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小史
外交小史 清 佚名 |
安維峻劾李文忠疏
編輯安維峻既以抗疏請歸政,革職,遣戍張家口。朝命既下,安直聲震天下。大俠王五身護之往,車馱資皆其所贈,則當時安為國人推重可知。然余肄業北京大學分科時,見安先生人極謹願,已無復有昔日剛勁之氣。至觀安劾李文忠一疏,語多牽強附會,顧亦為清流所傳誦,於此可見當時朝臣風氣之錮塞,國民對外意識之暗陋也。疏云:「奏為疆臣跋扈,戲侮朝廷,請明正典刑,以尊主權而平眾怒,恭摺仰祈聖鑒事。竊北洋大臣李鴻章,平日挾外洋以自重,當倭賊犯順,自恐寄頓倭國之私財付之東流,其不欲戰固系隱情。及詔旨嚴切,一意主戰,大拂李鴻章之心。於是倒行逆施,接濟倭賊煤米軍火,日夜望倭賊之來,以實其言。而於我軍前敵糧餉火器故意勒之,有言戰者動遭呵斥,聞敗則喜,聞勝則怒。淮軍將領,望風希旨,未見賊,先退避,偶遇賊,即驚潰。李鴻章之喪心病狂,九卿科道亦屢言之,臣不復贅陳。惟葉誌超、衛汝貴,均系革職拿問之人,藏匿天津,以督署為逋逃藪,人言嘖嘖,恐非無因。而於拿問之丁汝昌,竟敢代為乞恩,並謂美國人有能作霧氣者,必須丁汝昌駕馭。此等怪誕不經之說,竟敢陳於君父之前,是以朝廷為兒戲也。而樞臣中竟無人敢為爭論者,良由樞臣暮氣已深,過勞則神昏,如在雲霧之中,霧氣之說,入而俱化,故不覺其非耳。張蔭桓、邵友濂,為全權大臣,未明奉諭旨,在樞臣亦明知和議之舉不可對人言。既不能以死生爭,復不能以去就爭,只得為掩耳盜鈴之事。而不知通國之人,早已皆知也。倭賊與邵友濂有隙,竟敢令索派李鴻章之子李經方為全權大臣,當復成何國體?李經方為倭賊之婿,以張邦昌自命,臣前劾之,若令此等悖逆之人前往,適中倭賊之計。倭賊之議和,誘我也,我既不能激勵將士,決計一戰,而乃俯首聽命於倭賊,然則此舉非議和也,直納款耳。不但誤國,而且賣國,中外臣民,無不切齒痛恨,欲食李鴻章之肉。而又謂和議出自皇太后意旨,太監李蓮英實左右之。此等市井之談,臣未敢深信。何者?皇太后既歸政皇上矣,若猶遇事牽制,將何以上對祖宗,下對天下臣民?至李蓮英是何人斯,敢干預政事乎?如果屬實,律以祖宗法制,李蓮英豈復可容?惟是朝廷被李鴻章恫喝,未及詳審利害,而樞臣中或系李鴻章私黨,甘心左袒,或恐李鴻章反叛,姑事調停。初不知李鴻章有不臣之心,非不敢反,實不能反。彼之淮軍將領,皆貪利小人,無大伎倆。其士卒橫被克加,則皆離心離德。曹克忠天津新募之卒,制服李鴻章有餘,此其不能反之實在情形,若能反則早反耳。既不能反,而猶事事挾制朝廷,抗違諭旨,彼其心目中,不復知有我皇上,並不知有皇太后。而乃敢以霧氣之說戲侮之也,臣實恥之,臣實痛之。惟冀皇上赫然震怒,明正李鴻章跋扈之罪,布告天下。如是而將士有不奮興,倭賊有不破滅,即請斬臣以正妄言之罪。祖宗監臨,臣實不懼,用是披肝膽,冒斧鉞,痛哭直陳,不勝迫切待命之至。」奏上,奉旨革職,發往軍臺。時恭王再起秉政,適於是日請假,次日知之,斥同輩曰:「此等奏摺,入字藏可也,何必理他,諸公欲成安之名耶?」眾無言,此足見恭王之有識也。
清中葉之外交觀
編輯自乾隆十二年金川叛亂,迄五十七年尼泊爾征定,其間用兵凡十餘次。戰役上雖未嘗無一二敗北事,然其終局,常得自然之勝利。故是時有十全武功之稱,謂兩定金川,兩定伊犁,一定回部,一入緬甸,一定臺灣,一復安南,兩勝廓爾喀也。此等武功,於宣揚國威,恢張領土上,固有偉大之效力。然令朝野上下益傲然自大,輕視外國,誤用其慣法以對付歐羅巴,漸至釀成種種之失敗者,此亦其一大原因也。俄羅斯學士貝斯德納失,嘗於所著對華意見中縱論之,略言支那康熙、乾隆間武功極盛,若黑龍江地方之占領,若西藏之歸服,若外蒙古人之歸化,若準噶爾之徵定及布哈爾汗國近旁諸部之降服,若土爾扈特之脫歸,皆此數十年間發生之事實,無一不足長支那之傲慢心者也。支那人既以此等事實長其自大之風,蔑視外國矣。而又適當歐羅巴諸國遣使北京,遂謂為己國強大之所致,愈增其焰。何則?