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觀妙章第一至反覆章第四十 太上道德經講義
卷下
 

聞道章第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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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道之不可不聞。猶性之不可不有也。性之不有。眼不能視。耳不能聽。鼻不能齅。口不能言。若道之不聞。身不能修。德不能立。家不能齊。國不能治也。是故道也者。不可不聞也。但根有淺深之不一。性有智愚之不同。聞道而潛思力行。一了百當者。是為根深智慧之上士也。聞道而心不果決。志不堅固者。此為中根。未悟之人也。信道不篤。自暴自棄者。是為淺根。下士之人也。不但此也。聞道又有二義。有聲塵之聞。有非聲非塵之聞。聲塵之聞。外有耳根之用。內具識性之塵。能聞有聲。不能聞於無聲者。是以謂聲塵之聞也。非聲非塵之聞。外不入於耳塵。內不起於識妄。反聞於自性之中。反聽於心聲之內。不用耳根。能聞於無聲之聲。不入耳塵。能聞於無聞之聞。無聞之聞。我能聞。而人不能聞者。是以謂之妙聞也。此等妙聞。方可謂之聞道矣。今者聞道之人。果能如此而聞之。可與大象同入於無形。可與大道同隱於無名也。大道無妄之實理。未有不善貸於我者。未有不且成於我者也。聞經之上士。不可不知此義。
此章經旨。欲人信道之義。大道之深妙。惟信可入。不有信心。難聞真道矣。

上士聞道。勤而行之。

聞道之人。大略有三等分別。上士識見超羣。志量廣大。一聞此道。必然勤而行之。不敢怠惰也。譬如登山必要絕頂。涉水必要窮淵。從此聞處。聞至於不聞之地。從此行處。行至於無所行處。此為上士勤行之妙義耳。

中士聞道。若存若亡。

其次中根之人。雖有勉慕之心。而若存若亡。只是存而不久之義。譬如聞一善言。此心便喜。見一利慾。此心又亂。只因天理人慾。雜於方寸之間。見理不真。所以中士聞道。若存若亡。

下士聞道。大笑之。

又次是下根之人。陷入俗網。貪樂世味。聞道貴無為。貴自然。與彼之造作有為。大不相同。安得不大笑之。此為下士也。

不笑。不足以為道。

道為至高至貴。原非下士所可聞也。若不笑。是為下士所聞矣。安足為道乎。故文中言不笑。不足以為道。

故建言有之。

建者。立也。建言有之者。因下士不足聞。不足有。惟上士足聞足有。如下文明進等句也。

明道若昧。

明道之人。機智全無。念頭清靜。惟求性分所得。不以聰明外露。應之於人。是非忘辯。處之於世。寵辱無驚。庸庸愚愚。若有不明之貌。故曰明道若昧。 進道若退。
進道之人。不作有為有相之事。不生勞心勞力之能。默然自修。而其所以修者。人不能見。暗然自養。而其所以養者。人不能知。事事不敢先於人。念念若不足於己。故曰。進道若退。

夷道若類。

平坦而行。謂之夷。類者。同類也。夷道之人。口不出異人之言。身不行異人之事。平平然。不分貴賤賢愚。夷夷然。不辯上下高低。動靜休息。與人共由此道。進退交接。與人等觀無異。此便是夷道若類。

上德若谷。

上德之人。心如太虛。量如天地。心德廣大。如空谷一般。無所不容。無所不納。此便是上德若谷之義。

大白若辱。

大白之人。暤皞自處。皎然似明月當空。無一點雲遮。然與人不擇於貴賤。接物不較於是非。處卑而不強為高。居下而能安於下。故曰。大白若辱。

廣德若不足。

廣德之人。心如天地。量如滄海。寜學聖人之未至。不敢以一藝而成名。寧以德之不足為己病。不以德之有餘為己功。功雖日進。而不自以為進。善雖已成。而不自以為成。故曰廣德若不足。

建德若偷。

建德之人。事必求其至。功必造其成。以聖賢之任為己任。以天地之心為己心。建之之功。可謂勇矣。然其心恆若不足。偷者。薄也。德已厚。而不自以為厚。功已深。而不自以為深。兢兢業業。謙以自牧。故曰建德若偷。

質真若渝。

真誠之人。形貌樸實。心上敦厚。生來原是如此。不以善顯於人。亦似不能善。不以潔鳴於己。亦似不能潔。若者。如可污可染。實是涅而不緇。故曰質真若。

大方無隅。

大方之人。無邊際。無內外。無東西南北之分。無四維上下之別。其道無極。其方無方。包裹太虛。涵容天地。故曰。大方無隅。此句。是取喻聖人。無拘無執。心量闊大。不立些小圭角之義。是以謂之大方也。

大器晚成。

能盛物者。謂之器。晚成。言非容易成就者也。大器之人。養深積厚。操存日久。造到精金百鍊。止於至善之地位。方可成經天緯地之才也。豈其容易而成此大器乎。故曰大器晚成。

大音希聲。

口不能言。謂之大音。耳不能聞。謂之希聲。大音者。無音之音也。希聲者。無聲之聲也。譬如黃鐘。得一陽之元氣。聖人則之。為眾音之主。此一陽之元氣。何嘗有聲乎。雖然無聲。十二律之聲。皆從一陽之元氣而生矣。此正是大音希聲之妙處。又如聖人。治國治民。妙在心聲之微。大順大化。妙在不言之教。以此觀之。無音之中。有大音者具焉。無聲之中。有希聲者存焉。故曰大音希聲。呂祖雲。坐聽無弦曲。明通造化機。即是此義。 者。如可污可染。實是涅而不緇。故曰質真若

大象無形。

大象者。無象之象也。無形者。目不能見。謂之無形。大象。即是大道微妙之理。可以心神領會。不可以形跡覩見。是以謂之大象無形。大象之人。與此一樣。心即是道。道即是心。斂之在身。非有非無。用之天下。無窮無盡。是以古之聖人。治國修身之處。人不能知其端倪者。正是大象無形之妙耳。

道隱無名。

此句乃是總上十三句之妙義。大道無聲無臭。無跡無形。其至玄至微。至神至虛。隱於天地。天地不知。隱於萬物。萬物不知。求其狀。其狀不有。指其名。其名不得。故曰道隱無名。上文雖未言大道之妙。所以為妙者。實在其中也。

夫唯道。善貸且成。

此二句。乃是總結上文之義。恐後世不知大道之體用。無所不善貸。無所不且成。上文自明道若昧。至道隱無名。若不從大道而進修。則無處進修。若不從大道而存養。則無所存養。所以大道。造物之圓機。無所不善貸。無所不且成也。故云夫唯道。善貸且成。此章經旨。教人當以篤信。為入道之門。萬聖千真。皆從篤信而入。下士聞道。笑之者。正是不信之義。安知勤而行之者。乃可成道。而為聖為賢乎。

沖和章第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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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虛靈者。謂之沖氣。柔順者。謂之和氣。柔順之氣。未嘗不虛靈。虛靈之氣。未嘗不柔順。分而言之有二。合而言之即一也。此氣之妙。有體有用。有動有靜。其體也。涵陰陽升降。動靜自然之機。其用也。有聚散屈伸。變化無窮之妙。用之可見者。因用有象而為氣。故可得而見之。體之不可見者。因體無象而為神。故不可得而見之。不可見。所以在天地。為天地之穀神。在人身。為人身之穀神。在萬物為萬物之穀神。以神言之。無方所。無內外。動靜如一。感應不二。以氣言之。有動靜。有變化。有去來。有始終。繼善者。莫不繼善於此。稟受者。莫不稟受於此也。修道之人。果能得沖和之妙。行無偏滯。事無乖戾。則修身之大本。天下之達道。無所往而不沖和矣。
此章經義。教人致和之義。和者。天地之元氣也。得此元氣。天地自位。萬物自育。大道可入矣。倘若不然。未有不強梁者也。

道生一。

生天。生地。生人。生物。真常造物之實理。謂之道。即無極而太極也。道生一一者。理也。此理能一天地萬物。是以謂之一。有此道。便有此一。此一流行於天地。便是五行四象。流行於人事。便是三綱五常。流行於身心。便是性命魂魄。仁義禮智。為萬物總會之理。萬理總會之源。添之不得。減之不得。修道之人。若能認得此一。則萬事備矣。

一生二。

二者。陰陽也。陰陽者。氣之動靜也。氣之動而為陽。氣之靜而為陰。有此動靜。所以有此陰陽。陰陽之妙。本非有二。太極未發之前。靜而為陰。太極已發之後。動而為陽。未發者。理也。已發者。氣也。氣行而理着。二者。二其動靜也。一之理。生二之陰陽。故曰。一生二。動者。氣之通也。理之着也。靜者。氣之復也。理之貞也。動不妄動。必靜極而後動。靜不妄靜。必動極而後靜。動靜兩端。是為天命之流行。萬物之始終也。人能知此。動靜之妙。修之於身。可以見天地之心。用之於事。可以見大道之本。自古聖人之修道設教。不能越此動靜之理。以性言之。湛然無欲。靜者。所以為性也。以情言之。喜怒哀樂。動者。所以為情也。但動靜之間。若能不偏不倚。以中正之道行將去。便是知此一生二之妙理也。

二生三。

三者。三才是也。二氣不交。三才不立。是故得其氣之輕清者。天之道也。得其氣之重濁者。地之道也。得其氣之中和者。人之道也。天之道。若非二氣交合之妙。則五行之氣。不能行於天。天之道不立矣。地之道。若非二氣交合之妙。則五行之質。不能具於地。地之道不立矣。人之道。若非二氣交合之妙。則五行之理。不能存於心。人之道不立矣。有天便有地。有地便有人。天地。人。皆本於二氣。交合之妙。故曰。二生三。人能知此二氣交合之妙。以三才之理。蘊之於心。則可以紀綱造化。可以統理人物。精粗本末。一以貫之矣。

