増修書説 (四庫全書本)/卷11

卷十 増修書説 卷十一 卷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説卷十一   宋 時瀾 撰
  盤庚中第十      商書
  盤庚作惟涉河以民遷乃話民之弗率
  作者動作之作涉河而去此將遷時也上篇作於未遷之時下篇作於已遷之時未遷則情未動已遷則情已定不至渙散潰亂惟動搖將遷人情皇皇尤不可忽今觀此篇其辭最切葢民在道路冒風雨霜露逾山川險阻安危存亡所繫正在此時也
  誕告用亶其有衆咸造勿䙝在王庭
  亶者誠意也大告用誠於有衆此篇之作民已離舊都而未至新邑已離舊都則動思土之心未至新邑則未見安寧之樂尤易於渙散怨弛故盤庚於中道使之皆來王庭之上而無敢䙝慢王庭既非舊都又非新邑道路中行宮如周禮掌次是也
  盤庚乃登進厥民曰明聽朕言無荒失朕命
  朝廷班爵各有其次公卿列於前大夫士列於後民則又其後也盤庚急於告民乃登進民於前列而告之曰汝當洗心滌慮以聽我言不可怠荒以失我命也上篇如伐死彰善之戒如罰及爾身之戒既已甚明遵之足矣又再命之者以方遷之時民情易於弛懈故整頓振作欲其必遷也
  嗚呼古我前後罔不惟民之承保後胥慼鮮以不浮於天時
  古我先王無不順從民欲民亦保我先王而與之相為憂慼君民之情通故凡有所為鮮有不浮於天時者浮如舟之浮於水靡有阻礙言君民一心動作無所齟齬也盤庚自反言先王能如此我乃不能是亦我有未盡者且以開諭百姓也
  殷降大虐先王不懐厥攸作視民利用遷汝曷弗念我古後之聞承汝俾汝惟喜康共非汝有咎比於罰予若籲懐茲新邑亦惟汝故以丕從厥志
  殷降大虐先王不懐者舊都之不可安居乃天以是虐我商家也我先王不敢懐安視民之便利即遷不若今日之猶豫也何不思念古後時所以如此者乎承汝俾汝惟喜康共非汝有咎比於罰者言遷之本意欲奉承汝俾汝同躋於喜樂安康之域汝不察乃謂我有何罪而以遷都之事殃罰於我民視遷徙為殃罰故明諭之曰非也我所以呼爾懐念此新邑者非為已亦惟汝之故而將以大從爾之志爾民不欲遷而盤庚遷之咈民志矣乃謂之大從爾志者葢民志欲安其所以不欲遷者懐目前之利而不知它日安康之樂盤庚徙之乃所以大從其志也
  今予將試以汝遷安定厥邦
  時已在道盤庚乃謂姑試同爾遷以觀安定與否深見盤庚之不自用也
  汝不憂朕心之攸困乃咸大不宣乃心欽念以忱動予一人爾惟自鞠自苦
  告諭反覆可謂披心腹亦思之至於困弊矣今汝不憂念我心經畫如此之勞乃皆包藏其心而不宣明故上下之情不通當欽敬其念慮以至誠感動我一人可也不然則自取窮苦鞠窮也
  若乗舟汝弗濟臭厥載
  已至中路民尚有遲疑不肯前之意故謂今之遷都正如乗舟當順流而濟若遲疑於中流則將臭腐其所載之物矣
  爾忱不屬惟胥以沈不其或稽自怒曷瘳汝不謀長以思乃災汝誕勸憂
  忱者誠信也屬者聯屬也當時之民為告諭所感漸知信矣惟其信盤庚不可不遷之心與安土重遷之心兩者交戰故信盤庚之心不相聯屬故告以汝若不聯屬此信心終當相胥沈溺於水患矣民但見不遷利害至於當遷利害思慮不及沈錮之中自生忿怒何由而平汝於當遷之利害暫加稽考於理有見其怒自瘳矣汝不能長慮卻顧目前茍安不思它日必被水患勸汝不遷者其實勸爾入於憂患之域也
  今其有今罔後汝何生在上
  言遷都機㑹不可失正在今日後將無及矣汝若不乗今日遂遷將為水所圮壊屋廬畎畝皆當蕩然安能存生業而在上
  今予命汝一無起穢以自臭
  當時民心已信而又未能忘安土重遷之念故其心二而不一盤庚使之一心從上不可自生穢惡以汚臭其身葢遷都則無它若不肯遷是自生穢惡而自作弗靖也
  恐人𠋣乃身迂乃心予迓續乃命於天予豈汝威用奉畜汝衆
  當此之時姦人易以乗民心之不一而生變故謂恐姦人因汝之不肯遷依𠋣汝身以作姦宄併汝牽引入於迂曲之地矣都之必遷乃我迎迓接續爾之命於天也葢舊都水壊民命將絶因患之未甚而遷乃所以迓續汝命汝遷新邑即𫉬生生之道矣予豈因以此威虐汝衆但欲奉承養畜汝爾
