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翼真 (四庫全書本)/卷4
大學翼真 卷四 |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翼真卷四
德清胡渭撰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問明德是心是性曰心與性自有分別靈底是心實底是性性便是那理心便是盛〈平聲〉貯該載敷施發用底心屬火縁它是箇光明發動底物所以具得許多道理如向父母則有那孝出來向君則有那忠出來這便是性如知道事親要孝事君要忠這便是心張子曰心統性情此說最精密〈朱子語類下同〉
問仁義禮智是性明德是主於心而言曰這箇道理在心裏光明照徹無一毫不明
明德謂本有此明德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其良知良能本自有之只為私慾所蔽故暗而不明所謂明明德者求所以明之也譬如鏡焉本是箇明底物縁為塵昬故不能照須是磨去塵垢然後鏡復明也
人皆有箇明處但為物慾所蔽剔撥去了只就明處漸明將去然須致知格物方有進步識得本來是甚麽物
渭按人物之所同者理也所不同者心也故中庸天命之謂性兼人物而言而大學之明德則惟人得形氣之正而有之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此幾希者即大學所謂明德存之者明之也故下文即言舜明於庶物察於人倫〈語類雲凡天地之間眼前所接之事皆是物然有多少不甚𦂳要底事舜看來惟是於人倫最𦂳要〉人倫庶物即大學所格之物也舜生而知之物不待格而自格德不期明而自明在學者則必格物以致其知而後本體之明可得而復也
厚齋王氏曰大學之親民當作新猶金縢之新逆當為親也蓋傳寫之誤〈困學紀聞〉
幾亭陳氏龍正曰親民之必為新民也何居親可施於親不可施於民也孟子曰於民也仁之而弗親親民是兼愛己書曰百姓不親親者自相親也猶雲小民親於下也聖人親親墨氏親民佛氏親物親親則功至於百姓而恩及禽獸矣親民則不得不薄其親矣親物則不得不棄其親矣或曰親親子百姓子之義何以異於親曰子者養育訓迪之耳親則愛敬兼隆所以殊也君子之於子與百姓也固有用敬時為其為親之枝也為其為邦之本也又別一義也墨氏欲親民視其親亦如民耳故忍於薄親佛氏欲親物視其親亦一物耳故忍於棄親親新二言之間乃吾道異端之界〈學言〉
渭按陽明言親民不當作新其說曰下文治國平天下處皆於新字無發明如雲親賢樂利如保赤子好民好惡民惡此之謂民之父母皆是親字意親民兼敎養說新民便覺偏此說似是而非愚請奉學記以正之記曰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學乎又曰九年大成然後可以化民易俗此大學之道也夫化民易俗可以言新不可以言親是大學之治人元以敎化為主也即以此篇論之明明德於天下齊治平之事也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德謂之親民其可乎君子不出家而成敎於國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可謂於新字無發明乎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此令民為善去惡又可謂於新字無發明乎唯絜矩主養而言故有父母斯民之說然亦在興孝興弟不倍之後是大學之道養前豫有敎與他書不同也況傳者歴引五新字正為新民而設安得據如保赤子民之父母以證親不當作新乎幾亭謂親可施於親不可施於民親民乃墨者之道則又踞巔之論矣墨近於佛宜陽明之默契焉也或問他書言治道者皆先養後敎大學獨以敎國為先而繼之以絜矩何也渭曰敎亦有淺深之別傳之所以釋新民者敎之深者也舉其全功而言之也傳之所以釋齊治平者敎之淺者也就其始事而言之也舉其全功而言之故必如湯之日新又新武王之作新文王之新命以至親賢樂利各得其所而後為新民之極就其始事而言之則不過盡吾孝弟慈之道以敎於家而成於國使之興起其善端此道之以德之事而齊之以禮猶其後焉者也蓋王者繼亂之餘人心陷溺風俗大壊必先自明其德以示之標準俾有所觀感而興起以去其舊染之汚而後可以施吾不忍人之政不然則雖有良法美意而人心不正法之所立弊輒隨之而國卒不可得治矣此君子所以立敎為急也若夫謹庠序興禮樂則又在衣帛食肉不飢不寒之後所謂勞來匡直輔翼使自得之漸民以仁摩民以義使之浹於肌膚淪於骨髓而禮樂可興者傳皆未之及也故曰就其始事而言之也蓋絜矩乃道德之後齊禮之前中間一段愛養之政事其實大學之道始終以化民易俗為主故謂之新民不可謂之親民親當作新無可議也
德之在己而當明與其在民而當新者則又皆非人力之所為而吾之所以明而新之者又非可以私意苟且而為也是其所以得之於天而見於日用之間者固己莫不有本然一定之則程子所謂以其義理精微之極有不可得而名者故姑以至善目之而傳所謂君之仁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與人交之信乃其目之大者也衆人之心固莫不有是而或不能知學者雖或知之而亦鮮能必至於是而不去此為大學之敎者所以慮其理雖粗復而有不純已雖粗克而有不盡且將無以盡夫修己治人之道故必指是而言以為明德新民之標的也欲明德而新民者誠能求必至是而不容其少有過不及之差焉則其所以去人慾而復天理者無毫髮之遺恨矣〈朱子或問〉止至善包明德新民己也要止於至善民也要止於至善在他雖未能在我之所以望他者則不可不如是也〈語類下同〉