三生萬物。

飛潛動植。一切有形有色。有性有命者。謂之萬物。二氣交。而三才立。三才立。而萬物之形體出焉。經綸天地。成就品類。皆是此三者之才也。故曰三生萬物。天得此理。所以有天之才。地得此理。所以有地之才。人得此理。所以有人之才。但天地所用之造化。人不可得而見。惟聖人。則天地之造化。蘊之於心。行之於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無處不是生生之理。無處不是三才之道也。

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

萬物之生於天地。若不負陰而抱陽。則陰陽之二氣不能入。造物之化機。不能貸。萬物不能生成矣。承天稟命。荷氣而生。謂之負。二氣渾會。真氣內養。謂之抱。萬物各有內外。內外各有陰陽。陰陽各有抱負。內外與陰陽相得。陰陽與抱負相合。合者。合之於變也。不合則不變。變者。變之於沖也。不變則不沖。沖者。沖之於和也。不沖則不和。是故陰陽內外。若無沖氣和之。則陽氣不能變。陰氣不能合。雖有負抱之理。終亦不能生成矣。譬如苗而不秀。秀而不實。即是不得沖氣以和之也。故曰。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沖者。虛也。沖氣者。虛中穀神之氣也。得其虛氣。則陰陽變合之妙。自然和而為一。萬物造化之機。自然入於無間。以天地之穀神。合萬物之穀神。以天地之沖和。合萬物之沖和。此所以有生生之妙也。此虛中之妙。以人身言之。譬如眼虛而能視。耳虛而能聽。鼻虛而能齅。舌虛而能言。意虛而能思。心虛而能應。不有此虛。陰陽亦成頑物。豈能生化乎。所以天得之而清。地得之以寧。人得之而壽。物得之而生。氣得之而和。修道之人。若能得此。沖和之氣。則天根自見。月窟自明。五氣自然朝元。陰陽自然反覆。久久行之。何患道之不成。丹之不就乎。

人之所惡。惟孤寡不榖。而王公以為稱。

此二句。是教喻世人。受謙致和之義。上句所謂沖氣以為和者。不但萬物賴此而生。雖王公。亦必賴此而治國平天下。譬如人之所惡者。惟孤寡不榖。孤者。孤弱也。寡者。寡德也。不榖者。不善之名也。孤寡不善之名。庶民尚且不肯自稱此名。今王公處天下之尊位。反以孤寡不榖自稱者。何也。此正是不自尊。不自貴虛心之妙處也。

故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

此二句。又以損益之道。明上句之義。譬如王公。以孤寡自稱。是損之也。乃至國泰民安。非益之乎。若以驕泰自足。是益之也。或政亂民難。非損之乎。由此推之。物之因益而得損。因損而獲益者。皆然也。所以滿者。自然招損。謙者。自然受益。此不易之理也。修道之人。於此可不自慎乎。故曰。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

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強梁者。不得其死。

古之聖人。所教於天下者。莫不以去強為弱。去剛用柔。使人人以沖和之氣。涵養於心。在在以謙讓之理。用之於事。強梁之徒。自然化而為柔順。是故我今亦以此教。而教人者。正謂此也。故曰人之所教。我亦教之。但恐天下。後世之人。不知柔和之道。是生之道。或依恃聲勢。或橫行暴惡。而為強梁也。強梁是死之道也。故曰。強梁者。不得其死。有傷今思古。而嗟嘆之意也。

吾將以為教父。

父之。為言始也。柔和為生。強梁為死。以此教訓天下。猶有自謙。不自任之意。故曰。吾將以為教父。太上在商周之時。以一身而全天理之和。以一心而專教父之化。雖一時不能力扶於至治。未嘗不默佐於王綱。未嘗不暗合於乾坤者也。

至柔章第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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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大道之妙。有體必有用。有用必有體。體者無極。太極之實理也。用者陰陽造物之圓機也。其體也。設使有體而無用。則大道之實理。無所顯著矣。其用也。設使有用而無體。則萬物之生成無所稟受矣。此正是體與用。暫不相離。用與體。互為根柢之妙處也。是故五行之氣。行之於天。五行之質。具之於地。行之於天者。乘大道體用之機。無適而非陰陽之象。無適而非體用之機也。具之於地者。亦是乘大道體用之機。無適而非剛柔之形。亦無適而非體用之妙也。文中所謂至柔者。大道之用也。至堅者。萬物之質也。物之質雖至堅。道則無所不入。穿金透石。融會貫通。妙變妙合。渾淪無間。此非大道。有心而然也。正是無為之益。不言之教耳。人能會也此無為之妙。則有為者。皆屬多事。而可以觀天之道。執天之行也。
此章經旨。以無為教天下後世之義。

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

道在天下。無跡無為。至誠至真。無物不隨宜。無時不處順。豈非至柔者乎。馳騁者。言大道造物之機。如馳騁走馬一般。所以萬物順其自然。雖不使令。若有使令之義。萬物各異其形。各異其質。有歴寒暑而不變。有經歲月而不壞。有鑽之不易穿。屈之不易折。惟道之至柔。出乎無倫。入乎無間。彌綸天地。徧滿虛空。無所往而非至柔之理。無所往而非馳騁之妙也。文中所謂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蓋是此義。

無有入於無間。

無者。無形無質。無色無象。天地萬物。均屬於有。無者為理。有者為物。無者為虛。有者為實。無有乃能入於無間。譬如石中有火。珠內生光。豈非無入有之驗。細詳無有者。本是無而不無之妙。因其無而不有。所以體物而不遺。大者可入。小者亦未嘗不入。小者無間。大者亦未嘗有間。先天先地。而無不存。後天後地。而無不具。假使以有入有。則兩不相受。豈能入於無間乎。故曰無有入於無間。人心亦有此理易萬里之遠。一念可到。千古之事。一思便知。雖金石精神可透。雖隱微機智可通。天地雖大。我心之理。未嘗不大。萬物無盡。我心之理。未嘗有盡。亦是入於無間之妙義。人能少私寡慾。我心之妙理。未嘗不是大道之元神也。何事不可入。何理不可貫乎。

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

此句。乃是承上文而言之之義。上文所謂。至柔馳騁於至堅。無有可入於無間。皆是不假作用。自然無為之道。吾今觀無為之道。守其自然之理。得其順應之妙。能成萬物而無形。能生萬物而無心。無為之有益。吾是以知之。人能知此有益之妙。養此無為之體。則性自清。而心自正。理自順。而情自和。萬法之源。萬物之本。一以貫之而不難矣。

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

此三句。亦是發明上句等義。上句所謂無為之有益。乃是天地自然之道也。天地之道。能行不言之教。故有無為之益。是故天下一切萬物。皆從此無為之中易生將出來。無為之道。即至柔之理也。以此至柔之理。通乎無窮。貫乎無有。馳騁而入於無間。不有聲色。不可名相。故曰不言之教。天何言哉。四時興焉。百物生焉。即是此義。天地以不言之教。妙萬物而不遺。入萬物而無間。不行而至。不疾而速。不動而信。不勞而成。不見有生長之功。不見有變化之能。各逐其生成之理。均得其造化之妙。此正是無為有益之妙處也。故曰無為之益。不言之教。無為之益。萬物賴之以生。萬物賴之以成。乃是至精至微。至極至柔。元神不已之妙理。天下一切萬法。皆從此出。未有過於此者也。故曰。天下希及之。自古聖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者。皆是因物付物。不恃法令。自然能臻上理。天下希及之者也。修道之人。若肯放下世情。體認大道之無為。養性命之有益。又安有不能馳騁至堅。入於無間。為天下希及之人乎。

知止章第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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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人生性備太極之理。身得形氣之正。與天地並立為萬物之靈。可謂至貴矣。我即當以全理。而歸之於天可也。倘若不然。或背理狥私。妄求不實之名。或人百己千。妄貪不義之貨。此等所為。名與實皆喪。貨得害必生。貪得無厭。而不知其足。貪心不已。而不知其止。所以凶事及之。禍患隨之。愈趨愈下。日遠日離。是謂自入於邪徑者也。非天之所使。人之所致而然也。可不慎乎。
此章經義。是言身外物。皆非長久可恃者。人切不可殉物以害真。終至自取辱殆耳。

名與身孰親。

名者。聲名也。人之在世。有此身。方有此名。名從身生。身有名立。倘若不有此身。則名亦不立矣。是故名者。乃吾身之過客耳。必然有時而來。有時而去。其來也。亦無所加。其去也。亦無所損。便是虛幻不實之事。人當重其身。而輕其名。可也。奈何世間人。貪名者。亦知與身較其孰親乎。或有狥名。而喪其實者。或有為名。而害其身者。惟知名可親。不知身可親。卻不知名為輕。而身為重。身比名更可親矣。故曰名與身。孰親。自古有名者。亦多矣。皆是積德累行。實踐之
名也。非僥倖而求之者也。所以名揚天下而不掩。名垂萬世而不朽。是以身在而名立。身去而名存。名亦不能害其身。身以不能廢其名。譬如孔子。有萬世不磨之名。老子。有萬刼不壞之名。當時二聖何嘗有心於名哉。皆是不求而名自有。不立而名自成者也。以此觀之。今之求名者。可以知所法矣。

身與貨孰多。

有萬古不泯。謂之道身。有一時暫寄。謂之幻身。道身。得天地之正理。備萬物之造化。貧賤不足以累其心。富貴不足以介其意。身中之富貴。更有異於身外之富貴。豈肯貪彼貨財。敗我身中之富貴乎。惟幻假之身。有妻子眷屬之牽纏。有衣食口體之墜累。所以爭名競利。愛貨貪財。雖天涯海角。不以為遠。雖戴月披星。不以為勞。入虎狼之穴。而性命不顧。臨刀劍之場。死亦不悔。此等之人。輕其身。而重其財。且如身與財校之。孰多孰少。孰重孰輕。況貨財者。乃身外之物。有此身。方有此財。不有此身。財亦不生。今之求財者。何不以此而較量之。身與貨何者可以謂之多。何者可以謂之不多。則多與不多之理。自明矣。故曰身與貨孰多。細想富貴者。天之命也。人可聽之於命。倘若貪之而不得其道。則禍辱必至。災害必生。身亦不能立。財亦不能保。自古聽命者。莫如顏子。人止知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卻不知顏子之心。自有至富至貴之樂處。所以能見其大。而忘其小。不必有財。而後富。有爵而後貴也。學道之人。當求此等富貴。方是存養有素之人也。