支那人以為外國公使之來北京者,皆朝貢使也,朝貢國若是其眾,歷代中未嘗有如我清朝者也。而支那政府又常思乘機發達臣民之愛國心,故每當外國使臣之至,輒稱為朝貢,布告全國。其官吏則又奏諸皇帝,謂陛下聰明至聖,總裁萬機,德加四海,兼統萬國,兆民悅服,是以各國派遣使臣,前來朝貢。政府即又以此等奏文刊布四方,揭示諸城門,通諭人民。彼歐羅巴公使固未嘗不熟聞其說,然起而向支那政府詰責其處置之不當者無有也。抑豈惟不於此等文告致其詰難而已,雖支那邊吏,於歐洲諸國使臣之贈品,附以標幟,而題曰某國王奉獻中國皇帝之貢物,彼等亦恬然有所不顧也。而此貢物自邊境送達北京,途中人民之見之者,直以為歐羅巴諸國服從支那,而確認此累累者為貢品無疑矣。此其語雖不無過當,然觀於乾隆朝與俄羅斯增訂之條約,及與英吉利交涉之文書,而知當時自尊自大之習慣,實有出於吾人想象之外者矣。
恰克圖條約之怪誕
編輯雍正五年,恰克圖條約締結以後,內地商民,以煙草、茶葉、緞布、雜貨往庫倫及恰克圖貿易者日多。至乾隆二年,又以監督俄羅斯館御史赫慶之條奏,停止俄人於北京之貿易,統歸恰克圖。嗣是百貨雲集其地,市肆喧鬧,稱為漠北繁富之區。先是恰克圖貿易,兩國均不榷稅;已而俄羅斯漸渝禁約,私收貨稅;又兩國邊民互失馬匹,其數不可稽,而俄人輒以少報多,移文責償。於是二十九年,朝命閉恰克圖不與通市。然辦事大臣等輒乘間舞弊,私與交易。清高宗震怒。三十年,削土謝圖郡王桑齋多爾濟爵,誅庫倫大臣醜達,厲行閉關之策。至三十三年,而庫倫大臣慶桂,以俄羅斯恭順情形入奏,遂互市如初。其後四十四年、五十年,復閉關者再,前者則以俄羅斯邊吏庇護罪犯,不即會審之故。由庫倫大臣索林,奏請查辦,逾年得解。後者則以俄屬布哩雅特種人烏呼勒咱等入邊行劫之故。奉旨絕市者幾七年,至五十七年,始以俄人悔過乞恩之結果,復訂市約五款,其文如左:一、恰克圖互市,於中國初無利益,大皇帝普愛眾生,不忍爾國小民困窘,又因爾薩那特衙門籲請,是以允行。若復失和,罔再希冀開市。二、中國與爾國貨物,原系兩邊商人自行定價。爾國商人應由國嚴加管束,彼此貨物交易後,各令不爽約期,即時歸結;勿令負欠,致啟爭端。三、今爾國守邊官,皆恭順知禮,我遊牧官群相稱好。爾從前守邊官,皆能視此,又何致兩次妄行失和,以致絕市乎?嗣後爾守邊官,當慎選賢能,與我遊牧官遜順相接。右條約以乾隆五十七年正月,由庫倫大臣松筠、普福等,與俄官色勒裴特在恰克圖市圈互換。是時俄人以閉關日久,商旅阻絕,急欲借平和之方法回復市利,故聽命惟謹,務相交歡。松筠等直以俄羅斯人感激皇仁,倍申誠敬等語,列款具奏,遂於是年四月望日開關市易。自是兩國商民,互市不絕。然至咸豐八年,中俄締結天津條約,開海路各港之交通,於是陸路輸出品之大宗,漸改海運。而恰克圖貿易,遂無復昔日之盛況焉。
英使覲見清高宗行叩頭禮
編輯乾隆五十七年,英國遣正使伯爵馬戛爾尼(Macarney)、副使斯當東(staunton)等入中國,要求通商條件。翌年,自天津赴京師之際,中國官吏循例予以旗章,題曰英國貢船,強使立之。及至京師,則政府又循例強使於覲見時行叩頭之禮。馬戛爾尼等深慮以此等小節,損中國政府之感情,妨其推廣商利之目的,不敢抗議。遂以是年八月十日覲高宗於萬樹園幄次,旋以要求諸款,向政府提議。是時朝廷固確認英吉利為海外朝貢國之一,此次使節,直為叩祝萬壽而來,得瞻天威,已屬蠻服陪臣之大幸。特以荒遠不識天朝禮制,妄行乞請,無足深責。以故一方則賜使臣筵宴,優加賞賚,以盡懷柔之意。一方則敕諭英國王,盛稱天朝威德,於英政府所要求者,駁斥無遺,付諸使臣而遣之。於是馬戛爾尼等此行之結果,自賚還文綺珍玩等賞賚品致諸國王以外,其餘絕無所得。惟其隨行員等,以途中所見中國內地實情,筆之於書,歸而布諸全國,則實為英人莫大之利益雲。陳康祺《郎潛記聞》云:「乾隆登醜西洋英咭利國使,當引對自陳,不習拜跪,強之止屈一膝。及至殿上,不覺雙跪俯伏。故管侍御韞山堂詩,有『一到殿廷齊膝地,天威能使萬心降』之句。」康祺憶穆宗親政後,泰西各國使臣,咸請覲見,先自言用西禮折腰者三,不習中國拜跪。通商衙門諸大臣曲意從之,惜無舉前事以相詰責者,即此已見當時吾國朝臣之外交觀念矣。