問明明德是自己事可以做得到極好處若新民則在人如何得他到極好處曰且敎自家先明得盡然後漸民以仁摩民以義如孟子所謂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又從而振德之如此變化他自解到極好處
渭按章句說至善雲事理當然之極此極字從無所不用其極得來亦即皇極之極極舊訓中朱子改訓至猶易之太極天之北極也皇建其有極即明明德之止於至善㑹其有極歸其有極即新民之止於至善或問過不及之差句只帶過說朱子初不以中訓至善也蓋中與至善本無二理然言中則或有如子莫執為我兼愛之間以為中者又或有如莊周之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縁督以為經者〈督中也〉子莫之執中與執一賊道者無異莊周之縁督則又不論義理專計利害而流為小人之中庸矣不若以至善為事理當然之極以人之止於至善為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慾之私者為深切而著明也俗講以無過不及為止至善是得其皮毛而不得其骨髓者也
世敎旣衰人心陷溺見說天理人慾便以為腐儒之迂談不知君子小人之分途未有不由此四字者樂記有滅天理而窮人慾句則此四字本之古昔先民非宋賢臆說也以必至於是為不安於小成義尚寛緩不若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慾之私說得十分真摯使學者知下手做工夫處也性即理也此言非創自程子樂記不能反躬天理滅矣鄭注云理猶性也可見自漢以前己訓理為性矣故章句解至善曰事理當然之極又曰天理之極而或問以為此理乃上帝所降之衷烝民所秉之彞劉子所謂天地之中夫子所謂性與天道子思所謂天命之性孟子所謂仁義之心然則至善也者即虛靈不昧中所具之衆理也孟子道性善其源蓋出於此先儒謂大學不言性何歟朱子以止至善為明德新民之標的標的謂樹侯也射者必先諦視正鵠而後內志正外體直以求其必中豈姑先發矢而徐求正鵠之所在乎以是知三綱領重明明德尤重止至善苟不能求事理當然之極則其所以修己者必淪於虛無寂滅之敎所以治人者必流為權謀術數之學枉說明明德枉說新民總與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道全無干涉非但安於小成而已三代以下所以無善治者縁人慾分數多天理分數少耳故朱子答陳同甫書曰〈同甫名亮永康人〉以漢高帝唐太宗能建立國家傳世久逺便謂其得天理之正此正是以成敗論是非但取其獲禽之多而不羞其詭遇之不出於正也千五百年之間正坐如此所以只是架漏牽補過了時日其間雖或不無小康而堯舜三王周公孔子所傳之道未嘗一日得行於天地之間也時同甫專講事功之學謂學成人而不必於儒攪金銀銅鐵為一器而主於適用故朱子以書規之篇末有雲聖人者金中之金也〈純乎天理〉學聖人而不至者金中猶有鐵也〈少雜人慾〉漢祖唐宗用心行事之合理者鐵中之金也〈欲多理少〉曹操劉裕之徒則鐵而已矣〈全是人慾〉夫金中之金乃天命之固然非由外鑠淘擇不淨猶有可憾今乃無故棄舍自家光明寶藏而奔走道路向鐵鑪邊查礦中撥取零金不亦誤乎蓋由同甫不知止至善之義入手工夫便差〈謂格物致知〉故溺於功利之說而不能自返也經於明德新民但歴陳其條目而止至善則旣有知止節以原其始又有物格節以要其終一章之中三致意焉深切著明無過於此說者猶謂三綱領只一明明德而不以止至善為重邪
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知止是識得去處旣識得心中便定更不他求如行路知得從這一路去心中自是定如求之此又求之彼即是未定定靜安慮得五字是功效次第不是工夫節目纔知止自然相因而見〈語類下同〉
定靜安相去不逺但有淺深耳與中庸動變化相類皆不甚相逺定以理言故曰有靜以心言故曰能靜是就心上說安是就身上說
答李敬子燔書曰經之所言是學之等級然知有淺深得有大小存乎其人難以一槩論也〈朱子文集〉
雙峰饒氏魯曰譬之秤知止是識得秤上星兩慮是將來秤物時又仔細看能得是方秤得輕重的當定靜安在事未至之前慮是事方至之際四者乃知止所以至能得之脈絡
次崖林氏曰此靜比常說不同此是知邊靜日用之間動靜不一此靜固自如也又曰靜所以欲作知者蓋此條自能得以前尚在知一邊能得以後方是行著〈直畧切〉
少墟馮氏從吾曰心不妄動四字解靜字真發古人所未發蓋身不妄動易心不妄動難人心原是神明不測活潑潑地底豈能不動只不妄動便是靜非塊然如槁木死灰然後為靜也此吾儒異端之辨夏雨蒼㴻曰或詰知止節當作何安頓㴻曰此節朱子未說明節旨觀物格節章句自明蓋知止物格兩節自其分者言之知止節序綱領得力之所由物格節序條目得力之有漸自其合者言之則綱領得力處必於條目之所得力者見也故知止節雖言綱領卻是說知至與意誠等項知行界限處有此一段層次物格節雖言條目卻是申言知止之由與得止之序今觀物格節章句雲物格知至則知所止矣意誠以下則皆得所止之序也即此四語可見知止節當安頓在知至與意誠等項界限之內
渭按至善為明新之標的知止如射者覷著紅心一毫不差定是用志不分乃疑於神靜安是內志正外體直慮是臨發時持弓矢審固得則一發而中巧力兼到矣
