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谷集 (柳範休)/卷三

卷二 壺谷集
卷之三
作者:柳範休
1900年
卷四

答金子野㙆○癸丑

編輯

範休罪蟄無狀。不足有無於朋友間。執事記置念中。儼然臨慰。再賜問存。區區哀感。不知所以爲謝。藏器家食。雖鬱公議。而及此閒暇之日。講學益精。蓄積益多。則進可行之於世。退可傳之於後。天意葢有在焉。幸爲吾道勉之千萬。範休一味頑然。忍見歲易時移。至於平日區區之志。久已銷散。收拾不上。其將爲師友之羞矣。畏友如李致道,金弘輔皆不在。責善直諒之助。惟恃吾執事。旣不忍終棄。則願提示所得。或規責過失。俾有所忌憚而扶接得一半分。或免於終歸棄物。未知執事果加矜憐否。

答金子野丙寅

編輯

五馬北去。此心每悵然如有失也。新年忽得情翰。如奉面誨。衰境吏役。固非所堪。而地僻政簡。卻是讀書翫理之坊。一年臥淮陽亦何傷耶。湖上島行。全嶺作罪。獨使此老作此行。街頭握手。不能無黯然。但去者樂赴。送者不敢作兒女之態耳。此老發行之日。卽右相付處之日。無乃嶺海兩行。中路相逢耶。曆書寂寞山裏。免得出門看花葉。是故人之賜也多感。

與金子野,金景蘊宗發。○辛未

編輯

範休竊有一事。久擬稟聞。先師易簀。今三十有一年。而畏壘之奉。格於朝禁。旣不敢私設。又不能叫閽。此實斯文之大欠典。而吾黨之所慨恨者也。顧今及門諸先達。零落已盡。只有吾輩若而人在。而朝夕亦不可知。則區區崇報之誠。其將不得粗伸而朝露先之矣。竊念高山遺亭。乃先生杖屨之所。遺芬賸馥。宛如昨日。竊欲倣朱先生滄洲故事。以紙牌一擧縟儀。以少效羹墻之慕。恐或無害於禮意。間與李退可相對。議及此事。退可見謂後山,川沙二丈席。葢嘗有此論。而渠實親聽。乃知此事實先輩已擬之論。而區區妄發。亦非杜撰之見也。然則今日此擧。豈非所以成當日未卒之志乎。若蒙僉執事不以爲不然。則範休旣忝在堂任。謹當書報咸寧。遍告士友。以爲趁來月行事之地。幸望從近委示可否之論如何。僭易陳稟。幷惟諒之。

答金子野乙亥

編輯

春曹除命。朋舊聳賀。一番文字。蒙被恩批。末後所陳。庶幾有因此闡揚之路。但揆時度勢。稟處豈能如意耶。範休自所遭來。氣力意象。奄奄是泉下人。書中云云。太不近實狀。惟願苟延歲月。可以跨馬。竢春和時節。寸寸前進。與台座一番促膝談話而歸。然此事豈易入手耶。疏草忙裏未及究觀。留竢後日還呈耳。

與金景蘊己未

編輯

西來一疾。天下同然。飄風之勢。已犯嶺外雲。令人悚恐。未知此時調體一向神護。膝下大小俱得脫然於天羅之外否。範休染俗日深。經歲忘返。不知書策爲何物。幾何不日退而歸下流耶。李侍讀在時。書牘筍束。警敎陸續。執事則金玉其音。只施不屑之敎。區區於何而得聞法語也。目今長德空而法門衰。一二吾輩。又往往走俗而不知返。獨執事牢守東岡。高臥林泉。追尋舊業。這裏應有不言而默自得者。有時歎仰。重自愧耳。

答金景蘊癸亥

編輯

冷落溪齋。雪風打牕。朝日已上竿而擁衾不能起。村人忽傳一角書。驚倒開封。未讀先慰。第審體度欠和。旬日彌留。不勝悶仰。早晩看書翫理之樂。想益有人不及知。而可以及人者。何不以一二提警。反以不近之語加之也。大抵吾輩緣世故牽繞。看書時少。日用應接時多。苟能以經傳作有文字日用。日用作無文字經傳。得寸得尺。書我爲一。理事無間。則桑楡活計。亦庶幾乎。而衰病已甚。收拾不上柰何。

與金景蘊丙寅

編輯

程先生論主一之義曰。旣不之東。又不之西。如此則只是中。旣不之彼。又不之此。如此則只是內。尋常看得此不透。近與隱嶺論此不合。葢鄙說用葉註。以爲此心靜而無思慮走作則只在軀殼中。及其動而應物也。亦只是主宰在內。酬應外物。而未嘗逐物出去。則亦只在軀殼內。要之靜亦在中。動亦在內。隱嶺以爲中與內。只是對東西彼此。而言其存在之意而已。必責中與內之爲甚底。則莫無有方所之嫌否。乃謂此心應物之時。此心全體出在所應之事。若謂主宰在內而酬應外物。則是於心體。得其半而失其半。苟是當應之事則雖家主出在於外。天子終歲廵遊。亦無不可。程先生要在腔子之訓。朱先生太一有常居之訓。退陶主內應外。非兩在之訓。皆在所活看。若如來說則大學心不在。其將曰在軀殼內。而不在視聽上乎。行步時此心在軀殼內而照應行步乎。讀書時此心在軀殼內而照管讀書乎云云。此說果如何。鄙意亦非謂只在軀殼內。不在視聽上。只是主宰在內。故運用亦專一於所應之事雲爾。昔聞之先師曰心之應物。如目之視物。雖遍視外物。無所不燭。而瞳睛卻只在此。此訓甚明白。亦嘗以此言證。而隱嶺亦不頷可耳。