得與亡孰病。

得者如得名得貨。亡者如喪名喪利。病者。害也。人之在世。貪名者。百計千條。為利者。深謀遠慮。名利兩事。費盡平生之機智。得失二字。勞碌無限之精神。或損人而利己。或舍死以亡生。或功名蓋世。而求之不已。或金玉滿堂。而貪之不足。倘若一日持盈不久。操存未固。因利而生害者有之。求榮而反辱者有之。此皆是不知得失之理。不知存亡之故也。是故有名。必有利。有利必有害。有貴必有榮。有榮必有辱。得之於利。必然亡之於害。得之於榮。必然亡之於辱。以此較之得與亡。何者可以謂之病。何者可以謂之不病。病不病之理。自知矣。故曰得與亡孰病。細詳修行人。無得無失。忘名絕利。倘若不可求而強求。不可得而強得。譬如飛蛾見夜光。知進而不知退。又如蒼蠅觸曉窗。知往而不知返。未有不病於得失存亡者也。是故君子深明得亡之輕重。而不肯妄勞其心也。

是故。甚愛必大費。

細想上文所謂。貪名貪貨。皆是欲愛之心。所使而然也。欲愛之心既甚。必勞我之身心。必耗我之精力。刼刼纏縛。顛倒錯亂。不能自己。故文中言。甚愛必大費。是誡世人。事事不可太過之意。其愛愈甚。其費愈大。此一定之理也。惟有道之人。愛己身。不愛身外之物。愛性命。不愛人世之榮。又安有大費之患乎。

多藏必厚亡。

不但其愛者。有大費之患。觀之多藏者。亦未嘗不有厚亡之害也。人生天地。一飲一啄。無非分定。命有富貴。自然富貴。命該貧賤。自然貧賤。一動一靜。皆可依乎天理。壽夭窮通。莫不還其大數。甚愛者。空自費力。多藏者。空自勞心。吾見世間。有等不知命者。不守本分。妄自貪圖。見利忘義。常懷不足之心。觸境迷真。不了貪鄙之義。積貨積物。至於身危命害。悖取悖入。必至悖出悖去。困辱之端必生。禍害之事必至。所藏者雖多。所亡者必厚。所以養道之士。眼之所藏。不觀華美之色。耳之所藏。不聽邪亂之音。鼻之所藏。不聞異味之香。舌之所藏。不貪爽口之味。身之所藏。不有五陋之害。意之所藏。不起邪妄之思。眼耳鼻舌身意。藏之日久。則真炁流注。造化日生。無為無欲。德性真常。能藏於此者。我之精神。可與天地同其長久。我之道性。可與太極同其體用。厚亡之患。於何有乎。

知足不辱。

細詳上文貪名。貪貨。甚愛。多藏。皆是不能知足。所以有此。貪愛之害也。故文中言知足不辱。知足者。樂天知命。而順受其正。不愛不貪。而無欲無為。此便是知足之義。是故知足之人。衣不求於文錦。布衣足以為暖。食不求於百味。藜藿足以為飽。視聽言動。無往不是。克己之功。卓然而守。身安而道泰。超然自得。進退以無憂。困辱之端。於何有乎。知足者。固當不辱。亦有無事而遭禍。辱之害者。此正是天之試我也。觀我之所處何如也。處之能善。辱者。終歸於無辱矣。

知止不殆。

嘗聞知足者。未嘗不知止。知止者。未嘗不知足。知足者。足之於心也。知止者。止之於事也。知止之人止於道。止於德。道德仁義。止之而不啻饑渴。行險僥倖。止之而畏若探湯。奢侈之作不敢行。邪僻之情不敢縱。進寸而退尺。內謹而外慎。好惡之心不起。利慾之心不動。所以是非不有。人我不生。安閒自在。危殆不有矣。此便是知止不殆之義。

可以長久。

此四字。是發明知足知止之義。細說人之有此身。四大假合。五蘊非真。身如水上之浮漚。命似石中之流火。雖有百年之期。七十者稀。雖有修道之門。長生者少。奈何今世之人。以有限易摧之身。日逐無涯不測之事。倘若一息不來。真性倏然而不往。一命告終。真靈即投於別殼。雖然榮居極品。祿享千鍾。家藏無價之珠。室有傾城之美。悉皆拋下。非君所有之物也。以此觀之。名有興亡。利有得失。興亡者。如過眼之浮雲。得失者。如電光之易滅。皆非長久之道也。欲求長久之道。惟知止。知足。禍辱不有。危殆不生。其道可以長久。故曰可以長久。人能看破世情。知此長久之道。不以名利為廣遠之活計。不以貨財為長久之事業。顯微動靜。戒之於未貪未愛之先。進退往來。守之於知止知足之後。功名富貴。不使易其操。利祿貨財。不致改其節。則性情之定理。愈久而愈堅。心上之操存。日久而日固。知止之理。可與天地同其常。知足之道。可與大道同其久。幻境之塵緣。方能看得透。大費厚亡可免。不辱不怠乃可至也。

清靜章第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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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日月之燭六合。山嶽之興寶藏。天之高明。地之博厚。皆非有所作為。有所假借而然也。蓋因天地之大。日月之明。山河之流峙。人物之生成。感陰陽動靜之機。鹹得太極無妄之理。所以高明者。自然高明。博厚者。自然博厚。臨照者。自然臨照。流峙者。自然流峙。生成者。自然生成矣。雖然。均同此清靜之氣。均得此清靜之理。但成其氣者。又有清濁之不同。得其理者。又有得失之不一。其固有之天德。若能無所污壞。無所鑒喪者。便是聖賢。便是大成之人也。倘若喪其清靜之正氣。失其清靜之正理。私意橫出。以致生意消亡者。是謂失其清靜之正性也。不可謂之大成之人矣。今日文中正是此義。
此章經義。以清靜為體。以正大為用。人能知此體用。則求勝之心不有。一偏之見不立。未有不成其大者也。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

生萬物而不遺。成萬物而不棄。此是天地大成之妙處。視之不可見。聽之不可聞。無聲無臭。無形無跡。此是天地若缺之妙處。動靜無端。往來不息。可長可久。可有可無。此是天地不弊之妙處。弊者。敗也。聖人體天地之大體。用天地之大用。有此大成若缺。其用不弊之妙耳。不但聖人如此。天下之事物。凡有體用者。皆不可不如是也。且如事之有成。便有缺。物之有新。必有弊。成與不成。弊與不弊。妙在用之者。何如耳。用之善者。未有不成。用之不善者。未有不缺。用之善者。未有不新。用之不善者。未有不弊。既知此理。奈何天下之人。事未成而機先敗者。何也。機未至而事先廢者。何也。更有行之不久。成之不大者。何也。此皆是未知大道之體。未明大道之用也。所以成之者多缺。用之者多弊矣。惟聖人得性情之正理。知大道之機微。有動必有靜。有靜必有動。動靜如一。有體必有用。有用必有體。體用無間。吉凶消長之理。不言而自顯。進退存亡之道。不校而自明。其成也。全理全性。其用也。無跡無形。所以似缺非缺。不成而成。有大成若缺之妙也。用之於身心。身心之成。未有不大者。用之於天下。天下之成。未有不大者。可以明聖賢之道統。可以修帝王之至治。歴萬世而不悖不亂。亙古今而無毀無淪也。譬如中天之有日。人力不可掩。潭底之有月。人力不可污。是以用之不弊矣。故曰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古之人。不以成為成。而以不弊為成。不以缺為缺。而以不成為缺者。正是此義也。以此觀之。不弊而成。若缺而用。是故道德日新。體用該備。無所不成。無所不大矣。

大盈若沖。其用不窮。

大道之妙。不但大成若缺。又且大盈若沖。盈者。滿也。沖者。虛也。言大道之本體。無欠無餘。圓滿具足。大而至於無際。細而至於微塵。無所不有。無所不貫。是以謂之大盈。圓滿無欠。具足無遺。其本體之妙。不塞不礙。虛靈而不可象。不有不無。神妙而不可窮。至神至靈。至虛至妙。是以謂之若沖。因有大盈若沖之妙。所以用之於天。天之道不窮。用之於地。地之道不窮。用之於人。人之道不窮。用之於物。物之道不窮。仰觀俯察。或有或無。或動或靜。或小或大。或顯或微。無處不是大盈之體。無處不是若沖之用。無所不盈。無所不用。其用故不窮矣。故曰大盈若沖。其用不窮。嘗觀古之聖人。道之用於天下。周徧而不可窮。德之貫於古今。廣遠而不可測。皆是以沖虛為體。以不窮為用之妙也。以沖虛為體。所以聖人之道。不求盈而自盈矣。以不窮為用。所以聖人之德。不求用而自用矣。不求盈而自盈。不求用而自用。聖人之道。語上而可以極乎高明。語下而可以涉乎形器。充塞於天地之間。無處不是聖人之道。無處不是聖人之德也。

大直若屈。

大道之妙。不但大盈若沖。又且大直若屈。道之生物。不私物而生。道之成物。不私物而成。上下一理。本末一道。此便是大直之義。又如虛而能容於物。順而不爭於物。此便是若屈之義。學道之人。果能以直為體。以屈為用。屈直互相體用。則屈之理。未嘗不伸。而直之道。未嘗不大矣。倘若不然。以直用直。其直必害。其屈終不能伸矣。故曰大直若屈。其義蓋如此也。細詳直之一字。當以理言。屈之一字。當以事言。其理不可不直。其事不可不屈。屈者。事之用也。直者。理之體也。不屈而用。其理不直。不屈而直。其直不大。譬如干不專一。則幹道不能直遂。坤不吸噏聚。則坤道不能發散。直遂者。干之理也。有專一之事。固有此直遂之理。噏聚者。坤之事也。發散者。坤之理也。有噏聚之事。固有此發散之理。所以天地大直之理。正在此若屈之用見之矣。明達之人。果能知此理而用之。其用無往而不屈。其理無往而不直矣。