一動一靜者心之妙也未有一於靜而不動者但不妄動即為靜妙在加一妄字孟子之不動心亦謂不妄動也告子之不動心則強制之使不動而此心為冥頑不靈之物矣易所謂艮其限列其夤危薰心者也少墟以此為吾儒異端之辨信夫語類一條雲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此最是難進處多是至安處住了安而後能慮非顏子不能慮去得字雖甚近然只是難進挽弓到臨滿時分外難開今按此條看慮字地位儘高猶說誠意章以荀子之偷心為自欺也恐亦是朱子未定之論慮乃思之精審者安而後能慮是此身暇豫自得到臨事時不慌不忙更將平日之所己知者隨時觀變審處一番非必大賢而後能之也若顔子之慮直是擇乎中庸其知則聞一知十其得則卓爾欲從人必如此而為能慮則中材以下將終身無得止之日矣有是理乎故知止及定靜安慮得等字俱要看得徹上徹下知有淺深得有小大存乎其人之分量其在下學苟有一事識至善之所在便是知止有一事行來合乎天理而無人慾之私便是得止譬如米一石是一斗亦是一升亦是但夾雜秕糠塵垢即不可以為米耳
雨蒼謂此節當安頓在知至之下意誠之上知行界限處真可謂特識絲絲入扣經緯燦然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孔氏穎達曰明德本也親民末也格致始也誠意以至天下平終也
明德新民兩物而內外相對故曰本末知止能得一事而首尾相因故曰終始〈或問〉
問事物何分別曰對言則事是事物是物獨言物則兼事在其中知止能得如耕而種而耘而斂是事有箇首尾如此明德是理㑹己之一物新民是理㑹天下之萬物以己之一物對天下之萬物便有箇內外本末〈語類〉
虛齋蔡氏清曰知止知字深知所先後知字淺此知字又在知止之前
雨蒼曰或疑明德當先知止又當先二者畢竟孰先對曰明德以知止為先知止以知明德之止為先
此節是結上兩節非領下兩節也舊於下兩節分頂知先知後說不思知先雲者知明德知止為先也豈古之節專言明德知止之事邪知後雲者知新民能得為後也豈物格節專言新民能得之事邪漫無義理而以一二字為聯絡說破當同聲一笑〈彥昇按盧玉溪以此先後二字起下文六先字七後字陸稼書已辨其非〉
渭按物有本末本即身末即家國天下也朱子不欲於結綱領處預透條目中字面故曰明德為本新民為末猶之孔疏以格致為始誠意至天下平為終而章句更之曰知止為始能得為終以此結上非起下故也或疑物是體段事是工夫不當於體段上夾帶明新二字工夫語因欲改章句曰德為本民為末明為始新為終然則修身為本身對家國天下而言亦體段也當亦刪去修字邪且大學三綱領喫𦂳在止至善知止能得其可抹殺乎陋儒妄談不足當一吷也
朱子說事有終始實根柢於孟子孟子以始條理為智之事終條理為聖之事智即是知聖即是得而末復歸重於智尤可見知止為始在所當先也〈語類雲始條理是致知終條理是力行如中庸說博學審問慎思明辨與大學物格知至這是始條理如篤行與誠意正心修身以下是終條理〉王方麓樵紹聞編曰人未有不先知所止而能得所止者此孟子所以有巧力之譬也雖孔子之時亦以為惟其知之至故其行之盡若伯夷伊尹栁下惠則雖各極其一節以至於聖而猶未可謂得其所止則惟其蔽於始是以缺於終也是猶射者不習於敎法之巧而徒恃其有力謂吾能至於百步之外而不計其未嘗中也渭按此說自好但就聖人分上說不足以該學者之事經意本為出乎仁入乎不仁更無中立之地事君不如舜便是賊其君治民不如堯便是賊其民故學者欲做明新工夫必先求至善之所在語雲差之毫釐繆以千里其始擇焉而不精其終必流為雜學豈但如三子之蔽於始缺於終而已哉〈語類雲三子清處和處亦皆過卻是天理中流出無駮雜〉
此道字謂聖人之道與章首道字不同尹和靖曰學者所以學為人也學而至於聖人亦不過盡為人之道而已矣為人之道豈有外於人倫者哉聖人人倫之至也朱子答王子合書曰道即理也以人所共由而言則謂之道以其各有條理而言則謂之理其目則不出乎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之間而其實無二物也此條說道字最親切有味近字即違道不逺意知所先後非徒知之而已纔知之便下手做本始工夫當務為急不敢躐等由是而之焉則道矣故曰近道金仁山雲方是見得在面前而未行於道上所以只曰近道此說非也大學章句序雲大學之書古之大〈音泰〉學所以敎人之法也故大學之道說者謂即古大學敎人之法愚竊以為不然此章前三節是孔子所以敎人之法後四節以古之二字領起方是大學中所以敎人之法蓋自周衰而學校之政廢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而以其道設敎於洙泗之間三千之徒皆授業焉故自言其敎法如此而援古大學之敎法以實之序所云獨取先王之法誦而傳之以詔後世者後四節是也經意若曰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即吾所謂明明德之止於至善者也齊家治國平天下即吾所謂新民之止於至善者也物格知至即吾所謂知止意誠心正身修家齊國治天下平即吾所謂得止也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即吾物有本末知所先後之說也古大學之敎法有八而夫子括之以兩端曰明明德曰新民約而該矣若夫止於至善則又於明新二者究其精微之蘊發古人所未發故傳昔歴引詩書之言明德新民止至善者以證其說之有所本而非一人之私言也使三綱領亦是大學中之成語則第四節言八條目復貫以古之二字不亦贅乎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所謂明明德於天下者自明其明德而推以新民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德也人皆有以明其明德則各誠其意各正其心各修其身各親其親各長其長而天下無不平矣〈或問 新安陳氏曰不言各格物致知者民可使由不可使知之意也親親長長即齊家之大者〉
問明德之功果能若是不亦善乎然以堯舜之聖閨門之內或未盡化況謂天下之大能服堯舜之化而各明其德乎曰大學明明德於天下只是且說箇規模如此學者須有如此規模不如此便是欠了且如伊尹思匹夫不被其澤如已推而納之溝中伊尹亦只大槩要恁地又如何使得無一人不被其澤又如說比屋可封也須有一家半家不恁地者只是見得自家規模自當如此不如此不得到做不去處卻無可奈何規模自是著恁地工夫便卻用寸寸進〈語類〉新安吳氏浩曰由此推之則治國是欲明明德於一國齊家是欲明明德於一家也