英人代緬甸入貢
編輯乾隆緬甸之役,清師累失利,督師諸臣,懼高宗嚴譴,乃敷衍了結,與緬甸定十年一貢之約。及英人滅緬甸,清廷貽書詰之。英人謂吾國絕不幹與緬甸內政外交,不得謂之屬國。政府乃以十年一貢之例答之,英人謂此等小節,不妨仍舊。於是仍令緬甸入貢,而訂緬甸條約如左:大清國大皇帝,大英國大君主,五印度大後帝,因欲固存兩國友睦,歷久不渝,並廣開振興彼此人民通商交涉事宜,茲由大清國特派管理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多羅慶郡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工部左侍郎孫,大英國特派賞佩二等邁吉利寶星前署駐華大臣今美京頭等參贊大臣歐,將所議條款,並列於左:
一、因緬甸每屆十年,向有派員呈進方物成例,英國允由緬甸最大之大臣,每屆十年,派員循例舉行。其所派之人,應選緬甸國人。
一、中國允英國在緬甸現時所秉政權,均聽其便。
一、中緬邊界,應由中英兩國派員會同勘定。其邊界通商事宜,亦應另立專章,彼此保護振興。
一、煙臺條約另議專條派員入藏一事,現因中國察看情形,諸多窒礙,英國允即停止。至英國欲在藏印邊界議辦通商,應由中國體察情形,設法勸導,振興商務。如果可行,再行妥議章程。倘多窒礙難行,英國亦不催問。
一、本約立定,由兩國特派大臣,在中國京城,將約文漢、英各三份,先行畫押,蓋用印章,恭候兩國御筆批準,在於英國京城,速行互換,以昭信守。
光緒十三年二月初八日,奉旨依議欽此。
觀此條具見英國外交手段之狡猾,以實利歸己,以虛名歸中國,並可見吾國當外交者之自欺,處處受人愚弄也。
廓爾喀始終入貢
編輯《清代野記》云:京師舊有會同四譯館,在正陽門內東城根玉河橋,沿明舊地也。屋共三百餘間,專備外國貢使駐足之地,凡朝鮮、琉球、越南、緬甸、暹羅、廓爾喀諸國,來者皆駐焉。以余所知而言,暹羅咸豐間尚入貢,嗣因粵寇作亂,海道不通,遂絕。琉球則於光緒六年滅於日本。越南亦於六七年間為法人蹂躪,直逼其都,國主遣使臣入中國求援,居天津半年余。時李文忠為直隸總督,以其私訂條約,未曾請示天朝,不便保護,拒之。二使臣痛哭而歸。其實文忠不敢與法人開釁也。琉球尚世子亦在天津,每晨必長跪文忠轅門外,候文忠輿出,則作秦庭之哭,文忠每遣武弁慰諭之。如是數月之久,亦痛哭而歸。緬甸之役,在乾隆朝本系敷衍了事,並未掃穴犁庭執訊馘醜也。大兵僅達木邦而止,即以木邦土酉為王,與之訂十年一貢之例。至光緒八九年間,英人占據緬甸後,大為整頓,至十三年,遂與我駐英公使訂緬甸條約矣。朝鮮則歲有例貢,海道距山東一葦可航。然不準由海行,必須遵陸,渡鴨綠江,出奉天,過榆關,而至京師。迂道千餘里之遙,不以為苦。彼國商人,恆借歲貢以獲大利。蓋以貨物雜貢品中,出入兩國之境,皆免稅也。以高麗參為大宗,布次之,紙發海味又次之。每十月來,次年七月歸,以為常。及為日本所滅,而貢亦絕。於是四譯館鞠為茂草矣。惟廓爾喀與前清相終始,至光緒季年,猶見邸抄中有入貢之事,彼國亦十年一貢也。
中俄密約之真相
編輯中俄密約者,瓜分中國之先鋒也,而其機實自中東之役啟之。當軍書旁午,風聲鶴唳之時,當局者旁皇無所措,輒欲借他國之力以泄一時之忿。兩江總督張之洞,電奏爭和議曰:若以賂倭者轉而賂俄,所失不及其半,即可轉敗為勝。惟有懇請飭總署及出使大臣,急與俄國商訂密約,如肯助我攻倭,脅倭盡廢全約,即酌量畫分新疆之地,或南路回疆數城,或北路數城以酬之,許以推廣商務云云。是中俄密約最初發議之人也。當時盈廷諸臣倚俄之心甚熱。而西後尤為主持,雖此策未實行,然王之春使俄時,已有所商訂,而俄人亦居為奇貨,將藉此市恩,而求大欲於中國。俄使喀希尼頻露意於當道,以結其歡心,遂有脅日本還我遼東之事。乙未二月,李鴻章以全權大臣議和日本,於事前先有所商於各國公使。俄使喀希尼曰:吾俄能以大力反拒日本,保全清國之疆土,清國則當以軍防上及鐵路交通上之利便以為報酬。