首序作洛獻卜之意拜手稽首敬其事也朕復子明辟程氏謂如復於王之復周公蓋言我以作洛獻卜之事反告於汝明君也周公之視成王孺子也成王之視周公叔父也拜手以言之明君以稱之蓋大卜洛之事而深發其敬也世儒復辟之說蓋生於此語抑不知有失然後有復武王崩成王立未甞一日不居王位何復之有哉君幼而百官緫已以聽焉是固冢宰之職也惟闢作福惟闢作威前乎此者封康叔伐三監莫不繫之於成王則昔固為辟自若也而今何復焉政使如世儒之說則天下之事豈有大於此者何為下文無一語及之而專論營洛獻卜之故邪王如弗敢及天基命定命予乃𦙍保大相東土其基作民明辟述作洛之意也營洛大政宜自天子出以成王幼沖新立若不敢及天時建都邑基周家之命而定之予乃不得不嗣太保以往大相東土其庶幾為成王始基作民明辟之地中天下而立明四目達四聦並受四海之圖籍大哉洛邑是誠作民明辟之基也是誠周公建都之意也蕭何作未央宮不過曰非壯麗無以重威耳臨之以周公其基作民明辟之言眇乎小哉不啻天淵之閒也予惟乙卯朝至於洛師即召誥所謂乙卯周公朝至於洛是也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澗水東𤄊水西惟洛食我又卜𤄊水東亦惟洛食者卜都之意主於商民先卜河朔黎水者因其所安也顧氏謂近於紂都爲其懐土重𨗇故先卜近以恱之其論逺近則然矣若曰先卜近以恱之建都邑至重也質神明至肅也此豈茍以恱衆之時況本欲居洛姑先卜黎是命龜之際其意既不誠一矣茍龜兆而吉也將屈吾本意而遂居黎乎聖人之舉措殆不如是也然則周公何為而先卜黎也意在地近者商民之心意在地中者周公之心衆之所向周公亦豈安其獨見哉並列二說以聽於天而巳卜黎於先者先人後已之心也黎既不吉改卜洛邑龜乃協從蓋周公之心即天心也無間故無違也黎雖不及洛然亦周公並近商郊審擇面勢可建別都之地若擇焉而不詳是彊天之合而必龜之從已豈聖人之心哉始雲我乃卜澗水東瀍水西惟洛食者王城也朝㑹之地也終雲我又卜𤄊水東亦惟洛食者下都也頑民之居也王城在澗𤄊之間下都在𤄊水之外其地皆近洛水故兩雲惟洛食也食雲者史先定墨而灼龜之兆正食其墨也洛都雖有二城而成周則緫其名杜預孔穎達皆以下都為成周謂敬王繼子朝之亂自王城始都之其說不然大可以包小小不可以包大茍成周信為下都之名則凡書之言洛皆謂之成周是以下都之名而包王城其不可信一也左氏未甞有敬王自王城𨗇成周之明文第言子朝既逐王入於成周而巳敬王請城成周之辭亦謂成王合諸侯城成周以為東都則成周者洛邑之緫名明矣其不可信二也伻來以圖及獻卜者周公言向者卜洛既定使人來宗周獻營繕之圖及龜卜之兆於王蓋追述獻卜之事言洛都之成將以致告歸之請也
  王拜手稽首曰公不敢不敬天之休來相宅其作周匹休公既定宅伻來來視予卜休恆吉我二人共貞公其以予萬億年敬天之休拜手稽首誨言
  王拜手稽首者敬受周公之言也公不敢不敬天之休來相宅者宅土中而作大邑天之休命也周公之來相宅乃敬承天休命非出於已私也曰敬天之休足矣必曰不敢不敬天之休者蓋明見天命之當然而不得不然也見之明然後畏之篤周公之於天命也知之深然後言之力成王之於周公也知周公則知天矣成王之學至於知天是殆非前日弗敢及天墓命之成王也其作周匹休者言周公相宅營洛實配宗周其作我周家匹休之地匹者對宗周之辭謂其休美俱無窮也成王復言公既定宅使人來以龜兆來視予其卜之休祥有常永無窮之吉我與周公二人其共貞固守此基業乎公其以予萬億年敬天之休以者使之之辭也成王自謂保天命與墜天命二者皆不繫於已惟繫周公使我如何爾公庶幾永留輔佐以我小子萬億年敬天之休而不墜乎𠋣之者甚重而望之者蓋甚長也成王察言觀色知周公將致告歸之請故豫以是留之其於師保事之可謂篤察之可謂精矣是殆非前日未敢誚公之成王也拜手稽首誨言者成王復致敬盡禮以求周公之誨也
  周公曰王肇稱殷禮祀於新邑咸秩無文予齊百工伻從王於周予惟曰庶有事今王即命曰記功宗以功作元祀惟命曰汝受命篤弼丕視功載乃汝其悉自教工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無若火始燄燄厥攸灼敘弗其絶厥若彞及撫事如予惟以在周工往新邑伻嚮即有僚明作有功惇大成裕汝永有辭
  成王既盡禮以求誨言於是周公舉其大者告之王肇稱殷禮祀於新邑咸秩無文告以定都之首務也定都之初肇舉盛禮大饗羣祀雖祀典之不載者咸秩敘而祭之有告焉有報焉有祈焉始建新都昭假上下告成事也雨暘時若大役以成報神賜也自今以始永奠中土祈鴻休也後世不知祭祀之義鬼神之徳則觀周公首以祀於新邑告成王若闊於事情抑不知人主臨鎮新都之始齊祓一心對越天地達此精明之徳放諸四海無所不準而助祭諸侯下逮胞翟之賤亦皆有孚顒若𭣣其放而合其離蓋格君心萃天下之道莫要於此故周公以為首務也予齊百工伻從王於周予惟曰庶有事周公言我整齊百官使從成王於成周者豈徒然哉予惟曰庶幾有事為以大慰天下雲爾下文所稱記功宗之𩔖皆所當為之事也方周公當國之時百官賢否雖或小不齊公固化之有道處之有方於治道未害也今成王親政之初所從百官豈容有一小人參錯其間故公必精察審擇使咸出於正無少不齊老臣愛君之心亦篤矣不授之以人而徒責之以事周公必不爾也既授之以人矣成王亦安得辭其責乎今王即命曰記功宗以功作元祀惟命曰汝受命篤弼者基業既定則當修創業之功以示天下洛邑既成周之業既定矣論創業之勲不可後也故教成王今即出命曰記録功臣之宗勲勞之最大者以其功作元祀功臣莫不祭於大烝為功臣之宗者居其冠故謂之元祀也漢髙帝次功臣其第一乆之而後定蓋功臣之冠天下觀瞻所以鎮服羣下者實繫此舉焉論功莫先於宗言宗則凡功臣可得而推矣報功莫重於祀言祀則凡慶賞可得而推矣既發命以報其功惟申命以勉之曰汝功臣其受此褒賞之命以厚輔王室蓋示之𠋣任之意也臨新都而慰荅功臣所以託之心腹共圖乆大之業而念舊録功風天下以歸之厚此又其樞機也丕視功載乃汝其悉自教工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無若火始燄燄厥攸灼敘弗其絶者周公既告成王以褒賞功臣又戒以當大視功臣之載書茍無不公百工效之亦皆公也苟少有私百工窺之亦將皆私也其公其私悉自汝教之所謂乃汝其悉自教工也百工視效如此孺子論功行賞其可少有朋比乎孺子其少有朋比則其自此以往臨政出治將無不朋比如火始然燄燄之微耳其所焚灼以敘而進自少而多自近而逺遂不可絶矣其可不深戒其初乎論功者成王之初政周公懼其私心之或萌故嚴厲其辭所以閑之於始而禁之於未發也厥若彞者告成王以其順典彞也及撫事如予者告成王以撫定天下之事當如我為政之時也及雲者周公自謙使成王先順典彞而因觀法我之所為也惟以在周工往新邑者即周公所齊從王於周之百工戒成王之洛當惟以此自從不可以他人間之也周公為成王慮者可謂悉矣示之以典欲其遵也教之以身欲其效也遺之以人慾其用也成王之臨洛邑誠能循奉典彞師法周公信任衆賢則治道亦無餘藴矣伻嚮即有僚明作有功惇大成裕汝永有辭者復告成王當使百工咸知上意所嚮聮事分職各就有僚曉然不惑奮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興起咸厎成績乃所謂明作有功也茍不知上之所嚮則惑惑則怠怠則績用弗成矣然則所嚮果何嚮也曰惇大者其所嚮也一代必有所尚以定一代之治體百工皆知所嚮雖其職之異其功之殊而體皆惇厚寛大共成溫裕之風俗則是周家八百年之所尚實定於成王休聞顯譽豈有既乎漢文近於惇大成裕而無所謂明作有功漢宣近於明作有功而無所謂惇大成裕周之治體蓋非後世之所可及也治體定則治道成故此章亦止於此
  公曰巳汝惟沖子惟終汝其敬識百辟享亦識其有不享享多儀儀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於享凡民惟曰不享惟事其爽侮乃惟孺子頒朕不暇聽朕教汝於棐民彞汝乃是不蘉乃時惟不永哉篤敘乃正父罔不若予不敢廢乃命汝往敬哉茲予其明農哉彼裕我民無逺用戾
  周公既舉治道以誨成王此章復申言之而致告歸之請也巳汝惟沖子惟終者周家之治文武周公實始之至於終之則成王之責也故周公歎息而言曰巳乎惟汝幼沖之子而承如是之大基業惟有以終之乃能塞責蓋憂其不克負荷而勉其不可不負荷也前章之誨於內治為詳至於統御諸侯教養兆民則未及焉故此章申言之汝其敬識百辟享亦識其有不享享多儀儀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於享凡民惟曰不享惟事其爽侮誨之以統御諸侯之道也王者之統御諸侯必先識其向背不先識其向背則以偽為誠以佞為忠賞罰倒置而操柄失矣然所以識其向背非用智而任術也亦曰敬而巳矣敬則是心常存無憎愛之私故能識百辟忠誠以享王室者亦識其有悖慢而不享王室者所謂不享王室者非必顯然負固阻兵也庭實任土之物固與其他諸侯無異第無誠意以將之耳享覲之多儀極其繁縟茍無誠意則其升降俯仰之儀必有不與物相稱者是以謂之不享惟其不用志於享則凡其一國之民皆化其惡惟曰不享舉無尊奉天子之心推其國之政事其將差爽侮僭隳王度而為叛亂矣固當察之於早治之於微也豈待其貢物不至而始知之乎於升降俯仰之間而識其向背是非心之存者未能察也乃惟孺子頒朕不暇聽朕教汝於棐民彞汝乃是不蘉乃時惟不永哉誨之以教養兆民之道也周公之於民至矣然治道有先後之序蓋亦有不暇為者故屬成王頒布我所不暇為者於天下王其聽我教汝於輔助斯民教養之常道次第而頒之於民可也蘉勉也民惟邦本汝乃於是輔民彞不勉行之是基業必將不永矣危言以感動之欲其深勉乎此也篤敘乃正父罔不若予不敢廢乃命者周公復告成王以惇篤次敘武王之事罔不如我前日當國之時則天下不敢廢汝之命矣武王沒周公如武王天下所以不廢周公之命也周公去成王如周公天下所以不廢成王之命也茍成王作聰明喜變更武王周公之政皆失其敘則天下安肯用一幼沖孺子之命乎篤敘雲者典刑具在誠意不存焉亦徒法而巳故行之貴乎篤也汝往敬哉茲予其明農哉者告戒既終勉以汝往新邑布政不可不敬我其退休田野惟農事是明不復與聞國事矣彼裕我民無逺用戾者周公既與成王決別以民者國之大本意未能巳復指而言之曰彼寛裕我民之道前所謂棐民彞者是不可須臾離無或少逺之而用致違戾也周公於將去之際殷勤反覆不能忘民如此其真知本者哉
  王若曰公明保予沖子公稱丕顯德以予小子揚文武烈奉答天命和恆四方民居師惇宗將禮稱秩元祀咸秩無文惟公德明光於上下勤施於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教予沖子夙夜毖祀王曰公功棐迪篤罔不若時
  成王將留周公故先歸重於公答其誨言稱其功徳蓋所以開挽留之端也公明保予沖子者成王退託言我幼沖孺子蒙然未有所知公之於我正如人之養嬰孩寒暑飢渴莫能自辨皆傅養者明以保之使其免於水火歸重於公者亦至矣公稱丕顯徳以予小子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文武烈奉答天命和恆四方民居師惇宗將禮稱秩元祀咸秩無文者答周公之誨言也公所稱舉以誨我者明著深實皆丕顯之徳蓋欲以我小子繼先烈成天意結民心舉祀典我不敢不深為誨也文武之烈要在増光而發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茍止欲持循則漫頽其舊矣上天之眷要在進修而奉荅之茍無以稱塞則將墜其命矣四方之民要在和調而恆保之茍使之乖離則君位危而不能居師衆之上矣惇宗將禮稱秩元祀咸秩無文即前所謂肇稱殷禮蓋以惇重宗敬大禮之心而舉行次敘大祀徧祭百神而大享之也周公前兩章之誨大畧不出此矣周公之誨以祀為先者先其原也成王之荅以祀為後者先其實也齋明之心蓋出治之原而為治之條理則此心之實也告者視其原受者得其實周公可謂善誨成王可謂善聽矣茍周公先言祀成王亦先言祀安知非徒既其文而未既其實乎惟公徳明光於上下勤施於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教予沖子夙夜毖祀者稱周公之功徳也周公聖徳之著輝光充塞天地若可以止矣方且勤施治教於四方四方之人雖邊陬海隅亦皆旁作穆穆以發誠敬之容徳益向新俗益向美前迓太平其象可見文武勤勞創業垂統以教後世者賴公再明不復迷錯我小子拱手仰成徒知為祭主蚤夜謹祀而巳則公之有大功徳於我周家者亦云盛矣天下皆在周公光宅之中識其不巳之心者成王也天下皆向周公日新之化識其迓平之象者成王也周公勤施不巳之心雖聖人所同然征誅四國思兼三王其勤勞特甚焉信乎其為勤施也不曰既平而曰迓平者既平則盈不可乆矣迓則有亹亹方進之意焉周公勤勞如此勲徳如此成王弁冕奉祭其敢忘所自乎其可少逺周公乎挽留之意莫切於是王曰公功棐迪篤罔不若時既稱周公之功徳言之不足復言公之功輔養啓迪我小子之篤罔不若是非止前所稱而巳蓋言語所不能盡也
  王曰公予小子其退即辟於周命公後
  成王留周公之心愈切矣人君有安居而與師保議論者有臨朝布政而接諸侯卿大夫者此成王欲退私而臨朝也謂我退而即君位於朝命公後伯禽於魯言公不可去封公之子以治魯國之民
  四方迪亂未定於宗禮亦未克敉公功迪將其後監我士師工誕保文武受民亂爲四輔