雨蒼曰明明德於天下只說得使天下皆明其明德若推本己德之明便礙先修等語
虛齋蔡氏曰齊家之道必篤恩義使父子兄弟夫婦皆歡然有恩以相愛必正倫理使父子兄弟夫婦皆燦然有文以相接
次崖林氏曰齊家治國平天下俱要兼化之處之說不但平天下為然或問是隨傳發明不可因此謂齊家治國中無處之意
修身須兼身之所具所接說傳中視聽食是就所具說孝弟慈是就所接說
渭按絜矩乃治國之道然即在一家之中亦斷不可少苟無絜矩之道以處之則親疎貴賤之際皆不得其分願而情義乖離從此起矣
大學之敎明倫為重修身似只須就所接說然未有一身之五官四體不能管攝而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之間能盡其道者故洪範五事論語四勿實修身之要也〈正修章亦舉視聽食〉
心者氣之精爽〈語類下同〉
問人心形而上下如何曰如肺肝五臟之心卻是實有一物若今學者所論操舍存亡之心則自是神明不測故五臟之心受病則可用藥補之這箇心則非菖蒲茯苓所可補也問如此則心之理乃是形而上否曰心比性則微有跡比氣則自然又靈
問先生嘗言心不是這一塊某竊謂滿體皆心也此特其樞紐耳曰不然此非心也乃心之神明升降之舍人有病心者乃其舍不寧也
渭按正心兼動靜言未發無所偏倚已發無所乖戾便是心之得其正其工夫只在存養省察
問意是心之運用處是發處曰運用是發了問情亦是發處何以別曰情是性之發意是心之發情是發出恁地意是主張要恁地如愛那物是情所以去愛那物是意情如舟車意如人去使那舟車一般李夢先問情意之別曰情是㑹做底意是去百般計較做底意因有是情而後用
敬齋胡氏居仁曰意者心有專主之謂大學解以為心之所發恐未然蓋心之發情也惟朱子訓蒙詩言意乃情專所主時為近〈彥昇按好善惡惡是情要為善要為惡是意〉次崖林氏曰正心是心之應物得其當誠意是發心真實要為善惟真實要為善則此心都在義理上了日間應接始可隨事求理使得其當若不真實要為善則此心全在物慾上如何使他應接當理縁應接不當理只是喜怒憂懼之發不得其當卻非惡也意不誠全是箇惡人了身有大病不說疥癬所以𦂳要在誠意
雨蒼曰意者心之所發或誤作一念萌動試看誠是實用其力便知意非偶然一念如明明德章句內所發二字便指一念萌動說彼發處屬情此發處屬意情則無心感觸意則有心主張也意有善惡此處指為善去惡之意說專是好一邊〈彥昇按章句因其所發言其本體之明有時發見語類所謂忽然間閃出這光明來也心之所發是言心意交關處〉渭按說誠意者有二誤一是以意為一念之萌動一是不知所誠之意專在善一邊胡雲峰曰心發而為意便有善有不善不可不加夫誠之之功蓋因傳有好惡二句遂錯認意有善有惡不知自格物致知以後明知善之當為而惡之不可為矣豈復有為惡之意章句雲知為善以去惡則意專在善一邊善惡以事言其實與不實以意言己所獨知雲者謂知其意之實與不實非知其事之善與不善也謹之於此以審其幾者謂審其實與不實之幾非審其善與不善之幾也若為惡之意則惟恐去之不速豈可更實之邪蔡虛齋曰意者心之萌也心該動靜意只是動之端心之時分多意之時分少俗講皆由此而誤不知誠意乃力行之始欲將此善意實措諸行事而無一毫之不力如此事須一日方了則一日之意當誠須一月方了則一月之意當誠即延至一歲二歲亦然豈謂方動時一誠而其後遂無不誠邪中庸曰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此義正可與誠意參看物猶事也誠意直與其事為始終非偶然一念之誠也雨蒼最剖得分明〈彥昇按不實便是惡然是善中之惡與全是惡不同〉
象山陸氏九淵曰欲明明德於天下是入大學標的格物致知是下手處中庸言博學審問慎思明辨是格物之方〈衛湜禮記集說〉
渭按象山此言粹然一出於正與程朱無異豈其時尚未為狂禪所惑乎
或問於程子曰學何為而可以有覺也程子曰學莫先於致知能致其知則思日益明至於久而後有覺爾書所謂思曰睿睿作聖董子所謂勉強學問則聞見博而智益明正謂此也學而無覺則亦何以學為也哉〈或問下同〉
或問忠信則可勉矣而致知為難奈何程子曰誠敬固不可以不勉然天下之理不先知之亦未有能勉以行之者也故大學之序先致知而後誠意其等有不可躐者苟無聖人之聰明睿智而徒欲勉焉以踐其行事之跡則亦安能如彼之動容周旋無不中禮也哉惟其燭理之明乃能不待勉強而自樂循理爾夫人之性本無不善循理而行宜無難者惟其知之不至而但欲以力為之是以苦其難而不知其樂耳知之而至則循理為樂不循理為不樂何苦而不循理以害吾樂也邪昔嘗見有談虎傷人者衆莫不聞而其間一人神色獨變問其所以乃嘗傷於虎者也夫虎能傷人人孰不知然聞之有懼有不懼者知之有真有不真也學者之知道必如此人之知虎然後為至耳若曰知不善之不可為而猶或為之則亦未嘗真知而已矣
致知誠意是學者兩箇關致知乃夢與覺之關誠意乃善與惡之關透得致知之關則覺不然則夢透得誠意之關則善不然則惡〈語類下同〉
致知所以求為真知真知是要徹骨都見得透因其所己知推之至於無所不知
致知分數多如博學審問慎思明辨四者皆致知只篤行一件是行
致知有甚了期
學者要𦂳在求其放心若收拾得此心存在己自看得七八分了本領處是非善惡已自分曉惟到那變處及難處更用子細研究若那分曉底道理卻不難見
為善須十分知善之可好若知得九分而一分未盡只此一分未盡便是鶻突苟且之根少間說便為惡也不妨便是意不誠所以貴致知
彥昇按章句釋明德雲具衆理應萬事或問釋知字雲妙衆理宰萬事胡雲峰曰心之具衆理者體之立而知有以妙之則其用行應萬事者用之行而知有以宰之則其體立雲峰此解極圓融蓋心知一也心之體用因知而見或言明德與知相為體用意圓語滯矣
