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五十 大學衍義補
卷一百五十一
卷一百五十二 

○守邊固圉之略(下)

武帝元朔二年,衛青出雲中,西至高闕,遂至隴西,捕首虜數千,走白羊樓煩王,取河南地為朔方郡。主父偃言:「河南地肥饒,外阻河,蒙恬城之以逐匈奴,省轉戍漕,廣中國,滅胡之本也。」公卿皆不便,上竟用偃計,立朔方郡,募民徒者十萬口,築城繕寨,因河為固,轉漕甚遠,自山東咸被其勞,費數十百巨萬,府庫並虛。

臣按:漢立朔方郡即赫連勃勃命叱幹阿利蒸土築城之處,所謂夏州是也。後秦姚興以赫連勃勃為安北將軍,鎮朔方,勃勃僭稱天王,建國曰夏,命其臣叱幹阿利發嶺北夷夏十萬人於朔方永北黑水之南營起都城,號為統萬,命其秘書監胡義周作頌,曰:「營啟都城,開建京邑,背名山而麵洪流,左河津而右重塞。」蓋此地在漢已有城,而赫連夏乃於此建都也。隋以朔方地分置勝州榆林郡,唐開元中置朔方郡大總管,兼安北都護,唐末拓拔思恭鎮是州,唐賜姓李,五代李仁福、彝超繼領節鎮,號定難軍。宋太平興國八年,李繼捧來朝,願納土,其弟繼遷不樂內附,亡命嘯聚擾邊。淳化中,太宗以夏州深在沙漠,奸雄因之以竊據,欲墮其城,呂蒙正曰:「自赫連築城以來,頗與關右為患,若廢之,萬世利也。」遂詔廢之,遷其民於銀、綏,分官地給之,其州兵不徙,相聚置營,仍曰夏州。真宗咸平末,繼遷死。景德中,其子德明款寨內附,朝廷假以本道節制,始自夏州遷懷遠鎮改為興州居之,即今寧夏衛是也。德明之子元昊僭號自稱夏帝,史謂其境土方一萬里,河之內外州郡凡二十有二,河南之州九曰靈、曰洪、曰宥、曰銀、曰夏、曰石、曰鹽、曰南威、曰會,河西之州九曰興、曰定、曰懷、曰永、曰涼、曰甘、曰肅、曰瓜、曰沙,熙秦河外之州四曰西寧、曰樂、曰廓、曰積石,其地饒五穀,尤宜稻麥。即今州郡考之,所謂興即今寧夏也,河西及河外之州今多存焉,其河南九州,雖其一二可考,而其七者不知其所在,意者皆在今河套中邪。自昔守邊者皆襲前代之舊,漢因秦,唐因隋,其邊城營堡往往皆仍故跡,惟我朝守邊則無所因襲而創為之制焉。蓋自唐天寶以後,河朔以北多為方鎮所有,其朝廷所自禦者突厥、吐蕃、南詔而已,五代以來石晉以燕雲賂契丹而河西盡屬拓拔氏,宋人以內地為邊境,金、元又無所謂邊者。我聖祖得天下,遍於西北邊城立為藩府,統重兵,據要害,然皆在近邊而未嘗遠戍境外如漢唐之世也。洪武之初,西北邊防重鎮曰宣府、曰大同、曰甘肅、曰遼東、曰大寧,永樂初革去大寧,惟存四鎮,寧夏守鎮肇於永樂之初,榆林控製始於正統之世,其餘花馬池等堡皆是邊境多事之秋創置者也方今要害之處,朝廷處置固已嚴密,但所謂黃河套者尚若闕焉,何也?前代所以廢棄之者,以其邊城之防守在內而其地在外故也,今日吾之守鎮顧有在河套之外者,秋高馬肥,風寒河凍,彼或長驅而入,屯結其中以為吾內地之擾,幸其素無深謀,未用華人之計,不為據地之爭,是以亟來亟往,有獲即去,似若無足為意者,然謀事貴乎先,防患貴乎豫,往者彼固嘗深入矣,議者慮其為吾內地害,百計謀所以驅而出之者,未得其便,幸其自去矣,遂無有一人議及之者,萬一再來,何以處之乎?夫事之未來者雖未能逆料其有無,計之萬全者不可不先為之擘畫,臣愚過為之慮,今日西北諸邊,祖宗以來所以備禦之具固已詳盡,惟此一處偶未之及,非遺之也,芽櫱未萌也,今則已暴著矣,所以先事而豫為之防者,茲其時乎。自昔中國守邊者皆將卒守其內而拒戎人於外,茲地則彼反入吾之內而吾之所守者反在其外焉,彼所以從入者必有其物,皆一一推求其故,於其所經行之路則預扼其要衝,於其所屯聚之處則先據其形勝,勿但幸其眼前之無事,而必為後日之遠圖,議者若謂置為城守則饋餉為難,將至於漢人之勞費,盍思赫連之建國、元昊之列郡皆在此地,何從得食乎?《宋史》明言其地饒五穀,尤宜稻麥,漢人於境外輪台之地尚為之屯營,況此乃在黃河之南次邊之地乎?臣請下合朝議,當此無事之秋,北敵遠遁之際,遣通古今識事體大臣躬蒞其地,詳察可否,以聞儻以為可行,或於河之南築城池以為之鎮遏,或於河之北據要害以為之扼塞,或沿河之壖設營堡以防其徑渡,事必出於萬全然後行之,不然,較其利害足以相當,姑仍其舊可也。愚儒未履邊地,姑以意言,可否惟上之命。