  四方今始開啓其治端耳諸侯尚未知來王來享而舉尊王之禮也周公雖巳平殷之亂而宗禮之事未定公之功亦未克敉寧而豈為全備哉公必當開導將大我之後為我士師工之監視當時為士師工者固多公當為之表率大保養文武所受之民以治之為四輔師保之佐此章成王自謂我眇然幼沖之子固不足以留周公縱公不為已留亦當為天下留為文武留也
  王曰公定予往巳公功肅將祗歡公無困哉我惟無斁其康事公勿替刑四方其世享
  公定予往巳者王謂公若留我則敢往新邑使天下諸侯欽肅將大祗敬歡協公之功公之功亦至此而成矣此語與亦未克敉公功對言也前章就成王之身言之此章又就周公之身言之見其留之愈切也公無困哉者王謂公舎我求去實為困我公前言規摹如此之大所謂遺大投艱於朕身矣而去之何哉公之不去我亦無厭斁其康安天下之事不然焉保其往公為周之儀刑舊矣今勿替之則四方亦世世享我周家也
  周公拜手稽首曰王命予來承保乃文祖受命民越乃光烈考武王𢎞朕恭
  周公為成王而留謂王命予來欲承保乃文祖受命之民及乃光烈考武王受其誕保文武受命民之命也𢎞朕恭者周公本有此恭所以欲去者謂上下全備矣王又深以文武為言是所以𢎞大我之恭豈得而不留
  孺子來相宅其大惇典殷獻民亂爲四方新闢作周恭先曰其自時中乂萬邦咸休惟王有成績予旦以多子越御事篤前人成烈答其師作周孚先
  周公謂我既留君臣之間當同用工大立規摹孺子來相視洛邑其大惇厚其法用殷之賢人周召之言多加大者天下之工夫未有小為之而能有成者也是必委一身於其中如人為學學之外無他事乃可若一出一入始勤終怠豈能成徳必大惇其典大用殷之賢人治為四方之新君作周恭敬之君第一人又言其自是洛邑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萬邦皆休惟王乃有成績茍一二邦不休則績安可謂之成旦者周公自言我以諸侯大夫及御事之人篤厚前人巳成之烈答天下之衆作周家誠信之臣第一人子者男子之通稱也於王言恭先於已言孚先者蓋恭者治之原治原當出於君而臣但作孚信之先者而巳亦歸政之指也大抵功成則退臣之道也周公謂製作巳備可以去矣其本心也成王留之則又更立規摹終則有始天行健之意也
  考朕昭子刑乃單文祖徳伻來毖殷乃命寧
  周公謂成王考我告子之言乃盡本於文祖之徳蓋文徳之精微皆在此自加考察可也考之一辭甚要如法語之言能無從乎巽與之言能無說乎必改之繹之可也使來毖慎治殷之民其必命之以寧命者如射命中之命命中者必中之謂命寧者至於必寧也
  予以秬鬯二卣曰明禋拜手稽首休享予不敢宿則禋於文王武王惠篤敘無有遘自疾萬年厭於乃徳殷乃引考王伻殷乃承敘萬年其永觀朕子懷徳
  周公既留即告於文王武王以秬鬯二卣拜手稽首以此心休享不敢宿而禋於文武之前公之一去一留對越文武也亦以堅成王之心謂汝之不可不勉者巳告於文武矣予不敢宿者對成王之時此心此意即對於文武也自是當惠順篤厚次敘而行無至於遘自疾之地能如此則萬年皆厭飫汝之徳殷之民亦日漸月漬而有所成矣殷之民乃承敘萬年其永觀朕子懷徳蓋殷民乃讎民能使之承敘然後萬年永觀朕子懷徳也
  戊辰王在新邑烝祭歳文王騂牛一武王騂牛一王命作冊逸祝冊惟告周公其後王賔殺禋咸格王入太室祼王命周公後作冊逸誥在十有二月惟周公誕保文武受命惟七年
  此史臣記當時事也戊辰十二月戊辰也王在新邑在洛也烝祭常祭歳也文王騂牛一武王騂牛一常祭止用騂牛一也因烝祭封伯禽於魯王賔殺禋於常祭之外又殺牛以祭封伯禽與祭歳對言故曰賔以歳為主此為賔也惟周公誕保文武受命惟七年者史官記周公輔成王保文武受命終始至此凡七年也







  増修東萊書說卷二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說卷二十四  宋 時瀾 撰
  多士第十六      周書
  遷洛之事召誥則經始之也洛誥則考成之也多士則慰安之也亦既慰安之矣而踐奄之後復待多方之誥然後人情始定與其再喻之煩曷若一喻之至乎曰聖人之言不過乎物始遷之時如是勞來之足矣茍預憂他日之疑而曲喻之於已則為躁於民則為瀆非聖人之言也
  成周既成遷殷頑民周公以王命誥作多士
  所謂頑民者蓋於商民之中尤負固不悛者非諸侯之權所能震服也非文誥之辭所能統率也惟置之於醇醲泰和之地而後日漸月漬浸以融釋此其所以有成周之遷也然既成而後遷則室廬有秩疆埸有經至者莫不忘勞既遷而後告則天命之公王澤之厚聽者莫不興起周公洛邑之政其次第固如此
  惟三月周公初於新邑洛用告商王士
  洛邑始成以周公之袞舄臨之初於此而發王命焉光景之新繪畫莫陳而史以三語盡之可謂善形容矣序言殷頑民賤之也所以指其實史言商王士貴之也所以開其善序蓋孔子之公筆史則周公之恩意也
  王若曰爾殷遺多士弗弔旻天大降喪於殷我有周佑命將天明威致王罰勑殷命終於帝肆爾多士非我小國敢弋殷命惟天不畀允罔固亂弼我我其敢求位惟帝不畀惟我下民秉爲惟天明畏
  頑民人之所忿嫉也周公以王命誥首呼之曰爾殷遺多士撫摩勞來之意見於言表略無忿嫉之氣亦可以見聖人之心矣頑民之來謂周公必以兇徒醜𩔖見處不自意得殷遺多士之稱訓誥未孚而囂悍暴戾固巳十消其八九矣弗弔之天大降喪於殷者憫其喪亂而慰勉之也喪亂者非他也周實爲之也而慰勉之辭若無與焉者何哉殷得罪於天周奉天討而未甞有心於其間也討之者無心故言之者亦若無與也旻天者自其秋殺者言之各有主也我有周佑命將天明威致王罰勑殷命終於帝者推本革命之公而開喻之也天既降喪於殷故周受天之明威致王罰之公勑正殷命而革之以終於上帝之事威降於天而成於周蓋相為終始者也紂固司王罰者也惟其不王而失天職故職移於周反致王罰於其身焉吁可畏也以天言之則曰明威以人言之則曰王罰所從言者不同而至明至公之理非有二也肆爾多士非我小國敢弋殷命惟天不畀允罔固亂弼我我其敢求位者因其所疑而解之也弋猶弋鳥之弋謂有心於取之也周之革殷至明如此聖人何甞以弋取求位為嫌而急於自解哉惟頑民以小人之慮度君子之心則疑周之弋殷命也又疑周之求天位也聖人憫之憐之呼而告之曰非我小邦周敢弋殷命以彊弱小大之勢論之小國亦豈能弋殷命然而卒革殷命焉是天也非人也頑民亦可以少悟矣天之於物栽者培之傾者覆之固其治而不固其亂者天之道也觀天之不畀殷益信其不固亂也天既不畀殷故相助輔弼我有周俾作民主我曷甞敢有求位之意哉是乃因其疑以解之而非以自解也惟帝不畀惟我下民秉為惟天明畏者前既言惟天不畀矣復告之以不畀之理豈在外哉是乃我下民所秉之為善善惡惡確然不可易者也下民之為是乃上天之明畏也秉為即秉彞詩言其體此言其用也始言惟天不畀而後言惟帝不畀蓋將剖析精微以示之故指其主宰而謂之帝至本其明畏之理則謂之天也言至於此所以迪頑民之性者至矣盡矣
  我聞曰上帝引逸有夏不適逸則惟帝降格嚮於時夏弗克庸帝大淫泆有辭惟時天罔念聞厥惟廢元命降致罰乃命爾先祖成湯革夏俊民甸四方自成湯至於帝乙罔不明徳恤祀亦惟天丕建保乂有殷殷王亦罔敢失帝罔不配天其澤
  桀之亡即紂之亡也湯之興即武王之興也鳴條之事凡為商民者莫不知其應乎天而順乎人矣至於商周之際乃有疑焉觀其前則明處其中則蔽也故周公舉湯桀之舊聞以告之自其明以達其蔽也上帝引逸者非有形聲之接也人心得其所安則亹亹而不能巳斯則上帝引之也是理坦然亦何間於桀第桀喪其良心自不適其所安耳帝實引之桀實避之則其惡升聞而惟帝降格矣天人之際惟極乃通治極則通格於皇天是也亂極亦通惟帝降格是也治亂雖殊極乎下而通於上則一而巳帝既降格譴告災異以示所嚮於是夏邦可以深警矣尚猶弗能敬用帝命大肆淫泆惡播人口至於有辭自絶於天而天亦絶之故惟時天罔念聞也元命者大善之命也出於天而行於君者也桀以淫泆肆於民上舉措誅賞無非私意安得有所謂元命哉元命廢則降致天罰夏祚亦從而廢矣國之元命猶人之元氣有則生無則死也夏既廢其命故天乃命爾先祖成湯爰革夏正焉俊民甸四方者湯所以盡人君之職分也人君之於四方豈獨恃一手一足之力哉明揚俊民分布逺邇使之甸治區畫各有攸守而人君之職分盡矣伊尹之稱湯曰旁求俊彥孟子之稱湯曰立賢無方蓋成湯治天下之規模惟伊尹周公孟子則深知之也明徳者治國平天下之本而恤祀則致敬鬼神聚其徳而神明之者也自成湯至於帝乙聖賢之品差亦不一矣謂之罔不明徳恤祀者言大畧不失此心所以𫝊世不墜也商之多哲王是豈人力哉亦惟天大建立保治有殷而然也殷之哲王亦皆操存此心罔敢失帝之則無私主則無私施也此布徳行惠所以罔不配天其澤也茍不知操存失其帝則雖欲澤民亦皆私意之為何足以配天乎
  在今後嗣王誕罔顯於天矧曰其有聽念於先王勤家誕淫厥泆罔顧於天顯民祗惟時上帝不保降若茲大喪惟天不畀不明厥徳凡四方小大邦喪罔非有辭於罰
  積治之後雖有失道之君亦未易動搖也紂襲聖賢之餘業而其亡忽焉者積累之雖深戕敗之亦大也誕罔顯於天者言紂天理昏蔽之極其本既亡矣況曰其有聽念於先王勤勞邦家而思所以保之乎先言不明天理次言不念祖宗者蓋天理猶有毫髪之存則追惟前人櫛風沐雨之艱難必不忍淫泆以蕩覆之也善惡吉凶之理天道之甚顯民心之共祗者也紂大淫厥泆而皆不顧焉天也祖宗也民也自古帝王之所共畏也紂不聽念於先王勤家則不畏祖宗矣罔顧於天顯則不畏天矣罔顧於民祗則不畏民矣三畏既除舉無忌憚窮凶極惡故惟時上帝弗保降若茲大喪也惟天不畀不明厥徳者推本紂所以為天所絶者不明其徳而巳明徳天之所賦也明其徳者人之盡乎天者也紂雖下愚亦豈無是徳哉惟昏蔽蠱惑不能明其徳人慾日肆故其惡如上所陳也序紂惡而以是終之探其本也凡四方小大邦喪罔非有辭於罰者言國未甞無故而亡泛觀前後亡國者其致罰之由必有可言者況周之奉辭伐紂乎爾頑民亦可以自反矣
  王若曰爾殷多士今惟我周王丕靈承帝事有命曰割殷告勅於帝惟我事不貳適惟爾王家我適予其曰惟爾洪無度我不爾動自乃邑予亦念天即於殷大戾肆不正
  前章所敘武王革命之理此章所謂今惟我周王則指當時言之也頑民之所以憾周者徒見東征為周公成王之事爾故明告以是皆帝之事我周王特大善承之而巳周為天子職當奉承帝事帝既有命曰割殷則不得不戡定剪除告其勑正之功於帝也惟我割殷之事未甞容少私意一於從帝而無貳適惟爾有殷王家自不得不惟我之適矣周不貳於帝殷其可貳於周乎上帝臨汝無貳爾心惟我事不貳適之謂也上帝既命侯於周服惟爾王家我適之謂也當是時頑民猶妄意成王周公或可動搖故示以確然不可移奪之志以定其心而一其所向雲爾然聖賢事不貳適日用飲食莫不皆然蓋所以事天也亦豈徒割殷之事哉予其曰惟爾洪無度我不爾動自乃邑者其曰乃審度之辭蓋甞審度頑民致討之由實惟爾大為非度我固不先起兵端以動爾其作孽乃自爾邑非他人也又將誰咎乎予亦念天即於殷大戾肆不正者告之以遷洛之意也言予亦念天就殷邦妹土之地屢降大戾紂既死焉故今邪慝不正要當遷徙舎其舊而新是圖夫豈得巳而不巳哉
  王曰猷告爾多士予惟時其遷居西爾非我一人奉徳不康寧時惟天命無違朕不敢有後無我怨惟爾知惟殷先人有冊有典殷革夏命今爾又曰夏迪簡在王庭有服在百僚予一人惟聽用徳肆予敢求爾於天邑商予惟率肆矜爾非予罪時惟天命
  此章明告以遷洛之意予時惟其遷居西爾者自殷視洛則為西也所以遷爾居於洛者非我一人秉徳不康寧而樂為開闔動搖也是惟天命而巳無違者戒頑民不可違天命也朕不敢有後無我怨者言我畏天命故於遷洛之事不敢有後雖欲少從容而不可得爾其體此意而無我怨也雖然周行天討者也殷受天討者也受討者之懼冝若甚於行討者今以文意觀之周公常懼頑民常肆周公常切頑民常緩是何邪蓋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彼誠粗知之將喘汗疾趨之不暇亦何待他人敦勉督促邪惟爾知惟殷先人有冊有典殷革夏命者以其父祖之舊聞而開諭之也惟爾平曰所知爾先人典冊所載殷革夏命之事歴然可考我周之革商正如是耳以所聞於古而驗所見於今廢興之理亦可識矣今爾又曰夏迪簡在王庭有服在百僚蓋周以商革夏之事諭頑民頑民復以革夏之事責周其言以謂商革命之初凡夏之士皆啓迪簡拔在商王之庭有服列於百僚之間今周之於商士未聞有所簡拔也安得而不怨乎此雖頑民責周之語然成湯革夏之政不多見於書因此語而推之則其舉民望慰衆心合新舊安危疑規摹略可見也予一人惟聽用徳肆予敢求爾於天邑商者周公稱王命以大義裁之言爾頑民雖有是言予一人所聽用者惟徳而巳故予敢以徳而求爾於天邑商爾其修令徳以應我之求不可援前比後而必我之爵也商猶謂之天邑者蓋言其地舊為天子之都理當富於賢徳敢求亦敬賢之意重其事而敬其辭裁之者固甚正待之者亦甚厚矣予惟率肆矜爾非予罪時惟天命者復諭以所以遷洛者惟欲相率安肆矜恤爾躬豈可反以我為罪乎前雲非我一人奉徳不康寧時惟天命此又雲非予罪時惟天命夫豈欲借天以自解哉誠以頑民蔽蒙之極故每舉天命之公以大警省之使於此而有發焉則知洛邑之遷周蓋未甞與也
  王曰多士昔朕來自奄予大降爾四國民命我乃明致天罰移爾遐逖比事臣我宗多遜
  頑民之所以不安者蓋不自知其罪之大遷洛猶為輕典故此章明以告之奄蓋與武庚管叔同叛者昔我東征來自奄之時爾三監奄淮夷之衆若正名定罪我惟大降黜爾四國民命盡俘為囚可也我乃明致天罰移爾遐逖流竄荒裔可也今遷爾洛邑密邇王室是以親比爾為事俾臣於我宗法成周濟濟多遜之盛漸染薫陶以成其徳為汝賜不既多矣乎舎殷就洛遷徙之勞頑民所知也舎遐逖而就中都寛宥之恩頑民所不知也故明以告之