答金景蘊

編輯

中內說。來敎又如此。鄙說當在所廢。但迷滯之見。未得言下領會。更乞子細說與。使之開通如何。來敎曰中者只是不東不西之義。內者只是不彼不此之謂。要是主一之異名。此言固可謂簡潔明白。然程先生旣不使主一字。而乃曰只是中只是內則中內二字。恐是實字。恐是指的字。恐是道心在處。必要作虛字看。使歸於無著落。此區區之所信未及也。試道不之東西而主一時。心在何處。不之彼此而主一時。心在何處。夫心者。一身之主也。程子曰心要在腔子裏。朱子曰太一有常居。人心要如此。退陶曰主乎內而應乎外。今何故而不肯討心在軀殼中之說。又何故而不肯說主內應外之義也。主內應外之說。駁之以本體不動。事物自行。心旣感而應此事則是可謂本體不動乎。此心照管酬應事物則是可謂事物自行乎。主內應外而未嘗逐物出去。又深以爲非。則方應事物之時。此心全體必逐物出去然後。方可謂本體動乎。朱先生所謂孟子言學問之道。惟在求放心。而程子亦言心要在腔子裏。今令此心全體都奔在冊子上。雖讀得書。亦何益云云者。又何謂也。應物之時。此心全體。必逐物出去而後可。則耕也爲家主者必與奴幷出於田。織也必與婢幷上於機。方是爲家主之道乎。應物之時。主宰在內而照管區處。則非拘束也。非坐禪也。隱嶺直以得半失半譏之。而至謂佛氏之絶物亦無害。令人惶恐不能抵當。竊欲得強國之援。而卻添一敵國。只有棄甲曳兵而逃耳。

與李明叔之恂○甲子

編輯

姊行略陳於前書矣。更煩雖甚未安。而區區私情不得不仰達。範等孤露無依靠。惟恃一姊如母。只緣不肖無狀不能伸替事之義。今三年一迎。少有團圝之況。而曾未旬朢。已有促還之命。兄弟相對。不勝缺然。且老人冒雨行到。擾勞未復。數日之內。實無作行之勢。伏乞更賜十數日之由。稍加休養。乘間歸去。千萬懇祝。如何如何。

答金弘輔宗燮○甲辰

編輯

師門寥落。依歸無所。瞻仰益切。而致身旣未易。尺書求敎。亦久擬不能。只此足以見棄於賢者。乃蒙高明收置意內。先賜辱問。寄語勤懇。感愧交幷。不知攸謝。範休平生粗有區區之志。畢竟用意不篤。下工不實。重之失嚴師而離朋友。索居汩沒。有退而無進。眞成一箇可笑人。來敎云云。政是範休之所望於執事者。幸絶去虛奬。時惠鞭策。是亦成物之一事也如何。禮疑。孤陋何足以當謬詢。昔年家從嫂喪。季父往復湖上。先生答曰本生父母。視出系子如兄弟之子。則其子婦亦當視兄弟之子之婦。今降爲小功。不得比於兄弟子之婦。豈不有舛於情禮。今詳於遺集。幸檢看如何。

與金忠卿佑良○丙午

編輯

鎖直中第有憧憧。家便得魯瞻書。其喜可知。但執御在外。未承情問。又一悵然。伏惟信後。動靜如舊。胤郞讀易蘆厓雲。未如歸後能接續用工。亦能窺得羲文意指否。工夫不徒在文字。日用彝倫之間。言動應酬之際。自有眞實工夫。幸以此意頻頻提警。無令作一箇例忙兒曹。深所望也。

答金忠卿丙寅

編輯

龍也欲看左試。恐犯開封之戒。弱年發軔之初。不宜示之以曲徑如何。開孫書筆畫非凡可愛。病不能作答。當待他日如遇顧陸。欲畫得一箇獅子幷付耳。

答南宗伯丁未

編輯

前秋辱覆。在家承坼。迨今作千里顔範。第緣伊時行期窘急。不免孤負盛招。戛過山外。竊想怱忙行色。被林鳥呵呵。令人愧汗。忽蒙寵問。滿紙滾滾。自肝膈來。奉讀感慰不可量。備悉邇來靜養德履神相。觀書翫理之樂。日用踐歷之實。益有進進而不已者。又新築書堂。有育英及人之美。當法門衰敗之日。幸有如執事者在。庶幾此箇氣脈。不至斷絶。吾黨之幸也。範休迷拙無用。無一可裨於公。而牽於爲貧之私。因循淹滯者今三年。而猶不能決去。私竊愧懼。無以向高人說道。至於區區工夫。在家時已無足論。況入此閙境。豈有分寸躋攀。執事不知實狀。乃欲以此事往復。尤爲愧恧。雖然旣有盛問。而不進瞽說。恐無以成問寡之美。又無以來高明之論。故聊誦一二就質焉。率性謂道之義。因諸家往復。區區亦嘗思索而略有一斑之窺。葢天理之賦於人而全體渾然。是謂之性。此理之各有條理。而莫非當行之路。是謂之道。其實道之緫會底是性。性之分派底是道耳。然其所謂條理分派者。非指其性發爲情後言之也。性中所具之理。本自有條理分派。葢仁之性是愛之理。義之性是宜之理。禮是恭敬之理。智是是非之理。是以循仁之性而親親仁民愛物之道具焉。循義之性而貴貴長長賢賢之道具焉。禮智亦莫不然。則斯道也。本具於性分之中。而得於天賦之初。不是待人行得而後有也。但率字難看。讀者每看作行字義。遂生病痛。故朱先生旣曰非人率之。又曰非用力字。其爲學者指掌如此。而猶且繳繞。每從方行上引去。雖使宛轉說來。畢竟是人率之。畢竟是道因人方有。其果不悖於程朱之訓乎。雖然率此性而此道本具。故此性發而七情中節則其中節處卽是此道。非有他道也。是以章句以循性之謂訓達道。其意葢謂此。所謂達道者。乃是向所謂率性之道之道。夫七情之發皆中節。固是已發境界。而旣曰中節則畢竟是先有可中之節。故今有以中之。乃是率性之道也。章句之以循性之謂釋之者非耶。上文章句中當行二字亦然。旣曰當行則行前有道可見矣。大抵日用事物當行之理。本自定於天賦。不待人之安排。而其條理已燦然。其體段已完全。勿論性之發未發。其當行之路則固自在矣。何必舍其本然者而乃欲行後尋道耶。明彼曉此之說。高明之見。已合於朱先生定論。不宜有他說。前日區區與後山丈商論者。或爲一說。然容俟後日與致道丈對討。如有定論。當復仰質耳。

答南宗伯別紙

編輯

仁義禮智理也。親義序別事也。事之有分派條理。以其理之有分派條理也。內外一致。理事無間。豈有仁義禮智則儱侗無條理分派。而至親義序別然後方始有條理分派耶。性道對言則渾然全體爲性爲體。分派條理爲道爲用。專言道字則分派條理之在性中底爲道之體。在事物底爲道之用。不成對言時可言分派條理。而專言時不可言分派條理也。其實渾然一性。自是許多條理之緫會者。對言時所謂性者。乃是專言時所謂道之體也。許多條理。自是渾然一性之分派者。專言時所謂道之體者。乃是對言時所謂性也。於此看破則對言專言。俱以分派條理言。恐無不可如何。