李鴻章與喀希尼私相約束,既成於此時矣。既而馬關條約既發布,而俄人有聯合德法迫還遼東之事。喀希尼即將舉前者與李鴻章私約提作正文,以要求於總署。適值和議成後,德宗大怒,李鴻章罷職入閣閑居,於是俄使暫緩其請,以待時機。喀希尼知中國實權在於西後,而李鴻章為帝所嫉、為後所庇也,乃密賄通內監以遊說西後。且與李鴻章約,設法復其權力,而借其力以達俄國之希望。於是時機適到,有丙申春間俄皇加冕之事,各國皆派頭等公使往賀,中國亦循例派遣。以王之春嘗充唁使,故賀使即便派之。喀希尼乃抗言曰:「皇帝加冕,俄國最重之禮也,故參列其間必一國之名士,聞於列國之人物乃可,王之春人微言輕,不足當此責。可勝任者,獨李中堂耳。於是有改派之事。喀希尼復一面賄通西後,甘誘威迫,謂還遼之義舉,必須報酬,請假李鴻章以全權議論此事。而李鴻章請訓時,西後召見至半日之久,一切聯俄密謀,遂以大定。李鴻章抵聖彼得堡,遂與俄政府開議喀希尼所擬草約底稿。及加冕之期已近,往俄舊都莫斯科,遂將議定書畫押。當其開議也,俄人避外國之註目,乃假託籌借國債之名,不與外務大臣開議,而使戶部大臣當其沖。遂於煌煌鉅典萬賓齊集之時,行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而此關系地球全局絕大之事。遂不數日而取決於樽俎之間矣。時丙申四月也。其年七月,李鴻章尚遊歷歐洲,其議定畫押之草約達於北京,喀希尼直持之以交涉於總署。全署皆為之驚愕,德宗觀而大怒曰:「是舉祖宗發祥之地,一舉而賣與俄人也。堅持不肯畫押。喀希尼乃復通西後,加甜誘之言與恐嚇之語。西後乃嚴責皇上,直命交軍機處開議,不經由總理衙門。至八月間,喀希尼迫逼中朝,其勢益急。故為束裝就道、騶駒在門之狀,雇運搬行李車數輛,置於俄使館門前以示意。乃告總署云:若此約不批準,則即日下旗回國。回太后為所惑,日日敦迫皇上,命即畫押。皇上之實權本在西後之手,安能批其逆鱗哉。於是以西歷九月三十日批準此密約。俄使喀希尼即日攜約而歸於俄。即為釀成日俄戰爭之原因,而近日東三省外交困難之所由來也。
哲孟雄之倖存
編輯《清代野記》云:印藏之間,又有小國名哲孟雄者,周遭僅中裏七十餘里耳。本為藏番部落,每由西藏入貢之期,亦附貢微物,聊以將意而已。英人慾通商西藏,必於達吉嶺開埠,為轉輸停頓之地。欲開達吉嶺,必道出哲孟雄。遂力爭哲孟雄於總理衙門,以為本系印屬小國,總署函致駐英公使,於是星使命隨員各抒己見。有湖南新化人鄒代鈞者,為鄒叔績太守漢勛之孫,輿地名家也,援古證今,原原本本,考據哲非印屬。呈星使,亦不置可否,以示總文案方培容。方字子涵,上元人,見鄒說,大聲曰:「欽差如商量此等大事,不可委之書生,彼皆據《海國圖志》及《瀛寰志略》等書,妄騰臆說耳。中國古書,萬不足恃也。既英人慾得哲孟雄,不如與之,中國何在乎此七十里小部落哉?」星使亦不能決。方又曰:「何不與馬參贊商之?」星使以為然。馬參贊者,英人馬格裏也,自郭嵩燾奉使時,即授馬二等參贊,藉以通兩國之情。馬雖英人,然忠於所事,並不助英以欺中,英人亦重之。及問馬,馬曰:「容細查之。」即登樓覓鄒曰:「君輿地專家也,請據中國古書為我考察哲孟雄究奚屬者?」鄒曰:「已進一說於公使矣。」馬即詢星使,星使曰:「方子涵云:『中國古書恐靠不住。』」馬曰:「是何言?中國書論中國事,猶以為靠不住,豈外國書論中國事反靠得住耶?」取鄒稿去,即據以譯成英文,而復英外部焉,英外部亦無異說,乃照租借例定議而已。方在八股時代,頗有文名,不料一入仕途,頓喪其天良如此。
記清流黨
