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祿閣外史/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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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梁
編輯征君入大梁,說魏王曰:「今天下之義士皆高賢王之名,賢王何修而致此哉!夫以王之賢,而據大梁以為固。大梁天下之沖也,地盤乎中原,勢臨乎四鄙;虎牢以為關,河洛以為渠,嵩山龍蟠,二崤虎踞,名山巨川,高臺麗苑,不可勝數,四民之務悉會於此。誠哉,帝王之業也!周以此營,漢以此興,諸侯雖強,可以四面而制效,大梁之國,天下莫盛焉。今王之賢過於信陵,大梁之士優於劇孟,廣武之場,足以練眾,葵丘之地,足以盟諸侯,乘此而興霸,功必倍之。夫賢王固漢室之親王也,再傳之後,必歸賢王,坐享富貴之樂,以待其授,不亦美歟臣聞,王之宴也,楚姬舞於前,吳姝歌於後,趙女鼓瑟於左,秦娥泛箏於右,賢王之樂埒於天子,而又有仁義之高名,此諸侯之所宗也。雖然,臣以為當今之勢,不如中葉之盛亦明矣。夫得時者勿怠,得士者勿失。故智者料於必然,仁者謀於無形。願王先必然之料,決無形之謀,而後享富貴之樂,則漢室復隆於賢王也,王何默然而揖讓於諸侯哉。」
魏王變色而言曰:「噫嘻,此寡人之所諱也。」征君對曰:「王何諱之為也。今漢室有周赧之漸,齊民有倒懸之危,老氏請於宮禁,胡馬牧於王畿。賞僭而刑濫,民雕而師疲,盜賊已相呼於州郡。而英雄未奮者,亦畏吾王之賢明也,王何諱焉宜急修守戰之具,復葵丘之盟,以爭雄天下,則上足以扶漢室,下足以立桓文之功,此諸侯之盛節也。今秦晉楚三國之諸侯,其樹霸之心久矣,彼皆大梁之雄鄰也。此時一失,至王不能掩帷而臥,雖孟門太行之險,奚足恃乎!」
魏王曰:「先生以佐皇之器,臨於敝邑,幸誨寡人,寡人蒙鈍怖栗而不審所謂也。及茲暇日請交榻而譚,可乎?」征君對曰:臣聞謀密者事無釁,名完者身不戮,臣願王密焉。」魏王曰:「寡人行此謀也,茍諸侯不從,奈何?」征君對曰:「今為王計,亦不過尊王而已矣。以尊王之名而勸諸侯,何諸侯之不盟;以尊王之名而誅匪臣,何匪臣之不靖;以尊王之名而刈夷狄,何夷狄之不賓;以尊王之名而綏黔黎,何黔黎之不懷。此一動而名實歸也,王盍圖之。」
圖霸
編輯魏王觴征君於平臺。魏王問曰:「寡人之邑與秦晉何如?」征君對曰:「臣方遊齊魯而未及秦晉,不敢以虛辭奉王也。」魏王曰:「然則齊魯與寡人之邑何如?」