答南宗伯別紙

編輯

虛靈不昧。是說此德之明。心之所以虛靈。以其兼理氣。獨理不可以虛靈。獨氣不足以虛靈。具衆理。是說此德之實。虛靈是兼理氣。故所以於此說具衆理。來諭所謂具理以下。乃就虛靈中備擧其材料。以明明德之實體雲者。恐深得本旨。或者之意。葢以爲虛靈爲理則恐涉於以理具理。而愚意則卻以爲虛靈爲兼理。故所以無以理具理之嫌何者。兼理氣之理。若別是一理。具衆理之理。又別是一理。則誠有以理具理之嫌。今所謂具衆理之理。卽所謂兼理氣之理。其說虛靈不昧時。此理固已完全在此。而但虛靈不昧四字。說得猶未備。故虛靈不昧中。難見得此理全具之意。又於下句。說出具衆理三字。則此只是剔出兼理氣之理而爲言耳。彼此原指一理。更有何理謂具此理也。直是好笑。

答南宗伯庚戌

編輯

獲近有道。已是十年事。書信亦莫往莫來者久矣。意外承書。伏讀驚喜。第有陡覺衰耗之示。顧離親積苦走俗不學者。無怪其便衰。林泉自在。飽飫道腴之人。何遽有這箇消息。幸望益自攝愛。益勉大業。以無負人望千萬。範休一入劇司。付書冊於笆籬。任身心於茅荒。不知不覺漸漸作孟浪人。此非少狼狽。前秋與李學士相守。有往復多少說。渠欲評答。未及成而棄去。每一檢閱。淚暗不忍讀。久欲質之於執事而未暇。愧歎。

與南宗伯癸丑

編輯

率性之道。思索有年。終未透落。葢有兩樣說。未知從何爲的當。試道性中已具此道乎。抑性發而爲道乎。大抵天命之性。只是仁義禮智而已。夫旣有仁之性則循是而父子之親。仁民愛物底道理。合下全具。有義之性則循是而君臣之分。敬長尊賢底道理亦合下全具。有禮之性則恭敬節文底道理。循此而無不備。有智之性則是非分別底道理。亦循此而無不備。或問中所謂性者無一理之不具。故所謂道者。不待外求而無所不備者。葢謂此也。以此言之。卽其一性沖漠之中。已有萬象森然者。恐不待此性之發而方有是道也。雖然中庸以發皆中節爲達道。或問旣從程先生自然發見之訓。又以呂氏良心之發以下說謂甚精密。此則似性發中節而後。方可語率性之道也。如此則性未發之前。未可謂具是道耶。愚意妄以爲此性未發。許多道理。已揔在裏許。此卽是率性之道。若夫良心發見則方是覺是道也。做得中節則方是踐是道也。其實發見中節之前。此道固已自在矣。中庸及或問之必以所發言之者。莫是未發時沖漠虛靜。人未易覰。故特就其發處而指示之歟。幸示高明之論。以祛此蒙蔀如何。子皜哀兄讀禮之暇。有甚工夫。鄭金吾近來往還議論。想有可聞者矣。罪伏竆廬。秖有面面瞻㴑之積而已。

答南宗伯甲寅

編輯

不忍人之心說。累蒙問寡。不敢不略貢愚見。竊謂仁者非不愛己。而愛己人無不足。故先聖未嘗以愛己敎人。如所謂以愛己之心愛人者。是要人愛人如愛己。非謂愛己而發也。至若欲立立人。欲達達人。施己不願。勿施於人等訓。其旨義歸趣。皆在於及人上。何嘗慮夫愛我之不足。必以己對說耶。天地本是生物底。仁本是愛物底。今乃揷入別意。討出不忍己之說。至爲天地自生之論。則是目之視物。須先說自視其目。耳之聽物。須先說自聽其耳方可。若然則孟子不言自家入井。乃言孺子入井。不免倒次說。其病不但在於首一節。然欲救子皜之失而一向說不忍字著不得於己。則恐亦矯枉過直如何。率性說。頃拜川沙翁。論說及此。幸與鄙說相合。從當申稟耳。

答南宗伯戊午

編輯

在家吟病不出。無意執經薰德於賢者之門。及其拜官。忽作無病人。上馬疾馳。戛過莾蒼地。雖三尺之喙。無以分疏而自拔於罪過。忽蒙手書追到於千里外。甚矣執事之曠度不較也。不審書後。靜裏體候。有神勞之喜否。範休病軀。實不合復出世路。而添書落批。恩數曠絶。初擬一肅旋討退一字。畢竟脫出不得。蒞事五朔。無一善狀。第日夕兢蹙而已。日用凡事。莫非是學。雖無讀書之暇。隨事照管。不至放過。是面前合行節度。但久絶書冊。心地茅荒。見處不明。行處無力。種種生瘡疣。未知執事何以見敎也。

答南宗伯癸亥

編輯

滿紙諄復。伏讀感激。不知攸謝。憑審起居益有神勞之慶。棐幾靜閴。爐薰滿室。卷中理義。會於心而著於事。現在目前。洋洋流行於日用動靜之間。翫而樂之。葢有人不可及知者。前書拈出朱訓。豈非所以自道目前所事而擧似以及人耶。此雖非範休所及。仰感至意。敢不書紳勉力。而病憊垂死。恐無以副相期之萬一耳。承諭近讀湖集。竊想所造日益親切。山頹以後。此箇一脈。無人擔夯。幸有如執事者繼起。賴而將不墜於地。斯文幸矣。引進後學之諭。可見君子成己成物之意。聖人之道。葢無獨善之理。中庸之性道敎。大學之明新。首揭篇端。以爲開卷第一義者此也。學者見從者幾人。可以告此事者幾人。想在我日富。及人日深。如範休者自家所存。初無可以及人者。時自愧笑耳。