編輯光緒初年,承穆廟中興之後,西北以次戡定,海宇無事,想望太平。兩宮勵精圖治,彌重視言路。會俄人渝盟,盈廷討和戰,惠陵大禮議起,一時棱具風骨者,咸有以自見。吳縣潘祖蔭、宗室寶廷、南皮張之洞、豐潤張佩綸、瑞安黃體芳、閩縣陳寶琛、吳橋劉恩溥、鎮平鄧承修尤激昂喜言事,號曰清流。而高陽李文正公當國實為之魁。疏入多報可,彈擊不避權貴,白簡朝入,鞶帶夕褫,舉朝為之震竦。松筠庵諫草堂,明楊椒山先生故宅也,言官欲有所論列,輒集於此。赤棒盈門,見者驚相傳,次日必有文字。南皮畏見客,惟同志四五得入門,豐潤喜著竹布衫,士大夫爭效之。侍郎長敘、布政使葆亭,以國忌日嫁娶,鎮平素服往賀,座客疑且詫。俄而彈章上,兩親家罷官矣。尚書賀壽慈演皇槓,過琉璃廠寶名堂茗話,諸公合數人之力傾之,至摭拾曖昧為罪案,率罷去。二張蒙眷註特厚,南皮以閣學撫晉,豐潤以庶子攝都堂,知癸未科貢舉,駸駸大用矣。當是時,法蘭西窺安南,中朝懷柔藩服,銳用兵。豐潤以欽差大臣視師福建閩縣,會辦南洋,鎮平使往定邊界。豐潤過上海,中外人士仰望豐采。既而海疆不競,豐潤主持重,為敵所乘,聞炮聲先遁,狼狽走鄉村。賴海軍學生炮擊法帥孤拔殪之,敵始退。豐潤猶疏辯,朝廷震怒,削職戍新疆。閩縣、鎮平相繼謝病去。寶侍郎典閩試歸,途納江山船女為妾,上疏自劾罷官,言路名望銳減。孝欽知諸臣好大言實不足用,自此遂輕視言官矣。
清流黨之外交觀
編輯同、光之間,清流黨之勢最盛,實有左右朝野輿論之權。一時尊王攘夷之論,靡漫於全國,凡稍談外交識敵情者,咸斥之為漢奸大佞,痛詆之不遺餘力。黨勢既盛,遇事則挾其鴟張虛矯之氣,以鼓動多數無識之徒,為之後盾。朝廷於和戰大計,往往為所劫持,實數十年來外交失敗之原因,而鴉片戰爭、英法聯軍諸役之所由釀成也。茲錄清流黨言論逸事數則,以供外交家之參考焉。李文忠之督畿輔也,凡有造船購械之舉,政府必多方阻撓,或再四請,僅十準一二,動輒以帑絀為言。其甚者,或且謂文忠受外人愚,重價購窳敗之船械而不之察。故文忠致劉丹庭書,有云:「弟之地位,似唐之使相,然無使相之權,亦徒喚奈何而已。」按其實,則政府齮齕之者,非他人,即翁同龢也。同龢本不慊於文忠,因乃兄同書撫皖時,縱苗沛霖仇殺壽州孫家泰全家,同書督師,近在咫尺,熟視無睹。及為人參劾,上命查辦,文忠時為編修,實與有力焉。然亦公事公辦,並非私見也。同書由是革職遣戍。同治改元始遇赦,歸而卒。然同龢因此恨文忠矣。使見文忠有大功於國,使非恭王知人善任,恐亦將以罪同書者羅織而罪文忠矣。所以光緒初年,北洋治海陸軍,皆文忠竭力羅掘而為之。及甲午之敗,文忠有所藉口,而政府猶不悟也。當時朝士無不右翁而左李,無不以李為浪費,動輒以可使制梃撻秦楚之堅甲利兵為言,頑固乖謬,不達時務,眾口一詞,亦不可解。至因優伶楊三之死,而為聯語云:「楊三已死無蘇醜,李二先生是漢奸。」昌言無忌,不辨是非如此。所以梁鼎芬以劾文忠革職,同年故舊皆以為榮,演劇開筵,公餞其行。至比之楊忠湣之參嚴嵩,其無意識之舉動,真堪發笑。可見當時朝士之昧於時局,絕無開通思想也。甲午之年,京曹官同聲喧詈馬建忠,竟有專摺奏參,謂馬遁至東洋,改為某某一郎,為東洋作間諜。蓋以馬星聯之事,而歸之馬眉叔者。星聯字梅孫,浙江舉人,癸未以代考職事革捕,而遁至東洋。建忠號眉叔,江蘇人,候選道,其時實在上海為招商局總辦。言者竟合梅孫、眉叔為一人,可笑孰甚。至謂文忠為大漢奸,眉叔為小漢奸,觀御史安維峻劾文忠一疏,無一理由。此等諫草,實足為柏臺玷。而當時朝野上下,且崇拜之,交譽之。及獲罪遣戍,大俠王五為之備車馬,具餱糧,並在張家口為之賃居廬,備日用,皆不費安一文,蓋若輩皆以忠義目安也。閉塞之世,是非不同,無怪其然。故有與文忠相善者,不曰漢奸,即曰吃教,反對者則人人豎拇指而贊揚之。若執孟子「皆曰可殺」一語,則文忠死久矣。所以然者,文忠得風氣之先,其通達外情,即在同治初元上海督師之日。不意三十年來,僅文忠一人有新知識,而一班科第世家,猶以尊王室攘夷狄套語,詡詡自鳴得意,絕不思取人之長,救己之短。而通曉洋務者,又多無賴市井,挾洋人以傲世,愈使士林齒冷,如水火之不相入矣。光緒己卯,總理衙門同文館忽下招考學生令,光稷甫先生問某太史曰:「爾赴考否?」某曰:「未定。」光曰:「爾如赴考,便非我輩,將與爾絕交。」一時風氣如此。某君之隨使泰西也,往辭祁文恪,文恪嘆曰:「你好好一世家子,何為亦入洋務?甚不可解。」及隨星使出都,沿途州縣迎送者曰:「此算甚麽欽差,直是一群漢奸耳。」處處如此,人人如此,當時頗為氣短也。郭嵩燾之奉使英倫也,求隨員十餘人,竟無有應者。豈若後來一公使奉命後,薦條多至千餘哉?郭後乘小輪返湘,湘人見而大嘩,謂郭沾洋人習氣,大集明倫堂,聲罪致討,並焚其輪,郭噤不敢問。邵友濂隨崇厚使俄也,同年公餞於廣和居,睢州蔣緩珊戶部亦在座,竟向之垂淚,皆以今日此宴,無異易水之送荊軻也,其愚如此。曾惠敏返國後,朝士亦多以漢奸目之。讀近世中國外交史,及薛曾郭三星使之書牘,未嘗不太息痛恨於書生之誤國也。