大巧若拙。

大道之妙。不但大直若屈。又且大巧若拙。巧者。巧妙之義。拙者。魯鈍之義。天地間一切萬物。凡有形有色者。圓方曲直之妙。般般奇特。長短大小之形。物物微妙。雖言語不能盡其美。雖彩書不能盡其妙。此皆是大道化工之巧處也。雖然有此巧處。千般異物。萬種妙品。皆是從無作無為之中。化將出來。無作無為。可謂拙矣。化工之妙。實未嘗拙也。故曰大巧若拙。所以聖人之巧。與常人之巧不同。常人之巧。以巧為巧。聖人之巧。以拙為巧。以巧為巧者。人力可能。心思可到。此等之巧。非大巧之巧也。以拙為巧者。不有心思。不有作用。無為而自能。無能而自妙。是故巧之用無跡。巧之體無形。經綸天地。陶鑄萬物。皆是大巧之妙。所以聖人之巧。人不能見。人不能知。修道之人。果若事事以無為自守。物物以不能自安。從不知不識之中。養此至拙之妙。則至拙之中。自有至巧之妙。太極可以丸弄。陰陽可以把握。我之巧。與造化之巧不二矣。

大辯若訥。

大道之妙。不但大巧若拙。又且大辯若訥。辯者。辯論也。訥者。訥而不言也。譬如天之道。以陰陽。出造化之妙。以風雷。鼓萬物之機。地之道。以貞靜。成萬物之形。以柔順。和萬物之性。此皆是天地之大辯之妙處也。天地雖然有此大辯。實未嘗有所辯。不言而四時行。不言而萬物生。以其辯而不辯。是以謂之若訥。故曰大辯若訥。可知古之聖人。不言而善教化於天下。即天地不言。而善應於萬物之妙也。是故不言。而善應者。天地人物。不能易其理也。不言而善教者。天下國家不能遠其教也。所以天地萬物。不辯而理自得。不辯而物自成也。聖人之教。不辯而道自行。不辯而德自着也。觀此不辯之義。其義雖然若訥。其所以然者。實未嘗訥也。大辯之妙。正在此善應善教之處。見天地聖人。無不同也。奈何。好辯之人。養道未純。積德未厚。天下之事。未曾到精明之地。大道之理。未曾得一貫之妙。搖唇鼓舌。專以好辯取勝。啟齒開言。又以不訥為能。雖然舌端鋒利。機智無窮。此等辯論。雖是蘇秦。張儀。其言未有不窮者。其理未有不失者也。所謂不言者。非緘口不言也。常聞古之聖人。常以方便說法。豈其不言乎。但言之有時。說之有理。感而後應。問而後答。不以辯為能。豈好辯者可及乎。

躁勝寒。靜勝熱。清靜為天下正。

此三句。乃是取喻不得其正。滯於一偏之義。細詳清靜之道。無太過。無不及。自然而然。常清常靜。體之於道。道無不正。用之於理。理無不正。感之於事。事無不正。存之於心。心無不正。以陰陽言之。得陰陽之正理。以寒熱言之。得寒熱之正氣。修行之人。果能得此正理者。躁而不熱。靜而不寒。得中正自然之道也。所以大成。大盈。大直。大巧。大辯者。皆是得其清靜之正者也。倘若不得其正。以缺求勝於成者有之。以沖求勝於盈者有之。以屈求勝於直者有之。以拙求勝於巧者有之。以訥求勝於辯者有之。此等求勝。便是以躁勝寒。以靜勝熱之義。譬如冬月極冷之日。霜雪彌天。寒冰遍地。行路之人。汗流滿背。此正是躁勝於寒也。又如夏月極熱之時。曛風燠物。暑氣逼人。靜坐之人。不覺煩熱。此正是靜勝於熱也。雖然躁勝於寒。行路者。有時而止。未有不寒者也。雖然靜勝於熱。靜坐者。有時而動。未有不熱者也。以此觀之。躁勝寒。靜勝熱。如此求勝。皆非長久之道。終不能止其寒熱之害耳。故曰躁勝寒。靜勝熱。是為一偏之勝。既是一偏之勝。成者必敗。盈者必虧。直者必折。巧者必勞。辯者必窮。非太過。則不及。終不能得其正矣。欲求其正。當以清靜中。求之可也。清靜者。大道之本體也。不偏不倚。無過無不及。不有求勝之心。不執一偏之見。與天地同乎一心。與萬物同乎一道。所以不溺於有無。不着於動靜。不染於是非。不囿於形器。自然而然。無為無欲。不求勝而自勝。不求正而自正矣。人能得此正理。則寒熱之害。自然不有。躁靜之勝。自然不生。何患大成之不成。大盈之不盈乎。何患大直之不直。大巧之不巧。大辯之不辯乎。故曰清靜為天下正。天下之人。皆因不能清靜。所以不得其正。學道之人。果能一塵不染。萬緣放下。去其求勝之心。守其清靜之正。又何聖人之不可法乎。

知足章第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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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心為一身之主。其所以為體者性也。其所以為用者情也。性主於靜。情主於動。體用之中。動靜生焉。動靜之中。善惡具焉。是故動於善者。天理昭然。天德全備。如衡之平。如鑒之明。妄緣不能入。私慾不能生。主之者既善。發之於用。無不善矣。倘若動之於不善。則邪思橫出。妄慮叢生。可欲之心。無所不有。欲得之念。無所不至。其不足之心。如漏卮之難滿。其不止之念。若逝水之東流。此等妄動之心。以虛靈不昧之體。迷人於卑污苟賤之中。一念之差。至於身亡命害而不悔。一時之錯。至於傾家敗產而不悟。此皆是欲得不足之心。所使然也。以此觀之。理欲分判之際。善惡未發之始。其可不慎乎。文中深以不知足者。戒之於此也。
此章經旨。乃是取喻在上者。當以無為無欲。自然之道。治天下之義。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

細詳修身之道。與治天下之道。其事雖異。其理則同。治天下之道。當以無為自然之道養民。當以無欲自然之道安民。譬如走馬。是有用之物。用之疆場以衛國。用之戰陣以禦敵。用之置郵以傳命。豈可用之糞田乎。有道時。國泰民安。上下無事。共處於清明之化。共安於成平之治。走馬之糞田。正是無欲無為之極治也。故曰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修道之人。若能不妄作妄為。不生邪思偏想。以中正之道立命。以和煦之氣養身。自然清靜無事。與天下有道何異乎。

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

天下無道之時。人不能安其業。物不能安其生。疆場不靜。戟戈四起。是戎馬為有用之時。千百為羣。雲錦相望。至生於郊。可謂多之至矣。此皆是不能以無事。治民之害也。故曰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修行之人。倘若不守無為。不養清靜。或生貪得之念。或求利名之榮。心上之刀兵橫出。性中之意馬叢生。千思萬想。頭頭不斷。是非人我。日日無休。三魂。七魄。盡成魔軍之輩。五臟六腑。盡為交戰之場。神無一刻之守舍。心無暫時之清閒。亦何異無道之天下也。欲保性命長久。豈可得乎。

罪莫大於可欲。

內而身心之不保。外而家國之不安。莫不生於可欲。欲之為害。無所不至。譬如池酒林肉。象箸玉杯。皆是一念之欲。東填大海。西建阿房。亦皆是一念之欲。故曰罪莫大於可欲。是故千鈞之弩。惟在一寸之機。一星之火。能燒萬頃之荒。一念雖微。所害甚大。修行之人。先要止念。念頭不止。雖晝夜無眠。殷勤求道。亦只是空自勞形而已。豈能逃莫大之罪乎。

禍莫大於不知足。

不但罪莫大於可欲。又且禍莫大於不知足。人生天地。萬善全備。一性渾然。本來未嘗不足。只因物慾交攻。私意橫起。舍真投妄。而覷假為真。認賊為子。而迷失真性。不識性中之真樂。不知心上之富貴。所以常懷不足之心也。卻不知天地萬物。皆是我心上之富貴。至道至理。皆是我性中之真樂。奈何世人舍其自具之足。求其外有之足。如舍黃金之山。而求赤土之阜一般。為人君者。不知足。則干戈必起。為人臣者不知足。則禍辱必至。士農工商不知足。則貪多不已。欺詐日生。所以君臣百姓。凡有不知足者。禍必隨之而起。故曰禍莫大於不知足。豈可不知戒乎。

咎莫大於欲得。

不但禍莫大於不知足。又且咎莫大於欲得。違背於理。謂之咎。求其自有。謂之欲得。切思欲得之心。其機雖微。其害最大。如飢思食。如渴思飲。心之所專。而不能移。志之所向。而不能止。雖禮儀廉恥。則亦不避。雖親戚朋友。則亦不顧。一見利端。便起爭奪之心。惡如狼虎。一聞可欲。即生貪鄙之意。毒如蛇蠍。百計千謀。定要見兔而放鷹。損人利己。必須撒綱以求魚。欲得於鄉黨鄰里。鄉黨鄰里。未有不識誚而橫議者也。欲得於天下國家。天下國家。未有不聞風而深惡者也。無窮之怨惡。自此而始。莫大之禍咎。自此而成。喪身害命。敗國亡家。皆一念之欲得。而致之也。故曰咎莫大於欲得。修行者。當洗心滌慮。去欲除貪。雖在不覩不聞之時。常以清靜自養。雖處顛沛流離之際。恆以堅守自力。三天記善。五帝考功。方是個無過之人也。

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詳觀上文。可欲。與不知足。欲得。三者總是個貪字。因有貪種。所以可欲。無所不至。不知足。無所不生。欲得。無所不有。學道之人。果能全乎天理之正。不有人慾之私。則萬物之理。無不備於我。天地之德。無不歸於身。不必妄求。而終日有餘。不必妄得。而無時不足。無往而非泰然。無處不是自足矣。故曰知足之足。常足矣。惟君子認得真。看得透。不求身外之物。惟求於自足於身而已。此章經義。言治天下。與修身之事不同。其理未嘗不一。人能體此。身亦可修。天下亦可治矣。