  王曰告爾殷多士今予惟不爾殺予惟時命有申今朕作大邑於茲洛予惟四方罔攸賔亦惟爾多士攸服奔走臣我多遜爾乃尚有爾土爾乃尚寧幹止爾克敬天惟畀矜爾爾不克敬爾不啻不有爾土予亦致天之罰於爾躬今爾惟時宅爾邑繼爾居爾厥有幹有年於茲洛爾小子乃興從爾遷王曰又曰時予乃或言爾攸居告戒既終乃示以恩意勉以安居樂業永乆之計今予惟不爾殺者蓋頑民負罪懷慝反側不安故明許其不死所以洗其危疑也盤庚既遷之後歴告百姓者亦曰罔罪爾衆亦是意也胥怨之惡小故告之以罔罪反叛之惡大故告之以不殺辭之輕重因其犯之大小至於與民更始則一而巳予惟時命有申者前章既巳詳命之而是章之命復申告之也今朕作大邑於茲洛者蓋為四方諸侯罔有所賔禮之地故即土中建都以㑹朝此營洛之本意也亦惟爾多士所服事奔走臣我周家進於濟濟多遜之盛非居洛不可此又營洛之意也蓋營洛有二說一則以賔諸侯一則以居商士然則待汝商士者亦甚厚矣爾乃尚庶幾保有爾土而無懷動搖之思此蓋分之以田也爾乃尚庶幾安寧各幹其所止無起覬覦之望此蓋受之以業也爾能敬天惟畀予矜恤爾惟敬則畏天命畏聖人之言凡所命誥莫不祗順福祥之所集也即天之畀矜也爾不能敬爾不啻不能保有爾土予亦致天之罰於爾躬惟不敬則不畏天命不畏聖人之言凡所命誥莫不違悖刑戮之所集也即天之罰也明福威以示之彼安得不知所嚮背乎今爾惟時宅爾邑繼續爾居為長乆之計爾其有幹有年於茲洛矣有幹則有業有年則有養所以能胥匡其生也爾小子乃興從爾遷者言爾之遷洛乃建立門戸之祖後世子孫之興實從遷始豈不甚光榮矣乎自亡國之末裔而為興國之始祖頑民雖愚其亦知所擇矣所以作新之者無大於是也多士多方篇末皆有又曰蓋殷勤以續前語然多士王曰之下闕文失其前語故又曰之辭不可盡通然所謂時予乃或言爾攸居者勉以安居之大指則可知也













  増修東萊書說卷二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說卷二十五  宋 時瀾 撰
  無逸第十七      周書
  師長之言尊而不親族黨之言親而不尊故嚴厲者少潤澤而昵愛者多姑息是篇上自天命精微下至畎畝艱難閭里怨詛無不具載忠愛惓惓尤致意於壽夭之際是合師長族黨之論萃為一書入之者深而開之者至信乎其為百代之元龜也
  周公作無逸
  周公遭變作七月之詩陳王業之艱難而無逸之作亦在於遷洛還政之後其時蓋相先後也逸豫者禍亂之源三年東征以定外亂此特治其末耳無逸者治源之書也
  周公曰嗚呼君子所其無逸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小人之依相小人厥父母勤勞稼穡厥子乃不知稼穡之艱難乃逸乃諺既誕否則侮厥父母曰昔之人無聞知
  天行健君子以自彊不息無逸者天徳也亦君徳也君子所其無逸者凡人乍勤乍惰蓋亦有無逸之時矣然能暫而不能居非所其無逸者也惟君子以無逸為所如魚之於水獸之於林有不可得而離者焉或利而為之或勉而行之皆非所其無逸其視乾健不息之體猶二物也周公之於篇首歎息而言之所以期於成王者不薄矣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小人之依此非始於憂勤終於逸樂之論也蓋言先備甞稼穡之艱難乃處於安逸則深知小人之所依依者小民所恃以為生者也未甞知稼穡之艱難而遽處安逸興一宮室起一力役視之若易然而民有不得其死者矣彼本非有意虐民實未甞知民之所恃以為生者乃在於是也成王生於深宮而遽處人上周公深為之懼故以此言警之若以始勤終逸釋之是乾健之體有時而息矣後世漸不克終之患未必非此論啓之也周公既儆成王復引閭里近事明之相視閭里小人其父母勤勞稼穡其子乃生於豢養不知稼穡之艱難乃逸者縱逸自恣也乃諺者縱逸則所習者下委巷謠諺常誦於口此流染已深之驗也既誕者長惡不悛遂至於誕妄變文曰既謂巳至誕妄之地則無復可救矣惡至於此若非誕妄則必訕侮其父母曰昔之人無聞知徒自苦耳自以為黠而反以老成為愚也劉裕奮農畝而取江左一再傳之後子孫見其服用反𥬇曰田舎翁得此亦過矣此正所謂昔之人無聞知者也以成王之中材向使管蔡得志日夜扇惑戕賊之安知其不以后稷公劉為田舎翁乎周公之訓委曲至此此乃親戚之情話入人之最深者也
  周公曰嗚呼我聞曰昔在殷王中宗嚴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懼不敢荒寧肆中宗之享國七十有五年其在髙宗時舊勞於外爰曁小人作其即位乃或亮隂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不敢荒寧嘉靖殷邦至於小大無時或怨肆髙宗之享國五十有九年其在祖甲不義惟王舊為小人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於庶民不敢侮鰥寡肆祖甲之享國三十有三年自時厥後立王生則逸生則逸不知稼穡之艱難不聞小人之勞惟耽樂之從自時厥後亦罔或克壽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
  周公既論無逸之理復舉無逸之君以告成王嘆息而謂之我聞蓋語有所自來欲成王敬聽之也嚴恭寅畏蓋中宗無逸之實嚴則謹重恭則降下寅則肅荘畏則兢業合而言之則敬而巳矣天命自度言中宗常以天命自律也維天之命存於心流行於天下著見於祲象內體道心之微外觀天下之公仰因祲象之示參驗省察不違其則所謂以天命自律也因桑榖之變而修省此天命自度之一端耳治民祗懼不敢荒寧天人一理既畏天命必不敢輕下民故祗懼而不敢荒怠宴安蓋深知民之可畏而深識治民之果難也中宗之敬則然矣所以享國七十有五年何也惟敬故壽也主靜則悠逺博厚自彊則堅實精明操存則血氣循軌而不亂收斂則精神內守而不浮至於儉約克治去戕賊之累又不待言凡此皆敬之力而壽之理也自此而下至於文王其眉壽無有害者莫非此理也孔子言仁者壽仁其體敬其功與無逸互相發也髙宗舊勞於外爰暨小人言其未踐位之前備甞勞苦親與小人游處小人之艱難盡知之矣作其即位乃或亮隂三年不言者蓋前日親見其難故不敢易其發也亮隂之制古之人皆然至於三年不出一語乃髙宗特以自治聖賢之君未必盡然故謂之乃或是或一道也言乃雍嘉靖殷邦至於小大無時或怨三年不言臣下想望一言之發而得𫝊說四海之內咸仰其徳是言發之後人情無不雍和而嘉靖無怨皆可得而見矣嘉靖不徒休息之謂蓋禮樂教化蔚然於安居樂業之中也漢髙惠文景與民休息謂之靖則可安得所謂嘉靖乎無時或怨則非特不怨蓋無怨之根矣髙宗之所以壽固無異於中宗然享國五十有九年於小大無時或怨之後蓋民氣大和導迎善氣是亦壽考之理又發此意以深勸成王下章論文王之咸和萬民亦是意也祖甲即太甲也不義惟王舊為小人者其始不義習與性成是所謂不義惟王也欲敗度縱敗禮是未居桐宮之前舊為小人之行也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於庶民不敢侮鰥寡言其思庸而復即王位困心衡慮深知小人之依故能保養惠愛庶民雖鰥寡之微亦不敢侮懲其慢之深故操其敬之力也太甲世次蓋在中宗髙宗之前此以享國多寡為次也自時厥後立王生則逸無逸之反也惟其生則逸故不知稼穡之艱難不聞小人之勞惟耽樂之從使其知之聞之其敢安於耽樂乎耽樂之極伐性喪生無所不至故自時厥後亦罔或克壽又歴數悉陳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深警成王耽樂愈甚則享年愈促也大抵守身之本自天子至於庶人惟先知自愛不失其身然後萬事自此次第而舉起其敬而收其肆者莫大於是此則周公忠愛拳拳之意也商去周未逺故周公以成王耳目所接者言之獨稱三君者中宗嚴恭寅畏不言所因則幾於生而知之者也髙宗舊勞於外由經履歴渉而後成徳則學而知之者也祖甲舊為不義則困而知之者也人之品學之等無出此三者舉此三君其義巳備不必復廣引非有所去取也其論逸王則從其多者而槩言之亦非謂三君之後其君皆逸以意逆志可也
  周公曰嗚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徽柔懿恭懷保小民惠鮮鰥寡自朝至於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萬民文王不敢盤於遊田以庶邦惟正之供文王受民惟中身厥享國五十年商周猶異世也文王則成王之祖也故復舉文王之無逸以告成王言愈近而意愈切矣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者將論文王之無逸先言其淵源之所自也凡有血氣每患於上陵學問之道無他下之而巳矣損抑祗畏所以下之也太王王季所以克自抑畏則其用力於無逸者深矣是乃文王無逸之淵源文王則由父祖之抑畏而至於作聖者也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者言其自奉之薄而専意於安養斯民耳卑服蓋舉一端宮室飲食自奉之薄皆可𩔖推也物莫能兩大厚於奉巳必薄於恤民文王於衣服自奉之屬所性不存漠然未甞留意用力於是也則其力果安所用哉即於康功以安民即於田功以養民而巳力不分於奉已故功全歸於恤民也徽柔蓋柔之徽美者也懿恭蓋恭之淵懿者也始從事於無逸者柔巽恭謹不謂之柔恭則不可其視徽柔懿恭意味光輝則大不同矣非文王之聖莫能與此也文王以徽柔懿恭懷保小民惠鮮鰥寡所謂綏之斯來動之斯和者也於民言小者茍匹夫匹婦未被其澤則其懷保猶未周也於鰥寡而言惠鮮者鰥寡窮民垂首喪氣乂王惠綏之莫不鮮有生意也自朝至於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萬民者當是時紂方在上毒痡四海文王處方伯之位而欲咸和其民戞乎有杯水勝火之難推望道未見之心勤且勞自應至是也然亦豈若後世量書傳餐代有司之任者立政言罔攸兼於庶言庶獄庶慎則所謂不遑暇食者其勤勞必有在矣讀無逸則見文王之勞讀立政則見文王之逸豈相為矛盾者哉於至勞之中有至逸於至逸之中有至勞也文王不敢盤於遊田以庶邦惟正之供者遊田國有常制至於盤於遊田則以是為耽樂固文王所不為也不曰不為而曰不敢者翼翼之小心也以遊田之簡則可知百用之約既無濫費自無過取所以庶邦之貢於文王者於正數之外無一毫之加也文王為西伯所統之庶邦蓋有常供其在春秋諸侯貢於霸主者班班可見至唐猶有送使之制則諸侯之供方伯其來舊矣此章論文王之家法故凡無逸之條目如敦儉素重農畝恤困窮勤政事戒佚遊防橫斂大畧皆備其稱文王之壽即前章之意然亦使成王知文王憂勤如此終享百年之壽則導諛之說謂勤政則傷生者亦不足信也以此防民後世猶有妄為文王憂勤損壽之說以啓人主放逸如鄭𤣥者
  周公曰嗚呼繼自今嗣王則其無淫於觀於逸於遊于田以萬民惟正之供無皇曰今日耽樂乃非民攸訓非天攸若時人丕則有愆無若殷王受之迷亂酗於酒徳哉
  無逸雖戒成王實欲後世子孫共守此訓故以繼自今嗣王言之觀覽以舒其目安逸以休其身遊豫以省風俗田獵以習武備為人君者所不能無也特不可過而巳過則人慾肆而駸駸入於亂亡矣故周公之戒嗣王不使之無觀逸遊田而使之無淫於觀逸遊田淫謂過也茍必欲絶之使無則迫蹙拘制鬱而不伸非所以養徳也前稱文王此戒嗣王皆先言簡遊田而繼以惟正之供蓋欲禁橫歛必先絶橫斂之源觀逸遊田者橫斂之源也淫於四者侈費無度其𫝑不得不橫斂四者既省用有常經自應以萬民惟正之供也九貢九賦什一之制皆名正義順天下之中制過是則害於理財正辭之義矣無皇曰今日耽樂乃非民攸訓非天攸若時人丕則有愆者塞其逸樂之源也人之始耽樂者每自恕曰吾惟今日耽樂耳一日放逸所害幾何抑不知是心一流則自一日而至於二日自二日或至於終身不反故周公先塞其源戒之以無敢遑暇曰今日耽樂當此之時既巳盡失天人之心下無以示民而非民攸訓上無以順天而非天攸若是人也可謂有莫大之愆而非小失也一日耽樂周公禁之如此其嚴蓋人主不可使知耽樂之味苟開其一日之樂以為無傷逮其既甞此味則浸深浸溺矣無若殷王受之迷亂酗於酒徳哉者紂之大惡數千載之後匹夫匹婦猶羞比之況當時夷滅尚新惡之尤甚故舉其甚惡者以警之以謂茍不戒一日之耽樂順長不巳則必至於為紂之徒也無皇曰今日耽樂蓋原逸樂之始使之深絶其微無若殷王受之迷亂蓋要逸樂之終使知必至此極始終備矣
  周公曰嗚呼我聞曰古之人猶胥訓告胥保惠胥教誨民無或胥譸張爲幻此厥不聽人乃訓之乃變亂先王之正刑至於小大民否則厥心違怨否則厥口詛祝訓告者以格言訓迪之也保惠者以善道保養之也教誨者教戒誨語諄諄懇惻非特訓告而巳也訓告教誨皆見於言語保惠則極其調䕶於日用飲食之間功用蓋相表裏也古之人其徳業巳巍巍乎其大矣臣猶相與訓告保惠教誨焉況成王幼沖之孺子豈可少此乎此無逸之書所為作也邪正相為消長左右前後無非正人訓誨保養正氣充實邪說何自而投隙乎故民無或敢相譸張詭誕為幻惑以亂主聽也此厥不聽人乃訓之乃變亂先王之正刑至於小大者言人主此時不聽君子之訓則小人乃乗隙以邪說訓之變亂先王之正法無小無大莫不掃除使人主未厭君子之言則小人豈敢遽進其說乎彼固有所窺而動也民否則厥心違怨否則厥口詛祝者先王之正刑甚便於民甚不便於小人略而言之如嚴名分所以和民則而小人之陵僭者則甚不樂也省刑罰所以重民命而小人之殘酷者則甚不樂也薄賦斂所以厚民生而小人之貪侈者則甚不樂也故小人得志必盡殄滅之而後慊於志民始無所措手足心口交怨矣為人上者至使其民心口交怨則其國亦曰殆哉此蓋消長存亡之機故周公懇懇言之