征君對曰:「齊魯地方千里,猶大梁之國也;齊魯之山川,猶大梁之山川也。齊魯以吳楚幽燕為鄰,猶大梁以韓秦三楚為鄰也;周召之所封,世有餘澤,亦猶大梁之所造也。四者無弗均焉,然則王奚不問臣曰:『諸侯之修德與寡人何如?』而乃以國問也且大梁之國,賢王得而封之,賢王不得而號也;大梁之眾,賢王得而安之,賢王不得而役也。何則以有國而無權也。無權則政令不出,賦稅不貢,是寄之以藩封,而實與祿食之臣一也。昔周之封諸侯不過百里,皆得以有其民神,出其政令,貢其稅賦,而述職焉。今諸侯無職之述,故封國之制過於周,而實不及。否則天子之於伯子男,今皆去其壤地,而何獨優裕於諸侯也夫諸侯以祿,故國雖大而不能惠;諸侯無權,故民雖眾而不能威。此諸侯之所宜恐也。諸侯宜恐而不恐,宜憂而不憂,如是,非王室之治安則不可。王室危而諸侯不憂,何也今之為諸侯者,未有若王之賢而愈懈厥德,賢王之足以為盟主,天下士皆已決之矣。賢王誠能陰施仁義,延天下智謀之士,而充其庭。練兵於講武,屯粟於敖山,而盟會諸侯,以靖王室,揚義聲於海內,建丕業於無窮也。以王之賢豈能倚視王室之傾乎。夫賢王為宗國謀也,雖握之以權而不為畔,臨之以勢而不為僭,張之以形而不為逆,何則俟其治亂而為之詘伸也。治而不順,則諸侯之舉也,必蒙天子之典刑;亂而不圖,則王室之繼也,必在異姓之豪傑。此時運與人謀同。而順之者昌,逆之者殃,不可怠也。臣今得侍賢王於平臺之宴,幸無以一觴之寵而忘天下計。」
遂叩頭陳謝。魏王避席亦叩頭而謝,酒酣,歌《鹿鳴》之章,君子是以知魏之必霸。
辭爵
編輯征君居大梁三月,國中弦歌而治,有司欲聞於天皇而爵之。
征君謂國人曰:「予向也舉以孝廉,辭而不就,今遊茲國,豈復求仕耶茍有仕進,予惡不以孝廉就也。今朝廷之賢佐,有陳、竇、張、李之屬;巖穴之潔士有郭、徐、袁、周之徒,皆予善也。吾欲進則必達其誌,退則必樂其身而享其名,是進退無累於憲也,而又何眷眷乎然所以踽桓而不就者,以朝廷之權寵盛而名幹衰,憲紀弛而刑辱濫,不數年而王室之難將日至矣。吾寧蹈海避世而潔名於漢廷,以免龍逢比幹之辱,不亦可乎。今憲也遊譚諸侯,諸侯析節而賓之,不可謂辱也;抱伊管之誌,非押非闔,非從非衡,非堅非白,非刑非名,不可謂術也;勸諸侯以獎王室,不可謂譎也。茍王室大壞,而諸侯不扶;羈名者為河陽之召,滅義者為秦政之吞,則予當結居於南山之坡,被褐鼓琴以詠先王之遺風,使諸侯鼓鼙之聲無相聞也。昔者周道末,仲尼歷說諸侯而不遇,伐木削跡,其困甚矣。今予智不及仲尼,而無伐木削跡之困,是以私自揣度,而信吾誌之必有亮也,若軒冕之榮,何足以警予哉。」
國人曰:「自征君之入國也,農不怠耕,女不怠織,有司刑平而不貪,征君之風一何淑也。今欲捐我而往,必有憤誌,一國之眾將投命於征君矣,其若之何?」征君曰:「予憲也,何以重於魏哉,國多溫民故俗易化,上多靖吏故刑易平,非憲之力也。」言未終,國人為之作康歌。
是歲,魏饉,首山崩,黃河無風而波。征君嘆曰:「民作康歌奈山川何,區區大梁,其無以為漢室乎?」
繼立
編輯征君入見魏王,長揖而言曰:「魏國,天下之中原也,人民以守之,山川以鎮之,自先王以來國無大警,而生民之業日饒,固鼎地也。今國兇於饑饉,民無所賴;山崩而河震,民無所寧,其憂在王乎。」