天道章第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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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天下之大。不離於一身。天道之微。不離於一心。心體虛明。則天理顯著。應事處正。則天下安靜。是以知道在人身。向外求之者。遠矣。德本於心。向外觀之者昧矣。此等妙義。皆是指有道有德之聖人。而言之也。若養之不純。積之不厚者。焉能如是哉。是故大聖大賢。修己之功。修之於不覩不聞之間。養己之德。養之於識心見性之妙。因道德之體用全該。天地之至理悉備。所以識照古今。明通造化。天下至難之事。雖萬變交於前。燭之而不失毫釐。權之而不失輕重。事物之成敗始終。人事之禍福修短。陰陽之吉凶消長。古今之盛衰治亂。莫不天人一貫。莫不幽顯同觀。知之者。知其細微。見之者。見其本末也。此非以私智求之而然也。不出戶而自然能知。不窺牖而自然能見矣。
此章經旨。言道不離於一身之義。

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

戶者。門戶也。牖者。窗牖也。窺者。窺視也。細詳出戶而知者。不過知其可知者也。窺牖而見者。不過見其可見者也。天下之事至廣。天道之理至妙。豈能以可知而知之乎。豈能以可見而見之乎。若以可知而知之。凡夫俗士。皆可得而知矣。若以可見而見之。凡夫俗士。皆可得而見矣。雖然不可知。不可見。亦非終於不可知。終於不可見。但真知者。不在於出戶。真見者。不在於窺牖。真知者。知之於理。真見者。見之於性也。知之於理。天下之事雖廣。未有不可知者。見之於性。天道之微雖妙。未有不可見者。是以聖人不出戶。而知天下。不窺牖。而見天道者此也。以此觀之。聖人之知天下者。非知之於天下。乃是知其理也。見天地者。非見於天道。乃是見其性也。聖人之理。即天下之事。天下之事。即聖人之理。譬如天下有君臣父子之事。聖人有君臣父子之理。天下有吉凶消長之事。聖人有吉凶消長之理。天下之事。雖屈伸往來。千頭萬緒之不齊。其當然處未有不齊者。聖人之理。雖進退出入。逆順存亡之不一。其當然處。未有不一者。所以有此理。便有此事。有此事。便有此理。知其理。未有不知天下者也。聖人之性。即天之道也。天之道即聖人之性也。譬如天之道。內外無間。聖人之性。動靜如一。天之道。普萬物而無心。聖人之性。順萬物而無情。天之道。用有風雲雷雨。其太極之全體。未嘗不具。聖人之性。動有喜怒哀樂。其正性之本體。未嘗不靜。所以有此道。便有此性。有此性。便有此道。見其性。未有不見天道者也。是故性即理也。理即道也。性也。理也。道也。三者一而已。能知其理。未有不知天下者能知天下。未有不能見性者。能見其性。未有不能見天道者。天之道。不外乎一性。天下之事。不外乎一理。以此而知。以此而見。不知之中。自有真知之妙也。不見之中。自有真見之妙也。豈待出戶。而後知乎。豈待窺牖。而後見乎。出戶而知。窺牖而見者。凡夫之知見也。凡夫之知見。止可以形色為知見。非形非色者。則不可知不可見耳。切思天道之妙。雖渾渾莫可測度。觀夫無極太極。動靜陰陽。自可知。自可見耳。無極者。無名天地之始也。太極者。有名萬物之母也。有無極。便有太極。有太極。便有動靜。有動靜。便有陰陽。無極即太極。太極即動靜。動靜即陰陽。無極者。太極之靜也。太極者。無極之動也。動而為陽。靜而為陰。天地之間。不過陰陽動靜而已。陰陽動靜。不過發無極太極之理而已。是故無極太極。為造化之樞紐。萬物之根柢也。聖人盡性之妙。正在於此耳。能盡其性。故能知於無知。見於無見矣。

其出彌遠。其知彌少。

天下之事眾矣。天道之理微矣。欲求知見。本不可出而求之於外也。若以出而求之於外。終亦不能知。終亦不能見。所以遠行者。未曾走出形器之外。遠求者。未曾求入眾妙之門。其出愈遠。其心愈迷。故曰其出彌遠。其知彌少。天下之事。天道之微。既知不可遠求。奈何今之人。徇於耳目之偏。牯於見聞之蔽。只去遠處搜尋。不向性中默悟。不知知非外來。見非遠至。見見成成。小而細入微塵。大而包容法界。無不在我性分中也。學道者。可不舍遠而求諸近乎。

是以聖人。不行而知。不見而名。不為而成。

嘗聞聖人。善親天下者。不以事物觀天下。而以一身觀天下。不以一身觀天下。而以一理觀天下。一理者。天下之本源也。無所不通。無所不貫。以我之一理。觀於天下。便是萬物同然之理。何勞行訪於天下。何必遠去以搜尋。妙理自然脗合。我心之真知自然圓照。此便是不行而知也。不行而知。即是上文不出戶。知天下之義。故曰是以聖人。不行而知。古之聖人。善觀天道者。不以天地觀天道。而以一心觀天道。不以一心觀天道。而以一性觀天道。一性者。天道之命令也。無物不有。無物不在。以我之一性。觀於天道。眼前便是法界。性理便是乾坤。何勞行訪多方。何必博古通今。一切有無之真名。自然顯露。心上圓明之道眼。自然洞見。我之真見。不必睜眼。而自然妙具。此便是不見而名也。不見而名。即是上文不窺牖。見天道之義。故曰不見而名。此名字。如某事某件。皆可指名。聖人雖不行而知。不見而名。豈徒知之而已乎。豈徒名之而已乎。正欲知之而成也。正欲見之而成也。既知其成。既見其成。性與天道。渾然一體。理與天下。同然一用。不容造作。不假人力。自然而然。無為而為。不為而成矣。故曰不為而成。天地人物。有無虛實。俱在此成字之中。譬如繼之者善。成之者性。即是成之之義。繼者。言其氣也。善者。言其理也。物之未成。初受此氣。便是繼。氣之未受。先得此理。便是善。萬物秉受此氣而成。便是成。萬物既成。此理此善。便是性。是以謂之成之者性。文中言。不為而成。如陰陽成其象。天之道立矣。剛柔成其質。地之道立矣。仁義成其德。人之道立矣。天之成。成其氣也。地之成。成其形也。人之成。成其德也。天之氣。地之形。人之德。皆是一理而已。此理。在天為道。在人為性。聖人不為而成者。正欲成其性也。細詳聖人知天下。見天道。聖人之性。於此而盡矣。萬物之理。於此而備矣。盡己之性。未有不盡人之性者。盡人之性。未有不盡物之性者。三者既盡。萬物之性成矣。萬物之性既成。即聖人之性成也。天下至大。聖人之性亦至大。天道無外。聖人之性亦無外。人能見我之性。則見聖人之性。見聖人之性。則見天道之不為而成矣。奚用外求哉。修行者勉之。

日損章第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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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學以致知格物。為入德之方。正心誠意。為進道之門。天理之微。人倫之着。事物之眾。鬼神之幽。莫不致其精微。方可謂之學也。但為學之事。與學道不同。學道者。不有耳目之用。不貴識見之多。以益為損。以損為益。見於內而不見於外。聞於性而不聞於塵。用心不與世俗同然。修持不與為學一致。存其心。養其性。大逆之中。深得大順之理。大損之中。更有大益之妙。從此處希聖希賢。從此處成賢成聖。是故損之又損。惟恐溺於人慾之私也。
此章經旨。重在損之一字。細看為學日益。所學者。亦只是損之之理。所益者。亦只是損之之道。損者。損其事也。事既損。其道未有不益者。取天下三字。乃是取其清靜無為之義。清靜無為。便是為學之益處。便是為道之損處也。看經者。請細詳之。

為學日益。為道日損。

切思為學。為道。其志則同。其為則不同也。為學者。以多聞多見為之。為道者。以不聞不見為之。道者。以不聞不見為之。多聞多見者。博之於古。通之於今。搜事物之領要。窮聖賢之經訓。天下之書無不讀。天下之事無不論。心目廣遠。識見超然。有一分所為。便有一分進益。有十分所為。便有十分進益。故曰為學日益。不聞不見者。不求於文字。不用於聰明。若愚若拙。如魯如鈍。除情去妄。不染人慾之私。攝念歸中。求我反朴之道。身不妄為。意不妄動。修聖人清靜之理。全之於心。體天地無為之道。養之於德。以損為益。以道為學。損之一分。即是為之一分。損之十分。即是為之十分。人情世態。名利虛華。勞勞攘攘。一切妄為。到此一概勾銷。故曰。為道日損。學道之人。切不可以損字。為學者之病。又不可以益字。為進道之能。雖然為學為道。兩事不同。善為學者。常與損中求益。善為道者。常於益中求損。損中求益者。譬如人慾之私不去。則學問之功不純。名利之心不除。則大道之理不得。此便是損中求益之妙也。益中求損者。譬如富者忘於富。貴者忘於貴。去其榮華。甘於淡薄。舍其有餘。守其不足。此便是益中求損之妙也。今之修行者。果能識得此妙義。日益之學。未嘗不是日損之功。日損之功。未嘗不有日益之學也。

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

嘗觀學道之人雖多。或有皓首窮年。而不能得者。或有業累纏繞。而反多魔者。蓋以未至於日損之地位。損之未至於又損之地位。則澄治之功未純。而修為之力未到。或執心不專。而始勤終怠。或見道不真而棄正從邪。或今日損。明日益。起滅反覆。或損於此。而益於彼。終有牽連。所以不能清靜。不能無為。不能得道矣。是以指出無為之路。使人知損其人慾之私。工夫不可間斷。定要徹頭徹尾。損之而至於又損。損到無可損之地位。纔得清靜之妙。入於自然無為之道也。譬如磨棱合縫。磨之又磨。磨之後再用磨功。磨到無可磨處。雖欲磨之。則亦不能磨矣。又如鏟草鋤根。鋤之又鋤。鋤之後再加鋤力。鋤到無可鋤處。雖欲鋤之。則亦無所鋤矣。此等工夫。可忘者無不忘。可去者無不去。可了者無不了。可棄者無不棄。忘之又忘。去之又去。了之又了。棄之又棄。清靜中更求清靜。無為中更有無為。到此天地。人慾去盡。天理純全。性靜如琉璃。不容一毫污染。心清似明鏡。未有半點塵翳。本體光明。真心自在。本來之面目。方纔顯露。無極之真人。始見真容。其無為之妙。如無極之無形。如太虛之不動。身心內外。無時不在無為之中。天地萬物。無物不是無為之道。無欠無餘。無增無減。無凡無聖。無有無無。到此天地。損無可損。益無可益。法性內外。渾然都是個清靜之理。天地人物。全然都是個無為之道。故曰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當時太上見世人根器有頓漸之不同。塵染有輕重之不一。為學為道。有深淺之不等。恐其一旦難入清靜。無為之道。故設漸次之法。教人漸次而損之。修行之人。果能會此損之又損之道。我性中之清靜無為。自然物慾不能污壞矣。