出使笑話九則
編輯- 《蒓鄉謾錄》云:「李伯行為日本欽使時,一日開茶會,其隨員查益甫者,見西人送茶與西婦,蓋素識者也,查亦貿然送一盤與一婦,婦見系華人,勉受之。未及接得,查忽縮手,又不與之,大笑而去。及跳舞時,查一人獨自亂跳,西人為之捧腹。」
- 又王某為日使時,橫濱領事為黎庶昌,與學生監督林某,同赴日皇之宴會。二人不欲食西菜,乃相語曰:「惟水果尚為可口。」兩人乃各飽吃柿子多枚,以至滿手滿臉,狼藉不堪,人皆捧腹。及至入園食物時,因椅少,惟婦人有坐位。有一婦因起身接物,二人者即於其後拖其椅以自坐,婦未及知,復坐致傾跌於地。
- 楊某為比使時,比國適開博覽會,楊將中國小腳鞋及煙具等種種惡陋之物,送往陳列,且自以為得意。任滿回國,適與考察憲政之五大臣同舟,一日大餐時,楊忘其所以,以辮盤旋於額,各西人皆顧之而笑。端午橋欲告之,而恐其不悅,乃詢曰:「足下剛由廁所來乎?」曰:「否。」曰:「吾見公之辮盤於額,以為從廁所來耳。」楊乃自覺,急除之下。又嘗自題小照云:「大有武鄉侯氣象。」又好作詩,同人莫不笑之。
- 張某為英國欽差,常親自上街買小菜,其使館中房屋一切,齷齪萬狀,不堪入目。其大廳一間,所謂宴會之處也,臥榻設於斯,飯間設於斯,廚房亦設於斯。自汪伯棠接任後,英人云:「日來始得瞻仰貴館之豐采」云云。其平日無一客到可知矣。
- 崔國因之鄙陋,全國人皆知,然未得其詳。吾國人見輕於外人,崔實為罪魁。當其家眷盜酒館之手巾,為西人搜出後,因此欽使為盜之風聲,遂傳於環球。上亦知之,故懲以革去二品頂戴之罪。其在英時,夫人專為全館上下諸人洗衣,而收所洗資,其裹腳帶飄颺於使館門前,英人見白色長帶隨風蕩漾,以為中國有何喪事,使人來探問,始知為腳帶也,西報中為照片揭載之。又不自開火食,惟附食於翻譯李一琴之處,每見酒瓶、荷蘭水瓶等,必拾而藏之。使館中人,往往以空瓶及繩索橘皮等置之門外,以待崔來,崔見即拾去。置之不已,崔則拾之不已,且毫不知倦。察其色,似喜不自勝者,真可怪已。
- 許某使比時,偶與婦人之老者同座,則置之不理。而專使譯人與少婦攀談,少婦多厭之,翻譯極以為苦。笑話怪象極多,不能盡述雲。
- 錢欽使念劬云:「十年前隨某公使為參贊時,初蒞法國,包定火車頭等廂房一間。夜分,公使忽腹瀉,如決三峽,滿褲淋漓。公使一時性急,乃以指甲抓剔褲間之糞,而彈之有聲,於是滿車皆作星星之糞點。及錢醒,始告之,錢自解一褲,易其汙者,擲之車外。又取他物,抹去所彈之糞點,忙亂至天明,不能復睡。報紙未得喧傳,實賴此半夜擦抹之功。更幸系包定一艙,艙內無外人,否則不可設想矣。」
- 又云:「吾國駐美某公使,避暑來法。適值某公爵夫人開筵會,錢為之介紹入座。湯畢,侍者捧魚一大盤由廚房出,香味撲鼻,蓋某河中最難得之魚。主人正在演說此魚之美及廚司烹調之得法,座客正作朵頤之想,捧魚者首至公使手側,以待公使之取魚。公使初未之知。時適喉中痰滿,呼咯一聲,回首欲吐於地,不意不偏不倚,正落魚盤之內,座客大嘩。公使逃席去,錢亦抱慚不置雲。」
- 外洋公司輪船,凡在一二萬噸以上者,其大小便所,悉男女有別,不得錯亂。吾國有某某參贊者,隨某公使往歐洲。參贊貌白皙,好修飾,因之未留鬚。一日欲入廁,推門入,則先有人在,見其面潔如玉,唇朱如櫻,烏辮垂垂,紗衫宛宛,疑為女子之誤入男廁也,為之殷勤握手,攜入女子廁中。不意女廁中,有一婦識其為中國參贊員也。不禁大笑。乃為之語曰:「君是吾輩同類耶?抑聞貴國有所謂宦官者,與女子相似,君毋乃是耶?且歐洲女子,近求選舉權而不可得,而支那女子,竟得為外交官,吾輩當開會歡迎矣。」參贊大窘,數日不敢入廁。至使署後,急為留鬚,今已於思於思,非復如前日之嫵媚矣。