魏王曰:「寡人,王室之叔父也,社稷之安危,寡人共之。今天既敝國,寡人之戾也。寡人雖處中土,不能修德蹈義,僥福於社稷之神明,以恐王室。然寡人亦惟是泣血之,故實無有愆於群臣百姓。天不賜寡人以刑,乃饑饉我人民,崩溢我山川,憂患我社稷,蕩搖我王室,寡人之顯戾不可拯也。寡人有母,結發於先君而生寡人,先君之側室生寡人伯兄。先君曰:『側室之子雖長非嫡也。』寡人是命,先君之側室亦舍長子伯兄而命寡人,告我先君曰:『君無以妾之子為長而命以國,使妾有他釁。唯嫡子仲氏立,妾之福也。』先君曰:『立嫡之命,出吾意也。而議未布於外內,以汝長子之故。今汝以一婦而能禮讓且智,吾之內釁由汝熄矣。』遂議立寡人。先君之侍臣謂寡人曰:『公子可以避矣,如不避必有內言,是難基也。公子其圖之。』寡人對曰:『此吾君之側室意也,何難之為。』侍臣曰:『公子誤矣。側室之請,惡知其不以心測君也。君若謝國於宗廟,千歲之後,彼將挾其長子而與公子爭,則何如是挾長以為名,而爭公子以為釁也。若讓而後受,雖有釁而附令譽焉。且公子不聞伯夷叔齊之事乎,孤竹君以愛易長而命立叔齊,國人疑之;伯夷怨慕而逃盾,國人哀之。叔齊若可以幸國者,乃遜而不與,天下稱仁焉。今公子先為叔齊之舉,而後伯夷之心,奚不可乎?』有嬖人曰:『不然,伯夷叔齊皆嫡產也,故能相遜其國而有令名於後。今舍庶而立嫡,其能遜乎夫公子有申生之賢,而君無獻公之惑,側室無驪姬之讒,公子宴然而居之,至順也。又奚慮哉!』侍臣曰:『不然。昔丹朱之於舜,商均之於禹,彼皆異姓也,而猶避焉。今公子雖以嫡庶固同姓也,豈必皆嫡子而後為夷齊之事乎若驪姬以讒而禍,晉國則獻公之為也。當是時,驪姬非特亂嫡也。以弟而侵其兄,而況驪姬之讒得濟者,獻公在也。使獻公死而申生立,雖百驪姬豈能亂嫡庶之名,而致新城之難乎今君之側室,其子雖庶,兄也;公子雖嫡,弟也,其名不完,故有後釁。公子以嫡,則不可避;以弟而遜人,孰不然。是公子有遜兄之名,而不失得國之利,且無釁於後,名全於叔齊,而智高於申生也。』寡人是以行。先君之側室聞之而憂,告先君曰:『夫人之公子行矣,君何不聞妾之子不可奪也。意者,君以妾之故而遷其前言乎不然,何公子捐國而行也。若公子罪妾,妾將攜其子而假君子所以賜妾與子也。妾與國孰重,妾與宗廟孰重,妾與公子孰重,妾在而公子行,妾安能一日求活耶願君亟反之,非為妾也,為公子也,為國與宗廟人民也。不然,妾雖萬死而不足贖君之心,胡可明也。』先君遂返寡人於國。寡人之母不能亮先君之心,又不能以寡人之返國而亮側室告先君之心,以為中讒也,而側室死焉。先君有疾,寡人之兄亦不食而死。先君將薨,執寡人之手而命曰:『汝毋悖戾,禍莫大焉,雖及黃泉,無相見也。吾子勉之。』寡人是以朝夕泣血,一目玷明,固寡人之惡也。今天之為敝國禍,小心畏忌無敢諱也。若王室討敝國之罪,奈辱宗廟何?」
征君對曰:「王之是心也,足以察庶物而和諸侯乎雖然,今之災害,其王室之憂也。憂在王室,則饑饉崩溢,豈惟降於王之一國哉。臣為王道之:夫今之諸侯,朝而不貢,無壤也,故山川之崩溢不必懼焉;貴而不親,無民也,故百姓之饑饉不必咎焉。王無是職,又何以為宗廟辱臣故曰王室之憂也。」