與南宗伯甲子

編輯

前日鄙書不記所言如何。今承來敎。不勝惶恐。然環顧今日。傳得此事一脈者其誰。苟有其實。雖欲遜避而不可得。不量己分。自處太高固妄也。責有所歸。飾讓過謙者。亦非中道如何。子皜想日益精進。何以則可以一致身於諸名勝之間。以警發昏愚也。大抵此道只在日用彝倫之間。格物致知。所以知此也。誠正修齊。所以行此也。最怕紙上讀過。不能體之身心。又怕論說零瑣。惹起紛紜。卒無益於講正道而行正路。此又讀書者通患也。邇來乍見得此意思。每說與子姪輩。而又終歸於空言耳。

與南宗伯乙丑

編輯

春間書主一之義。語不別白。以致明者聽瑩。殊愧殊愧。葢上段是問主一二字。所謂主一者。是主乎一之義歟。抑主宰不貳之義歟。如前看則是工夫。如後看則是功效。區區所疑葢如此。而今承來敎曰程子主一之訓。乃工夫之名。未可遽以主宰不貳釋之。此義甚停當矣。然則當以主乎一之義看。如主敬主靜之義如何。下段是問一字之義。所謂一者。是專一之一歟。抑一定之一歟。由前之說則是指心體專一而言。由後之說則是指處所一定而言。旨意固各別。然竊以專一之義較大。而一定之義亦自在其中矣。葢持敬則此心無非僻之干。無非僻之干則此心不分歧。不分歧則此心便專一。然此心專一而不分歧不走作。則旣不之東。又不之西。旣不之此。又不之彼。只在腔子裏一箇神舍中。所謂只是中只是內者。乃指此而言。以上指處所一定。葢此心一定之義。又不可廢。兩義當幷存耶。與致明書中心之中事之內云云。不能無疑。葢謂此心在心之中者。恐涉語病。此心在事之內雲者。亦恐商量。應此事時。心在此事之內。應彼事時。心在彼事之內。宛轉說來。固若無害。然其實應此事時。此心只在軀殼內而照應此事。非走出在此事上。應彼事時。此心只在軀殼內而照應彼事。非走出在彼事上也。故曰旣不之此。又不之彼。如是則只是內。其意葢謂此心未嘗奔放於此。又未嘗奔放於彼。而只是在軀殼內也。若看作事之內則是指此事內歟。抑指彼事內歟。旣曰不之此而卻謂在此事之內。旣曰不之彼而卻謂在彼事之內。則恐不成語脈。區區愚見葢如此。故前書妄以動靜皆在內之義言之。而來書以未曉見敎。葢鄙說以軀殼內言之。高明以事之內言之。無怪其不合也。大抵此心之靜而無事時在中易見。動而應事時在內難見。故程子特以靜亦在中。動亦在內。指示後學。其義甚精。而退陶先生主於內應於外之訓。正得其義。此在學者工夫最是切要處。幸反復之如何。俄聞山林名姓入。將作末擬。今時亦有公議。殊強人意。

與南宗伯別紙

編輯

來敎曰其所謂東西彼此。不過如敬齋箴東西二三之說。備擧其地頭。以反復推明此心無走作無分歧之義而已。

範休昔年受敬齋箴於湖上。問不東以西。不南以北。先儒有解作不去東西南北之義。此說如何。先生答曰朱子自解作不自東之西。不自南之北之義。自解旣如此則程朱兩訓。恐不可以一義看如何。

來敎曰葉註動靜之分。已似推得太過。分屬心與事。去本意漸遠。鄙又因其言而益謬。

心之中事之內。旣已旋覺其爲非是。而又以軀殼中之中。軀殼內之內爲非。然則所謂只是中之中。是甚底中。只是內之內。是甚底內。伏乞指的示破。

來敎曰心之爲物。固寄寓在一腔子。而無方體無內外。該管天下之理。裁製天下之事。天地間許多事物。莫非此心之度內。

此段所論。可謂說心無餘蘊矣。雖然其曰寄寓者。非一時暫寄。一番暫寓之謂。一箇腔子。是此心常居之所。雖該管天下之理而也在腔子裏而該管。雖裁製天下之事而也在腔子裏而裁製。不是空了腔子。處處出往。物物隨去如何。度內二字。如曰自家境界自家物事之義。此心在腔子裏而管領天下事物。故曰天下事物。莫非度內。如堯舜垂拱於茅宮薰殿之中。而敎化流洽。至於光四表而格上下。則雖不出門外一步地。而上下四表。不害爲堯舜度內。必若周穆王之盤遊四方。車轍馬跡遍於天下然後。方可謂塞天下度內之責乎。

來敎曰程子要在腔子之訓。亦戒其不當應處。逐物放出。而非指當應處。心在此事之謂。

要在腔子裏一句。是存心統體大法。靜亦要在腔子裏。動亦要在腔子裏。若曰爲不當應處。戒其逐物而有此訓。則恐涉偏滯。於不當應處則此心便要在腔子裏。於當應處則此心不必要在腔子裏歟。高明所論。每以爲應事時心在所應之事。便不肯討主內應外之義。此區區之所以信未及也。

來敎曰若如來說則大學心不在焉。必曰不在腔子。而不可曰不在視聽。先儒所謂行一步心在一步。讀書時心在讀書。皆將曰心在腔子而應乎行步。心在腔子而應乎讀書。則其說果無礙理乎。

大學心不在之義。退陶先生辨說盡之矣。略曰心在軀殼。方能在視聽上。乃主於內而應於外。非兩在也。若心不在軀殼。則未有能在視聽上之理。心已逐物而不能主宰故也。溪訓止此。詳此所謂心不在之在。未嘗不以在腔子爲主。至於在視聽上之在。則乃以應於外釋之。卽以非兩在三字結之。其可曰心不在之在。非指腔子而只指視聽乎。其曰非兩在者。其意葢曰心在腔裏而照應視聽而已。實非此心旣在腔子。又在視聽上雲爾。則非兩在一言。可謂三字斷案。恐非後學容易變易如何。試究本文是說。主宰視不見以下。方說向應物去。若只作不在視聽看。則是截去頭腦主宰處。其可乎。然則章句所謂心有不存。亦將曰不存於視聽乎。此心常存。又將曰常存於視聽乎。行一步心在一步。讀書時心在讀書。愚意以謂心在腔子而照管行步。心在軀殼而照管讀書。今高明乃以爲非。然則行步時其心只在於足而不主於內。讀書時其心只在於冊而不存於中乎。軀殼中旣無此心則是一箇空殼。肉走運足。其行步焉得安詳。腔子裏旣無主宰。則是一箇死軀。癡坐咿唔。其讀書焉得專精乎。