無為而無不為矣。

此句是承上句而言之也。上句所謂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此無為之妙。非土石可比。塊然而終於無為也。此等無為。乃是動中有靜。靜中有動之無為。乃是虛中有實。實中有虛之無為。乃是色中有空。空中有色之無為。乃是有中有無。無中有有之無為。其無為也。不言而信。不行而至。不疾而速。不為而成。即是清靜自然之道也。此清靜自然之道雖雲無為。自然發見昭著。神乎其神。妙乎其妙。則又無為而無不為矣。譬如天不言而四時行。天之無為而無不為也。地不動而萬物生。地之無為而無不為也。人能得此無為無不為之理。天地之全德。在我性分之中。萬物之造化。具我身心之內。未嘗不與天地同其無為。未嘗不與天地同其無不為也。則我之無為。未嘗不是天地之無為。我之無不為。未嘗不是天地之無不為。求之於性。性理完全。問之於心。心德了明。修之於身。身無不修。齊之於家。家無不齊。治之於國。國無不治。平之於天下。天下無不平矣。故曰無為而無不為。今之修行人。果能損之又損。向父母未生前。求其實際。從五行不到處。覓其宗根。知無名天地之始。守有名萬物之母。則無為之中。自有善應不測之妙。無不為之中。自有感而遂通之機。動中之靜。未嘗不是無為。靜中之動。未嘗不是無不為。為到此等天地。則天地之造化。不由於我。更由於誰乎。看經者。請會其義。

故取天下者。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取天下者。非取之而欲得於天下也。若以取而欲得言之。大失旨義。上文所謂損之又損。至於無為。可知為道者。不得無為之理。不能有日損之妙。為學者。不得無為之理。不能有日益之妙。損之者。以無為之理。而取之於道也。益之者。以無為之理。而取之於學也。為道為學。尚且以無為而取之。何況天下乎。古之善取天下者。亦是損之又損。不勞民力。不耗民財。不重刑罰。不專政令。惟知以無事之治。取天下入於無為之化。天下既入無為之化。天下之心德完全。天下之性理全備。此是善取天下者。有如此損之之道也。故曰取天下常以無事。倘若不肯損之又損。或勞民力。或耗民財。或重刑罰。或專政令。以有事之治。治於天下。則天下未有不離心而去。若欲取天下。入於無為之化。豈可得乎。皆是不善取天下者也。皆是不肯損之又損者也。故曰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細詳天下無事者。乃是損之之道。天下有事者。乃是益之之道。文中言取天下者。乃是取其天下無事之損也。言不足以取天下者。乃是不取天下有事之益也。天下若不以損之又損而治之。則國事日繁。政令不一。日益日迷。有事之益。終為有事之損。學道之人。果能知此妙義。依而損之。除情去欲。舍妄歸真。觀破世事。如夢如幻。是非人我。損之又損。酒色財氣。去之又去。一念純真。污泥中自然蓮花出現。三心頓脫。臘月天自然雪梅爭春。損之日久。損到純熟地位。不必操存。而人慾自淨。不用矜持。而天理自純。滿腔內。儘是一片光明境界。法性中。惟有一個太極常存。我身中之天下。無不可取。我性中之天下。無不可治也。

德善章第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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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古之聖君。繼天立極者。莫非道也。代天宣化者。莫非德也。有道必有理。有德必有善。太極未判之先。素存於無名之始。太極既判之後。流行於天地之間。雖天地萬物。各具此理。無所往而不有。雖有無空色。各得此善。無所往而不具。設使聖人之教化不行。不明。則天下之大本不立。人心之私慾橫生。未有不失性中本有之善。而為不善者也。未有不生俗情之欺詐。而為不信者也。是故聖人之道。行於天下。君臣父子之道。無不行於天下也。聖人之德。明於天下。三綱五常之德。莫不明於天下也。因聖人有此大公無私之教化。所以天下之人無不善。無不信。聖人之心。如中天之日月。無所不臨。無所不照。聖人之德。如天地之元氣。無所不生。無所不養。以此觀之。萬民之性。同然而善。萬民之心。同然而信。天下之人。即一人也。萬民之心。即一心也。民不殊俗。國不異政。非聖人道德之至治。孰能如是哉。
此章經旨。是言聖人無分別。忘善忘惡盡己盡人之義。人能盡己盡人。則修己治人之道盡矣。

聖人無常心。以百姓之心為心。

聖人之性。具太極之全體。聖人之心。涵天地之全德。所以不偏不倚。不執不滯。因時順理。隨機妙應。所以不立常心也。譬如明鏡一般。以所照之形為形。未嘗執照於一形。未嘗獨照於一物。故以百姓之心為心。此正是無常心之妙處。故曰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百姓之心。合於天理之正。則為善。溺於人慾之私。則為不善。聖人因其人。而教其人。隨其心。而化其心。無人我之計較。無偏常之執着。百姓之得。如己之得。百姓之失。如己之失。盡百姓之性。如儘自己之性而已。修道之人。果能不生人我之見。去其分別之心。則處事接物。三心自然不立。二意自然不有。人之心善。我之心亦善。我之心信。人之心亦信。三心者。過去。現在。未來也。二意者。逆順二意也。三心二意既不在不有。則我之心。亦是聖人之無常心也。亦是聖人以百姓心為心也。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

天之所賦。人之所受。能全而不失者善也。內而身心。外而家國。能全其理。而不偏不倚。盡其事。而無過不及。是人之善也。吾以吾之善。共安於善而已。是善者吾善之。人而至於不善。或因生質之愚。而本然之天德不明。或因物慾之蔽。而人事之當然不解。如此種種不善。雖不止一端。然非本來即如此也。吾以吾之善化之。則不善者。必變而為善。是不善者。吾亦善之矣。要知善者之天德。善也。不善者之天德。亦善也。天德無有不善。是人人同具德善。又安得有棄人哉。所以聖人治世。必欲人共歸於善。同被堯舜之澤者此也。故曰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

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矣。

天之所賦。人之所受。實盡而有諸己者。信也。內而身心。外而家國。察其理而無一毫之障蔽。踐其事而無一毫之欠闕。是人之信也。吾以吾之信。相符於信而已。是信者吾信之。人而未至於信。或始勤而終怠。本然之天德。若存若忘。或飾外而內不真。人事之當然。或全或闕。如此種種不信。亦不止一端。然已能知善。所未至者信也。吾以吾之善。引之進於信。則不信者。亦必進而為信。是不信者。善亦信之矣。要知信者之善。德信也。不信者之善。亦德信也。本善無有不信。是人人原具此德信。又安得不共勉以信哉。所以聖人教人。必欲人共實於善。同至於有諸己者此也。故曰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矣。

聖人之在天下。怵怵焉。為天下渾其心。

人生在世。有此身。便有此性。有此性。便有此善。有此善。便有此信。善信都是性之固有。心上之實理也。只因稟受氣質。有清濁之不一。所以有善有不善。有信有不信。種種異樣。不能渾其心也。是以聖人。在天下怵怵焉。急為天下渾其心。怵怵。是形容聖人不能自安。若有恐懼之貌。渾其心者。無所分別之謂也。正欲保全天性。不以善信自異於人也。又使不善不信者。無欲無為。不知不識。渾然復還固有之天真。不致自暴自棄於不善不信也。

百姓皆注其耳目。聖人皆孩之。

觀此二句。深知聖人。渾其百姓之妙義。百姓既沐聖人之化。性之善已復。心之信已全。聖人以百姓之心為心。百姓亦渾渾然。以聖人之心為心。見聖人之善。百姓亦從而善之。聞聖人之信。百姓亦從而信之。此便是注其耳目之義。聖人猶恐視聽之中。或流於見聞之蔽。或遷於耳目之私。本性之善。本心之信。有幾至於失矣。是以聖人因而孩之。孩之者。即是撫之如嬰兒一般。赤子之性。如愚如昏。善惡之機不動。智慮之念不萌。雖有耳目無欲無為。不有耳目之用。亦無耳目之欲也。所以聖人孩之者。此也。故曰。百姓皆注其耳目。聖人皆孩之。正欲使民不失其赤子。保其太朴之性。善者同歸於善。不善者亦歸於善。信者同歸於信。不信者亦歸於信。天下安有渾其心者乎。

生死章第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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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生死者。性命之來去也。性命之來也。謂之生。性命之去也。謂之死。性屬於陽。命屬於陰。在天曰天命。在我曰性命。性與命。本是理之一。非有二也。以理言之。其理則一。以動靜言之一而二也。天命本無來去。亦無生死。以我之性命言之。則有來去。則有生死。其生也。亦非天之有心而生也。只因我之氣質。妙合於天命之理。理氣相感。陰陽相交。故所以生也。是故氣質受之於父母。理氣稟之於天命。理生於氣。氣合於理。降本流末。互相根柢。生生之道。自此而始矣。所謂死者。亦非天之所使而死也。只因世人。輕生狥死。自暴自棄。不能自貴其形。不能自尊其氣。不能自保其命。不能自愛其神。天命之至理。終日斷喪。性命之本體不能常存。以致元氣不固。百神耗散。此皆是自取死壞。自離本真故也。死戶從此而入矣。文中指出生死之門戶。正欲世人。去情忘欲。知此出機入機。果能不起求生入死之妄。不作輕生狥死之事。不但兵戈無所投刃。不但虎兕不能遭害。雖五帝三官。未有不奏名保舉者。未有不隨身護衛者也。死地不有。生門日開。天長地久。我可與天地同春矣。