魏王曰:「然則列國之壤地人民茍有饑饉崩溢之禍,亦不足以為諸侯憂乎?」曰:「四方有難,則王室憂;王室有難,則諸侯憂。由此觀之,諸侯雖無職,亦安得而無憂也,唯賢王密厥誌而已。諺有之曰:『農勤於朝,女勤於宵。』宵必顧杼,朝必望雨,言得時母怠也。王其圖之。」
桃林
編輯征君以桃林之事說王曰:「臣遊誇父之山,瞰桃林之野,每喟然嘆息曰:武王,商之諸侯也,一舉而移商命,非篡也,以有道而易無道也。及紂死,武王仗黃鉞而不誅,祭以天子之禮,諸侯稱仁焉。乃修文偃武,放牛於桃林之墟,歸馬於華山之谷,桃林者其在於茲乎夫以武王之賢,當紂之厲,從而奮之,是猶水之赴絕壑,石之下崇岡,孰能禦哉。當是時,紂雖欲為一旅而不可得,至於牛馬反畜而縱之何紂以天子而不如牛馬也。」征君曰:「賢王以臣言為過乎!」魏王曰:「非也。寡人之於王室,愧不能效牛馬之勞,是以不答。夫牛馬之賤勞於人,而必思愛畜之。紂以天子之貴,仇於兆民,而不如牛馬之畜乎寡人而今而後知天子之勞與牛馬同,故能守其貴也。」
征君曰:「王之一言,可以能圖矣。夫為天子而有牛馬之勞,則天子益尊;為諸侯而有牛馬之勞,則諸侯益強;為大夫而有牛馬之勞,則大夫益顯;為庶人而有牛馬之勞,則庶人益義,此臣所以有桃林之感也。昔虞舜殛鯀而誅有苗,伯禹掘壤而疏洪水,伊尹負鼎而幹湯,周公吐哺而求士,寧戚飯牛而興齊,句踐臥薪而霸越,墨翟九拒而存宋,曹沫三敗而復魯,毛遂歃血而楚動,蘭生完璧而秦靡。夫以聖賢而有牛馬心,故勛德流於海內,馨香覆於民神,而民至於今不替,是皆效牛馬之勞者也。王其勞之。」
魏王曰:「寡人何勞?」曰:「賢王欲固諸侯而強公室,豈必獨運其勞哉。尊賢而撫眾,寬明而仁恕,不遺牛馬。使君子勞心,小人勞力,故君子小人投肝膽於中原,而慷慨談笑而不辭也。昔秦穆公舉百里奚牛口之下,勞不坐乘,暑不張蓋,是以樹聲於諸侯而伯其國,非牛馬之力乎哉。夫君視士如腹心,故能顯其德;士自視如牛馬,故能盡其心。此百里奚所以勞於秦而逸於虞也。今之士豈無牛馬之心乎顧其君之任與不任耳。賢王有強公室之誌,而使士無牛馬之心,何哉為賢王計,誠宜以腹心結天下英雄之士,不時舉之牛口而已也。如是,則士孰不盡心而奔走於殿下哉?」魏王慚而謝曰:「於此寡人之責也。」
諫獵
編輯魏王獵於圃田之澤,征君聞而追之,見魏王曰:「賢王欲公室之強乎?」魏王曰:「寡人慾強公室奈諸侯何?」征君曰:「是賢王畏諸侯之張羅而獵其後也。雖然,賢王不欲公室之強則已,茍得奮其誌,諸侯何畏焉。今賢王既不能強其公室,而又以微行蔽諸侯,何也憲聞之,山林藪澤,士之與鳥獸群而棲者也。故獵士則強,獵禽則荒。惟賢王能得其士而失其禽,庸主能得其禽而失其士。夫士,國之雄也,其潛隱於藪澤之間,亦欲望賢王之獵也。今王輕千乘而為此遊,將欲獵士乎抑欲獵禽乎獵士,則士必振羽翼而爭投於王之羅;獵禽,雖鸞鳳騶虞不能益於國也。王何不念賢士之藪澤,張仁義之網羅而田獵哉昔文王獵於渭,國人皆以文王為獵禽也,而不知惟士之獵。故一獵而得呂尚,天下稱明焉。今以王之賢,而不效文王之獵,宜士之不遊於國也。」