記聖路易賽會副監督
編輯《新庵隨筆》云:某京卿者,中國最初出洋遊學生中之傑出才也。雖無專門學問,亦未受卒業文憑,而於儕輩中,當時固已首屈一指。回國後,就關道某公為舌人,頗蒙青睞。旋與公之寵姬某氏有瓜李之嫌,為所覺,倉皇遁去,落落不得志者有年。既而公不忍沒其才,以為棄置可惜,復捐瑕錄用,贊襄某處鐵路事,擘畫頗周備。某公大喜,不數年,屢保至道員。會朝命親貴重臣聘問歐美各國,需用譯人以佐皇華之使,公以某口辭捷給薦之。未幾晉秩京卿,復拜使命,為美國賽會副監督。於是創議於會場特建中國宮室,糜帑至四十五萬金。既成,視之,非宮非殿,非廟非衙,殊不能名其狀。且以卑小之室,置諸各國崇樓宏宇間,殊不足壯觀瞻。雖他人莫敢非笑,而亦自嘆弗如焉。有知者謂經手中飽,不下其數之半雲。考之與賽諸家遊記所言,大略相同。無何,京卿既歸,託病不朝,留連東瀛,逍遙養屙,未幾竟歿。京卿無妻,以妾當妻,妾某氏,本勾欄中人,或謂即吳妓朱桂珍,亦莫能詳也。至是不安於室,私於圉人,輾轉復與某伶有染,伶固個中男兒好身手也。一日觀劇,偶與人爭座,為或所誚,某氏大憤。退而與伶謀自營戲園焉,即春桂茶園是也。畫棟雕梁,儼然為海上各園之冠,盛矣哉!說者謂京卿以偷工減料之資,即為大興土木之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此中豈有乘除之數存耶?然則營營無已者,亦可以反矣。按某京卿即黃開甲,某伶即李春來也。
中國赴聖路易賽品
編輯聖路易賽會,中國政府館之卑陋,既如前所述。而最足以章吾國恥者,則赴賽物品是焉。茲錄其尤甚者如左:
- 煙槍十餘枝,煙燈數枚,滿面煙容之官員一。
- 殺人刀數柄,殺人小照數方,雛形知縣署一。
- 各種酷刑俱備,枷一。
- 上海、北京、廣東、寧波裝小足婦人各一。
- 小木人數百枚,乞丐、煙鬼、囚犯、苦工、妲妓之類。
- 小草屋十餘間。苗蠻七。
- 綠營兵一,翰林進士舉人秀才各一,均高四尺以上,背駝面目枯瘠。
- 奎星樓一,小城隍廟一,城隍鬼判俱備。
- 教會學校照片數十方,藥王財神等神像照片多方。
嗚呼!政府糜數百萬巨款,而所徵出品,乃悉為卑陋劣粗之物件,或代表陋俗迷信之具。是非赴賽,直自求辱耳。論者所以太息痛恨於承辦官吏之毫無心肝也。
李春來朱桂珍之獄
編輯朱桂珍,吳門之山塘上人。其父業屠,歿後,母即改嫁棕棚匠。朱氏幼時,性嗜劇,且喜作男子裝,有小棕柵之目。大觀、慶樂兩劇場,蓋無日不有其母若女之蹤跡焉。久之,其母以棚棕匠不遂所欲,遽與離異。黃朱氏亦屆破瓜之年,吳俗故多輕薄子,遊蜂浪蝶,時萃其門。鄰右毛媼,夙以七十鳥為業者,瞰其姿媚,知為奇貨可居也,婉轉慫恿,遂入海上樂籍,命名曰朱桂珍。三馬路之公羊裏,其香窟也。顧以美未殊眾,不甚知名。性尤狂傲,與客恆落落寡合。一日作西裝遊於張氏味蒓園,纖腰一握,裊娜如臨風之柳,誠有所謂行一步可人憐者。驀然見五百年風流業冤,蓋黃京卿之遇彼姝,適其時矣,一見即劇賞之。即夕召使侑觴,兩情伉儷,遽賦定情。未逾月,畀其母以明珠十斛,置諸金釵之列焉。氏性聰慧,自幼粗解文義,喜讀說部書,尤嗜《水滸》及《施公案》。嘗嘆黃天霸之為人,而惜其莽武不情。適京卿後,怪其文弱過甚,與人言及,自傷非偶,蓋不俟京卿之歿,而已蓄異志矣。夙好觀劇,至是益逞其欲,於某園蹤跡尤勤。李春來者,某園中之著名武生也,嘗扮黃天霸等戲劇,好身手已鏤入美人之肺肝。而情電所磨蕩,眼線所接觸,益覺剛健中含有嫵媚風格。李伶漸窺其隱,柳梢月上,克遂私約。久之不復顧忌,鵲巢鳩居,公然如伉儷。於是人言藉藉,中苒之恥,論者至指京卿以為戒。李伶猶不知斂跡,稔其積有巨資,百計騙取。適李春來隸某園,時朱幾無日不詣是園觀劇,一日朱之座位,忽為他人所占,爭之不得,大憤。歸而與李伶謀,欲獨辟一園以泄憤,李亦欣然從之。乃退出某園,李又另賃基址,與之望衡對宇。而於建築時,又復別出心裁,裝置一切,克臻美善,為海上各園之冠,名曰春桂,即嵌二人之名以名園也。朱氏亦自居於老闆娘娘而不疑,與李偕往偕來。未幾李伶因丁伶改名來滬事被逮,而海上不平人,與粵東諸同鄉公涵控訴,兩罪並發,朱氏出其全力,輦金運動,致成交涉之案。審訊之日,有人目擊李伶衣春紗衫乘汽車而至,不加刑具,神色自若,令人忘其為淫凶惡極之羈犯焉。或曰:「京卿積貲如許,皆由多行不義而來,悖入悖出,亦固其所。」而朱氏獨始終不隳其志,訊期輒駕車而往,偵探消息。念李伶之就押所也,則嘗太息流涕曰:「儂誠薄命,致苦我黃天霸。」平心論之,得不謂之情種乎哉?惜用之非其人耳。