  予念我先神後之勞爾先予丕克羞爾用懐爾然失於政陳於茲髙後丕乃崇降罪疾曰曷虐朕民汝萬民乃不生生暨予一人猷同心先後丕降與汝罪疾曰曷不暨朕幼孫有比故有爽徳自上其罰汝汝罔能迪我先神聖之後自成湯以來撫勞爾先我念及此烏得不羞養爾所謂羞養者乃用以懐爾也使我政有闕失而又陳久於此先王必降罪戾於我謂我殘虐先王之民矣汝萬民乃不生生生生者新起之意也不能奮迅澡濯趨事赴功以與君同心共謀遷都之事我先後亦必罪戾加汝謂汝何故不同我幼孫相與遷都先後昭明之徳洋洋在上必罰殛汝至於此無道以𫉬免言先後之靈對越在天昭昭不可掩矢之之辭也生生之意不可不味人情憚遷志意散弛敎以生生作而起之也
  古我先後既勞乃祖乃父汝共作我畜民汝有戕則在乃心我先後綏乃祖乃父乃祖乃父乃斷棄汝不救乃死
  前告百姓至此乃告在位故前止言爾先今言祖父者蓋在位之祖父世有功於王室也我先王既勞乃祖乃父乃祖乃父既有功於王室今爾子孫正當共與我畜飬百姓而乃扇搖浮言懐姦於心心既有姦則汝心之物則已戕害矣則者有物有則之則也我先王舊嘗撫綏爾祖父爾祖父必將以義斷恩而棄絶汝矣汝至於死亦不救汝
  茲予有亂政同位具乃貝玉乃祖乃父丕乃告我髙後曰作丕刑於朕孫迪髙後丕乃崇降弗祥
  凡爾在位與我共治政者不可具貨寶而不肯遷民之所以不欲遷者特安土耳世家巨室聚畜財貨根蟠固結恐因遷散失故搖動百姓其本根之病正在於此故告之汝若具寳玉而不肯遷爾祖父必將告我髙後導迪我髙後作大刑於汝降大不祥於汝矣上告民之辭略此告羣臣之辭詳葢民止於懐土其罪多在羣臣具貝玉而不肯遷具乃貝玉正在位者根本之病非發其根本之良心何以能治敬畏祖父者人之良心也盤庚提其祖父而言之敬畏之心豈不油然而顧戀財寳之念輕矣
  嗚呼今予告汝不易永敬大恤無胥絶逺汝分猷念以相從各設中於乃心
  永敬者敬之工夫常相接續也大恤者恤其大而不恤其小也盤庚舉先祖父以告人之敬心已生顧其私而安土之念復動則敬心又散是暫敬而非長久之敬也顧惜財寳恤其小者耳終被水患生業終不可保是不恤其大也爾當開心腹露情實使君臣之心相通若復含隱不宣乃心君臣之情愈相絶逺矣汝分猷念以相從各設中於乃心者當時人心之所猷念止在不遷之中盍亦分其猷念從當遷者而思之知已而不知人謀慮可謂偏矣各建中道於心合人已而致思可也民受天地之中何待於設如孟子言求其放心心何待於求求生於放也民失其中惡得而不設哉
  乃有不吉不迪顛越不恭暫遇姦宄我乃劓殄滅之無遺育無俾易種於茲新邑
  道路中姦人恐其乗動搖之際生變故嚴其令以告曉之其有不善不道顛怪逾越不敬上帝之人與暫時於所遇而作姦宄者小則劓大則殄滅之無使遺育移其種𩔖於茲邑以為民害暫遇者謂本非姦宄暫以人之未必知其蹤跡遂為惡者此道路中之所當深防其所以不敢為姦於平日者謂人知其姓名知其居處其跡將不可遁至暫遇之時卒然相值過則影滅遂生此心推而言之莫見乎隱莫顯乎微君子所以謹其獨也
  往哉生生今予將試以汝遷永建乃家
  又敎之以生生生生者新新不已振發懈怠廢弛之意也葢正遷之時離其舊而未覩其新民心未有所據依也試同汝遷庶可建爾之家為萬世無窮之計乎
  盤庚下第十一     商書
  盤庚既遷奠厥攸居乃正厥位
  已至新邑乃安民之所居分都邑立宗廟而正其位夫宗廟重事也何以在奠民居之後蓋盤庚本為民而遷故至即使民得以就安先民後已之意也
  綏爰有衆曰無戲怠懋建大命
  民乍至新邑勞困不勝費撫綏之時也上篇言王命衆悉至於庭中篇言咸造勿䙝在王庭此乃雲綏爰有衆葢未遷之時務在通達正遷之時務在嚴肅已遷之後務在綏撫各得其當也不可戲狎怠墮各思自勉為萬世子孫長久無窮之計跋涉之餘民力已困民志已墮室廬未輯田畝未敘不自聊賴戲者不聊賴之態也但戲狎以度日耳如清人之詩髙克陳其師旅翺翔河上衆散而歸想當時三軍無所用心但左旋右抽以作戲狎戲即有散之兆矣戲怠之病未去安能建大命以為長久無窮之計乎