來敎曰一定之說。或近於有內外。處所之說。或近於有方體。

夫心之爲物。內而具衆理。外而應萬事。天下事物。無非度內。故曰無內外無方體。然畢竟是主宰軀殼之中。酬應天下之事。不成是非內非外無住無著。而如浮空之雲。隨風之蓬如何。

大抵鄙說。主心在軀殼。方能在視聽上之說。盛論主心在視聽時。更不在軀殼中之義。鄙說每鞭辟入內。議論似乎局束。盛論每恢拓推出。意思誠若宏大。然區區本意。非敢謂此心只要在軀殼中。不要在視聽上。只謂主宰立於內。運用方專於外。其應此事時。謂之心在此事。固無不可。而但心在此事雲者。只謂此心運用之在此。實非此心主宰離了神舍而出在於此。譬如朝陽入東牎。謂之日在東牎。夕照上西牎。謂之日在西牎。隨日光之所在而謂之日在。亦無不可。而其實只是日光在是。不是天上火輪離天而來在此也。如此立說。果皆非歟。竊觀來敎。其意似若以應事之時。此心出在事物上。不在軀殼中爲定論。故以家長取譬。則離曠正寢而在廳在門。謂無不可。其論大學心不在則以爲專指視聽。非指軀殼。其論行步讀書則以爲心在行步。非心在腔子裏而照管行步。心在讀書。非心在軀殼中而照管讀書。凡此所論。葢與區區平日所聞。大段不合。固滯之見。雖蒙勤敎而不敢依他樹上薑生。昔者聞之師曰。心之應物。如目之視物。目之於天下萬物。無不遍燭。而瞳睛卻只在此。此譬甚精切。夫瞳睛在眼郭中。方能視物。若抉出瞳睛。就物求視。已成死目。焉能視物。此心之離出軀殼。便是瞳睛之離出眼郭。其虛靈知覺。不根於方寸之地。而飄飄於空蕩外物之上。則又焉能照管物事。酬應不差乎。朱先生詩曰太一有常居。仰瞻獨煌煌。中天照四國。三辰環侍傍。人心要如此。寂感無邊方。太一有常居而照四國。此心有常居而應萬事。若曰心之應物。離了神舍。出在萬物雲爾。則太一之照四國也。亦離了北辰。降在四國耶。葢從古主一之論。每從事物上說。故曰執事敬。曰出門如賓。使民如祭。曰必有事焉。曰當事而存。曰著衣時須著衣。喫飯時須喫飯。曰行一步心在一步。讀書時心在讀書。後之人見其就事物上說。便謂應事之時。此心只在所應之事。殊不知此心之所以專一於所應之事者。以此心主宰。在於軀殼中故也。倘非退陶先生的見心體。親切體驗。其何能說出心在軀殼。方能在視聽上之說乎。亦何能覰破主於內應於外。非兩在之義乎。願高明試就日用間親驗之。高明整其衣冠時。高明之心果出在衣冠。軀殼中空無此心乎。高明出門如賓時。高明之心果出在於門。腔子裏都無主宰歟。至若放出之患。固非一端。而儘有商量者。畔道背德。爲物慾所招。引往而不返者。是無狀人之放心。卽高明所謂不當應處。逐物放出者也。此則固然矣。雖非畔背不善之事。亦有走作者。如方應一事。忽忽爲他念所引去。是亦放也。敬齋箴所謂以西以北。以二以三者。此也。雖於當應之事。又有逐出者。如喜怒恐懼憂患。固人所不能無者。而於可喜可怒底事。其喜其怒。或過分數。則是所謂欲動情勝。欲旣動而情旣勝。則此心已爲這物所動而不得其正。是亦放也。大學所謂四有所三不在是也。又有一種人做事。都注精神於這一事。更不省他事者有之。如讀書非不好。而朱先生有奔放在冊子上之戒者。葢注著心神。貪著這物。則此不可以應事專一論。而是亦放而已矣。以上四種之病。雖有善惡淺深之不同。而要之皆是心不在軀殼中之病也。苟能敬畏。此心作主於內而應物專精於外。則庶幾無走作之患耳。故程子曰旣不之東。又不之西。如此則只是中。旣不之彼。又不之此。如此則只是內。然則所謂中內二字。莫是軀殼中軀殼內之中內否。此前者鄙書所以有靜亦在中。動亦在內之雲。而來敎頗忌主內應外之說。而不無虛內事外之疑。此弟子之惑。所以滋甚者也。且夫敬是該本末而兼動靜者也。靜焉而不偏倚於東西。動焉而不走作於彼此。而主宰常存在於軀殼中。於持敬節度。治心工夫。恐無害。葉註似不可輕易打破如何。此義理淵微。工夫切要處。不容不合便措。故輒敢罄竭愚見。幸恕其迷暗而詳敎之千萬。

答南宗伯別紙丙寅

編輯

中與內。只是對東西彼此。而言其存在之義而已。必責中與內之爲甚底。則莫無有方所之嫌否。

旣曰存在則須有存在之處。夫謂此心之存在於軀殼中軀殼內。是果何害於理。而必如是遷就也。至於無方所云者。恐非謂此心都無止泊處。只謂一箇主宰存在軀殼之中。管攝天下之理。裁製天下之事。於東於西於南於北若近若遠若精若粗。無所不當。無所不周。而應之無方。如左右就養無方之義。故謂之無方所也。豈可謂此心初無住著處。幷與其存在方寸之說而欲廢之乎。然則此心將於何頓著。而可以立大本而出萬化也。

太一固可謂有常居矣。若此心之無形無跡。雖寄寓在腔裏。而腔子外亦是這箇度內。其樞紐總腦固不外於腔子。而以此而遂謂常居之所。則匹似有形體之物著在一處。

朱先生旣以太一常居譬之。而謂之人心要如此。不知高明何惡而遽非之也。夫此心之主一身而出萬化。自是千古不刊之典。而高明卻專主出萬化一邊。不復討主一身意思。旣以太一常居之訓。不以爲然。以至要在腔裏之訓與夫主內應外之訓。瞳睛視物之喩。擧皆不之取。而每將此心說向外面去。殊令人滋惑也。且旣以腔裏。謂非此心之常居。而卻曰寄寓一箇腔裏。又曰樞紐總腦。不外腔子者何也。所謂寄寓總腦者。與常居之義不同。而只是暫或寄寓時或總腦歟。且謂之常居則有有形體著一處之嫌。謂之寄寓總腦則無有形體著一處之嫌何也。竊想盛論旨義歸宿。似以爲心固寄寓於方寸。而方寸之外。亦莫非吾心之所在。心雖總腦於腔子。而腔子之外。亦莫非吾心之所居。彼四海九州之外。天地六合之間。罔非吾心之所居所在。則區區方寸。有不足以盡其大雲爾也。於是乎乃知高明之論。葢本於心大無外之說。斯義也。區區亦嘗粗聞其說。而有一斑之窺。謹條列如左。尾陳愚見。幸更有以敎之。