程子曰格至也凡有一物必有一理窮而至之所謂格物者也〈或問下同〉
致知之道在乎即事觀理以格夫物格者極至之謂如格於文祖之格言窮之而至其極也
黃氏震曰晦庵之說旣行異端之辨交起皆所不問惟以格物為格去外物其說本於大賢溫公或者宗之以格鬭為證後學不能無疑愚謂格之義皆至也格於皇天上至於天也格汝舜舜來至於前也七旬有苗格有苗至於中國也惟先格王先王有極至之德也若格鬭雲者亦正以兩人親手而鬭彼此擊刺皆至其身非有間〈去聲〉隔其間故謂之格安得以格鬭為格去外物之證哉若曰格去外物當用間隔不當用感格之格武夷胡氏旣以格為格式廬陵胡氏又以格有三義謹按格式之格亦以法制於是而極所謂規矩方員之至也一以論語有恥且格為證不思格乃感格與吾無間隔是亦至也〈日抄〉
車氏若水曰格物是窮理不可易也而以格為至則有可紬繹者格於上下可以訓至格物難以訓至曰致知在至物非辭也愚嘗謂格者比方思量之謂此為是此為非此為正此為邪此為輕此為重今之諺欲知輕重則曰以秤格之玉篇雲格至也量也度也廣韻亦然彼之字義多出於古時經注以此訓格正與今文合〈腳氣集〉
整庵羅氏欽順曰格字古註或訓為至如格於上下之類或訓為正如格其非心之類格物之格二程皆以至字訓之因文生義惟其當而已矣呂東萊釋天壽平格之格又以為通徹三極而無間愚按通徹無間亦至字之義然比之至字其意味尤為明白而深長試以訓格於上下曰通徹上下而無間其孰曰不然格物之格正是通徹無間之意蓋工夫至到則通徹無間物即我我即物渾然一致雖合字亦不必用矣〈困知記〉
方麓王氏曰格量度之也雖出蒼頡篇而於格物之義終覺不親切不如訓至為妥或曰朱子於至上添一窮字故可通若但云至事物之理則不成辭矣余竊謂易文言云知至至之下至乃著力字則以格為至亦可作著力字解不得以此議朱子也〈紹聞編〉清瀾陳氏建曰陽明講學詆朱子解格物為義外為支離愚按孟子曰舜明於庶物易曰知周乎萬物大學曰格物三言一意朱子訓格為至周即至也朱子之訓深合聖經〈學蔀通辨〉
雨蒼曰格訓至謂研究到盡頭處如身親至之也物訓事謂當於事上求理恐人泛求一草一木之間故舉其切要者言之也
渭按格物二字僅見於大學而傳中絶不道及他書亦未之見秦漢以來訓詁又缺遂令千年聚訟至今未定然康成注禮記之格物及周禮之鄉三物皆曰物猶事也則物之訓事無可疑者唯格訓至則至物似不成辭紹聞編引文言至之以為至亦可作著力字解是或一義愚則謂格雖訓至比至字卻有力猶之克雖訓能比能字卻有力也八條目皆古大學中敎人之法格物二字今人以為難解在當時只與上七者一樣五尺童子皆能通曉故傳者槩不下註腳洎乎後世訓詁不傳則老師宿儒皓首窮經而不知其義古書言語若此類非一處也
格字諸家訓解終無定說而愚有以信格物之為窮理者以朱子之言決之也朱子曰格物字義皆有據至以他書論之則文言所謂學聚問辨中庸所謂明善擇善孟子所謂知性知天又皆在乎固守力行之先而可以驗夫大學始敎之功為有在乎此也〈見或問〉數語極其灑脫知此意則不必苦向格字索解而其義自明蓋格物致知雖二目而通為一事在誠意力行之先自當為窮理非扞禦外物之謂也
彥昇按格字舊訓五一訓至〈釋詁〉一訓來〈釋言〉一訓陞〈釋詁〉一訓正〈方言說文〉一訓量度〈蒼頡篇見選注〉經史注與舊訓別者五一是感格之格〈商頌昭假遲遲假與格同鮮于氏侁曰假感格也〉一是格鬭之格〈史記殷本紀紂手格猛獸〉一訓舊法〈緇衣言有物而行有格也注格舊法也〉一訓拘執〈後漢鍾離意傳解衣就格注格拘執也〉一訓標準〈傅燮傳朝廷重其方格注格猶標準也〉大學格物之格鄭訓來〈其知於善深則來善物其知於惡深則來惡物〉二程訓至〈朱子章句同〉涑水訓扞格之格〈學記扞格格胡客反注格讀如凍𠗂之𠗂扞堅不可入之貌〉姚江訓正羅氏因東萊解天壽平格謂此格字正是通徹無間之意車氏從玉篇廣韻謂格是比方思量之謂〈毛氏奇齡大學問同〉竊謂格訓至攧撲不破爾雅極到格皆訓至極既訓至則至亦極也至即有窮極之義窮極物理其解甚明若訓為來則下文物格知至說不去以為扞格則音義俱殊且近禪理訓正則知尚未致何由正物之不正以歸於正通徹無間意雖明白古無此訓且似物格而非格物唯量度之訓於格物工夫切合然其義差緩終不若至字說得盡
致知格物只是一事非是今日格物明日又致知格物以理言也致知以心言也又曰格物是零細說致知是全體說〈語類下同〉
格物致知於物上窮得一分之理則我之知亦知得一分物理窮得愈多則我之知愈廣其實只是一理纔明彼即曉此
格物十事格得九事通透一事未通透不妨一事只格得九分一分不通透最不可須窮到十分處問致知者當就甚麽樣事推致其理曰眼前凡所應接底都是物事事都有箇極至之理若知得到便著定恁地做更無第二著第三著止縁人見道理不破便恁地苟簡且恁地做也得都不做得第一義問如何是第一義曰如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之類決定著恁地不恁地便不得又如在朝須著進君子退小人這是第一義更無包含小人之理惟見得不破便道小人不可去也有可用之理這都是第二義第三義如何㑹好若事事占得第一義做甚麽剛方正大且如為學決定要做聖賢這是第一義便漸漸有進步處若道自家做不得且隨分依稀做些子這是見不破所以說道不以舜之所以事君事君賊其君者也不以堯之所以治民治民賊其民者也謂吾身不能者自賊者也
渭按格物窮到第一義方是十分處方是至善之所在若有一分未通透即是第二義第三義少間說便為惡亦不妨也窮到第一義便是事理當然之極斯為至善做得第一義便是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慾之私斯為止於至善
人多把這道理作一箇懸空底物大學不說窮理只說箇格物便是要人就事物上理㑹如此方見得實體且如作舟以行水作車以行陸今試以衆人之力共推一舟於陸必不能行方見得舟果不能以行陸也此之謂實體