此章經旨。乃是太上。見貪生太厚之人。多有恣情縱欲之事。妄動而入於死地。指明出生入死之關要。使人知誠耳。

出生入死。

細詳七情六慾之中。各有機關。各有竅妙。出者。出其機竅也。入者。入其機竅也。出於機竅者則生。入於機竅者則死。譬如春分之後。三陽開泰。萬物則生。秋分已後。霜雪既降。萬物則死。萬物之出入。在於卯酉之門。此是天地闔闢之機。出入之竅也。人與物之生死。都是一樣。機竅之妙。在天地。為陰陽之動靜。在男女。為性情之出入。所以物之生死。生死於陰陽之動靜。人之生死。生死於性情之出入。文中言出入。出是出於情慾之機竅也。入者。入於情慾之機竅也。出之則生。入之則死。故曰。出生入死。人能全此本來之天性。養此固有之真心。截然脫離於情慾之中。挺然超出於情慾之外。則身中之萬神。自然守舍。性中之至理。自然常存。視聽言動。皆有歸根復命之妙。待人接物。總是致虛養靜之工。此便是出生之竅。此便是生我之門也。我之性命。由此而生矣。倘若以真心妙性。攝入情慾之中。心不清。性不靜。致使萬物來攻。情不除欲不去。染惹六賊作亂。則私慾之機關橫起。妄動之竅妙傍生。我之性。未嘗不隨緣而遷轉。我之心。未嘗不逐物以遺真。生理全無。生機全滅。此便是入死之竅。此便是死我之門也。我之性命由此而死矣。惟聖人動靜如一。喜怒不生。性如太虛一般。空空洞洞。心與天地一樣。渾渾淪淪。陰陽不能改易。五行不能變遷。超然挺出萬物之表。卓然不受情慾之害。所以得大自在。有大受用。不有輪迴不有生死矣。

生之徒。十有三。

此句。正是明七情六慾之義。徒者。類也。言生我之道。不止一類。共有十三類。皆有生我之機竅也。十三類者。七情六慾是也。喜怒哀懼愛惡欲。共為七情也。眼耳鼻舌身意。各有所欲。是為六欲。人之性本清靜。心本靈明。性生清。心生欲。情慾流於不正。乃能害我之性。亂我之心。人果能去欲除情。守真斷妄。十三徒之情慾。未嘗不化為清靜無為之道。未嘗不化為正見正知之妙。未嘗不化為眾妙之門。未嘗不是真一之理也。譬如十三層地獄門一般。必須一層一層。跳將出去。方纔身心輕快。故曰生之徒十有三。若少有染惹。必定縛手縛腳。身心墜累。未有不入於死地者也。

死之徒。十有三。

神離氣散。謂之死。死之徒。十有三。亦是指七情六慾也。七情六慾。修之者。便是生我之門。縱之者。便是死我之戶。生死出入之機。但看人之持養者何如耳。嘗觀世人。往往求生。而入於死地者。皆是以情慾喪我之真心。以情慾敗我之真性故也。卻不知情慾之毒。更有甚於虎狼之毒。情慾之害。更有甚於兵甲之害。倘若任情慾而遷轉。隨情慾而起滅。終日竟夜。以情慾為快心之作。動靜行藏。以情慾為得意之事。至於沉迷日久。死日臨頭而不知。可知七情六慾。未嘗不是死我之徒也。故曰。死之徒。十有三。細詳十三徒之害我。只因自己貪染於中。所以人事失中。而天理滅絕。私意太甚。而德性錮蔽。四相不覺而敗弊。五衰不覺而變態。周身內外無處不是死氣凝細。五臟六腑。無時不有魔君作亂。漸漸至於死地。非天之所使。皆是自取十三徒之害耳。

人之生。動之死地者。亦十有三。

細詳上文。生之徒。死之徒。既不離七情六慾。求生之人。即當遠離十三徒之害可也。奈何貪生之欲不捨。妄動之心不去。視聽言動。暫時不肯捨於十三徒之有。出入進退。片刻不肯離於十三之害。是為妄動。自入死地。本為求生。反喪其生。本為遠死。反入於死。譬如披麻救火。自取其殃。譬如貪藥充饑。自飴其害。可知人之求生而妄動。入於死地者。亦皆是十三徒。故曰人之生。動之死地。亦十有三。人生在世。皇天賦我以全理。父母出我以全身。頭以象天。足以象地。性命陰陽。與大道同其出入。綱常倫理。與天地同其體用。周身內外。都是生我之理。本無死我之地。只因世人妄動之心不了。所以有此死我之地耳。豈但十三徒而已哉。譬如貪於聲色。聲色便是死地。貪於貨財。貨財便是死地。溺於好惡。好惡便是死地。細詳人之幻假凡軀。未有不死者。若是正命而死。身雖死而性不滅。形體雖壞而理猶存。其死也。死於生地。必不死於死地。生地而死者。正命而死。善終而亡。身死之後。神識逍遙。身心自在。此便是死於生也。或恣情縱欲。妄動妄為。心中之死事叢生。意念之惡根不斷。因以貪生而喪其命。因以妄動而害其身。此便是死於死地也。譬如飛蛾投火自取之耳。

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

此二句。是伸明上文之義。言人之妄動。至於死地。惟知隨波逐浪。不知返本求援。雖身入死地。問其死地之源頭。死者倀倀然亦不知其何故也。蓋因迷之太甚。所以不知何故而死矣。今太上度世之心。無所不至。豈肯令世人。終於不知此故乎。所以從根本發腳處。醒之曰。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人之有身。如寄旅之過客一般。本不長久。欲求長生。當於不生不死處。求之可也。不生不死者。即我之天性也。不增不減。無欠無餘。湛然圓滿。寂然不動。求之於此。則性命可立。生死可了矣。奈何世人。惟知貪生。不知養性。功名富貴。利慾聲色。等等奉養之厚。皆欲以此生我之生。不知害我之生者此也。

蓋聞善攝生者。陸行不遇兕虎。

此句以下。共八句。皆是攝生之驗。引證無死地之妙義。上文所謂。動之死地者。皆是貪著情慾。妄動妄為之人。非善為攝生之人。善為攝生之人。心如嬰兒之未孩。無一毫之情慾。性如琉璃之明淨。無一毫之點染。其所出入內外。全無死地。譬如陸行不遇兕虎。此正是無死地之驗也。非有遠獸之法。非有禁獸之術。蓋因善攝生者。天理完全。道德充備。常懷容物愛物之心。素無殉物害物之念。所以明中。則吉人天相。暗中。則鬼神護持。雖形於陸野之地。虎兕不能為害也。

入軍不被甲兵。

不但陸行。不遇兕虎。又且入軍。不被甲兵。軍陣之中。本不可輕入。惟攝生有道之人。出入無妨。往來不害。雖有三軍之眾。萬乘之多。亦不被甲兵之害也。此非攝生之人。有退兵之術。有制兵之法。只因心常清靜。與世無爭。雖隻身而入。主帥親其賢。軍卒親其德。敬畏之不暇。豈有加害者乎。故曰。入軍不被甲兵。

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措其爪。兵無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無死地。

此五句。正是無死地之義。死地本無方所。惟在情慾之間。有生死之機。動靜之際。有出入之竅。制之者。無處不是生我之門。縱之者。無處不是死我之地。是故善攝生者。忘情去欲。捨妄歸真。動靜謹於禍福。進退察其安危。不但虎兕兵甲。不能遭遇。縱使遇之。兕雖有角。亦無所投。虎雖有爪。亦無所措。兵雖有刃。亦無所容。兕之不能投其角。虎之不能措其爪。兵之不能容其刃。夫何故而有此妙乎。只因善為攝生之人。身心內外。無受死之地。所以虎兕兵刃。不能加害。故曰。夫何故。以其無死地。常觀世間之人。孜孜為名。汲汲為利。貪食其衣服支富厚。愛其口體之肥甘。無非都是貪生怕死之意。卻不知貪生之道。盡是求死之道。一有貪心之念。則心迷性執。意動情生。死地自此而有。不但虎兕兵刃之害。不能遠避。異災異禍。無所不至矣。所以天堂地獄。皆從此心上安排。生死出入。皆從此性中了悟。抱神以靜。不以七情亂其志。忘機於動。不以六欲害其心。常清常靜。即是兕不能投其角。虎不能措其爪。兵不能容其刃。養到此等天地。才是情慾之樊籠可出。輪迴之生死可了矣。

尊貴章第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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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道者。德之本也。德者。實踐於道也。在萬物為道。體於身而用於世。成於己而立於人。皆道之周流。而德之存發也。天下之物。無不生於道。無不成於德。所以為天下之至尊。為天下之至貴。無有邊際。無有方所。大而至於天地不能外。小而至於微塵?有不遺。皆是自然而然。無所作為。亦無可居功。無可為德。所以謂玄德也。
此章經旨。是言天地萬物。非道而不生。非德而不蓄。生之者。不自有其道也。蓄之者。不自有其德也。不自有其道。所以道之尊。尊而無上。不自有其德。所以德之貴。貴而無倫。人能體道而忘於道。用德而忘於德。則道無不尊。德無不貴矣

道生之。

道。即是無極而太極。先天而先。未有先於此。後天而後。未有後於此。本無名象之可求。形跡之可見。強名曰道。所以為造化之樞紐。為品彙之根柢。始萬物而生之者。終萬物而成之者。皆是此道。

德蓄之。

道本無形。德本無跡。蓄者。又是德之用也。有此道。便有此德。有此德。便有此蓄。物之得於道者。便是德。德之養於物者。便是蓄。天地萬物。非道而不生。非德而不蓄。蓄者。含緼滋潤。輔翼陶成。飛潛動植。萬有不窮。皆是培植極厚。而無有不遂者也。故曰德蓄之。

