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太祖高皇帝實錄/卷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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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三 

洪武二年五月甲午朔,日有食之。

更英陵曰皇陵,立皇陵衛以守之。

遣使持詔諭吐蕃,詔曰:「昔我帝王之治中國以至德要道,民用和睦,推及四夷,莫不安靖。向者胡人竊據華夏,百有餘年,冠履倒置,凡百有心,孰不興憤?比歲以來,胡君失政,四方雲擾,群雄分爭,生靈塗炭,朕乃命將率師,悉平海內,臣民推戴,為天下主,國號大明,建元洪武,式我前王之道,用康黎庶。惟爾吐蕃,邦居西土,今中國一統,恐尚未聞,故茲詔示。」使者至吐蕃,吐蕃未即歸命,尋復遣陝西行省員外郎許允德往招諭之。

大將軍徐達師還至紅城,右丞薛顯自明沙州以所獲王保保部將毛祥及知院尹鐸、李遵正、郭英、左丞董信、任弘等並馬二千餘匹至達師。

丁酉,大將軍徐達師出蕭關,遂下平涼,父老相率持羊酒來迎,遣指揮儲秭往隆德、靖寧會指揮吳汧、陳壽收未附山寨,又遣叚答剌罕、參政麻毅等招諭華亭等處,指揮朱明克延安,遂以明守之。

戊戌端午,享太廟。

辛丑,張良臣以慶陽降。初,張思道在慶陽,聞王師克臨洮,懼而走寧夏,而使其弟良臣與平章姚暉守慶陽。思道至寧夏,與金牌張等俱為擴廓帖木兒所執。大將軍徐達既下平涼,即謀取慶陽,令御史大夫湯和遣軍往徑州,別遣指揮張煥將騎兵偵邏慶陽。會和部將謝三遣人招,良臣以其兄被執,遂以城降。良臣驍勇善戰,軍中呼為「小平章」。

造小玉璽一,其文曰「奉天執中」。

壬寅,都督僉事陳德率兵攻里店買的哥即保寨,取之。

癸卯夏至,祭皇地祇於方丘。正壇第一成:設皇地祇位正中,南向。玉用黃琮,幣用黃色。第二成:設五嶽位在東,四海位次之。五鎮位在西,四瀆位次之。位用純犢一,五嶽、五鎮帛各五,四海、四瀆帛各四,各隨其方色。散齋之日,皇帝備法駕至天下神祇壇祭告。其正祭:儀物禮樂並與圓丘同,但改望燎為望瘞。其望瘞:儀與社稷同。祝辭曰:「臣荷眷佑,戡定區宇,為億兆主,今當夏至,萬物咸亨,敬以玉帛牲齋,粢盛庶品,備茲禮瘞,用伸昭告。」其樂章,迎神曲曰:「坤德博厚,物資以生,承天時行,光大且寧,穆穆皇祇,功化順成,來御方丘,嚴恭奉迎。」奠玉帛云:「地有四維,大琮以方,土有正色,制幣以黃,敬存於中,是薦是將,奠之几筵,臨鑒洋洋。」進爼云:「奉將純牡,其牡童犢,烹飪既嚴,爼豆惟肅,升壇昭薦,神光下燭,眷佑邦家,報效惟篤。」初獻云:「午為盛陽,陰德初萌,天地相遇,品物光榮,吉日令辰,明祀攸行,進以醇醴,展其潔清。」亞獻云:「至廣無邊,道全持載,山嶽所憑,海瀆咸賴,民資水土,既安且泰,酌酒揭慶,功德惟大。」終獻云:庸眇之資,有此疆宇,匪臣所能,仰承佑助,恩崇父母,臣歡鼓舞,八音宣揚,疊侑明醑。徹豆云:「牲牷在爼,籩豆有實,臨之肸蠁,匪惟飲食,登歌乃徹,薦獻爰畢,執事奉承,一其嚴慓。」送神云:「神化無方,妙用難量,其功顯融,其祀悠長,飈輪雲旋,龍控鸞翔,拜送稽首,瞻禮餘光。」望瘞云:「牲醴制幣,餕饌惟馨,瘞之於坎,以達坤靈,奉神於陰,典禮是程,企而望之,厚壤寬平。」禮成,駕還,率百官詣太廟以牲齋告祭。還,御奉天殿,百官行慶成禮。既畢,上御便殿謂侍臣曰:「上天之命,朕不敢知,古人有言『天命不易』,又曰『天命無常』,以難保無常之天命付驕縱、淫佚之庸主,豈有不敗?朕嘗披覽載籍,見前代帝王當祭祀時誠敬或有未至,必致非常妖孽,天命亦隨而改。每念至此,中心惕然。」