新加坡之記念詔書
編輯《清代野記》云:余隨使泰西時,道出新加坡。其時中國總領事為左秉隆,字子興,廣東人,京師同文館學生也,能通英、法、德三國語言文字,研究外交,頗有心得。曾惠敏公攜之出洋,即任以新加坡總領事,時觴余等於署中。見其書室中有畫龍竹筒十餘枚,皆長三尺許,兩端皆以蠟印封固。異而詢之,左嘆曰:「此皆歷年中朝所頒暹羅、緬甸等國恩詔、哀詔也。製成後,循例頒寄,亦不計人之受與不受。代寄者大都皆中國海商,一至新加坡,即交與領事衙門,日積月累,遂有如此之多。使果寄至彼邦,彼亦必不承認,反生枝節,不如留此以為記念而已。」繼又曰:「英人已屢次請求一二幅為博物院之陳列品,吾不敢也。」
鴉片戰爭之結果
編輯鴉片戰爭既告終,於是中國與歐美大國先後訂約者凡三,清廷已確認諸國為平等敵體之友邦,公文照會,禁用夷字。而其時所謂清議者之勢力,尚於爾後數十年間,左右一世之輿論,雖清廷亦時為其所劫持焉。獨其為戰爭原因者之鴉片之禁令,清廷初無明文解除,而臣民吸用之習,蔓延益甚。從而英商之輸入,亦依然盛行。清廷不得已,至咸豐九年,遂公然弛禁,以洋藥之名,徵收關稅。由是吸食鴉片之弊風,不啻為法律所默許。而諸外國人反從而醜詆之,或且攜我國一二粗製煙具,陳諸博物院,以為我國民風俗之代表矣。
琉球官生留學國子監
編輯琉球國遣官生人監讀書,自康熙二十二年部議準行,無年限,每逢冊封之年,請於使臣,回京代奏。其來也四人,率以四年而歸,歸其國則授四品官。嘉慶十年,其子弟來,吳蘭雪時以博士教之,頗聰穎。十四年己巳還國,過山東蔣別駕第,護送之。其子弟有贈蔣詩者,有「詩草即今傳海國,筆花何止屬江郎」之句,工秀可誦。蘭雪衣缽,傳之海外矣。後蘭雪為候補中書,嘗作詩云:「鳳凰未識池邊樹,桃李先栽海外花。」亦韻事也。
越南進貢表文
編輯同治十二年,越南國王遣使上表進貢,表文用儷體,選詞頗佳,茲備錄之:
- 「越南國王臣阮福時稽首頓首謹上言:茲仰見萱階日煦,桂甸風清,仰天閭而葵藿遙傾,瞻王會而梯航恐後。謹奉表上進者,伏以皇疇建五,庶邦翹安勸之仁;使驛重三,下國效賓從之款。尋常雉贐,咫尺螭㘭,欽惟大皇帝陛下湯德懋昭,堯勛光被。六御辰居極北,合遐邇為一家一人;四敷文命暨南,公覆載於所通所至。波不揚於周海,共畢受於商畿。念臣忝守炎邦,世承藩服,久恰同文之化,夙敦述職之虔,土物非臧,上居幸停留抵;庭香惟謹,下情獲遂瞻依。臣憑仗寵靈,恪修職貢,式金式玉,遵王度以不違;維翰維屏,迓天庥於無斁。臣不勝瞻天仰聖激切屏營之至,除另具歲貢品儀,交陪臣潘仕ㄈ、何文關、阮修等賚遞上進外,謹奉表隨進以聞。一恭進今年癸酉歲貢品物象牙一對,犀角二座,土綢一百匹,土紈一百匹,土絹一百匹,土布一百匹,沈香三百兩,速香三百兩,砂仁米四十五斤,檳榔四十五斤。」
讀之不勝山河今昔之慨矣。
朝鮮使臣題三家詞
編輯吳漢槎兆騫,戍寧古塔,行笥攜徐電發釻《菊莊詞》,成容若德《側帽詞》,顧梁汾《貞觀彈指詞》二冊。會朝鮮使臣仇元吉、徐良崎見之,以一金餅購去。元吉《題菊莊詞》云:「中朝寄得菊莊詞,讀罷煙霞照海湄。北宋風流何處是?一聲鐵笛起相思。」良崎《題側帽彈指》二詞云:「使車昨渡海東邊,攜得新詞二妙傳。誰料曉風殘月後,而今重見柳屯田?」以高麗紙書之,寄來中國。《漁洋續集》有「新傳春雪詠,蠻僥織弓衣」,指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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