  今予其敷心腹腎腸歴告爾百姓於朕志罔罪爾衆爾無共怒協比讒言予一人
  未遷之時固當訓告今既遷矣又敷心腹腎腸而歴告之何也當時胥動浮言之人必謂盤庚正遷之時事變紛亂刑罰有所未暇事定必將明正典刑懐疑而不安可深慮也故盤庚敷心腹腎腸歴以心事告其民謂必不以前日不從之故而加罪爾衆爾無懐疑相與怨怒言上既不念罪則下亦不當蓄怒也破其疑則安矣大抵事未定則隱忍以容之事已定則發洩而治之此後世之政也
  古我先王將多於前功適於山用降我凶徳嘉績於朕邦
  昔我先王將以増多前人之功當遷則遷往於山即髙處髙則無水患矣用降下其凶德自山而下則謂之降所以能成美功於其邦
  今我民用蕩析離居罔有定極爾謂朕曷震動萬民以遷肆上帝將復我髙祖之徳亂越我家
  民無逺慮未見水害而不欲遷猶可今既蕩析離居矣猶憚於遷何也瀕水之民水至則憂水去則忘之極者止也水所圯壊已無所止其身矣尚不自覺姑欲茍安反謂我何為震動萬民以遷民既出此言豈不自疑述其所言無復它意使之釋然也所以遷者蓋上帝將復我髙祖成湯之德以治我家亳邑湯之舊都也盤庚非特欲復成湯之故業葢將復成湯之法度紀綱聖人所居風聲氣習尚有可考求之以為治也
  朕及篤敬恭承民命用永地於新邑
  我之遷葢與二三篤敬大臣謀慮欲順承爾民命以長居於新邑篤敬者同心同德之人也定遷之時豈無同心同德之人賛其決然之計乎夫盤庚之遷乃拂衆違民之大者而中篇雲以丕從厥志此雲恭承民命志者民之良心命者心之正理民之良心正理不過欲安耳民以安土重遷之故自為昏惑雖非從其情乃從其心雖非順其事乃順其理
  肆予沖人非廢厥謀弔由靈各非敢違卜用宏茲賁弔至也靈善也宏大也賁亦大也我非固不從汝之謀所以從其謀之至善者爾亦非敢有違於卜筮如卜稽曰其如台天意所在也所以能宏大其大業各者言我及篤敬之人皆然也當時賛盤庚遷都之䇿者不為無人有篤敬之臣又有至善之謀而上篇中篇一語不及事定而後言之者葢聖人舉大事常以一已任怨方民胥怨之時聖人不欲分怨於下盤庚既不肯分怨於下想同謀之人亦安肯分怨於上也大抵看書當因其所已言思其所未言
  嗚呼邦伯師長百執事之人尚皆隱哉
  使羣臣各分受治民之責隱者惻隱之謂體君之意以撫懐斯民也邦伯師長即前日在位惑民者盤庚至此無所改易此意尤不可不深思也
  予其懋簡相爾念敬我衆
  懋勉簡擇相度其能治民者使之念念在於敬民而不可忽葢民乍至新邑敬民之念稍弛民即有不得其所者矣
  朕不肩好貨敢恭生生鞠人謀人之保居敘欽
  肩任也鞠飬也敢果也民未安寕好利之人必橫斂以為害故好貨者決不可任敢㳟生生謂果敢㳟敬於興起民心者也貌敬者亦有之乃暫時之敬久必忽矣惟出於果然者斯不至於怠忽生生者奮起澡濯樂事赴功無懈情廢弛之意也能鞠育斯民為民謀慮而保民之所居此皆盤庚之心如此者則以次序而敬之
  今我既羞告爾於朕志若否罔有弗欽
  羞陳也直以朕志之順與否者陳告於爾志之所順者敢恭生生鞠人謀人之保居者也志之所否者好貨者也明示好惡汝當無有不敬也
  無總於貨寶生生自庸
  申不肩好貨之訓也故言無緫生生者作事赴功日新之也人之作事赴功為利為名不出兩端不為是故而自用以治已事乃自庸也不貪財若易自庸若難盤庚兩言無所輕重何也葢以理觀之本無輕重難易之別無緫貨寶不若論到極處非做生生自庸工夫不能為大抵人才靠外做者雖有粗細其實一也都是不見根本緫於貨寶是靠外粗底為善好名是靠外細底其實一也
  式敷民德永肩一心
  既富庶則當教之敎民非自外求因其本然之德而敷之耳所以在奠厥民居之後














  増修東萊書説卷十一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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