後漢王霸將弛刑徒六千餘人,與杜茂治飛狐道,堆石布土,築起亭障,自代至平城三百餘里。

李賢曰:「飛狐道在蔚州飛狐縣北,通媯州懷戎縣,即古之蜚狐口也。」臣按:飛狐口在今蔚州廣昌縣。

北魏中書監高閭表以為:「北部所長者野戰,所短者攻城,若以彼之所短奪其所長,則雖眾不能成患,雖來不能深入,又彼散居野澤,隨逐水草,戰則與家業並至,奔則與畜牧俱逃,不齎資糧而飲食自足,是以歷代能為邊患,六鎮勢分,倍眾不鬥,互相圍逼,難以製之。請依秦漢故事,於六鎮之北築長城,擇要害之地往往開門,造小城於其側,置兵捍守,彼既不攻城,野掠無獲,草盡則走,終必懲艾,計六鎮東西不過千里,一夫一月之功可成三步之地,疆弱相兼,不過用十萬人一月可就。雖有暫勞,可以永逸。凡長城有五利,罷遊防之苦,一也;北部放牧無鈔掠之患,二也;登城觀敵,以逸待勞,三也;息無時之備,四也;歲常遊運,永得不匱,五也。」

臣按:我朝建都於燕,切臨邊境,所以設險以捍蔽其國都者尤宜慎固,太行西來,逶迤而北,曆居庸而東極於醫巫閭,是為第一層之內藩籬也;又東起舊大寧界,越宣府、大同、代州之境而西至於保德州之黃河,又為第二層之外藩籬也;其內之藩籬天造地設,重岡疊嶂,以為國家北門之屏蔽,《易》所謂地險者也;若夫外之藩籬,固有天然之地險,然其間多有間斷之處,因而補其缺、塞其罅以為外寇之防,則又賴乎王公之設險焉。臣聞雲代一帶其設墩台以守候也,有大邊有小邊,大邊以謹斥候,小邊以嚴守備,今誠於大邊墩台之間、空缺之處,因其崖險,隨其地勢,築為城牆以相連綴,實為守邊長久之計。高閭謂六鎮東西不過千里,一夫一月之功可成三步之地,強弱相兼,不過十萬人一月可就。臣竊以為今山後緣邊之地,東起永寧之四海冶,西底保德之河壖,自東而西,計其所長一千三百二十里而已,其間墩台相望,遠者十數里、近者數里,就其空處而加築塞之功,延引以相連接,亦無甚勞費者。昔人謂一月可就,臣請以三年為期,遇夫邊方無警之秋、米穀豐登之歲,孟夏、仲秋天氣溫涼之候,量撥騎兵以為防護,借十萬人之工力,費十數萬之貲糧,三年之中僅勞一百八十日,成此千百年莫大之功,夫然則邊城寇盜永清,國家藩籬益厚。高閭所謂五利者,彼徒托之空言,而我今日真實享其利矣。

唐高祖時,突厥歲盜邊,帝會群臣問所以備邊者,將作大匠於筠請於五原、靈武置舟師於河扼其入,中書侍郎溫彥博曰:「魏為長塹遏匈奴,今可用。」帝使桑顯和塹邊大道,召江南船工,大發卒治戰艦。