  周公曰嗚呼自殷王中宗及髙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茲四人迪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則皇自敬徳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時不啻不敢含怒此厥不聽人乃或譸張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則信之則若時不永念厥辟不寛綽厥心亂罰無罪殺無辜怨有同是叢於厥身周公曰嗚呼嗣王其監於茲
  知而弗去所以為智之實不蹈其哲則去之者也非智之實也故周公稱三宗文王之哲必以迪哲言之謂允蹈其知而弗去也曷為而知三宗文王允蹈其知而弗去也凡人平居無事之時孰不知自反不責人之理哉及謗讟入於耳激於心則平日所謂自反不責人者忽然忘之肆其忿戾無所不至是非能蹈其平日所知者也惟文王三宗則不然厥或告曰小人怨汝詈汝則大自敬徳益修其所未至其所誣毀之愆過安而受之曰我之愆信若是欣然不怒不止於不敢藏怒而巳蓋初無怒之可藏也如上所陳方未遇怨詈未見誣毀之時豈不知此為美哉至於身當怨詈誣毀之際能蹈其所知者惟三宗文王為然斯所以為迪哲也深味三宗文王之聞怨詈其功益新其心益平聖學之緝熈君道之廣大斷可識矣成王與後嗣王若此其不聽不思三宗文王之迪哲人乃或譸張為幻造飛語以惑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則不能不信之則以為果若是不永念其為君徧覆包含之道不寛綽洪裕其心以其譸張無根之說羅織疑似亂罰無罪殺無辜逺近小大萬有不同而其怨則有同皆叢集於一人之身其何以當之哉兩章皆言此厥不聽蓋不聽君子之言乃國家存亡之決也雖幽厲之主豈不知眇然一身不能勝億兆人之怨哉惟其不聽君子之言故小人譸張幻惑百端千緒使之不得不信信則自至於怒怒則自至於虐終之普天同怨無所避之盍亦謹之於聽受之初乎周公教戒既畢復歎息而使嗣王監於茲者蓋一篇之訓深切至到欲其永監於此也無逸之篇七更端每以嗚呼發之蓋深嗟永歎其意在於言語之外也始以逸豫為戒終則以棄忠言惑邪說壞法度治誹謗結之惟無逸然後能去其病而所以保無逸者亦不過是數者之戒也茍不幸而有是病其趨於逸豫如水之就下而逸豫者亦所以生是病也故以是而終無逸之義







  增修東萊書說卷二十五
<經部,書類,增修東萊書說>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說卷二十六  宋 時瀾 撰
  君奭第十八      周書
  召公不疑周公前輩辨之悉矣於其盛滿而欲去周公反覆留之不遺餘力後世權位相軋之際排之使去則多有之挽之使留蓋亦鮮矣周公固不可以後世論也然大臣之秉心公則深恐無助私則惟恐不專公私之間世主所當深察也
  召公爲保周公爲師相成王爲左右召公不說周公作君奭
  成功不可居也洛邑成而周公告歸蓋與召公同心也巳而成王盡禮以留之周公既幡然而改矣而召公猶守前日欲退之心未改也故於師保左右輔相之任則不說焉周公乃作此書反覆開諭挽留之於是始為周公留周公聖人也視周公以為去就可以不差也召公於吾心之未諭未甞以周公留而我亦留不茍於隨如此及其既諭也非特暫留於一時相成王又相康王身任託孤𭔃命之責而不辭葢有味於周公之言矣惟其重於隨所以篤於信也嗚呼斯其所以為召公歟
  周公若曰君奭弗弔天降喪於殷殷既墜厥命我有周既受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於休若天棐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終出於不祥嗚呼君巳曰時我我亦不敢寧於上帝命弗永逺念天威越我民罔尤違惟人在我後嗣子孫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家不知天命不易天難諶乃其墜命弗克經歴嗣前人恭明德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迪惟前人光施於我沖子又曰天不可信我道惟寧王徳延天不庸釋於文王受命
  以名相命周初葢猶質也殷之喪亂自後世之私言之則殷之禍周之福也多士告殷民而曰弗弔則憫勞之辭耳今周公之告召公周家大臣自相與語亦首曰弗弔葢聖賢以天下為心不幸而遇喪亂又不幸而任此責豈其所樂哉天降喪於殷殷既墜厥命我有周既受之矣其何以承之乎我不敢知曰其基業永可保信期於休盛惟順天則庶乎輔成我之誠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終出於不祥而自棄於不可為也人之於天或恃而不自修或懼而不自彊謂厥基永孚於休恃而不修者也意天之必福已者也謂其終出於不祥懼而不自彊者也意天之必禍已者也天無必必非天也必之者非知天也周公謂吾之於天豈敢計禍福必之哉惟盡在我之誠以順天而巳復嘆息引召公前日之言而質之召公巳甞曰是在我矣我亦如召公之意不敢自惰而安於上帝之命盍相與悉心而奉天曷為遽忘前日之言而欲去也召誥言天屢雲我不敢知與周公若合符節則召公前日之言可推矣弗永逺念天威越我民㒺尤違惟人在我後嗣子孫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家不知者周公告召公茍弗永逺念天威之可畏於今日我民無怨尤違戾之時遂謂天命巳固民心巳安可以退身而它日之事則惟它日之人在我後嗣子孫之側者自任其責召公之意雖若此如萬一後嗣大不能恭敬上下驕慢侈肆遏絶佚墜祖宗之光明則宗臣之義可雲我在家而不知乎固不得以既退而逃其責也曷若今相與勉留而扶持之乎天命不易天難諶者不易蓋天命之理天命至公不可攀援不可𠋣著古先聖王所以兢兢慄慄若隕深淵者也驗吾心操舎之際則知之矣自天言之則曰不易自人觀天言之則曰難諶易而信之則未甞知所謂不易者也乃其墜天之命則其亡忽焉不能少經歴歳時斯其所以為不易難諶也其可謂天命既固而不扶持之乎嗣前人恭明徳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迪惟前人光施於我沖子者既言天命難保又言保祖宗之業者責實在於周公前人文武也恭明徳恭承文武之明徳也是責雖在我我豈能自有所為哉不過啓迪開導前人文武之光明施於我幼沖之成王而巳明徳者光之體光者明徳之發由恭承則言其體由施用則言其發也玩非克有正之辭則周公退托求助於召公之意在其中矣又曰天不可信我道惟寧王徳延天不庸釋於文王受命者凡分章皆更端又曰則紀其語之既終復續形容議論之起伏並與精神而寫之者也天命不易固不可信在我之道惟思文王之徳則可以延世天必不用釋於文王所受之命也徒信天而不知反求則以天為在外信文王所以得天者是則信天之實也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儀刑文王萬邦作孚求天者莫親於文王也言此者所以繹迪前人光之意而終之也
  公曰君奭我聞在昔成湯既受命時則有若伊尹格於皇天在太甲時則有若保衡在太戊時則有若伊陟臣扈格於上帝巫咸乂王家在祖乙時則有若巫賢在武丁時則有若甘盤率惟茲有陳保乂有殷故殷禮陟配天多歴年所天惟純佑命則商實百姓王人罔不秉徳明恤小臣屏侯甸矧咸奔走惟茲惟徳稱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於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
  此章序商六臣之烈蓋勉召公以匹休於前人也伊尹之佐湯以聖輔聖其治化與天無間故曰格於皇天言其通於天也伊陟臣扈之佐太戊以賢輔賢其治化克厭帝心故曰格於上帝言其通於帝也自其徧覆包含言之則謂之天自其主宰言之則謂之帝天譬則性帝譬則心初非二也凡書之或稱天或稱帝各隨所指非有所輕重至於此章對言之則見聖賢之分焉格於上帝猶以存主者言之也至於格於皇天則渾然天體不可以存主言矣雖然太甲之保衡即前日之伊尹也佐湯則格於天佐太甲則格於帝何也非伊尹之治化不若前日太甲則不若湯也伊尹之於太甲亦未嘗以其不若湯降一等而自貶也咸有一徳之篇固以湯期太甲其未入聖域未格皇天蓋太甲之責也巫咸亦太戊之輔相也不置之伊陟臣扈之列止言其乂王家何也咸之為治功在王室而精微之藴猶有愧於二臣也祖乙之有巫賢武丁之有甘盤不言其治功髙下者蓋周公之論本非為方人而發成湯與太甲太戊致治有聖賢之異其辭不得而同伊尹扵成湯太甲所事有前後之異其辭不得而同巫咸與伊陟臣扈並時有優劣之異其辭不得而同若巫賢甘盤各著聲烈於一朝無所疑混固不必銖銖而較之也巫咸之事不見於經矣武丁舊學於甘盤既乃遁於荒野而四海仰徳實傳說之力舍說而舉盤者蓋盤源也說委也先河後海之意也率惟茲有陳保乂有殷故殷禮陟配天多歴年所者言是六臣率循深惟此道而勲名各有陳列布在天下故殷家之禮升而配天多歴歳序惟天子祀以祖配天而冕服鼎爼莫不配天之數然則配天之禮蓋天子之禮也自湯以諸侯升而用天子之禮乆而不墜實六臣之力也六臣所率惟者皆此道而心之所至則有差焉孟子論伯夷伊尹孔子而終之以是則同亦此意也天惟純佑命則商實百姓者命而曰純言其眷命之甚篤也眷命之甚篤則以商家富實百姓厚於民故天亦厚之也是蓋六臣深知根本之所在而祈天永命也王人罔不秉徳明恤小臣屏侯甸者王人王也六臣格其君心其王罔不秉君徳於上明恤猶顯比之謂蓋顯然以至公拊恤天下在內則逮卑賤之小臣在外則逮於藩屏之侯甸內言小臣極其目也外言侯甸舉其綱也恩意浹洽於內外公平周溥斯乃所秉之君徳也後世之君私昵小臣優伶僕隷光寵赫弈而偏愛一國如平王之貳於虢者䘏之非不深可以謂之明恤乎矧咸奔走惟茲惟徳稱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於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者言君固秉徳況凡奔走在列者惟此之故惟徳之稱以用乂其君君徳成就彰信兆民凡有所為於四方安得不如卜筮之神民罔不信乎乂雲者規諌箴誨以治之也六臣下實其民上格其君又號召天下之賢俊使朝夕以道徳之言涵浸薫陶以厎於罔不是孚之盛此真大臣之職業也大臣之職業如此召公不景行行止而遽言退乎
  公曰君奭天壽平格保乂有殷有殷嗣天滅威今汝永念則有固命厥亂明我新造邦
  坦然無私之謂平格者通徹三極而無間者也天無私壽惟其至平通格於天者則壽之平則常永悠乆有壽之道壽其當壽無所加損斯其所以為天也斯其所以保乂安治而壽有殷之祚者也前章序成湯伊尹而下君臣各盡其職不虧不偏蓋平格之實也天之保乂有殷如此至於殷紂亦嗣天位乃驟罹滅亡之威曽不賴前人而免焉益見天之無私壽也今汝永念則有固命厥亂明我新造邦者周公言天命之無常而歸重於召公商家先哲王之多也基業之厚也一旦失道而滅天曽不以私壽之況我新造之周天命未固者乎汝召公勉留而為周家永乆之念則有固命矣國命之固不固惟繋於召公念之永不永其忍不為此而留哉召公而永念則天命必固其治效亦赫然明著於我新造之邦而身與國俱顯否則身與國俱辱矣