大將軍徐達率師發平涼,明日至涇州。

乙巳,上幸鐘山,歸由獨龍岡,步至淳化門,始騎而入,謂侍臣曰:「朕久不歷農畝,適見田者冒暑而耘甚苦,因閔其勞,徒步不覺至此。農為國本,百需皆其所出,彼辛勤若是,為之司牧者亦嘗閔念之乎?且均為人耳,身處富貴而不知貧賤之艱難,古人常以為戒。夫衣帛當思織女之勤,食粟當念耕夫之苦,朕為此故,不覺惻然於心也。』

丙午,以戰襖十一萬給賜北平、山西、陝西戍守軍士。

上召孔克仁等賜坐,因曰:「昨到鐘山,令侍御僕從先往,中有一小僮亦前趨,記其姓名,今日召至,以示諸子曰:『此小僮與爾等年相若,已能奔走服役。爾曹不可恃年幼怠惰不學,當朝夕勤勵可也。』朕之意惟恐其居富貴,耽逸樂耳。」克仁對曰:「陛下此言,即無逸之戒也。」

戊申,張良臣復據慶陽叛。初,良臣之降也,遣其參政花某詣大將軍徐達獻軍民數目,尋又遣其知院李克已、葛八來獻馬數,達遣右丞薛顯將騎兵五千人、步卒六千人同克已等赴慶陽。比至,良臣出迎,蒲伏道左,徉為卑下,以示歸順,逮暮,即以兵劫營,我軍不意其叛,為所沖潰,指揮張煥被執,顯被傷,走還。達謂諸將曰:「上明見萬里外,今日之事,果如前日所諭。然良臣之叛,秪取滅亡耳,當與諸公戮力翦之。」

癸丑,置福建行省,以福、汀、漳、泉、建寧、卲武、興化、延平八府隸之,命中書省參政蔡哲為參政。上諭之曰:「君子立身行己,莫先於辨義利。夫義者,保身之本;利者,敗名之源。常人則惟利是趨而不知,有義君子則惟義是守而竟亡乎利,此所以異於常人者也。福建地瀕大海,民物富庶,番舶往來,私交者眾。往時官吏多為利訹,陷於罪戾。今命卿往,必堅所守,毋蹈其過。」哲對曰:「臣以菲薄,叨承恩命,敢不盡公以報。」上曰:「公即無私,義之謂也;私即亡公,利之謂也。要公之一字,亦未易言,此心如止水、明鏡,無分毫私意累之。然後揆事度物,廓然無滯,若使胸中微有芥蒂,即不得為公矣。卿宜勉之。」

甲寅,命江西諸行省並直隸府州造鴛鴦戰襖一萬領。

大將軍徐達遣兵略慶陽。先是,右副將軍馮宗異、參政傅友德聞張良臣叛,率師自臨洮至涇州,御史大夫湯和亦將所部來會。至是,達恐其黨與相扇為聲援,乃先遣兵抄其出入之路,平章俞通源將精騎略其西,都督副使顧時略其北參政傅友德略其東,都督僉事陳德略其南。