窮理二字不若格物之為切便就事物上窮格如漢人多推秦之所以失漢之所以得故得失易見然彼亦無那格底意思若格之而極其至則秦猶有餘失漢亦當有餘得也
渭按物猶事也不出乎人倫日用之間朱子解物字雲天道流行造化發育凡有聲色貌象而盈於天地之間者皆物也旣有是物則其所以為是物者莫不各有當然之則而自不容已是皆得於天之所賦而非人之所能為也今且以其至切而近者言之則心之為物實主於身其體則有仁義禮智之性其用則有惻隠羞惡恭敬是非之情渾然在中隨感而應各有攸主而不可亂也次而及於身之所具則有口鼻耳目四肢之用又次而及於身之所接則有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常是皆必有當然之則而自不容己所謂理也〈見或問〉此條解物字最為親切古人所格之物盡於此矣其下文所云天地鬼神之變鳥獸草木之宜則推廣言之此等或九年知類通達後自能觸物長智必不以是為始敎而使學者汎然從事也舟車是比況說非存心器用之謂〈彥昇按烝民之詩曰有物有則所謂物即大學格物之物也物之則乃民所秉之常性則所謂物固不出乎人倫日用之間矣朱子說孟子引烝民之詩云有物有則莫不各有當然之則所謂窮理者窮此而已〉
格物致知是極粗底事天命之謂性是極精底事但致知格物便是那天命之謂性底事下等事便有上等工夫
渭按至善即天命之性也格物不到知性處即非第一義不可謂知止不可謂知之至何由止於至善故孟子集註以知性為物格盡心為知至或譏朱子不當以上達之功為下學之事此妄言也蓋一物各具一太極萬物統體一太極自其統禮者言之則知性即孔子知天命地位豈學者所易到自其各具者言之即一事格得通透亦是知性故朱子答張元德書雲性可逐事言心則舉其全體又答李守約問雲就小處一事一物上理㑹得到亦是知至可見上達即在下學中故曰下等事便有上等工夫也
或曰格物者必物物而格之邪將止格一物而萬理皆通邪程子曰一物格而萬理通雖顏子亦未至此惟今日而格一物焉明日又格一物焉積習既多然後脫然有貫通處耳〈或問下同〉
窮理者非謂必盡窮天下之理又非謂止窮得一理便到但積累多後自當脫然有悟處
格物非欲盡窮天下之物但於一事上窮盡其他可以類推
或曰先求之四端可乎曰求之情性固切於身然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不可不察
致知之要當知至善之所在如父止於慈子止於孝之類若不務此而徒欲汎然以觀萬物之理則吾恐其如大軍之遊騎〈去聲〉出太逺而無所歸也
格物莫若察之於身其得之尤切〈以上皆程子語〉
昔聞延平先生之敎〈李侗字願中廷平人〉以為為學之初且當常存此心勿為他事所勝凡遇一事即當且就此事反復推尋以究其理待此一事融釋脫落然後循序少進而別窮一事如此旣久積累之多胸中自當有灑然處非文字言語之所及也詳味此言雖其規模之大條理之密若不逮於程子然其工夫之漸次意味之深切則有非他說所能及者惟嘗實用力於此者為能有以識之未易以口舌爭也〈朱子語〉
問伊川說若一事上窮不得且別窮一事與延平李先生說如何曰這說自有一項難窮底事如造化禮樂度數等卒急難曉只得且放住李先生說是窮理之要若平常遇事這一件理會未透又理會第二件第二件理會未得又理會第三件恁地終身不長進〈語類下同〉
渭按伊川謂應接事物而處其當否亦是窮理然此頗似能慮在知止之後〈章句曰慮謂處事精詳〉延平雲凡遇一事即反覆推尋以究其理便說得穏當朱子云或考之事為之著或察之念慮之微上句亦屬臨事下句更涉省察學者不能無疑不知考與察仍指思辨工夫在知一邊與行無涉考之事為之著即前所云就事物上理㑹方見得實體察之念慮之微即曾子之隨事精察其力行猶在後也胸中有灑然處非文字言語之所及亦謂其自得之趣比講論更深長耳非謂始初即不用文字言語也若一向屏卻文字言語便是西來不二法門而非吾儒之所謂學矣
如今說格物只晨起開目時便有四件在這裏不用外尋仁義禮智是也
格物莫先於五品
凡居處飲食言語無不是事無不各有箇天理人慾須是逐一驗過
渭按仁義禮智皆性之德而具於心五品是身之所接居處飲食言語是身之所具學者當格之物盡於此矣要其歸則心之所具與身之所具必欲窮其所以然而不可易者亦以明人倫故也孟子言仁義智禮樂之實不外乎事親從兄又曰仁之於父子也義之於君臣也禮之於賓主也智之於賢者也命也有性焉中庸亦言三達德所以行五達道然則四德之發見舍人倫無所施可知矣若夫身所具之理則亦於身所接者見之如禮經所言尊君事親敬長之儀凡耳聽目視手持足行何一非盡倫之事大學之格物格此五品而已故孟子言庠序學校皆所以明人倫豈明倫之外別有所為格物哉
〈彥昇按先王以詩書禮樂造士大學之格物當不外此然四術皆所以明倫言明倫而四術固在其中矣〉
答陳齊仲書曰格物之論伊川意雖謂眼前無非是物然其格之也亦須有緩急先後之序如今為學而不窮天理明人倫講聖言通世故乃兀然存心於一草木一器用之間此是何學問如此而望有所得是炊沙而欲其成飯也〈文集下同〉
雜學辨曰呂氏大臨曰草木之微器用之別皆物之理也求其所以為草木器用之理則為格物草木器用之理吾心存焉忽然識之此為物格愚按伊川先生嘗言凡一物有一理物之微者亦有理又曰大而天地之所以高厚小而一物之所以然學者皆當理會呂氏蓋推此以為說而失之者程子之為是言也特以明夫理之所在無間於大小精麤而已若夫學者之所以用功則必有先後緩急之序區別體驗之方然後積習貫通馴致其極豈以為直存心於一草木器用之間而與堯舜同者無故忽然自識之哉此又釋氏聞聲悟道見色明心之說殊非孔子遺經程氏發明之本意也