臣按:據於筠所請,於五原、靈武置舟師於河扼敵之入,彥博亦言魏為長塹,則是迤西黃河固可以行舟,而沿河之地亦可以塹也。

始,朔方軍與突厥以河為境,非厓有拂雲祠,突厥每犯邊必先謁祠禱解,然後料兵度而南。時默啜悉兵西擊突馳施,張仁願請乘虛取漠南地,於河北築三受降城,絕其南寇路。唐休璟以為兩漢以來皆北守城,今築城彼腹中,終為所有。仁願固請,中宗從之,表留歲滿兵以助功,咸陽兵五百人逃歸,仁願擒之,盡斬城下,軍中股慄,役者盡力六旬而三城就,以拂雲為中城南直朔方,西城南直靈武,東城南直榆林,三壘相距各四百餘里,其北皆大磧也,斥地三百里而遠,又於牛頭朝那山北置烽候千八百所。自是突厥不敢逾山牧馬,朔方益無寇,歲損費億計,減鎮兵數萬。

王禹偁曰:「兵勢患在不合,將臣患在無權,今固未能專委一人,則請於沿邊要害之地為三城以備之,若有唐受降城之類,如國家有兵三十萬人,使互相救援,責其成功。」

臣按:朔方軍即今河套地也,唐初與突厥以河為界,則是固常守河矣,而張仁願所築三受降城皆在黃河之北、大漠之南。史謂中城南直朔方,意今河套之地;西城南直靈武,意今寧夏之地;東城南直榆林,意今在綏雲之間。今其故址無復可考,說者多謂東勝州即古東受降城所在,其地今有斷頭山,地最肥腴且宜焉,疑即史所謂牛頭朝那也。國朝設東勝衛於此,其後移於內地,宣德、正統間往往有建議者欲復其故,然而卒不果焉。夫自古守封疆者必據險阻,然守險也不守其險而守於險之外,若即險而守則敵與我共其險矣,是以古人之守江也必守淮而河亦然,唐人禦突厥也,始以河為界,其後張仁願乃建三城於河之外焉,是即守江之意,蓋擇其要害之地扼其吭而折其脅也,是以唐自有此城之後朔方益無寇,歲省費億計,減鎮兵數萬,此其明驗也。今日邊城營堡措置已定,固無可更革之理,然事有暫勞而久安、費少而效大者,古人亦不憚改作,在乎行之有其漸、處之有其道焉耳。臣故微舉其端而不敢盡其說,以候後之經國遠圖者雲。

五代晉高祖割幽(今順天地)、薊(今薊州)、瀛(今河間地)、莫(今任丘地)、涿(今涿州)、檀(今密雲縣)、順(今順義縣)、新(今保安州)、媯(今隆慶州)、儒(今永寧縣)、武(在今朔州西境)、雲(今大同地)、應(今應州)、寰(今馬邑縣)、朔(今朔州)、蔚(今蔚州)十六州與契丹。

胡三省曰:「石晉以十六州與契丹,人以為北方自撤藩籬之始,予謂雁門以北諸州,棄之猶有關隘可守,若燕、順、薊等州則失地險矣。然盧龍之險在營(今昌黎等縣地)、平(今永平地)二州界,自劉守光僭竊,周德威攻取,契丹乘間遂據營、平,自同光以來,契丹南來直抵朔易,其失險也久矣。其後天福八年,契丹主乃集山後,及盧龍兵合五萬人,使趙延壽將之,經界中國。所謂山後即雲、應諸州,而盧龍即幽州軍號也。此乃天福初割與契丹之土地、人民,契丹用中國之將,將中國之兵,以攻中國,籍寇兵而齎盜糧,自此中國胥為患矣。」