程子曰一人之心。卽天地之心。

朱子曰此心廓然。豈有中外之分。

退溪先生曰一人之心。卽天地之心。充滿天地之間。安有出入之處。

西厓先生曰宇宙內上下四方。皆心之境界。不可以在內者爲入而在外者爲出也。

以上四條。言此心充滿天地之間。

程子曰心要在腔子裏。

朱子曰太一有常居。人心要如此。

退溪先生曰謂腔子外。亦是這箇則可。謂惻隱之心在外則不可。以心非在外之物也。

大山先生曰謂天下古今。皆爲吾心則不可。葢天下古今爲物而在外。吾心主於身而在內。不可認物爲己。喚外做內也。又曰此心足以管乎物而應乎事。葢主於身而管乎物。非相連萬物而爲一團也。處乎內而應乎彼。非一頭在千里而應之也。又曰心只是一箇。安有三般兩樣心。只是內底。安有在外在天地。

以上四條。言心不可謂在外。

竊以由前之說則一人之心。充滿天地之間。由後之說則心是在內而不可謂之在外也。兩義豈不矛盾而不相入乎。要之只主前四條而一向尋覓於腔子外者非也。抑主後四條而一向局定於腔子裏者。亦非也。惟通看兩義。互相發而不相悖。方可以言心。葢通天下。只是一箇理氣而已。人之生也。得此理氣而爲心。至虛至靈。有知有覺。爲一身之主宰。爲萬事之總腦。無內外無分段。而此心之體。無不該括。此心之用。無不流行。葢天地萬物。皆吾一體。四海六合。皆吾度內。故便謂一人之心。充滿天地之間。此先賢之論所以灼見實體之大。而非故爲宏闊勝大之語也。雖然言其總攬之大。運用之廣。則固如此說。若直指其虛靈知覺之體。則畢竟是腔子裏物事。神舍中主人耳。葢指其虛靈知覺之作主腔裏者而名之謂心。非指其理氣體段之充滿天地者而名之謂心也。謂此虛靈知覺者。主於方寸之中而總攬天下之大則可。若指理氣之充滿天地者而謂是虛靈知覺之心則恐未然。葢虛靈知覺之所總攬者。充滿天地之間。非虛靈知覺者。充滿天地之間故也。今曰虛靈知覺者。旣在吾腔裏。又在吾腔外。連亘布列於天地六合之間。而竆荒曠漠之濱。太虛空蕩之中。亦有靈覺在。在如腔裏。不待方寸之心而自能隨處應物。則斷然無此理也。是以退陶先生旣以爲一人之心充滿天地之間。卻又曰謂惻隱之心在外則不可。以心非在外之物也。吾先師先生與思翁辨。方主張說心大無外之義。而卻又曰謂天下古今爲吾心則不可。天下古今在外。吾心在內。又曰此心主於身而管乎物。非相連萬物爲一團。處乎內而應乎彼。非一頭在千里而應之也。又曰心只是內底。安有在外在天地。此是金石決案。更何待於後生之論辨哉。然則一人之心。充滿天地。葢就其度量之大運用之廣而言之者也。心是在內。不可謂在外。又是襯貼體認。先從自家身起者也。更願通共紬繹。虛心反復如何。

事苟當理。天子雖終歲廵遊。皆是度內。假如當應之事。家長出而應之然後。方不廢事。

此譬終覺未安。天子家長苟有事焉。則不得不如此。至於心則不然。雖當應之事。只是主乎內而應乎外。不可謂全體出往。如天子之廵家長之出。若曰全體出往不妨如天子家長。則方寸之中。更無主宰。其間萬事之小大緩急。紛然而至者。將誰應之也。如欲取譬。以天子之坐明堂而治天下。家長之在正寢而治家事爲說。高明每曰所應處有全體。方寸中又有全體。是天子旣出廵而明堂中又有天子。家長旣出外而正寢中又有家長。得無二王兩主之嫌乎。

心本在腔裏。豈要之而後在耶。程子要在之訓。意固有在。果如來敎則必將賺連當應去應處幷歸不在之科。

心固本在腔裏者。然須敬以持之然後。方能存在。豈可諉之以本在而任他自在耶。下段云云。亦不敢唯命。雖當應之事。若心之全體出去俱往。則是所謂奔放。恐當幷歸於不在之科。如讀書之於學者。豈是不當之事。而朱先生曰孟子言學問之道。惟在求其放心。而程子亦言心要在腔子裏。今一向貪著文字。令此心全體都奔在冊子上。更不知有己。便是箇無知覺不識痛癢之人。雖讀得書。何益於吾事耶。由此觀之。雖當應底事。若全體奔放在此則亦是心放耳。朱先生以此爲無知覺不識痛癢之病。而高明卻以爲當然。不知高明所謂全體在此者。與全體奔放者。有不同歟。若讀書之時。全體旣在冊子上。又在腔子裏。則朱先生不必引要在腔裏之訓。若非心放之病。則又不必引求放心之訓而戒之也。葢全體旣奔放在外則已是放心。而腔子裏更無主宰。故所以必引孟程之訓以證之也。葢放心於非理之事易見。奔放於當應之事難見。如大學之四有五辟。皆是於不能無者而失之爾。是以章句以密察此心之存否而敬以直之然後。此心常存釋之。雖當應之事而心不在之病。不可不察有如是矣。高明前後之論。槩以爲應非理之事則是放也出也。而若當應之事則雖全體出在於外。非放也非出也。恐未及思量到當應之事。亦有奔放之病如何。