  公曰君奭在昔上帝割申勸寧王之徳其集大命於厥躬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閎夭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顚有若南宮括又曰無能往來茲迪彞教文王蔑徳降於國人亦惟純佑秉徳迪知天威乃惟時昭文王迪見冒聞於上帝惟時受有殷命哉武王惟茲四人尚迪有祿後暨武王誕將天威咸劉厥敵惟茲四人昭武王惟冒丕單稱徳今在予小子旦若游大川予往暨汝奭其濟小子同未在位誕無我責收罔勗不及耉造徳不降我則鳴鳥不聞矧曰其有能格商與周接其興亡既可見矣若文武之朝則召公迴翔其間而身履者也故周公復舉其親見者以警之割裁也申重也勸勉也上帝之相文王裁割其偏申重勸勉以日新其徳以集大命於其躬徳成則命集徳者命之實命者徳之致也帝謂文王無然畔援無然歆羨蓋所以割文王之徳而致其密察之工文王陟降在帝左右亹亹文王令聞不巳蓋所以申勸文王之徳而進其緝熈之學文王之密察緝熈是乃上帝之割申勸非復有詔之者也文王既集大命則任天下之責故其心庶幾能修和於諸夏以盡其職分太和雖貫古今盈宇宙而不息然紂為天下宗主窮凶極虐戾氣充塞而和則愆矣修而復之實文王責自朝至於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萬民則修和之實也所謂修和蓋本於割申勸以修己之和推而放之於諸夏也尚克者望道未之見之心也如曰巳克則豈所謂純亦不巳乎文王之所以內進厥徳外和有夏合內外之道者蓋亦有賢哲之輔焉虢叔閎夭散宜生泰顚南宮括是五臣者皆胥附先後以輔文王可謂盛矣文王猶歉然未足復曰人材之少無能往來君民之間以迪導常教於下者故文王自視蔑有少徳降於國人賢巳衆而視之若寡徳巳盛而視之若無此乃純亦不巳之心也想召公聞此言反視已之功業眇然一羽之在太空敢自謂成而欲去乎文王既不巳如此亦惟五臣者純一佐佑秉徳不移蹈履至到實知天威以顯其君而受殷命故曰乃惟時昭文王迪見冒聞於上帝惟時受有殷命哉迪見者蹈履而實見非小知之窺測也冒聞者覆冒而徧聞非一事之感格也武王惟茲四人尚迪有祿孔氏謂虢叔先沒意其或有所傳歟武王繼世文王五臣雖一人先沒惟此四人者尚蹈有祿位蓋言賴故老之猶存也後暨武王誕將天威咸劉厥敵者言四人後與武王大將天討䖍劉其敵蓋言其集大勲也惟茲四人昭武王惟冒丕單稱徳者既集大勲遂顯其君惟覆冒之所及大盡稱武王之徳蓋言其達聲教於四海也造端於文王故論其原成終於武王故論其效固相為終始也師尚父之事文武烈莫盛焉不預五臣之列蓋一時議論或詳或畧隨意而言主於留召公而非欲為人物之評也文武君臣於天人之際佑曰純佑知曰迪知見曰迪見聞曰冒聞將曰誕將稱曰單稱凡皆致其一知其至大其用極其效非若後世乍出乍入安於小成者之為也今在予小子旦若游大川予往暨汝奭其濟者周公言今兩聖五賢之責皆在我之一身懼不能勝若游大川罔知津涯豈能獨濟哉予往與汝召公其共濟可也求助之切也小子同未在位誕無我責者此小子乃指成王言成王雖巳親政然幼沖小子未知艱難政當同未在位之時而盡瘁扶持之不可以成王既在位而大責我以當去也收罔勗不及耉造徳不降我則鳴鳥不聞矧曰其有能格者言召公若收斂退藏罔勗勉成王之所不逮以耉老為徳髙視逺引不降心而屈留則周家之治可憂矣鳴鳥蓋是時周方盛隆鳴鳳在郊卷阿鳴於髙岡者乃詠其實周公謂召公若收斂以老成自居不屑國事則我豈能獨保今日之盛在郊之鳳將藏而不復聞其鳴況敢言進此而有所感格乎自後世觀之天下可無召公不可無周公而周公於召公之去反惴惴然惟恐其不留焉斯周公之所以為周公也
  公曰嗚呼君肆其監於茲我受命無疆惟休亦大惟艱告君乃猷裕我不以後人迷
  周公歴陳文武股肱之盛復嘆息告召公肆其監於茲勉其視此而自彊也我受命無疆惟休亦大惟艱者周公深思王業一則以喜一則以懼文武之受命其休則無疆也跡夫后稷公劉以來積累締造蓋亦艱難之大者也思其休豈不可喜固當有以承之思其艱豈不可懼固當有以保之苟欲潔其身而不為社稷深長之慮則亦硜硜然狹隘之甚矣告君乃猷裕者告召公勿狹隘欲去盍謀所以寛裕者可也鄭氏謂召公不說似隘急故令謀於寛裕是也蓋大臣之位百責所萃震撼擊撞欲其鎮定辛甘燥濕欲其調齊盤錯棼結欲其解紓黮闇汚濁欲其茹納自非曠度洪量與夫患失乾沒者未甞無翩然舎去之意況召公親遭大變破斧缺斨之時屈折調䕶心勞力瘁又非平時大臣之比顧以成王未親政不敢乞身耳一旦政柄有歸方欲償前日之志而反不得遂焉此所以鞅鞅不恱也是則然矣盍謀所以寛裕者乎誠寛裕其心逺思文武王業之艱難展布四體為乆大之規摹則向來勌厭急狹之病自融釋於平寛之域矣我不以後人迷者周公言我終不獨善而使後人迷亂此蓋自言其所以不去者而亦以勉召公也
  公曰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極曰汝明勗偶王在亶乗茲大命惟文王徳丕承無疆之恤
  此章舉文武所以命召公者以感動之也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極曰汝明勗偶王在亶乗茲大命者前人文武也文武布宣其心乃悉傾倒以命汝召公置之輔佐儀刑具瞻俾作汝民之根極其命之辭則曰汝明明勉勵以配偶輔佐王者命之大如此為召公者在至誠服乗此大命不可失墜今而遽去則是墜此命而非乗此命矣惟文王徳丕承無疆之恤者又追文王之殊遇以感之召公縱不為成王留不為周公留盍亦惟念文王前日眷遇之厚徳為我周家大受無窮之憂責乎想召公聞斯言必竦然動於中矣洛誥周公之復留實以文武之故今召公欲去周公復舉文武以感之非惟周召一心而文武所以使人惓惓於再世之後周公父子兄弟間固不待論而召公之為此身老而不敢言歸則其待大臣者亦可得而推矣
  公曰君告汝朕允保奭其汝克敬以予監於殷喪大否肆念我天威予不允惟若茲誥予惟曰襄我二人汝有合哉言曰在時二人天休滋至惟時二人弗戡其汝克敬徳明我俊民在譲後人於丕時嗚呼篤棐時二人我式克至於今日休我咸成文王功於不怠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率俾
  告汝朕允周公言凡所以告召公皆我所確信允當而不可易者非苟言之也保奭呼其官而告之也其汝克敬以予監於殷喪大否肆念我天威者深勉召公之畏天也是心不存則雖前日天降禍於殷覆轍未逺猶不知省其用力於敬為我監觀殷亡之大亂以此之故念我天威之可畏而於時保之是心存則天威蓋凜然矣監殷召公所自監而謂之以我者以周公之重而敦勉之也召公成徳之彥其操存者熟矣牧野之事寧有遺落而忽忘之乎蓋心不可有所𠋣當其欲退之心重則心𠋣於退矣𠋣於此則遺於彼此周公所以大儆之以操存之功也然召公所謂不存者豈若常人然哉亦毫釐之間耳惟周公能見之惟周公能治之當其相與語微有不寛隨以告君乃猷裕開之微有不存隨以其汝克敬斂之開歛於眇忽將形之際是以洙泗鑪錘之妙而用於豐鎬鼎鉉之間何其盛也周公復言予不信惟今日若此告諭予固每惟曰所以念天威而保之實因我二人豈可舎去蓋甞問汝汝之見有合於此哉其不合於此哉汝則言曰誠在是二人但天休滋至功業日盛福祿日増惟是我二人將不能勝盍相與避滿盈乎其汝克自敬徳益加抑畏明揚俊民布於列位以盡大臣之職業以啓滋至之天休毋徒惴惴欲去也若他日天下廓然無事則在汝推讓後人於大盛之時超然肥遯吾不汝禁今豈辭位之時乎周公復歎息而言篤於輔弼者是我二人我用能至於今日休盛功緒既見要當終之故我欲咸成文王功業於不怠孜孜勉勉必至大冒海隅出日之地無不率服惟上所使然後始厭吾心始不負大臣之職業始可謂之丕時可以讓於後人而去也其後召公歴成康而猶未釋大政豈非念海隅率俾之語而自視常歉然乎
  公曰君予不惠若茲多誥予惟用閔於天越民
  惠順也周公告召公我所以不順汝欲去之意乃若此多誥諄複而留汝者予惟用閔於天之於民欲生養之蓋甚艱難今方有端緒召公乃舎去而不肯成就之是誠大可憫也天地之大徳曰生周公深見於此故見賢者欲去民將不得遂其生則為天憫之也前以文武留召公今以天留召公意益切矣召公其敢不留乎
  公曰嗚呼君惟乃知民徳亦罔不能厥初惟其終祗若茲往敬用治
  召公之欲去也見民之罔尤違謂民心巳安而所可保也此其欲去之根故卒章復深言民情難保以警之歎息而謂召公惟乃踐歴諳練之乆固知民之徳亦罔不能厥初今日之罔尤違蓋亦易事惟念其終則難保而可畏耳其祗順此誥思保民之難往矣敬用其治不可易也此召公巳留而周公飭遣就職之辭也然洛誥周公之留則有酬荅載於簡冊此篇乃無召公肯留之語蓋召公之於周公猶顔子之於孔子之不違如愚其領受之意固見於眉睫之間矣









  増修東萊書說卷二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說卷二十七  宋 時瀾 撰
  蔡仲之命第十九    周書
  文王之隆而蔡叔以囚蔡叔之囚而蔡仲以封安或生危危或生安二𩔖相召也
  蔡叔既沒王命蔡仲踐諸侯位作蔡仲之命
  嗚呼孔子序書何其深見周公之心也周公之囚蔡叔豈得巳哉叔未死之前周公之心所謂庶幾改之予日望之者也豈忍遽必叔之不能改哉叔既沒矣此望絶矣於是以平日友愛之至情不得施之於叔者併施之於仲命諸王以封之蔡焉書曰蔡叔既沒王命蔡仲踐諸侯位嗚呼何其深見周公之心也
  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羣叔流言乃致辟管叔於商囚蔡叔於郭鄰以車七乗降霍叔於庶人三年不齒蔡仲克庸祗徳周公以爲卿士叔卒乃命諸王邦之蔡冢宰首六卿而緫百官天子之相也周公以三公而下行相事者也周制每以三公兼六卿抑有深意焉三公無職六卿則分職矣三公論道六卿則行道矣以三公兼六卿同精粗源委於一體可離非道也史先書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而繼以羣叔流言所以結正三叔之罪主少國疑之時冢宰之位乃社稷生民之根柢也是位一搖則天下岌岌乎殆矣今周公位冢宰正百工而三叔乃流言倡亂以搖之豈周公一身之利害哉是乃欲傾覆文武之社稷塗炭四海之生靈得罪上天得罪宗廟天討所加非周公所得而私也象之欲殺舜舜在側微其害止於一身耳故舜得遂其友愛之心周公之位則繫天下之安危矣雖欲遂友愛之心於三叔不可得也心一而位殊也乃致辟管叔於商者始禍造亂不得而赦致雲者有重之難之意所以深著周公之不得巳也囚蔡叔於郭鄰以車七乗者蔡叔之罪次於管叔故不殺而囚猶從之以七乗之車則異乎凡民之縲紲者親親之恩也降霍叔於庶人三年不齒者霍叔之罪又次於蔡叔故不囚而降編於民伍甫及三年而復其國也於蔡叔霍叔每求其輕是以知周公之於管叔亦欲求其生而不可得也蔡仲克庸祗徳周公以為卿士者周公蹙然於三叔之刑友愛之情鬱然不舒幸而蔡仲能用敬於徳則亟擢之雖為官擇人亦以少釋此恨也叔卒乃命諸王邦之蔡者蔡叔迷復不反雖命其子於王還其舊封而吾心終不滿也
  王若曰小子胡惟爾率徳改行克愼厥猷肆予命爾侯於東土往即乃封敬哉爾尚蓋前人之愆惟忠惟孝爾乃邁跡自身克勤無怠以垂憲乃後率乃祖文王之彞訓無若爾考之違王命
  命書之辭雖稱成王之命實周公之意也率徳率文王之徳也改行改蔡叔之行也於善雲徳言其實然於惡雲行言特所行之過而非中之實然也蔡仲生於憂患監祖懲父是能慎其道而塗轍不差也審所擇者也肆故也以其能慎厥猷故予命爾侯於東土戒以往即乃封敬哉者欲其毋失此心也爾尚蓋前人之愆惟忠惟孝者周公以兄弟為體不忍蔡叔叛亂之愆播於天下其心愧恥若撻於市欲亟掩覆之而不可得故望蔡仲庶幾蓋前人之愆惟忠惟孝不忠不孝乃蔡叔之愆茍其子能反其道子之新善著則父之舊愆庶乎其掩矣仲之勉於忠孝豈特蓋叔之愆亦以解周公之愧惻怛之意見於言外也爾乃邁跡自身克勤無怠以垂憲乃後者蔡叔之惡既無以貽厥子孫仲乃一國始封之祖創業垂統之責實繋焉盍進其歩武自我作古克勤不怠以垂法於後斯須之怠則流弊或在於數百年之外不可不謹其源也率乃祖文王之彞訓無若爾考之違王命者文王之常訓固仲所當率也蔡叔之違王命仲克庸祗徳若不必戒也而猶戒者周公哀痛創艾之至也周公視兄弟子孫薫然慈愛惟恐有毫髮之傷不幸三叔連叛傷公之心多矣兄弟子孫之間豈堪有再違王命者以重傷公之心乎故仲雖不必戒而必戒是乃周公哀痛創艾之至也
  皇天無親惟徳是輔民心無常惟惠之懐為善不同同歸於治為惡不同同歸於亂
  處安樂者病於肆處憂患者病於拘不幸而過寧拘無肆然拘者要不可不開廣之也蔡仲生長於叛亂幽囚之中雖動心忍性克庸祗徳豈無或過於拘者乎皇天無親惟徳是輔民心無常惟惠之懐此言天人無適無莫之理以開廣之也天無私親所輔者徳民無常主所懐者惠仲其無以父之惡得罪於天人迫蹙而不敢騁也進爾之徳布爾之惠斯得天人之助矣不徳不惠則叔以文王之子而不得保其身有徳有惠則仲以蔡叔之子而不得辭其國天人無親無常至公之理於斯可見仲盍鑒此而日新其功乎為善不同同歸於治為惡不同同歸於亂此言善惡殊塗同歸之理以開廣之也凡曰為善質文異尚而歸治則同凡曰為惡彊弱異態而歸亂則同仲之率文王之徳改蔡叔之行兢兢乎其甚謹矣故使之大其心而廣之博觀萬善隨其時乂奚獨率於文王並戒萬惡絶其本根奚獨改於蔡叔所以進之者洪矣
  爾其戒哉愼厥初惟厥終終以不困不惟厥終終以困窮懋乃攸績睦乃四鄰以蕃王室以和兄弟康濟小民建國之始圖事揆䇿必審其始而思其終終始具舉然後可乆可大而不至於困徒慎初而不思厥終則終至於困窮雖葸然憂懼猶無益也有始斯有終理本相對實未始在於始之外所以不見者特思之未盡耳惟雲者思之之謂也語以慎始而復授以慮終竭兩端之教也懋乃攸績睦乃四鄰以蕃王室以和兄弟康濟小民者告之以諸侯之職也勉其所當為之績欲其無邀功生事也睦其四鄰之國欲其無結怨起隙也是二者乃所以蕃屏王室和協兄弟也茍邀功結怨社稷將傾況能翼衛王室而不失兄弟之懽乎康濟小民者民惟邦本康濟之政必下逮於至微至弱然後可也上奉天子旁睦友邦下安民庶是乃所當懋之功績諸侯之職畢矣觀䇿戒蔡仲之辭則周家所以示徳意於諸侯安靜鎭定之規摹可槩見矣
  率自中無作聦明亂舊章詳乃視聽罔以側言改厥度則予一人汝嘉王曰嗚呼小子胡汝往哉無荒棄朕命奉王室待諸侯撫小民隨時隨事莫不有中率皆自於中則無過不及之失也舊章蓋文武典憲布在侯邦者所當謹守而巳不可作其聦明而變亂之也大抵舊章平實乆大例不與新進喜事者合故作聦明者尤欲亂之焉不作聦明則天之徳也巳作之則非天之聦明特沾沾之小知耳作與不作而天人判焉曰率自中無作聦明亂舊章所以戒其出於己者也聽覽不貴於速而貴於詳迎刃立決顧盼生風似若可喜然忽畧踈快動皆愆尤凡讒說姦言曷甞不乗其匆遽之時而入乎惟詳其視聽則定而後應安徐審訂表裏畢陳側媚之言將望洋而不敢進故詳者乃聽覽之大法也茍惟不詳豈能不以側言而改其法度乎規矩法度未至於樂循理則常若維縶而側言乃解其縶而縱之逸樂之場故從之也經曰詳乃視聽罔以側言改厥度所以戒其臨於人也兩者交盡則不負分茅胙土之意而為天子所嘉矣復嘆息而飭其往申之無荒棄朕命之戒以蔡仲恂恂祗畏豈荒棄王命者蓋地之逺也時之乆也敬或有時而衰焉將行而復戒之所以俾其著之於心也