臣按:石晉所賂契丹十六州地,幽、薊、瀛、莫、涿、檀、順七州在山前,新、媯、儒、武、雲、應、寰、朔、蔚九州在山後,合前此契丹所自取營、平二州通計之,蓋十有八州也。自是中國非但失其土地、人民,乃並其關隘而失之,晉人自捐其險隘與人,既無以自守其國,宋人承其後而不能復中國之舊,遂以白溝河為界,故二國所受禍略同。夫自晉天福元年以其地賂契丹,首尾四百五十餘年,我太祖始援之於泥塗之中,又於此建都,則隮之天日之上矣。夫以百二山河而有天然之地險,重城萬雉,屯百萬貔貅於此鎮壓之,是誠萬萬年不拔之基也。今山前、山後皆吾中國之地,山前七州今為畿甸之地,太行西來,連岡壘嶂,環而繞之,東極於醫巫閭之境以為內之藩籬,山後諸州自永寧四海冶以西,曆雲、代之境,重關列戍以為外之藩籬,苟委任得人、守禦有法,可保其無外患也。惟昌平以東遵化、永平一帶,往者有大寧都司興營義會等衛在山之後以為外障,其後移入內地,以此之故,京師東北藩籬單薄之甚,異時卒有外患,未必不出於此,夫天下之患往往出於意料之外,然能謀畫於未事之先而豫有以防備之,則所患者消泯於無跡矣。請下大臣議,居庸以東曆黃花鎮、古北口,直抵山海關山之後,皆荒漠無人之境,非如居庸以西大小邊鎮兩層可以防備,若何可以善其後而使之永無外患,必有奇謀宏略出於其間,必不得已而臣有一見,請將洪武中大寧都司後移保定者立於永平,或遵化或薊州以為重鎮,凡舊所屬衛所移於沿山要害,相為聲勢,仍於山之後去山五里,或十里或三四十里量其地勢、因其形便築為墩台,就其空缺之地接連以為邊牆,就於其間擇一要地設為關鎮,屯軍守備,以為烏梁海入貢之道,一以衛都城,一以護陵寢,此誠千萬年之遠謀也。不然,國家養銳儲材,俟吾力有餘而其機可乘,仍復洪武中山後帥閫之舊,俾與宣府、大同列為三鎮,直達遼東之境,則是國家之險要既失,復得藩籬厚而無可乘之隙,根本固而無意外之患矣。伏惟聖明,當此太平無事之時,思患豫防,有以為國家萬年無窮之慮,勿以為書生過慮而忽之。

宋仁宗時,范仲淹攻守二議,其議攻曰:「竊見延州之西、慶州之東,有賊界百餘里侵入漢地,可攻之地其在外。此軍行入界當先布號令,生降者賞,殺降者斬,得精強者賞,害老幼婦人者斬,拒者並力以戮之,服者厚利以安之,逃遁者勿追,疑有質也,居者勿遷,俾安土也,乃大為城寨以據其地。俟城寨堅牢,當留土兵以守之,方諸舊寨必倍其數,使使臣以安撫之,必嚴其戒曰賊大至則明斥候,召援兵,堅壁清野以困之外,至則扼險設伏以待之,居常高估入中及置營田以助之。如此,則分彼賊勢,振此兵威,所用主兵官員使臣勇夫身死者居其前,可用策應者居其次,使臣中可當一隊者參以前,隊有心力幹事者營立城寨。臣觀後漢段紀明以騎三千、步萬人、車三千兩、錢五十四億,三冬三夏,大破諸羌。如此,取下一處城寨,平定則更圖一處,為據守之策。」

其議守曰:「西戎居絕漠之外、長河之北,倚遠恃險,未易可取,建官置兵不用祿食,每舉眾犯邊,一毫之物皆出其下,風集雲散,未嘗聚養。中國則不可,遠戍之兵久而不代,負星霜之苦,懷鄉國之望,又日給廩食,月給庫緡,春冬之衣鞋、饋輸滿道不絕,國用、民力日以屈乏,軍情愁怨,須務姑息,此中原積兵之憂也。臣謂塞垣鎮守當務經遠,臣觀趙充國興屯田,大獲地利,遂破先零;魏武於征伐之中,令帶甲之士隨宜墾辟,故不甚勞大功克舉,數年之中所在積粟食,廩皆滿。唐置屯由天寶八年,河西收二十六萬石、隴西收四十四萬石,孫武曰分建諸侯以其利而利之,使其食地之毛,實役其人民之力,故賦稅無轉徙之勞,徭役無怨曠之歎。」

臣按:仲淹上攻、守二議,終之曰:「國家用攻則宜取其近而兵勢不危,用守則必圖其久而民力不匱,可謂得攻守之宜矣。」

仲淹又上和守攻備四策,其守策曰:「久守之計須用土兵,各諳山川習戰鬥,比之東兵戰守功倍,然緣邊次邊土兵數少,分守不足,更當於要便城寨招置土兵,若近裏土兵願改隸邊寨者,即遷其家團集之,何則?關內諸州土兵多在邊上,或得代歸營,數月之間復出遠戍,豈徒星霜之苦極,傷骨肉之思,征夫不保其家,嫠婦頗多犯法,人情不免,久則怨起,如得並遷其家於緣邊住營,更免出軍,父母妻子樂於團聚,戰則相救,守則相安。又緣邊無稅之地所招弓箭手,各使聚居險要,每一兩指揮共修一堡,以全其家,與城寨相應,彼或小至則使弓箭手與諸寨土兵共力捍禦,彼或大舉則二旬之前必聞舉集,我之次邊軍馬盡可勾呼駐於堅城,以待敵之進退。緣邊山阪重復,彼之重兵必循大川而行,先求疾速,俟其得勝,使我師沮而不出,方敢散兵慮掠,過越險阻更無顧慮。我若持重不戰,則彼之重兵行川路中糧草無所給、牛羊無所獲,不數日人馬困斃,彼之重兵更不敢越險,又未能決勝,必不得已而散兵虜掠,我於山谷村落中伏精銳以待之,彼散掠之兵輕而寡弱,可擊可逐,使散無所掠,聚不得戰,欲長驅深入我則使諸將出奇以躡其後,欲全師以歸我則使諸城出兵以乘其弊,此守策之要也。」