心在腔裏。心之體也。心在視聽。心之用也。體主乎內而用應乎外。則所謂主內應外者然也。

此一段。加一字不得。減一字不得。三復莊誦。不勝歎仰。論心體用。只此盡矣。惜乎。更添剩語。遂謂此心全體出在所應之事。此意終未可曉。且以爲應接事物。但謂之此心之用。則所應之事。便不是眞境。乃以得半失半譏之。而至以佛氏之絶去事物比之。此則尤不可曉。葢高明天資確實。自見應事之際。心志專一。注泊在此。故乃謂此心全體。出在所應之事。夫以心之無形無象者。而專一注泊於此。則誠有似乎全體出在於此。然苟精察而密驗之。則實有不然者。其所謂專一者。根於方寸。而專一於此。所謂注泊者。本於方寸。而注泊於彼。何嘗有無根著者自外專一。無原本者從他注泊。思量此事。必自方寸而思量。裁斷彼事。必從方寸而裁斷。亦何嘗有不待方寸而思量裁斷者乎。語類問應事時。此心去應。先生答曰心在此應彼。非出在外也。先生此語及與呂子約書。可謂爲今日準備。而退陶答金惇敘書曰。如明鏡在此。物之過者自無不照。非鏡逐物而照也。葢物過而照者。如大明中天而萬象普照。逐物而照者。如日下逐一物而入於陰崖之裏。蔀屋之下云云。夫鏡日之喩。明白親切。指示後學。又加詳於朱先生太一之喩。而湖上瞳睛之譬。政得此意。高明以爲如何也。至於佛氏之譏。若拘係此心於方寸之中。不干外面一事。則誠若是譏。今曰主宰立於內而運用行於外。則其運用之妙。有足以參天地贊化育而無不可矣。豈與佛氏比哉。高明之意。每以爲不謂之全體。但謂之運用。則只是光影之照而非眞境。然化生萬物。天地之運用也。平治天下。聖王之運用也。酬應萬變。此心之運用也。運用豈可以虛景看乎。必也全體逐出而後。方成實事。則天何嘗物物就刻。聖王何嘗事事躳執乎。來敎又曰高明儘以爲心之應物。如三者之照臨萬物。而無所施爲乎。心之德。能發揮萬變。經緯天地。則豈但如三者之光影被物而已。此又非區區之所敢聞也。心之德。固能發揮萬物。經緯天地。日月星辰。又豈是無所施爲之虛器乎。北辰居所而造化由是而斡旋。日月往來而歲功由是而成遂。是果但有光影而已乎。經緯天地。發揮萬變。政是三光之德。而高明乃移之以贊心之德。卻以但有光影。無所施爲。若將貶了三光者然。然則必若上文所言下逐一物而入於陰崖蔀屋之下。始免光影之虛照。而方可謂有所施爲歟。

迷繆本意。實主心在軀殼。方能在視聽上之訓。

高明前書曰若如來敎則大學心不在焉。必曰不在腔子。而不可曰不在視聽。先儒行一步心在一步。讀書時心在讀書。皆將曰心在腔子而應乎行步。心在腔裏而應乎讀書。則其說果無礙理乎云云。是果實主心在軀殼。方能在視聽上之訓耶。

高明則分在軀殼與在視聽爲兩心。謬見則通在軀殼與在視聽爲一事。

鄙論本以主宰立於內而運用行於外爲說。則只是一心而分體用。恐無兩心之病。至於盛論則以爲應事上此心全體旣自在。方寸中此心全體又自在。是兩箇全體。旣在彼而又在此也。兩心之病。盛論卻似近之。而乃以爲一事。竊恐此亦本於心大無外之義也。葢以吾之一心。自吾腔裏。連亘腔外。布列充滿於天地六合之間。無內外無分段。自成一團大底心。故曰彼此通爲一事。然一人之心。連亘布列於天地之間。終是管窺謏見。見得不到柰何。

若如盛論則溪訓何以有是內非外內外兩忘之說也。

體主乎內而不遺乎外。用行於外而必本於內。體用相貫。內外無間。政是內外兩忘也。故先生必因此而明之。而非謂此心全體。必逐所應之物而出在於外然後。方謂內外兩忘也。是內非外非也。是外非內亦非也。若以向外汎濫。謂之內外兩忘。則恐非程先生本意如何。

若謂應物之際。此心不在此。而依舊在腔裏。則無或近於挾此物以自隨乎。

高明答心在視聽。更不在軀殼之間曰。鄙見雖甚迷謬。亦不到此。今卻曰應物之際。此心依舊在腔裏則近於挾此物以自隨。前後之說。不幾乎自相矛盾乎。已發之後。中何嘗不在裏面。南軒所以見非於朱先生者。而性發爲情。心之應事。果可以一例勘斷否。愚謂理無情意。心有知覺。理譬則如財用。心譬則如出納財用之有司。以財用言則廩之所藏者。出而需用於外。以有司言則當居其所而勾管出納。不成隨財用而偕出也。然則心之應物。異於性發而爲情。此義未知如何。

來敎以心之應物。以爲照管而已。非心實在物。

主宰在內而照管事物。鄙說固有之。而照管而已。非鄙說也。非此心全體出在外物。鄙說固有之。而非心實在物。非鄙說也。葢高明每以主宰在內。照管事物之說爲非。必謂此必全體。出在所應之事。夫謂全體出外則是不免於全體奔放之病。又不免於神舍無主之患。迷滯之惑。政在於此。若曰全體雖出在於外。而全體又自在於內。則已發之後。中何嘗不在裏面之非。高明旣證之。而今卻謂全體旣出外而全體又在內。何異於是歟。在內在外皆全體。則未知孰爲體而孰爲用也。高明乃不肯分說體用。而於體上亦謂之全體在。於用上亦謂之全體在。直是箇非體非用無本末無終始盈天地大片段物事。此區區之所未曉者一也。此心之所以照管事物者。豈非此心之眞境運用裁處者。豈非此心之實事。而高明乃以爲照管而已。運用而已。以照管運用。歸之虛套幻境。此區區之所未曉者二也。此心之照管在此。則照管之在亦在也。運用在此則運用之在亦在也。高明乃以爲照管運用。不是眞心。遂以非眞在三字。欲作鉗人之欛柄。此區區之所未曉者三也。幸更入思議如何。