乙卯,大將軍徐達遣指揮曹崇送李思齊赴京,以所獲臨洮銀印一、白金五千兩、黃金百兩送陝西行省。

丁巳,復命各行省造五色文綺戰衣一萬領。

辛酉,詔凡時物,太常先薦宗廟,然後進御。

御史中丞章溢卒。溢字三益,處州龍泉人,始生,其音如鍾,比長就學,頴悟絕人,性孝友。其從子存仁嘗為寇所獲,溢挺身入寇中,以計脫之。時所在盜起,民無寧居,溢集鄉人為兵,保捍鄉土。龍泉人詿誤於賊者處,州路判官出兵,欲盡殺之,溢說元守將石抹宜孫,得不殺。宜孫以溢有器識,引議軍事,從討平慶元等賊有功。累授官至浙東元帥府僉事,溢皆辭不受,曰:「吾集眾保鄉里而已,豈為榮名計耶?」既而郡日入於亂,溢知不可為,乃解其眾,退處匡山中,自號曰「匡山居士」。及上克處州,溢避兵遁入閩中。歲庚子,有薦之者,上乃遣使以束帛徵溢及青田劉基等,溢聞命即起。至建康,上與語甚悅,擢營田司僉事,溢以境內之田蕪不治者分藉之,以便差稅。溢嘗有疾在告,上問中書左司都事張來碩曰:「章溢疾平否?」來碩對以「溢念母不置,思之成疾耳」。即日遣歸省,仍賜銀綺。歲癸卯,始置浙東提刑按察司,擢溢為僉事,尋命還處州,代總制胡深入朝。甲辰,深出師溫州,命溢守處州,供饋餉。是冬,遷湖廣提刑按察司僉事,溢以荊襄多廢地,建議分兵屯田,以控制北方。未及施行,而胡深兵入閩陷沒,處境復驚擾,乃升溢為浙東按察副使,往鎮撫之。溢辭曰:「邊境之事,臣死不避,升擢之命,所不敢受。」上乃命仍為僉事,溢至誅其首叛者數人,民乃定。丙午,青田人夏青與福建偽參政范昌大合兵寇慶元龍泉。時官軍盡戍浦城,城中兵僅足自守,溢召舊所部義兵諭之,使列柵為屯,以捍賊,賊聞不敢犯。溢長子存道,初以元帥戍浦城,及是特命帥所部為游擊,溢以父子相統為不宜,請罷存道職。上不許,曰:「吾方籍爾父子鎮靖疆場,顧效他人避嫌疑耶?」官軍戍浦城者以饋運不繼為病,上命浙東行省右丞李文忠及溢計之,文忠欲以處州糧往餉,溢以舟車不便而軍中所掠糧頗多,請拘入官而均給之,軍食以足。建寧守將阮德柔遣使納款,眾疑其詐,溢曰:「陳友定據全閩,勢必不能容,故德柔圖為自全計,非詐也。」以其事聞,詔許德柔以原官守本郡,命下,而德柔果為友定所並。水軍千戶任惟淵、朱仲欽共戍青田,會寇至,仲欽以失援敗,溢遂斬惟淵,遣指揮何世明擊寇,敗之。其冬,參政朱亮祖以兵取溫州,溢調世明率師助之。溫州平,浙東諸郡皆定,溢請入朝,上不許。及浙西平,乃遣使召之,洎入見,嘉獎甚至,諭群臣曰:「章溢雖儒者,父子宣力一方,其功不在諸將後。」溢頓首,謝不敢當。明日,召溢問以征閩,諸將何如,時御史大夫湯和由海道進,平章政事胡廷瑞自江西入。溢對曰:「二將進討,理有必勝。然閩中素服平章李文忠威信,若令文忠出師,並力舉之尤易。」上然之,處州稅自兵興以來加徵頗重,民病之,溢以白丞相李善長,善長言於上,詔復其舊。浙江行省造海舟,需大木,檄處州與諸郡均辦。溢曰:「處、婺之交,限以竣嶺,縱有木,路何從而出也?」力言於省臣止之。洪武元年正月,上即皇帝,位敘溢與劉基之功,並拜御史中丞,溢辭,不許,尋兼太子贊善大夫。溢為政務存大體,不屑於細,故或以為言。溢曰:「憲台,百司之儀表,居其職者,皆先餋人以廉恥,豈直以摶擊為能哉?」存道嘗領鄉兵五千,從李文忠入閩。閩平,省臣欲以存道所領兵由海道北征。溢曰:「鄉兵本農民,始許以征閩畢則歸農,今復調之,是失信也。」省臣不可,溢乃言於上,請令已入閩者還州里而籍其舊,嘗叛逆之民為兵,俾從北征,如此則一舉而恩威並立矣。上喜曰:「微卿不足以任此事。」溢受詔,遂行,比至處而母已沒,乞丁憂,詔不允,乃遣其少子存厚還家治喪。鄉兵既集,存道率以北行,溢復上疏乞終喪,詔仍不允,已而章再上辭益力。上曰:「吾知其情不可奪,但台憲缺人耳。」遂可其請,存道舟至崑山,先自入京師,聽進止。上召見諭之曰:「汝父事朕久,功多,汝能立功,則不參汝父。」因授處州衛指揮副使,戍上黨。溢自喪母,悲戚甚,居常忽忽若不能自存者,感疾益深。至是,卒訃聞。上甚悼之,親撰文,遣官即其家祭之,時年五十六。