其攻策曰:「臣常計陝西四路之兵數幾三十萬,非不多也,然各分守城寨,故每歲點兵不過二萬餘人,坐食芻糧,不敢舉動,歲歲設備常如寇至,不知賊人之謀果犯何路。賊界則不然,種落散居,衣食自給,忽爾點集並攻一路,故動號十餘萬,以我分散之兵拒彼專一之勢,眾寡不敵,遂及於敗,且彼為客當勞而反逸,我為主當逸而反勞。我若復用此計,彼勞我逸則取勝必矣。請於鄜延、環慶、涇原路各選將佐三五人、使臣一二十人、步兵二萬、騎兵三千以為三軍,以新定陳法訓練歲餘,候其精勇,然後觀賊之隙,使三軍互掠於橫山,降者厚賞,各令安土,拒者並兵急擊,必破其族。假若鄜延一軍先出,賊必大舉來應,我則退守邊寨,或據險要,不與大戰,不越旬日彼自困弊,勢將潰歸,則我環慶之師復出焉,彼若再圖點集來拒王師,則又有涇原之師乘間而入,彼則奔命不暇,部落攜怨,則我兵勢自振,三五年間,山界可以盡取,此春秋時吳用三師破楚之策也。」

臣按:仲淹所議攻守之策雖以防當時之西夏,然以通論後世之邊事,勢不同而理同,擇而行之,舉而措之,未必不可用也。

張亢上仁宗論邊機軍政所疑十事,其三曰:「今鄜延副總管許懷德兼環慶軍馬,環慶副總管王仲寶復兼鄜延,其涇原、秦鳳總管等亦兼鄰路,雖令互相策應,然環州至延州十四五程,直路亦不下十驛,涇原至秦州又遠於此,若一處有事,自此發兵赴援而山谷險惡、人馬已困,欲責其功,何可得也?」

臣按:兵勢貴乎相接,苟相去懸絕,則首尾不能相應,必致緩不及事之失。

亢又言曰:「四路軍馬各不下五六萬,朝廷盡力供億而邊臣但言兵少,每路欲更增十萬人,亦未見成功之效。且兵無節制,一弊也;無奇正,二弊也;無應援,三弊也;主將不一,四弊也;兵分勢弱,五弊也。有此五弊,如驅市人而戰,雖有百萬,亦無益於事。」

臣按:張亢所言五弊,非但當時有之而今世亦然。

歐陽修上英宗曰:「禦邊之備,東起麟府,西盡秦隴,地長二千餘里,分為路者五而分為州為軍者二十有四,而軍州分為寨、為堡、為城者又幾二百,皆須列兵以守之,故吾兵雖眾不得不分,所分既多不得不寡,而賊之出也常舉其國眾合聚為一而來,是吾兵雖多分之而寡,彼眾雖寡聚之為多,以彼之多擊吾之寡,不得不敗也。此城寨之法既不足自守矣,而五路大將軍所謂戰兵者分在二十四州軍,欲合而出則懼後空而無備,欲各留守備而合其餘則數少不足以出攻,退不能自守,所以用兵累年,終不能一出者,以此也。」又曰:「夫兵分備寡,兵家之大害也,其害常在我;以逸待勞,兵家之大利也,其利常在彼。今誠能反其事而移我所害者予敵,奪敵所利者在我,如此,則動而有成功也。」

臣按:今日備邊之地,東起遼東、西極隴蜀,非但若宋人之邊地起麟府盡秦隴而已,洪武、永樂之盛,所守不過數處,然皆據其總會、扼其要害,人聚而力全,而彼之來有以待之,得以全力而制勝也。正統以後,分為堡寨日多,軍卒之數不減前日而堡寨之設日益加多,誠有如歐陽修所謂吾兵雖多分之而寡,彼眾雖寡聚而為多者也。今兵無可添而堡寨不可減,乞敕知邊事大臣躬臨邊境,審視寨堡之設,若非要害或雖要害而兵力寡少不足以守之處,革其稍緩者而並歸於最要害之地,如此,則城堡不虛設而將卒皆有用矣。

以上守邊固圉之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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