渭按伊川雖雲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不可不察隨即有大軍遊騎出太逺而無所歸之戒又曰格物莫若察之於身其開示學者可謂至矣呂氏不察遂有存心草木器用之說朱子闢之十分痛快而陽明乃詆朱子格物為義外且託言少時曾格官舍中竹子幾成心疾豈未見朱子此等議論乎易繫辭傳曰仰以觀於天文俯以察於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本義雲此聖人窮理之事也包犧作易觀象於天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逺取諸物便是此種本領舜明於庶物亦然此聖人格物之極功豈學者所能為而朱子云天地鬼神之變鳥獸草木之宜莫不有以見其所當然與其所以然者蓋以理無不在論格物之規模固當如此耳詩書禮樂之中此等義理亦無不該載然大學始敎必不以此為課程言格物者姑舍是可也
居甫問格物窮理但理自有可以彼此者曰不必如此看理有正有權今學者且須理㑹正如娶妻必告父母學者所當守至於不告而娶自是不是到此處別理㑹如事君匡救其惡是正理伊川說納約自牖又是一等今於此一段未分明卻先為彼引走如孔子說危行言孫當春秋時亦自如此今不理㑹正當處纔見聖人書中有此語便要守定不移駸駸必至於行孫矣此等風俗浙江甚盛殊可慮〈語類下同〉
問大學次序在聖人言之合下便都能如此還亦須從致知格物做起但他義理昭明做得來恐易曰也如此學只是聖人合下體段已具義理都曉得畧畧恁地勘驗一過其實大本處都盡了不用學只是學那沒𦂳要底如中庸言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不能焉人多以至為道之精妙處若是道之精妙處有所不知不能何以為聖人這至只是道之盡處所不知不能是沒𦂳要底事他本領元無欠闕只是古今事變禮樂制度便也須學
答張敬夫書曰聖人所以能無不學無不師而一以貫之便有一箇生而知之底本領不然則便是近世駁雜之學而非所以為孔子〈文集〉
渭按權是道理上面更有一重道理唯聖人能行權格物未得其正而遽求夫權是學者而以聖人自居也其流為詭隨聖人一以貫之故能無所不學格物而先講古今事變禮樂制度是以聖人之餘事為學者之始事也其弊為駁雜故朱子深以為戒
二泉邵氏寶曰萬物皆備於我故致知在格物物可盡格乎堯舜之智不徧物急先務也〈簡端録〉
景逸高氏曰有物必有則則者至善也窮至事物之理窮至於至善處也〈高子遺書下同〉
格物不至極處多以毫釐之差成千里之謬
孟子說聖人人倫之至又說不堯不舜便賊君賊民聖人人倫之至豈人人可為人不為聖人豈便至賊君賊民不知人倫之至處正是人人可能處乃人之性也所謂仁也出乎此即是不仁中間更無站立處所謂窮至事物之理者如此
幾亭陳氏曰君親物也思忠思孝所以為格君親也耳目物也思明思聰所以為格耳目也大抵格物也者格其處此物焉者若就君親耳目而求之是執物也物莫要於人倫而萬物皆後物莫普於人倫而萬物多該王文成少時乃欲執竹而格之又不格其所以種此竹者用此竹者是執最緩之物而又失其格之之方也自應致病格物何病〈學言下同〉
詳說反說皆格也思之慮之皆格也所說所思慮者必物也逺取諸萬類近取諸吾身莫非物也但物無窮吾安得窮其無窮不過細吾心竭吾才就人倫日用切且大者窮究之使無遺蘊而餘固可觸類而通矣明乎近則舉逺察乎經則達權其他泛者瑣者雖有所存而不論不害其為物格也雖明日晴後日雨此草何名此鳥何出聖人有所不知焉不害其為知至也雖契不攻於治水棄不深於明刑臯不精於播種不害其為知至也故格物之功可以無不包舉無不通貫而實未嘗屑越其精力於泛濫瑣碎之歸又何慮萬物之不勝格乎
渭按二泉景逸幾亭三先生之論格物折衷程朱之言粹然一出於正不涉於汗漫而亦不囿於淺近有明三百年中如此識解未可多得也
朱子曰致知格物是窮此理誠意正心修身是體此理齊家治國平天下是推此理要做三節看〈語類〉新安陳氏櫟曰大學八條目格物為知之始致知為知之極誠意為行之始正心修身為行之極齊家為推行之始治國平天下為推行之極不知則不能行既知又不可不行誠正修行之身也齊治平行之家國與天下也知行者推行之本推行其知行之驗歟虛齋蔡氏曰中庸之學問思辨者格物致知也所謂篤行者誠意正心修身也或曰篤行兼齊治平非也中庸云云止言誠身之事也
雨蒼曰此節亦不是舉古人之學以為程式還是說古大學之所以敎夫人者如此觀朱子補格物致知傳中大學始敎必使學者八箇字餘可類推渭按此節言明德新民而止至善在其中下節言知止能得而明德新民在其中或曰看此節未見有止至善意渭曰明德新民雖未必皆止於至善而自古大學言之則其所以敎人者無一不出於至善猶之仁敬孝慈信亦有不得為至善者而自文王言之則所止無非至善也故知此節申首節之意兼有止至善在其中也
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
朱子曰致知者理在物而推吾之知以知之也知至者理雖在物而吾心之知已得其極也〈語類下同〉
問知止便是知至否曰知止就事上說知至就心上說知止知事之所當止知至則心之知識無不盡致知未至譬如一箇鐵片亦割得物事只是不如磨得芒刃十分利了一鍤便破若知得切了事事物物至面前莫不迎刃而解又曰未知得至時一似捕龍蛇捉虎豹相似到知得至了卻恁地平平做將去顏子有不善未嘗不知便是知之至知之未嘗復行便是意之實又曰如顏子地位豈有不善所謂不善只是微有差失便能知之才知之便更不萌作只是那微有差失便是知不至處
李守約問物格知至到曾子悟忠恕於一唯處方是知得至否曰亦是如此只就小處一事一物上理㑹得到亦是知至
知至意誠是凡聖界分關隘未過此關雖有小善猶是黑中之白已過此關雖有小過亦是白中之黑學者到知至意誠便如高祖之關中光武之河內到正心時已好了只是就好裏面又有許多偏如水已淘去濁十分清了又怕於清裏面有波浪動盪處意未誠時如人犯私罪意既誠而心猶動如人犯公罪亦有間矣