  成王東伐淮夷遂踐奄作成王政成王既踐奄將遷其君於蒲姑周公告召公作將蒲姑
  淮夷與奄成王之時蓋皆再叛大誥周公東征固巳序淮夷之叛矣此序復雲成王東伐淮夷是再叛也多士固言昔朕來自奄矣此序復雲成王遂踐奄是亦再叛也踐滅之之謂也將復遷其君於蒲姑者按孟子周公相成王誅紂伐奄則奄實濟紂之惡武王之時既用師矣至是蓋三加兵於奄也長惡不悛故不得不遷以變移之將遷而先告召公有以見周公於軍國大議未嘗敢專非惟善處同列蓋股肱心膂自應一體也









  増修東萊書說卷二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說卷二十八  宋 時瀾 撰
  多方第二十      周書
  自大誥訖於多方所以經理殷民者何其勞也蓋商家賢聖之君六七作徳澤在民者深而紂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藪奔播竄匿幸災伺變者尚多有之不幸而武王崩成王幼管蔡造禍以喜亂之徒因思舊之情乗內難之隙三者參㑹故其為釁鴟張蟠結而不可解當斯時也非周公之忠聖勤勞亦曰殆哉雖然是固周之不造而實則天之大扶持保佑有周者也人之稚齒百疾先見則必過加調護凡傷生伐性者一不敢萌焉所以培固眞源克登上壽者蓋以少年多疾之力也成周八百年之基業可於此占之
  成王歸自奄在宗周誥庶邦作多方
  多方與多士辭指相出入多士既遷殷民而獨誥新民者也故其辭視多方為略多方既踐奄而徧誥庶邦者也故其辭視多士為詳宗周謂鎬京王者之定都天下之所宗也東遷之後定都於洛則洛亦謂之宗周衛孔悝之鼎銘曰隨難於漢陽即宮於宗周是時鎬巳封秦宗周蓋指洛也然則宗周初無定名隨王者所都而名耳
  惟五月丁亥王來自奄至於宗周周公曰王若曰猷告爾四國多方惟爾殷侯尹民
  多方周公以王命誥者也史之記載先曰惟五月丁亥王來自奄至於宗周何也示有所統君臣之大義也先曰周公曰而復曰王若曰何也明周公𫝊王命而非周公之命也周公之命誥終於此篇故發例於終以見大誥康誥多士諸篇凡稱王曰者無非周公𫝊成王之命也漢儒乃謂周公嘗居攝稱王以啓王莽之亂其亦未嘗深考於此邪猷告爾四國多方而繼之以殷侯尹民者雖以道徧告四方而意則主於殷民故復挈嘗為殷侯長民者而告之也殷侯謂武庚前此則殷稱王後此則殷為宋遷洛之衆不能悉至鎬故呼嘗為武庚長民者使致告於其衆也主於殷民而徧告四方何也三監之叛淮夷與奄相顧而起則其驅扇者廣矣今雖平殄然餘邪遺疾猶或在人肺腑恐其有時而發也於是渙汗大號歴敘天命之公古今之變征誅安集之本末俾四國多方咸與聞之大破其疑而深絶其根者蓋在於是兵寢四十餘年之盛其亦訓誥之助歟
  我惟大降爾命爾罔不知洪惟圖天之命弗永寅念於祀惟帝降格於夏有夏誕厥逸不肯慼言於民乃大淫昏不克終日勸於帝之迪乃爾攸聞厥圖帝之命不克開於民之麗乃大降罰崇亂有夏因甲於內亂不克靈承於旅罔丕惟進之恭洪舒於民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欽劓割夏邑
  周之革殷乃奉天命之公非私取之也我惟大降黜爾殷命公天之罰明白正直未嘗有纎芥覆藏蔽匿之意爾多方殷民蓋罔不知之矣天命至公至明如此爾武庚爾頑民尚迷不悟洪惟圖天之命弗永寅念於祀謂大肆其圖度校計以求天之命自厎滅亡不深長敬念於保宗祀之道也天命可受而不可圖圖則人為之私而非天命矣此蓋深示以天命不可妄干乃多方一篇之綱領也於是上引厯代所以失天命受天命之明證以示之桀之惡上通於天惟帝降監感於有夏譴告而警動之有夏誕厥逸不肯慼言於民言天譴愈甚桀惡愈長方且大其逸豫雖憂民之言尚不肯出諸口況憂民之實乎乃大淫昏不克終日勸於帝之廸者言桀逸豫順長乃至於大縱淫昏天理曾無暫開之時凡視聴動息日用之間洋洋乎皆上帝所以啓迪開導斯人者勸則孳孳勉勉欲罷不能之謂也雖閭巷之人豈無人慾少醒耳目清明之頃乎此即所謂勸於帝之迪惟其介然之蹊旋即湮塞所以冺然衆人也至於桀則終日昏酣未嘗發見天理或㡬乎息矣乃爾攸聞者警之以桀之自絶於天汝所素聞欲其因桀而知紂也厥圖帝之命謂不順受帝命而以私意圖度之是逆天也蓋與武庚頑民同病也帝命在民承帝之命惟有愛民更無他法桀外圖帝之命反抑塞民之生理何異卻行求前乎麗民之所依蓋其生理也若依於仁依於賢依於土依於衣食之𩔖紂一皆抑塞遏絶之所謂不克開於民之麗也乃大降罰崇亂有夏因甲於內亂者原其亂因蓋始於內亂甲始也妹喜之嬖是也蠱其心敗其家然後流毒於國於天下探其根而言之也不克靈承於旅罔丕惟進之恭洪舒於民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欽劓割夏邑者言桀之心既蠱惑自應悖虐不能善承有衆自應不能大進於恭而大進其舒慢以侮虐斯民自應專擇夏民貪叨忿懫者欽崇尊尚之同惡相濟以戕虐邦邑生於其心其流必極於此也
  天惟時求民主乃大降顯休命於成湯刑殄有夏惟天不畀純乃惟以爾多方之義民不克永於多享惟夏之恭多士大不克明保享於民乃胥惟虐於民至於百爲大不克開乃惟成湯克以爾多方簡代夏作民主愼厥麗乃勸厥民刑用勸以至於帝乙罔不明徳愼罰亦克用勸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勸開釋無辜亦克用勸今至於爾辟弗克以爾多方享天之命
  桀既暴虐失君徳而不能主民矣故天惟時求民主乃大降顯休命於成湯曰求曰降豈眞有求之降之哉天下無統渙散漫流𫝑不得不歸其所聚而湯之一徳乃所謂顯休命之實合衆離而聚之者也民不得不聚於湯湯不得不受斯民之聚是豈人為之私哉故曰天求之天降之也刑殄有夏惟天不畀純者天命湯代夏刑滅其國天之不畀於桀者大矣然非天大絶之也桀之絶天者大故天之絶桀者亦大有是形則有是影影之小大隨其形未嘗有毫𨤲之加損也乃惟以爾多方之義民不克永於多享者義民知義之民也桀之世四方其少君子哉顧其三宅無義民則所任者皆不義之人矣義民在下素志不伸雖多何補故周公慨嘆桀以爾多方之義民藹然輔世長民之具混混同流相隨覆亡不能永受衆多之服享猶負米而飢載泉而渴蓋深哀之也惟夏之恭多士大不克明保享於民乃胥惟虐於民至於百為大不克開者言桀既有義民不能用則所謂夏之恭多士蓋皆叨懫之人前章所云日欽者也彼既以姦惡為桀所尊用豈復能明達不惑保養斯民乃相胥専播其虐於民民被其虐甚至於凡有所為欲耕則害其耕欲賈則害其賈無一能達四向皆窮如抵墻壁所謂至於百為大不克開也民窮如此安得而不變乎凶徳相濟所以益速桀之亡也言雖指桀爾殷侯尹民嘗逮事紂者寧不怵然內愧其顙有泚何周之敢怨乎乃惟成湯克以爾多方簡代夏作民主愼厥麗乃勸厥民刑用勸者簡擇也當是時民方擇君故也湯所以能以爾多方簡代夏主民者其道豈有它哉謹其所依而巳前章不克開於民之麗者言民之所依也此章愼厥麗乃勸者君之所依也湯深謹其君之所依所以為勸民之本徒善其外而不謹其中心之所厎麗依止蓋未有能動者厥民所以儀刑觀法者亦用此而競勸感之非自外也自成湯至於帝乙罔不明徳愼罰亦克用勸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勸開釋無辜亦克用勸者言商傳世之多要皆不失其所依明徳愼罰正指君之所依也明徳徳之實也愼罰仁之發也君道依於明依於仁而巳商傳世之君徳固有淺深然大畧不失所依亦皆能用以教化勸導斯民其刑其赦亦皆能用以勸民赦而民勸之猶可也刑使民畏耳亦克用勸則有黙行於刑赦之間者矣蓋所謂明徳愼罰之本而君之所依者也每語結之以勸者天下非可驅以智力束以法制惟勸化其民使常有欣欣不巳之意乃維持長乆之道也今至於爾辟弗克以爾多方享天之命者多方雖誥四國而主於商民則爾辟謂紂也商先哲王世傳家法積累維持如此今一旦至於汝君乃以爾全盛之多方不克坐享天之成命而亡之是誠可憫惜也天命至公操則存舎則亡以商先王之多基業之大紂曽不得席其餘䕃其亡忽焉危微操舎之幾周公所以示天下深矣豈徒曰慰解之而巳哉
  嗚呼王若曰誥告爾多方非天庸釋有夏非天庸釋有殷乃惟爾辟以爾多方大淫圖天之命屑有辭乃惟有夏圖厥政不集於享天降時喪有邦間之乃惟爾商後王逸厥逸圖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時喪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天惟五年須暇之子孫誕作民主罔可念聽
  序嗚呼於王若曰之上蓋周公先自歎息而始宣布成王之誥告又所以見周公未嘗稱王也又此篇之始周公曰王若曰複語相承書無此體也至於此章先嗚呼而後王若曰書亦無此體也周公居聖人之變史官預憂來世傳疑襲誤蓋有竊之為口實者矣故於周公誥命之終篇發新例二著周公實未嘗稱王所以別嫌明微而謹萬世之防也非天庸釋有夏非天庸釋有殷者言天未嘗用意棄夏商乃二國自絶耳教之以自反而不怨天也乃惟爾辟以爾多方大淫圖天之命屑有辭者言孽非天作乃紂自作此章論夏商二國乃惟皆指其自作之孽也紂以爾多方之衆惟意所適大肆淫泆不順天命而妄圖度焉凡人慾之作天理之逆皆是也惡之播於人口者謂之辭方惡之未熟也大者則傳道之至於瑣屑者猶未暇舉焉至於肆欲逆天其惡既熟則民不堪其虐無復諱避雖瑣屑之惡極口歴數一一有辭是民既棄之矣天固不得而不棄之也乃惟有夏圖厥政不集於享天降時喪有邦間之者集乃積集之集享乃享國之享治世之政聚其所以興所謂集於享也亂世之政積其所以滅所謂不集於享也桀圖其政既不集於享而集於亡故天降是喪亂而俾有邦代之豈非桀之所自取乎乃惟爾商後王逸厥逸圖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時喪者商親代夏為紂者可以永鑒矣反於桀之淫逸而又加其逸焉所謂逸厥逸也言罪浮於桀也不蠲不潔也紂圖其政無非穢濁不蠲日進長惡既極故天降是喪亂焉又豈非紂之所自取乎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天惟五年須暇之子孫誕作民主罔可念聽者言紂雖當亡天尚以先哲王之故未忍遽絶而待其改也紂固無能改之事而有可改之理聖狂罔念克念之機所謂可改之理也聖者通明之稱周官列六徳以教民而聖居一焉則非大而化之之聖矣若大而化之寧有罔念又豈狂者一克念而遽可至哉然大而化之之聖亦通明之極而化之者也狂而克念亦大而化之之基也斯所以皆謂之聖也雖曰通明不念則狂雖曰狂惑能念則通其機惟在於念與不念之間紂雖狂惑如其能念則作聖孰禦哉惟有可改之理故天以商先哲王之故徘徊五年須而待之暇而寛之依依於其子孫而覬其改焉紂乃大為民主肆於民上曽無少善可念可聽然則天絶紂乎紂絶天乎周公知天未遽絶紂可也何所見而能數其年也我之未忍民之未厭斯則天也民由之而不知聖人與天為一動靜乆速極於著察故明數其年謂之五焉此蓋武王周公之所獨知說者乃牽合嵗月以附其數亦舛矣
  天惟求爾多方大動以威開厥顧天惟爾多方罔堪顧之惟我周王靈承於旅克堪用徳惟典神天天惟式教我用休簡畀殷命尹爾多方
  紂之改終不可待也天於是求民主於多方大警動以祲祥譴告之威開發其能受眷顧於上天者而爾多方之衆皆不足以堪眷顧獨我文武克享天心故眷命集於周焉惟我周王靈承於旅克堪用徳惟典神天者言其所以受上天眷顧之實也得民者得天之實故前章論夏之亡必本於不克靈承於旅而文武所以得天者亦惟曰靈承於旅而巳民承君者也君於民衆亦謂之承者民可近而不可下也承而謂之靈者文武之於衆承接拊循融融乎其善也克堪者能勝之謂也徳輶如毛民鮮克舉之徳之為重舉者莫能勝也文武之於徳能勝而用之則其力過孟賁逺矣漢唐賢主豈無欲布徳於天下者惟力薄而奪於私慾故駁而不純是知徳者非有眞力則莫能勝莫能用也文武溫然承其民毅然舉其徳是誠可以主大衆膺大任而典神天之祀矣故天之所助有加無巳式教我用休簡擇而畀以殷命尹爾多方焉天蓋不言所謂式教我用休者如之何而教也文武既得乎天天理日新左右逢原其思也若或起之其行也若或翼之是乃天之所以教而用以昌大休明者也非諄諄然而教之也此章蓋深諭天下以向者天命未定眷求民主之時能者則得之孰有遏汝者哉乃無一能當天之眷顧者今天既命我有周而定於一矣猶洶洶然不靖欲何為也明指天命而讋服四海姦雄之情者莫切於是
  今我曷敢多誥我惟大降爾四國民命爾曷不忱裕之於爾多方爾曷不夾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今爾尚宅爾宅畋爾田爾曷不惠王熈天之命爾乃迪屢不靜爾心未愛爾乃不大宅天命爾乃屑播天命爾乃自作不典圖忱於正我惟時其教告之我惟時其戰要囚之至於再至於三乃有不用我降爾命我乃其大罰殛之非我有周秉德不康寜乃惟爾自速辜