與南宗伯丁卯

編輯

心在說。病中不住究思。又有條稟。而竊恐不知而強辨。氣象卻先不好。不如姑停說話。低頭做取實工。以待知見少進之爲愈。未知此意如何。湖上書來。知有一番往復。而但處所一定。非眞在兩段語。爲範休罪案。處所一定之說固有之。而非眞在三字。非範休之言也。葢當初昧於主一之一。竊以爲靜而心體之專一是主一也。動而應事之專一是主一也。其存在腔裏而處所一定。亦可謂之主一乎。以此三者。私自稟質。乃執事截去心體專一應事專一兩項語。只孤行一句而攻之曰。某也以處所一定之一。解主一之一。聽者譁然而駭。範休遂逡廵惶恐。卽豎降幡。今又以此作話本。尤令人惶懼。然以處所一定之一。不可解主一之一。固豎降幡。若高明因此乘勝而欲幷廢常存在腔裏之說。則有不敢遽再豎幡也。至於非眞在三字。初無是語。前後往復。更爲檢看如何。葢鄙說只謂心在腔裏。方在視聽上。而所謂在視聽上者。實此心運用。專一在此。非此心全體逐物在彼雲爾。高明遂以非眞在攻之。然高明一向攻存在裏面之義。至嫌於無位眞人之在那裏。又以此心運用。歸之虛幻。至比於佛氏之絶物。必也應事之時。此心全體。偕往在彼。方爲實景。若主乎內而應乎外則所應都歸虛事。此區區之所未曉也。

答南宗伯戊辰

編輯

心在說。非敢憚十反。而主張膚淺之見。徒長口舌之爭。卻覺不安於心。竊欲更加究思於意會之時。密切體驗於日用之間。或得一斑新見。更以仰稟亦未晩。近因事點檢。最怕一箇私意。帶來血氣。隨處敗事。不自覺知。此甚惶恐。何處有一等人。只有義理作主。不爲私意血氣所惹絆。此意味。惟吾兄庶幾見之。何由親炙而得聞心法之要也。

答南宗伯別紙

編輯

自其總腦而謂之有常居。自其運用而謂之無方所。兩說兼擧。其義方備。

此條完全精切。無可改評。愚何敢有他語耶。

心在此事時。非主內者在內而應事者在外。卽此在內者應外。則不妨爲全體在事物。

旣曰卽此在內者應外。則固非謂虛內在外。而又謂不妨爲全體在事物者。只是極言此心之專一於所應之事而謂之全體否。

總攬與靈覺。吾未見其有異。

鄙說所謂總攬。是指充滿天地而言。虛靈知覺。是指此心全體而言如何。

手執物。

手執物則手固在物。手屬己則手實在身。然手之執物也。人必曰此手執物。不必曰此身全體執物也。呵呵。

高明每謂在事則不在方寸。在物則離了腔裏。此愚所以悶意也。

區區之疑。專在於全體字。葢以爲此心全體。出在於外。則不免有內無主宰之嫌。所以前後苦苦費頰舌。今承卽此在內者應外一句語。然後從前積疑。節次冰釋。而略貢迷見在下端耳。

子約貪書。夫子忘味。

子約貪書。此心全體奔在冊子上。夫子聞韶。主宰在內而一於所應。其敢曰夫子之心。全體奔在韶樂上乎。

愚自得前後諄複之敎。反復積久。略有一斑之見。與前日自別者。葢心之虛靈知覺神明不測。根於方寸。而天地六合。莫非度內。葢無形故無滯。無滯故形骸不能間。而廓然無內外無遠邇無古今無高深。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倏薄四海。瞬遊千古。要之無形象至虛靈之故也。夫旣無形象至虛靈。則靈覺所及。便是此心去處。苟以在內應外爲說。則謂之應事之時。此心去在所應之事。亦無不可。非虛內出在外。卽此在內者。專一於彼。區區前日墨守腔裏之說。殊欠恢拓意思。比諸盛論。不啻三十里也。可愧可愧。

與南宗伯己巳

編輯

歲飜月易。向德倍勤。伏惟靜體履端益祜。心說高明旣肯許有常居之說。區區又粗覰無方體之意。數年相持之論。今且歸於一矣。大體旣合。自餘零碎。不須苛摘。來諭所謂心體事而無不在。如天體物而不遺。天地事物。無非此心所體。則謂之充滿於天地者。以是一段語。詞約義明。不勝歎仰。然此語發明運用意較勝。而若其此心體段合下充滿天地之意則更欠詳細。葢天地萬物。本吾一體。今吾之一箇腔子。四肢百骸皮膚毛髮。無非惻隱之心充滿無闕。則彼天地萬物。等是一體。其血脈相貫。生生惻怛之意。無不周徧。則此心體段之合下充滿於天地者。葢先於運用而已然。以本體言。故及其感通而應物也。體物而無不在。以運用言。朱子體與天地同其大。用與天地相流通二句。便是這意思。如此推說。庶或不悖否。心與性體用動靜之無不同。盛論當矣。葢理具於心。心具夫理。渾成一團物事。動也俱動。靜也俱靜。理之動卽是此心之動。理之流行卽是此心之流行。其動靜一路。體用一致。有不可差殊看亦明矣。然則已發之後。不是理之體塊然在中。則應事之時。亦豈心之體頑然在中乎。此已發之後。中未嘗在裏面之說。不獨性爲然。心亦爲然。區區今聞命矣。雖然有形之物。用之則竭。費之則匱。出於外則不在內。在於彼則不在此。惟理與心。無形也至虛也。無形也故殄滅他不得。至虛也故局定他不得。用之而不竭。費之而不匱。分之無減。合之無加。出於外而未嘗不在於內。在於彼而未嘗不在於此。此恐又不可幷廢之也。非虛內在外云云。當初妄疑葢在於主宰俱往。出在外物。故所以前後鄙論。不肯舍卻內外字。高明之見。若是主內應外之意。非虛內在外之謂。則愚何敢有異辭也。際可作宰隣鄕。想源源相接。書面間提警其所未周處如何。

與南宗伯

編輯

天地萬物一體說。鄙說先說自家一箇腔子。次言天地萬物與我爲一體。亦如我一箇腔子云雲。如是說去。不自覺其分而二之之病。今明者駁之。敢不唯命。雖然原其情。本非以自家腔子。作天地萬物外別件物事。強引拽他初不干我之天地萬物。合幷爲一體也。來敎所謂比幷較量。知其齊等而後。血脈方貫通。生意方周遍云云。恐或不盡人言也。若果然。是別物。豈區區言語所可強合。區區比量所可混得。鄙書若不毀去。更煩取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