魏王乃止其田而還。
受饋
編輯魏王使人饋征君以桑落之酒,征君受而不拜,嬖人曰:「君以敬先生之故而饋之以醴酒,潤先生之令德,且欲先生之無忘君也。今受而不拜,豈君之有簡於先生而躁其默耶仆恐君之敬自茲弛矣,殆不可乎夫先生,四方之英賓也,不得於茲國則之於他,然諸侯敬先生之心一也,先生事諸侯之心亦一也。茍諸侯之饋先生,亦受而不拜,是敬弛於諸侯而先生卒無所遇矣。夫諸侯之饋,士禮也;饋而不拜,是忽君也。士而忽君,不可以聞鄰國,且以暴君之過於諸侯。諸侯亦以士之忽,而笑吾君,其若之何?」
征君乃鼓琴歌《簡兮》之詩。嬖人不悅曰:「先生以王人之佐,不擇吾君,館諸敝國,今傲君之饋而及使先生其不能禮矣,何以行道於諸侯乎?」
征君笑曰:「居,吾語汝。夫古諸侯之待士也,宴之以太牢,崇之以師禮,故不以爵祿而瀆士。晝則同席,與之肆而議;夜則合榻,與之密而謀。必行其誌,無疏之以讒,無曠之以跡,故士能竭其肝膽以忠於公室。憲聞之,天子之萬乘可以屈臣庶,而不可以屈士,況於諸侯乎。周之興也,賢才輻輳於朝,諸侯星拱於位,故周室強,則諸侯述職而覲天子。周室弱,則天子下堂而見諸侯。夫士之系於國家如是,而可以犬豕畜哉!此憲之所以受而不敢拜也。且魏王之譽於鄰國者,以得士之心也,今以犬豕畜士,諸侯孰譽焉是長釁也。無譽則孤,長釁則亂,公室其危乎夫長釁而危公室,士孰輔之;士不輔而求霸,猶病者不用醫而求愈也。以憲之猥劣不能勉事賢王,以至於簡憲,何戚焉。子以忽而罪憲,非所以為聲也,請以憲言達於王乎。」
是歲也,魏王復獵於圃田之澤,征君去魏如秦。
卜諫
編輯征君去魏,魏王方田於圃田,命虞人卜之。虞人三卜其田,而告曰:「君之田也,小獲而大損。」魏王曰:「既獲,而損何也?」對曰:「是卜也,得《兌》之三,其辭曰:田獲三狐,得黃矢。再卜得《漸》之上,其辭曰:鴻漸於逵,其羽可用為儀吉。今臣之卜田也,有獲狐之功,而非羽儀之美;有漸鴻之逸,而蒙得矢之名。夫黃矢,賢士之象也。鴻既舉矣,何以羽儀於國;狐雖獲矣,何以黃矢為功由是言之,君之賢士失矣。將無田乎?」
左右曰:「向也,君遊於圃田之澤,征君以田諫,今君復田於茲,征君不諫。是征君去矣。意者,黃矢既黃憲乎夫憲也,以直聲動於諸侯,言必符則,行必蹈素,不臣天子而賓諸侯,不求榮爵而安韋布,不謀爵祿而甘薇霍。懷廣裕之度,負清皓之風,遇於時則揚眉若飄雲,不遇於時則拂衣若振葉,此許務之耿光,而顏蘧之淑節也。君幸而得之以為賓,國人私慶於市,三月而盜不欺,商旅不爭價,郡無暴吏,野無啼民,此皆征君之隱績也。而君以田故,諫而不從,臣慮其必行矣。君得禽於田,而失士於田,其利孰重若征君未行,君猶可圖也。」魏王不聽。
是歲,魏王觀甘露於譙,明年魏王薨。
取謗