答吳晦叔書曰大學之書雖以格物致知為用力之始然非謂不涵養踐履而直從事於此也又非謂物未格知未至則意可以不誠心可以不正身可以不修家可以不齊也但以為必知之至然後所以治己治人者始有以盡其道耳若曰必俟知至而後可行則夫事親從兄承上接下乃人生之所不能一日廢者豈可謂吾知未至而暫輟以俟其至而後行哉〈文集〉雲峰胡氏炳文曰章句可得二字蓋謂知此理既盡然後意可得而實非謂知己至則不必加誠意之功也意既誠則心之用可得而正非謂意己誠則不必加正心之功也然不曰知既盡然後實其意意既實而後正其心者蓋知行二者貴於並進但畧分先後非必了一節無餘然後又了一節是當㑹於言意之表也
雨蒼曰第一箇而後兩層節次卻只有一層工夫下面六箇而後便逐句有層次亦逐件有工夫矣或間物格節向依順推效驗說今依覆解上文說如子之言豈兩說皆不取邪㴻曰順推效驗太說得現成似物格後都沒有工夫至覆解上文之說出朱子或問但據章句只是申言知止節或又曰章句有雲修身以上明明德之事也齊家以下新民之事也則此節何嘗不是申大學節邪㴻曰八條目原都是三綱領註腳但古之節是申大學節兩節都以用功言也物格節是申知止節兩節都以成功言也大抵修身以上四句言八條目只完得明明德新民之事物格知至四句言八條目只完得知止得止之事但古之節便分明德新民若知止得止須到物格節纔說得故㴻直據物格知至則知所止矣意誠以下則皆得所止之序也四句而斷以此節為申知止節也
此節申知止節其落法當雲明德新民固必由知止而後得止然知止豈無所由而得止豈無其序哉觀八條目成功之次序可識矣如此說下庶與章句不背
言綱領而必提知止一節者恐人不曉得綱領所入首也言條目而必增物格一節者恐人以懸空求知止以直捷為能得不曉從條目循序求之也渭按章句用可得二字見意誠以下逐件仍有工夫非一知至而意遂無不誠之謂語類一條雲大學看來雖止滔滔地說去然段段致戒如一下水船相似也要柂要楫即此意也誠意章總註雲其序不可亂而功不可闕兩言盡之矣
觀章句物格知至則知所止矣云云則此節為申知止節了無可疑自近世有從饒氏之說者以此節為順推功效有宗或問之說者以此節為覆解上文而章句之本㫖晦矣於是有移知止物有二節以為格致之傳者決裂聖經為害非小唯雨蒼說得分明不但董氏之改本可以永廢即朱子之補傳亦可不用蓋格物致知與止至善一滾釋在邦畿章內元無闕文無待於補也
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
或曰治國平天下者天子諸侯之事也卿大夫以下蓋無與焉今大學之敎乃例以明明德於天下為言豈不為思出其位犯非其分而何以得為為己之學哉曰天之明命有生之所同得非有我之得私也是以君子之心豁然大公其視天下無一物而非吾心之所當愛無一事而非吾職之所當為雖或勢在匹夫之賤而所以堯舜其君堯舜其民者亦未嘗不在其分內也又況大學之敎乃為天子之元子衆子公侯卿大夫士之適子與國之俊選而設是皆將有天下國家之責而不可辭者則其所以素敎而預養之者安得不以天下國家為己事之當然而預求有以正其本清其源哉後世敎學不明為人君父者慮不足以及此而苟循於目前是以天下之治日常少亂日常多而敗國之君亡家之主常接跡於當世亦可悲矣論者不此之監而反以聖法為疑亦獨何哉大抵以學者而視天下之事以為己事之所當然而為之則雖甲兵錢穀籩豆有司之事皆為己也以其可以求知於世而為之則雖割股廬墓弊車羸馬亦為人耳善乎張子敬夫之言曰為己者無所為而然者也此其語意之深切蓋有前賢所未發者學者以是而日自省焉則有以察乎善利之間而無毫釐之差矣〈或問〉
雨蒼曰八條目莫重於致知誠意以致知夢覺關也誠意人鬼關也此獨結歸修身者言修身便總格致誠正工夫在內也為本只是為齊治平之本可見修身為本即所謂明德為本非八條目獨重修身之謂也約其語意猶雲一切皆以格致誠正以修身為齊治平之本最結得完密
渭按此亦是古大學之敎但有八條目無知止能得之說故言本末而不言終始以物格知至為知止之由意誠以下為得止之序是朱子將條目貼入綱領語非古時即有此義疏也
〈彥昇按前人亦有以物格節為申知止節者蒙引曾辨其非今觀章句修身八句確是第四節申第一節第五節申第二節以前四句修身齊家皆第四節中語而屬明明德新民物格知至意誠皆第五節中語而屬知止能得其意可見也然此特章句以條目貼綱領在古大學之敎只是覆解上文耳所以謂物格節申知止節者非古大學之敎所有之義疏乃是孔子既言知止一節而援古大學之敎法以實之見知止固有由而得止又有序也申只是實之之意〉
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以身對天下國家而言則身為本而天下國家為末以家對國與天下而言則其理雖未嘗不一然其厚薄之分亦不容無等差矣故不能格物致知以誠意正心而修其身則本必亂而末不可治不親其親不長其長則所厚者薄而無以及人之親長此皆必然之理也孟子所謂於所厚者薄無所不薄其言蓋亦本於此雲〈或問〉
答江德功書曰所厚者謂父子兄弟骨肉之恩理之所當然而人心之不能已者今必外此而厚其身此即釋氏滅天理去人倫以私其身之意也必若是而身修則雖至於六度萬行具足圓滿亦無以贖其不孝不弟之刑矣〈文集 當時有以所厚謂身者德功以書問故朱子答之如此〉渭按此結上條目兩節即申前結綱領之一節未之有也結得十分斬截其下不容增一語古本以知本知至二句連綴於此真是畫蛇添足其為錯簡無疑而世或篤信之以為不可移易何也右七節為一章朱子以為孔子之言而謂之經愚謂前三節是孔子自言其所以敎人之法後四節則援古大學所以敎人之法以實之也
大學翼真卷四
<經部,四書類,大學翼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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