  由大誥而至於是篇周公之誥亦既多矣憂其瀆而玩也故明告以自今我不敢復多誥惟大降黜爾四國民命而殄滅之言告諭不可多得而威罰將行亦以大警之也既曰不敢多誥矣自是而下訓誥猶繹絡而不絶焉於是見周公之惓惓斯民也爾曷不忱裕之於爾多方者教之以誠實寛裕各安於其國也惟詐故迫惟忱故裕險詐者躁擾而不安其位斯其所以迫也誠忱者平寛而不願乎外斯其所以裕也使三監淮奄之屬誠知所謂忱裕者則於爾多方自有樂地豈至於行險徼倖哉爾曷不夾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者介猶賔介之介相助之謂也天之所廢不可輔天之所興不可毀相扇而扶持巳滅之商逆天之命者也夾輔而助治方興之周享天之命者也其別如此曷為而不知所擇乎今爾尚宅爾宅畋爾田爾曷不惠王熈天之命爾乃迪屢不靜爾心未愛者言爾前日之叛亂據法定罪則瀦其宅收其田乆矣今爾猶且得居爾宅耕爾田爾曷不思我周家之大造順我王室各祗天職以共廣天之命乃相啓迪教誘以屢為不靜乎反覆背恩一至於是使他人論之殆將裂眥切齒不勝其怒矣周公乃從容而曰爾心未愛蓋傷頑民累於滅亡之禍必其心未知自愛而然是深可憫惻而巳淵乎天地父母之心也復敘其前日不自愛者爾乃不大宅天命謂其不安天命而妄動也爾乃屑播天命謂戕滅天理雖瑣屑之僅存者皆播棄而無孑遺也爾乃自作不典圖忱於正謂既自作不法乃圖見信於正甚言其不自反也我惟時其教告之我惟時其戰要囚之如大誥多士之訓如東征踐奄之師既至於再至於三矣乃有不用我降爾命我乃其大罰殛之者降爾命謂前日黜殷遷奄之命若猶不循省悍然不用我降爾之命則固將大罰殛之不可望如前日之恩貸也此非我有周秉徳不康寜而欲蕩搖爾民人乃惟爾自作孽以速辜而巳秉徳不康寜多士多方皆言之蓋頑民不自省已之屢叛屢起乃不康寜之大者反咎周之遷徙討伐為不康寜不自責而責人此其所以為惡也故每提耳而告之
  王曰嗚呼猷告爾有方多士曁殷多士今爾奔走臣我監五祀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爾罔不克臬自作不和爾惟和哉爾室不睦爾惟和哉爾邑克明爾惟克勤乃事爾尚不忌於凶徳亦則以穆穆在乃位克閱於乃邑謀介爾乃自時洛邑尚永力畋爾田天惟畀矜爾我有周惟其大介賚爾迪簡在王庭尚爾事有服在大僚開諭既備故此章勉長治商民者以勞來安集之事焉始告多方而復雲殷者雖誕告萬方而所主則殷也次告多方而不雲殷者例巳見前而不必重出也蓋皆歴敘天命廢興古今成敗是冝天下共聞之也此章專論勞來安集商民之事告殷多士可矣而有方多士何與焉復兩出之何也蓋告天下以安集商民之本末使知其甚厚不薄也今爾奔走臣我監五祀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爾罔不克臬者監蓋王命監成周之新民者乃周公君陳畢公之職也猶諸侯之分民有君道焉所以謂之臣我監也不曰臣我周而曰臣我監者舉其親於民者也周官多以胥以伯以正為名胥伯小大衆多之正蓋凡殷多士有職於成周共長治新民者也遷商民之時就拔其雋豪以長治之用其素所服習則不至於驚擾乃安集新附之要領也周公告新民爾奔走服從臣於我監今既五年不為不乆矣於惟胥伯多正之屬亦可各相體悉展布四體而竭力於事矣罔或尚懐危疑偷惰而不能事也臬事也自作不和爾惟和哉爾室不睦爾惟和哉爾邑克明爾惟克勤乃事者復告胥伯多正以新民自作不和與其室不睦者爾惟悉心而和調之再言爾惟和哉者勉之以勞來不怠也爾新邑既皆和調驩然有恩以相愛粲然有文以相接教化能明則爾始不負其職而可以謂之克勤乃事矣前既戒以罔不克臬故繼之以克勤乃事之實也爾尚不忌於凶徳亦則以穆穆在乃位克閱於乃邑謀介者復告胥伯多正以舊染汚俗凶徳實多誅之則不可勝誅化之則不言而化爾其庶幾寛綽厥心不忌疾於凶徳反循其本亦則以穆穆和敬之容端居爾位以臨之則有孚顒若凶徳蓋濳消於觀感之際矣人情未定釁端亂隙每藏於𨼆微必能閱視周覽於爾新邑謀於其細以絶萌芽憂悔吝者存乎介蓋細微之謂言各有主與此篇介賚不相襲也穆穆在位儼然無為而防慮如此其密體用蓋不偏也爾乃自時洛邑尚永力畋爾田天惟畀矜爾我有周惟其大介賚爾迪簡在王庭尚爾事有服在大僚者既教之以長治新邑終勉之以自是洛邑尚為永乆力田之計安土樂業無它覬覦則天將畀與哀矜於爾我有周亦將大介助賚錫於爾啓迪簡拔置之王朝矣其庶幾勉爾乃事大官大職吾何愛哉有服列於大僚不難至也多士序商民怨周之辭曰夏迪簡在王庭有服在百僚繼以大義裁之此篇復以迪簡在王庭有服在大僚為勸何也爵位者上之所命非下之可干因其怨望而許之姑息之政也示以好惡而勸之磨厲之具也二篇予奪不同可以見周公御商民闔闢之大用
  王曰嗚呼多士爾不克勸忱我命爾亦則惟不克享凡民惟曰不享爾乃惟逸惟頗大逺王命則惟爾多方探天之威我則致天之罰離逖爾土
  前章既勸之以賞此章復董之以威爾多士茍不能相勸信我之誥命爾亦則惟不能享上凡爾之民亦惟相告以不享汝矣已則不忠於君而望民之忠於已可乎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下之奉上謂之享見於洛誥詳矣天之明威凜然在上未嘗求人而加之也爾乃放逸頗僻大棄王命則惟爾多方探天之威而自取之我職為天吏將致天之罰播流蕩析俾爾離逖爾土蓋不得而私也後世或以刑賞為霸政而非王者之事今觀周公之待多方先之以介賚之賞後之以離逖之刑申勑明著炳如丹青周公豈亦霸者乎然則果何以為王霸之辨也曰周公之所介賚天之所畀矜也周公之所離逖天之所罰也而周公何與於其間哉其視霸者區區小信邀民以利驅民以善者大不侔矣然則王者之賞罰天也霸者之賞罰人也
  王曰我不惟多誥我惟祗告爾命又曰時惟爾初不克敬於和則無我怨
  周公前既告多方以今我曷敢多誥矣懷不能巳猶復諄諄故於誥之畢以王命誥之曰我不惟多誥惟祗告爾命言我豈獨專為煩言贅語者惟敬告爾以今日之命誥而巳自今以往此誥眞不可復得矣又曰時惟爾初不克敬於和則無我怨者蓋教誥巳終復呼而語之史官特書又曰二字所以形容周公之惓惓斯民㑹巳畢而猶有餘情誥巳終而猶有餘語顧盼之光猶曄然而溢於簡冊也時惟爾初言前日愆尤一皆洗滌咸與惟新是乃汝之初自此可以洗心為善矣茍不能敬於輯睦和平之道猶復乖亂則自厎誅罰無我怨也其意亦懇切矣商之頑民與紂同惡武王克紂反商政之時是其一初也不能自此更始而為三監之亂則既失此初矣周公遷頑民於洛式化厥訓是又其一初也復不能自此更始而迪屢未靜則又失此初矣今多方之誥反覆詳盡明諭以時惟爾初復與之作始是又其一初也若又失此初則眞無可言者彼雖㝠頑茍非木石寧有不動者哉











  增修東萊書說卷二十八
<經部,書類,增修東萊書說>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說卷二十九  宋 時瀾 撰
  立政第二十一     周書
  無逸立政二篇相為經緯者也以無逸之心明立政之體君道備矣無是心則雖具舉政體不過在方䇿而巳故先之以無逸有是心矣而不知所統則與漢宣隋文相去蓋無幾也故繼之以立政
  周公作立政
  自立政而後周公不復有書矣在百篇中則是篇乃周公絶筆也為治體統固臻其極至於反覆申重之意忠厚惇篤之誠深長逺大之慮學者當於言外體之
  周公若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用咸戒於王曰王左右常伯常任準人綴衣虎賁周公曰嗚呼休茲知恤鮮哉
  成王之為王乆矣周公方拜手稽首而告之何也蓋成王前此幼沖素𠋣成於周公雖居王位習而不察猶未知其難居也故周公致敬盡禮告而警之曰嗣天子今為王矣其可不棄爾幼志而深思天位之艱乎既警之以為君之難彼方震悚而未知攸濟乃悉數治道綱領以咸戒之則入之者深而聽之者不敢易矣曰王左右常伯常任準人綴衣虎賁所謂為治之綱領也常伯常任準人議政而在左右者也綴衣虎賁共役而在左右者也尊卑雖甚有間然職重者有安危之𠋣職親者有染習之移其繫天下之本一也常伯常任準人即下章所謂三宅之事也以文意考固知其任大體重然於三代之書它無所見意者公卿輔相之別名歟官之有別名者其來巳乆相也而或謂之阿衡保衡卿也而或謂之祈父農父然則常伯常任準人者是三代輔政之別名耳說者乃配合之俾各有攸司則皆意為之也綴衣虎賁特於侍御僕從之中錯舉二者以見其餘耳綴衣蓋常張帷幄者也周公既言復嘆息自古為天下者果能休嘉此數職知憂恤審擇之者蓋甚鮮焉先言休茲而繼以知恤者必知建官置職之美意然後能深以為恤也常伯常任準人之官豈髙位重祿而巳乎彌綸康濟其職蓋甚休也綴衣虎賁凡僕御之官豈頥指氣使而巳乎薫陶移養其職蓋甚休也其職之休如是其敢恬不加恤使非其人處之乎惟深識建官之美意故深嘆其休而使成王深繹之也
  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競籲俊尊上帝迪知忱恂於九德之行乃敢告教厥後曰拜手稽首後矣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準茲惟後矣謀面用丕訓德則乃宅人茲乃三宅無義民桀德惟乃弗作往任是惟暴德罔後周公既嘆知恤者鮮矣復歴舉知恤者以告成王夏也成湯也文武也皆知恤乎此者也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競籲俊尊上帝者求賢任官世主曷嘗不誦此語哉貌敬而情則踈也聲善而中則不然也凡此皆名為之而非實蹈之也若有夏先後則既允蹈之矣迪雲者蹈之之謂也乃其國家所以大彊者以能籲召賢俊知尊上帝之實而巳子克家則父尊言其幹父之蠱也賢在位則上帝尊言其代天之工也籲召賢俊固所以彊國必引之至於尊上帝者葢夏后氏之號召賢俊本以共代天工發於公心非欲私彊其國家也大競之效猶響應聲而匪求之也迪知忱恂於九徳之行者雖既號召賢俊茍工於招納而拙於採擇猶無益也統名之則曰俊而其所以為俊者或直而溫或寛而栗豈一塗所可識哉不能實知篤信於九徳之行雖隨其鑒裁各有所獲然得之於此遺之於彼必不能盡入彀中也迪知者蹈知而非茍知也忱恂者誠信而非輕信也知之深則信之篤也自臯陶以九徳授禹夏之先後蓋世守之以為知人之法矣乃敢告教厥後曰拜手稽首後矣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準茲惟後矣者夏之羣臣見其君於賢實知篤信如此乃敢告教以圖任之要也茍此意未孚於下則臣亦豈敢遽進其言哉坤道固不當先倡也噫人臣之難進言固矣人君之得聞忠言抑甚難也始焉拜手稽首而曰後矣敬告以為君之難也終焉歴敘事牧準而曰茲惟後矣申告之以為君之職也乃事乃牧乃準即前所謂常伯常任準人為治之體統繫焉宅是三者人君之分畢矣當籲俊之後羣賢四集天下惟觀三宅之舉以為向背政柄有歸則庶官列位隨材授任葢有司存非人主之職也周公之戒成王自綴衣虎賁之外其禮其辭與夏略同然則以圖任三宅為人君之職者三代告君之常法也表親近之職使人君不敢輕者周公養源之精意也謀面用丕訓徳者夏之羣臣既以宅三宅為戒其君於是謀以博詢之面以親驗之用其大順於徳者焉則乃宅人者必如是乃可謂之能宅人葢大任不可輕付大徳不可小知必參人已然後盡也茲乃三宅無義民桀徳惟乃弗作往任是惟暴徳罔後者方夏之盛任三宅者如是之詳及其衰也遂至於曽無義民言皆不義之人而無一君子也茲乃雲者此乃三宅之位非它位也猶無義民則餘可知矣然非人材果劣於往日也桀之惡徳弗作往日任用而巳往惟俊徳是任效見於有室大競桀惟暴徳是任效見於絶世無後信乎存亡在所任也
  亦越成湯陟丕釐上帝之耿命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嚴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其在商邑用協於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見德嗚呼其在受德暋惟羞刑暴德之人同於厥邦乃惟庶習逸德之人同於厥政帝欽罰之乃伻我有夏式商受命奄甸萬姓
  凡典禮命討昭著於天下者皆上帝之光明也成湯之升大治之使章條炳蔚所謂陟丕釐上帝之耿命也然湯所以大治之者豈一手足之力哉亦曰圖任三宅三俊而巳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言知之之明也所用之三宅實能就是位而不曠其職所稱之三俊實能就是徳而不浮其名未即宅未即俊之前知之者獨湯既即宅既即俊之後則夫人而信之也三俊說者謂它日次補三宅者觀夫宅以位言俊以徳言意其儲養待用或如說者之所謂歟髙帝儲參陵平勃於身後迄能定再世之亂諸葛亮儲琬褘允維於身後亦能持循數十年況三代所以為社稷長慮者股肱心腹之任固冝預求其繼也嚴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言待之之恭也嚴事賢者一話言一舉措惟大則效之而罔有疑貳然後能用三宅三俊而俾自竭所謂學於伊尹然後臣之斯其一證也後世始有駕馭臣下之論抑不知可得而駕馭者姦雄狙詐耳茍操是心賢者其肯委身乎成湯所以克用三宅三俊者特嚴惟丕式以極其恭不聞其駕馭也知之既明待之既恭賢俊奮庸登於至治其在商邑用協於厥邑近者察之詳其情未易齊畿甸之協則純之至也其在四方用丕式見徳逺者及之難其徳未易徧觀法之同則大之至也至純至大治道無餘藴矣周公既述成湯乃慨然發嘆於紂徳之昏所與共國者惟羞刑暴徳之人羞刑者冝進刑戮者也所與共政者惟庶習逸徳之人也庶習者備諳衆醜者也庶習逸徳之惡甚於羞刑暴徳故共政之任亦親於共國焉舉賢者拔其萃嗜惡者從其尤皆用其極者也紂淫昏不欽天職故帝欽罰之使我周集有華夏復用商所受之命同治萬姓焉欽者天之理紂之干罰背此理者也周之有夏順此理者也非有罰之者而罰至亡國非有使之者而使其有夏是所謂天理也冠之以欽而繼之以罰以伻言其背此理也以至於所謂式商受命亦非外此理而復有命也合周公論夏商之興亡不出於任用得失之間立政之體統其在茲乎