綏德葭州守將孫知院、孔榮、關二俱詣大將軍徐達降,達調指揮章存道、朱明等收集各鎮官軍分守之。

是月,詔追封皇外祖考為揚王,妣為揚王夫人,皇外舅為徐王,外姑為徐王夫人,並建廟於太廟之東,以時奉祀。先期祭告太廟,然後行禮。上安奉揚王神主,皇后安奉徐王神主,各用牲醴致祭。揚王誥曰:「朕聞古昔帝王之為治,首親九族,天下和平,此君道之先務,萬世不易之理也。朕為億兆生民主,非祖宗積德,安能致此?自即位以來,已嘗建立太廟,四時享祭,惟念母后之考妣未伸崇報,於心歉然。今下禮官,議追封皇外祖考陳公為揚王,皇外祖妣王氏為揚王夫人,立廟以奉祀事。於戲!親之至則思遠,報之至則禮崇。尚惟幽靈,歆茲恤典。」其祀詞曰:「外孫皇帝元璋謹以牲醴庶品,致祭於外祖考陳公、外祖妣王氏曰:仰承外家之庇,為億兆生民主,未伸崇報,每歉於懷。今考典禮,追封外祖考為揚王,外祖妣為楊王夫人。然自昔帝王之於外族,皆行封贈而未有立廟奉祀者,惟我外祖考妣繼承無祀元璋以外孫親連骨肉,故立廟以奉祀事,庶昭報本之誠。」徐王誥曰:「蓋聞有天下者既追尊於祖宗,又必及其外戚而顯榮之,此國家之典禮也。朕肇登大寶,爰立皇后,念其內助之功,推於所生之自。其父馬公,宿州善族,蘊德於家,毓茲懿德賢,是為天作之配。今既正位中宮,以基王化,本於積慶,理則照然,可追封為徐王。」夫人誥曰:「朕惟後德之賢,所以母儀天下,蓋由早承母教,以至於茲,是宜推原所自,以光大其親焉。皇后母鄭氏,早以貞淑,作配善良,篤生賢女,以媲於予,則崇報後家,禮所當也。且母之貴由於女,婦之秩從乎夫,在古皆然。今其取法,可追封為徐王夫人。」其祝詞曰:「孝女皇后馬氏謹奉皇帝命,以牲醴庶品,致祭於先考馬公、先妣鄭氏:仰荷考妣鞠育厚恩,正位中宮,報本之誠,常切於心,今皇帝追封考為徐王,妣為徐王夫人。前代女為皇后者追崇父母,於禮有之而未有立廟以奉祀者,皇帝念考妣無嗣繼承,故立廟以奉祀事,用昭親親之道。」揚王姓陳氏,世為揚州人,宋季從大將軍張世傑扈從祥興帝駐南元。至元己卯春,世傑與元軍戰,師敗,多溺死,王所乘舟亦為風破,幸及岸,與同伍累石支釜煮食,既而食盡。同伍者聞髑髏山有死馬,欲往割烹之。王未及行,疲極而睡,夢一白衣人謂王曰:「汝慎勿食馬肉,今夜有舟來載汝也。」王寤,未之信,俄又睡夢如初時。夜將半,夢中仿佛聞櫓聲,有衣紫者以杖觸王之胯,曰:「舟至矣,柰何不起?」王驚窹,身忽在舟上,見舊所事統領官,時統領已降於元將,元將畏舟重,凡有來附舟,重輙擲棄水中。統領憐王,亟藏之艎版下,日取乾餱及漿,從版隙潛投飼之。居數日,元將知之,欲取擲諸海,忽颶風吹舟盤旋如轉輪,元將大恐。統領紿告元將王有異術,白而出之。王仰天叩齒,俄而風濤恬息,元將喜,飲食王,復厚贈之,遂得還揚州。久之,遷居於盱眙津里鎮。王無子,有二女,長適季氏,次淳皇后。王以季氏子為後,年九十九而終葬盱眙。至是,追封焉。徐王姓馬氏,宿州閔子鄉新豐里人,性剛直愛人,喜施,賙人之急,如將不及,見人為不義,輙開曉訓之,鄉里稱為長者。元末,王避仇徙家定遠,及江淮兵起,謀還宿州,以女托於定遠,郭子興俾育為己女。未幾卒,葬宿州閔子鄉。後子興稱元帥,收鄉民為兵,據濠州,見上而異之,因以所託女歸上,是為孝慈皇后。至是追封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