編輯初,征君去魏,魏人怨王,流言道路。左右告王曰:「國人有辱君者,請誅之,可乎?」魏王曰:「何為辱寡人也。」左右曰:「辱君以遠士,毀而謗者千人,怨而譏者一國。國有謗聲,君何以結諸侯。」
魏王悔曰:「辱寡人之故,其黃憲乎寡人雖無令聲於國,亦諸侯爵也。失一士而辱寡人,寡人其不勝辱矣。寡人有失士之過,有惠寡人者,速諫而返之,寡人唯是嘉其能諫,賞其鑒賢,且以績譽於諸侯。今不諫而遂謗,以寡人是辱,無乃不可乎寡人聞之,眾口歸譽不勝一夫之毀,今毀寡人者遍於國中,而又使寡人誅之。免遠士之謗,而先誅謗之刑,不亦悖哉!嗟乎!寡人老矣,王室告難而諸侯不輔,非寡人之憾也。」
君子曰:「悔而遁,其無終乎!」
去就
編輯征君過魏國之疆,周舉邂逅於道,而問曰:「自吾子之入魏也,諸侯鹹傾耳以納令聲,是子有殊遇於魏王,而海內之士悉欲負策而入魏,此誠展誌之秋也。今吾子出魏疆而托於一旅,衣之以敝褐,乘之以蹇驢,弟子七人,童僕二人,執禦者三人,蕭然於國門之外,何淪落如此哉意者,魏王之器不足以輔飭歟今漢祚遭季,權雄角立,賢者屏跡於草莽,以痛王室而觀望諸侯。若徐稚砥節於豫章,吾子高步於汝南,周ギ守操於樂安,吾子振美於漢庭。今之賢士子其卓矣,而猶皇皇不遇,況繩墨中之數子,豈能學邯鄲之步耶。嗟乎!嗟乎!吾子行矣,何國之如。」
征君莞爾笑曰:「甫之所如者,子之所去;子之所去者,亦甫之所如也,又何問乎?」乃揚綏而別,周舉挽其袂,悵而不言。從者曰:「夫子將如秦。」
去魏
編輯征君既去魏,魏人告王曰:「征君卻魏而奔秦,必有無禮於魏。請行間於秦王,以疑其心。可乎,不可乎?」
魏王曰:「可。寡人慾執其所主而後間。彼賓於敝國,不告寡人而私縱之,不惟有納賂之辜,且以導釁於鄰藩,而笑同列。刑在先王之明典,不可宥也。」乃命左右執之。
館人懼而赴秦,告征君曰:「君以夫子去魏之故,不聞予君,君將戾仆以仆為夫子賂也,又導釁於鄰以為諸侯笑,欲聲我以罪戾,加我以典刑。仆其若之何夫子之令德英誼日夜結於君心,若返駕於魏,陳以去故,豈惟宥仆而君亦以棄賢是悔,且無惡於諸侯。夫子亦可以往來於其國,而車馬之從繽紛於秦魏之郊,夫奚不可乎吾聞之,聖哲之出將以仁諸侯而撫百姓,今以一館人而不能使其庇,仆死之後,恐夫子無所主矣。夫賢者之於諸侯,先所主也。無所主而賓諸侯,人孰信之。」
征君答曰:「魏王之賓也,素無國士之遇,甫之館於魏也,亦無待人之辱,可以去而不就,是吾裕也,魏王何為雖然,諸侯之懈德,未有甚於魏王也。色荒於宮,禽荒於田,吾數諫而不聽,是竊效宮奇之愚,而不為百里奚之智也。幸而魏王無逐客之令,以戮天下士,憲也得以翺翔而逝焉。吾子義不矣,子欲吾返駕而就,吾亦何聲以辭秦之聘哉若不得已,唯是奉尺簡於魏王,陳吾所以去之故,明吾所以不返之故,宜吾所以假館無妨於子之故,子必免矣。」乃遺魏王書,館人歸魏。
是歲,魏人求盟於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