  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見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長伯立政任人準夫牧作三事虎賁綴衣趣馬小尹左右𢹂僕百司庶府大都小伯藝人表臣百司太史尹伯庶常吉士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夷微盧烝三亳阪尹
  論成湯文武皆以亦越發語端葢與上文相參也桀之時若不可為矣亦於成湯而遽如是焉紂之時若不可為矣亦於文武而遽如是焉是非有兩天下也治亂同機而異發聖狂同心而異念賢材同世而異用人君盍於此而深省乎三宅共政者也知其心者猶未盡則不能無間惟文武眞能知其心也成王反風之後不可謂不知周公之心矣其知之也亦成王之知而巳其視文武之知周公則猶大有徑庭也三俊待用者也未與事遇則厎藴不外見惟文武灼然見其心也它人則或疑信相半矣文武之知三宅三俊皆曰心者葢君臣之相與萬化之原也茍貌親口惠相期於肝膈之外則既無其本矣文武既克知灼見三宅三俊之心以是而敬事上帝則天職修而上有所承以是而為民長伯則體統立而下有所𭔃浩然無愧於俯仰之際矣夏曰尊上帝商曰陟丕釐上帝之耿命周曰敬事上帝然則事天以人三代所共也既論文武之大綱復條陳而歴數之立政任人準夫牧作三事者所謂三宅葢立政之本也虎賁綴衣趣馬小尹左右𢹂僕百司庶府者蓋在內侍衛與凡職掌也周制馬有十二匹立趣馬一人則下比於圉牧者也小尹虎賁綴衣趣馬皆奉御小職尹則其長也左右𢹂僕𢹂持共用之物服役左右者也庶府葢府史之府庶言衆也大都小伯者大都小都之長也大都言都不言伯小伯言伯不言都互見之也藝人者卜祝巫匠執藝以事其上者也表臣百司者在外之百司也表對裏之辭上文百司葢內百司若內府內司服之屬所謂裏臣也此百司葢外百司若外府外司服之屬所謂表臣也太史者史官也尹伯者有司之長也如庖人尹庖內饔尹饔膳夫則是數尹之伯也鐘師尹鐘磬師尹磬大師司樂則是數尹之伯也凡所謂官吏莫不在內外百司之中至於特見其名者則皆有意焉虎賁綴衣趣馬小尹左右𢹂僕以扈衞親近而見庶府以冗賤人所易忽而見藝人以恐其或淫巧機詐蕩上心而見太史以奉諱惡公天下後世之是非而見尹伯以大小相維體統所繫而見若大都小伯則分治郊畿不預百司之數者也既條陳歴數文武之衆職而緫結之曰庶常吉士庶衆也言在文武之廷無非吉士也常乆也言終文武之世無非吉士也人之相去何啻千百等用之者小大亦各有方今合而謂之吉士葢長短雖不齊要皆慈祥良善之人而不容一慘刻傾險者投足其間此文武用人之大法所以立周家忠厚之治體也序書既備復論諸侯之官與夫王官之監於諸侯四夷者焉司徒司馬司空亞旅諸侯之三卿與其副也侯國之官獨此是舉其名位通於天子者歟先儒以三卿為文武未伐紂前官制如果皆文武在廷之官何繇重出於庶常吉士之後乎此章葢通敘文武之官文王雖不有天下武王克商官制實達乎四海其為侯國之官無疑也夷微盧烝三亳阪尹王官之監於諸侯四夷者也夷也微也盧也葢皆蠻夷牧誓常見其二焉烝先儒以為衆或者亦蠻夷之名而失其地歟三亳說者謂𫎇為北亳榖熟為南亳偃師為西亳阪則未詳也古者險危之地封疆之守或不以封而使王官治之參錯於五服之間是之謂尹王制載王官所治非一此特舉其重者耳自諸侯三卿以降惟列官名而無它語葢承上庶常吉士之文以內見外也
  文王惟克厥宅心乃克立茲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德前章敷敘文武衆職既巳詳復恐成王覽其目不識其綱故極本原以示之心者萬事之綱也放而不宅則憧憧擾擾自流於一物尚何以綱萬事乎君心既宅安厥攸居則經世事業皆此心之建立也舉世人才皆此心之應感也首章所敘文王之事文王之官若不勝其繁矣然文王曷嘗支離多端而求之於外哉惟能宅心而巳是心之宅乃能立茲常事而體統咸舉常事葢有國常行而不可廢者前章百官所掌皆是也司牧人亦能觀感之故罔不秉徳司牧人葢舉其長以見其屬徳雖司牧之所自有然所以俊敏日新者實由於文王聖心造化之中而不自知故曰以克言以文王而能非其所自能也昔之教者葢有示以制度文為使之自造上達之妙者矣亦有微發端倪使之推於事物之際者矣本末雖未嘗相離然語之各有其方惟周公之於成王博之以庶官而物無所遺約之以一心而它無所事博約具舉體用畢陳嗚呼父師之心也
  文王罔攸兼於庶言庶獄庶愼惟有司之牧夫是訓用違庶獄庶愼文王罔敢知於茲
  治道原有體宅心其原也罔攸兼於庶獄庶慎其體也凡奏請詞訟所謂庶言也凡刑辟訊鞫所謂庶獄也凡事莫不繫利害皆當謹戒所謂庶慎也國家之事不出於此三者矣文王既宅心而司牧人克俊有徳則典之者各有司存豈文王之所當兼哉惟付之有司之牧長順其用違葢可否聽其裁決而巳不復兼也君當一於為君臣當一於為臣君茍兼臣之職非惟二其君道而臣亦不得專其職也庶獄庶慎文王罔敢知於茲者申言之也置庶言而不論者事之未施行則謂之言既施行則獄與慎可包之矣不曰罔知於茲而曰罔敢知於茲者徒言罔知則是老莊之無為也惟言罔敢知然後見文王之敬忌思不出位之意毫釐之辨學者宜精察之
  亦越武王率惟敉功不敢替厥義德率惟謀從容德以並受此丕丕基
  亦越繼前之辭也論文王以心以體自其本原言之也論武王以功以業自其發用言之也觀其本原可以知其發用觀其發用可以知其本原兩章葢交相見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安民者所謂敉寜之功一怒則所謂義徳也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所以率惟不敢替者也肆不殄厥慍亦不隕厥問文王之容徳也不泄邇不忘逺逺邇並包所以率循思惟謀度而從之者也文武神武大度如此宜其並受丕丕之基建八百年盛大之業也於義徳曰不敢替於容徳曰率惟謀從者生育肅殺一闔一闢固非二氣而生者天地聖人之心也故容徳率惟謀從而義徳則廹於不得巳而不敢替焉先論心次論體終論功業言之序也
  嗚呼孺子王矣繼自今我其立政立事準人牧夫我其克灼知厥若丕乃俾亂相我受民和我庶獄庶愼時則勿有間之自一話一言我則末惟成徳之彥以乂我受民嗚呼予旦巳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繼自今文子文孫其勿誤於庶獄庶慎惟正是乂之
  周公既述文武基業之大歎息言孺子今既為王承如是之基業矣其何以居之乎其可不精思圖任之要乎一篇之間所謂王矣者蓋屢言之而屢歎之深恐成王平日委重視成今猶不自知身當職分之大故警之者不一而足也繼自今我其立政立事準人牧夫我其克灼知厥若者授之以知人之法也繼自今謂繼此以往自成王而下後嗣王皆欲其世守之周公惓惓之意則無窮也我者主君而言周公以君為體者也政事有小大綱目之判曰立政則既舉其綱矣復曰立事者挈持固有其要綜理欲其周也所以立政立事者豈人主親為之哉要在圖任準人牧夫而巳三宅遺其一葢略舉其二以包其餘無他意也圖任三宅不可無知人之法灼知厥若所謂知人之法也若順也物莫不有所順水順於下火順於上葢有堙之而不下鬱之而不上者矣然終非其所順也人之於善豈無飾其外而勉為之者哉茍能明知其所順則君子小人心之所安不得而遁矣夏后氏宅人之法亦曰謀面用丕訓徳訓亦順也觀人以其順葢有所傳矣既灼知其所順果正而不它然後推心而委付之丕乃俾亂相我受民和我庶獄庶慎時則勿有間之者言用之之專也疑則不用用則不疑夫既深知之矣則當大畀付之使之為治以相助輔翼我所受之民以和調均齊我庶獄庶慎之事豈容復使異意者間之哉民而言受者言受命於天於祖宗而非成王之所自有也知人不可不盡任人不可不專周公所以竭兩端而告之也成王既蒞政矣周公憂其或自用而無所畏也故復戒以自一話一言之間我則終惟我成徳之彥是咨是訪不敢自用以治我所受之民苟造次顚沛或忘師保則民有不得其死者而負上天祖宗之畀付矣人主尊無二上必常使之上畏師保下畏民庶然後兢業而不敢肆周公之訓所以維持其敬心葢作聖之功也嗚呼予旦巳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者復深感切之也周公嘆息而言予巳受人之美言皆告我以孺子既王矣汝其何以稱塞此言哉茍無以稱塞則今日之譽它日之毀也可不懼乎譽子弟者多於父兄之前茍無其實則父兄每代之踧踖也其感切成王可謂深矣繼自今文子文孫其勿誤於庶獄庶慎惟正是乂之者前既言擇人以和獄慎惟以正道是治之簡畀正人付之獄慎使之以正法斷刑以正理揆事所謂正道也茍不知正道雖惴惴然欲其勿誤安能勿誤乎勿誤者言其敬之之心正者言其治之之體也
  自古商人亦越我周文王立政立事牧夫準人則克宅之克由繹之茲乃俾乂國則罔有立政用憸人不訓於徳是罔顯在厥世繼自今立政其勿以憸人其惟吉士用勱相我國家今文子文孫孺子王矣其勿誤於庶獄惟有司之牧夫
  前代圖任之得失其明效大驗既條列之矣曷為於此洊言之也忠愛之意源源不窮故納誨者亦諄諄不巳也自古商人亦越我周文王所以立政立事而圖任牧夫準人者既能識其內而知其可以宅是官矣復能由其外而深繹其中焉由其言而繹其心也由其材而繹其徳也由其發舒於當時者而繹其持乆於歳晏者果何如也繹之者葢不一端而足也則克宅之則人與位相稱克由繹之則表與裏相符其審如是然後俾之為治既俾之為治則一聽其所為矣惟難於未任之先故易於既任之後茍先而遽易則小人得以投隙後而方難則君子無以盡心先後誠不可錯施也既舉圖任之得以為法復舉圖任之失以為戒國既罔有立政無復綱紀所用乃憸利輕巧之人不順於徳者是冝晻昩微滅罔顯在厥世君子陽𩔖故用則升其國於明昌小人隂𩔖故用則降其國於晻滅隂陽升降亦各從其𩔖也前後用君子小人之得失章章如此繼自今立政者其勿用憸人其專擇吉士以勱勉相助我國家戒之者葢甚力矣人主無它職惟以別白君子小人為職國家之存亡常必由之立政之書反復於君子小人之際者其有㫖哉文武百官既庶常吉士而周公復以其惟吉士望後之人同時召公進戒之詩歌藹藹王多吉士者亦至再焉穆王之世周道既衰矣其命伯冏吉士猶在口也是則周家父祖所傳師保所訓子孫所守唯在於吉士其一代之治體葢可識矣小人而謂之憸人者形容其沾沾便捷之情狀使人主知之也斯蓋吉士之反周家家法所嚴惡者也今文子文孫孺子王矣其勿誤於庶獄惟有司之牧夫者復呼成王而警以獄事之重也繼自今文子文孫者自成王以至於後嗣也今文子文孫者專指成王也始雲庶言庶獄庶慎巳而去其一止曰庶獄庶慎巳而去其二獨曰庶獄葢挈其重者獨舉之使成王深知獄之不可少誤而致嚴於典獄牧夫之選耳獄曷為其獨重也民命所繫亦國命所繫也導迎善氣祈天永命者獄也並告無辜無世在下者亦獄也冝周公獨言而獨戒之哉
  其克詰爾戎兵以陟禹之跡方行天下至於海表罔有不服以覲文王之耿光以揚武王之大烈
  兵者刑之大也故既言庶獄而繼以治兵之戒焉繼世之主多湛於逸樂不出戸庭弛備忘戰以墮祖宗之業故戒其必能詰治戎兵徧登大禹九州之舊跡有截其師嚴正方整行於天下至於海表罔有不服以震耀文武之光烈是役也葢奮張其氣而不使惰偷操握其衆而不使扞格摧壓其姦而不使覬覦保位之良圖也成王撫萬邦廵侯甸四征不庭綏厥兆民則既克踐此語矣雖然周公之訓稽其所敝得無或啟後世好大喜功之患乎曰周公詰戎兵之訓繼勿誤於庶獄之後者也庶獄之間尚恐一刑之誤況六師萬衆之命其敢不審而誤舉乎以前明後推勿誤庶獄之心而奉克詰戎兵之戒必非得巳不巳而輕用民命者也
  嗚呼繼自今後王立政其惟克用常人
  常人有徳之人與吉士異名而同實者也其於國也葢食之榖粟衣之布帛得之則生不得則死者也然每多重遲木訥例不能與小慧新進者爭長於頰舌之間故世主惑於取舎而治亂分焉噫此周公所以慨嘆而深致意於卒章歟
  周公若曰太史司冦蘇公式敬爾由獄以長我王國茲式有愼以列用中罰
  立政之篇終矣周公復告太史以蘇公之事何也立政所甚重者獄而蘇公者治獄之師也蘇忿生之為武王司㓂每用法敬其所由之獄未嘗敢易小大之獄莫不由於司冦式敬爾由獄葢言無所不用其敬也故能封殖基本以長養我王國茍治獄者以此為法而有慎焉斯能各以輕重之條列用其中罰而無過差矣慎者敬之形所以傳蘇公之心者也周公既戒後嗣王以擇司獄之牧夫恐其未知取人之準則故命太史書蘇公之事於簡以示後王曰此萬世司獄牧夫之式也合此則用戾此則斥豈不易乎周公之為庶獄慮者悉矣









  増修東萊書說卷二十九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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