物形之。

道既生之。德既蓄之。萬物之形始有。萬物之名始立。皆是從無形之中。生將出來。是故至道之理。善應於萬物。未兆之先。至德之妙。涵蓄於萬物。未形之始。及至萬物之形既彰。則萬物載道載德。則見物即見道。見物即見德。故曰。物形之。

勢成之。

勢者。理勢也。自然之機也。如四時相遞。陰陽相代。皆勢也。勢至而生。無所不生。勢至而成。無所不成。春氣生於萬物者。理勢先至也。故萬物得始生之機。秋氣成萬物者。理勢後至也。故萬物有成終之道。萬物之形既兆。若不以陰陽之變化。四時之代謝。則無以為成始成終。是故非生則不形。非蓄則不成。生與蓄。皆是大道之勢也。故曰。勢成之。

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命。而常自然。

萬物之形。非道德而不形。萬物之成。非道德而不成。道德即是萬物之父母也。萬物未有不尊者。萬物未有不貴者。凡秉氣於天。賦形於地。不言而生。不為而成。依造化之巧。順陰陽之妙。皆是尊道貴德之妙處也。故曰。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萬物尊之貴之。道德不自知其尊。不自知其貴。萬物亦非有心而尊。亦非有心而貴也。只是以自然之妙。各若其性。以自然之妙。各遂其宜。誰為命之者。生之。蓄之。形之。成之。皆是自然之妙也。故曰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命。而常自然。

故道生之。德蓄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養之。覆之。

此八句。是伸明道尊德貴之義。化機滋暢謂之生。陰陽內含謂之蓄。晝夜變化謂之長。五氣潤和謂之育。體性完全謂之成。神全氣足謂之熟。保固性命謂之養。護其所傷謂之覆。等等妙義。自無至有。自始至終。本末體用。醞釀包涵。無不取足於道。無不取足於德。故曰。道生之。德蓄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養之。覆之。

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此四句。又是伸明道尊德貴。皆是自然之妙。觀其造物之妙。無形無跡。不動不勞。而性具形全。色空有無。渾然無間。動靜虛實。同是生機。可生便生。有生物之功。而不自知其有。有而不有。正是自然之有。故曰生而不有。既有生物之功。自然有為矣。非有形無跡之為。不行而至。不疾而速。不勞而成。不言而信。無為而無不為。有為物之力。而不自恃其為。為而不恃。正是自然之為。故曰為而不恃。既生之為之。自然為萬物之主。長萬物矣。至道之妙。不有小大。至德之理。不較尊卑。生物而不見其跡。化物而不有其功。有長物之尊。而不自知其為宰。長而不宰。正是自然之長。故曰長而不宰。以此觀之。生雖不自有。孰能去其有。為雖不自恃。孰能掩其為。宰雖不自主。孰能易其長。可見至道之理。深遠莫測。至德之義。廣大無窮。是以謂之玄德也。故曰。是謂玄德。既為玄德。所以萬物貴德者。貴之於此也。
此章經旨。全重在道尊德貴。道雖尊。未嘗自尊。德雖貴。未嘗自貴。不尊而尊。不貴而貴。所以為自然之妙。萬物尊道而貴德者。亦非有心而尊之貴之也。亦是自然而然之妙也。今之世人。果能不自尊。 不自貴。可以與物同忘。可以與民同德。自然無所不生。 無所不蓄矣。有安得不為萬物之所尊所貴乎。

守母章第五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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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萬物生於道,是道為萬物之母,而萬物皆是道之子。既知我之為子,即當與道混合而無間。保母氣而不失,全母命而不違。一切有作有為,皆屬多事。安靜自然,是盡子職。開兌濟世者,何為乎?當知自止矣!不然,不保母氣,不全母命。生我者,與我不相屬,則我之命,於何長久乎?遺身殃,自然之勢也。文中所言,正是此義。

此章經旨,是見世人迷宗失本,逐浪隨波,不求大道之根源,自取終身之殃咎,故以道援天下。使天下之人,反其本而藏其用。庶可保身固命,而不至於害天年矣!

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

天下之有,有之之始。有之之始者,太極之初也。太極有始之初,名雖未立,理則已具。天地以此為始,萬物以此為始,即是有名萬物之母也。以太極言之,曰道;以生物言之,曰母。是故萬物由此而生,萬匯由此而出。天地間一切飛潛動植,有情無情,有色無色者,皆是從此有始之母,而生將出來。故曰: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

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歿身不殆。

既知道生萬物,則得其母矣;既知萬物由道而生,則知其子矣;所以,物從道出,物不異於道也;子從母生,子不異於母也。物不異於道,豈可棄道而求物乎?子不異於母,豈可捨母而求子乎?既知其子,則宜守其母。子不離母,母不離子,子母同居。全其始終之理,得其本源之道,終無喪身之害也。故曰: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歿身不殆。

古之修行人,常以子母同居之道,修持不怠,所以神氣安和,水火既濟。有九還七返之妙,得歸根復命之理。用之於身,身可修;用之於家,家可齊;用之於國,國可治;用之於天下,天下可平矣!倘若捨真逐妄,迷失本宗,如子離母,安有不危乎!

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

此三句,正是言守母之妙義。兌之一字,取喻人之口也。門之一字,取喻人之耳目也。色之者,沉默自守,不尚言論。閉之者,神不外游,心不外用。內養有餘,而外用自足;隨物處物,因事致宜;不勞而功自成,不為而事自就;即是守母氣之自然。故曰: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

今之修行人,果能緊閉六門,保守神氣,則身中之大道,不有而自有;身中之陰陽,不煉而自煉。一得永得,自然與道合真也。此即是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之妙義耳!

開其兌,濟其事,終身不救。

此三句,正是言失其守母之害也。視聽言動,不可不謹。倘若妄觀妄聽,妄言妄動;勞神於名利之中,用心於機巧之內;以為不如此,無以濟其事,則性中之善性,未有不喪者也;心上之真心,未有不失者也!日馳於外,根本自壞!即如失母之嬰兒一般。養身之根本既無,性命豈能長久乎?此是不知其子,不守其母之害也。故曰:開其兌,濟其事,終身不救。

今之修行人,若肯忘於目,則光溢無極;若肯泯於耳,則心識常淵。身中之子母,自然打成一片;世間之事物,自然顧本窮源。我之性命,不求救而自救矣!危殆之事,何足慮哉!

見小曰明,守柔曰強。 人之終身不救者,皆因不謹其小。積小成大,必然禍辱來侵。不藏用於柔,以柔用強,必至利害來攻。是以君子,能見其未形之先;能窺其細微之妙;能得其虛心之理;能藏其柔弱之用;事未至而能燭其理;事方至而能察其機;其見如此,可謂明矣!不顯於有為,而其為也必勇;不示於外用,而其用也必果。其守如此,可謂剛矣!故曰:見小曰明,守柔曰強。

細詳天下事物,見小則明,不見小則昧;藏其用則得,強其用則失;皆是一機之轉動也。倘若不見其機,便是入於機也。入於機者,身心性命,隨機而轉;家國天下,隨機而動。至於喪命害身,皆是一機不謹之過也。其機雖小,其害則大矣!可不慎乎?

用其光,復歸其明,無遺身殃,

上句見小守柔,即是藏其明之用也。前二句,正是用其明之光也。明者,德內照。光者,心德外應。用其光,復歸其明,正是體用相兼之義也。光之體曰明,明之用曰光。用之於用,以有體之光而用之也;體之於體,以有用之明而體之也。此便是體用相兼,光明藏用之妙。故曰:用其光,復歸其明。

人果能體其明,而用其光;斂其光,而歸於明;則光之用於外,光而不耀;明之藏於內,明而不昧。內外一致,體用咸宜,又何有害吾身者?故曰:無遺身殃。

到此天地,善惡兩忘,人我不見。明之用,即是光之妙。光之妙,即是明之用。光與明,渾然無間;明與光,體用同然矣!

是謂習常。

此一句,是總結上文之義。上文所謂: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者,乃是以守母之道,歸之於道也;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乃是以守母之道,歸之於身也;開其兌,濟其事,終身不救,乃是以守母之道,反征之義也;見小守柔者,乃是以守母之道,藏之於用也;用其光,復歸其明,乃是以守母之道,應之於事也。

既能歸於道,歸於身,藏於應事,則動靜不離於母,體用不離於母。隨機應物,隨用得妙,方可謂修習真常大道之人也。故曰:是謂習常。

此章經旨,前後文脈,全重守母二字。總是教人知子守母,反本復靜,不可徇物忘本之義。

大道章第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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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天地以無為之大道,生育萬物;聖人以無為之大道,治國安民。無為之道,不有轍跡,不立藩籬。順天地無私之德,應人心無妄之理。自然而然,未嘗旬其私慾;無為而為,未嘗執於有心。是故古之聖王,善治天下者,不出異政,亂其國家之風紀;不因王事,妨其百姓之農時。皆以無為為尚,自然為理也。倘若在上者,一有所為,在下者,莫不以有為歸之。自此而有為之風日盛;自此而有為之事益多;自此而有為之心無所不至;自此而有為之害無處不生矣!今日文中所講正是此義。

此章經旨,獨重大道甚夷一句。道在天地,無天人之別,無物我之分,本不難行。只因不能體無為之妙,所以離道日遠。而大道廢矣!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惟施是畏。 使者,是虛擬之辭。因世人迷之太甚,不能行於無為之大道,所以太上,若有不得已之意,曰使我介然,大有所知。知既大,行大道,若甚易矣!而乃惟施是畏,何也?懼其不敢輕忽行道於天下,恐有施行之轍跡。大道無為之妙,天下日用而不知者可也。本無可施,本不可為。君天下者,若以有為之教令,施之於民;若以有為之國政,用之於世;得失理亂之機,進退安危之事,種種生出。

以大知行大道本不難,而可畏即在施之內。所以古聖世之時,民無異俗,國無異政;上下相安於無事,君臣共樂於清平。此正是無為之大道,行之於天下而然也。至於三代之後,或以名利交爭,或以強弱相勝,以致國亂民危,上下不能相安於無事者,皆是不能行無為之道而然也。太上傷今思古,感發而言曰: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惟施是畏。

大道甚夷,而民好徑。

此二句,直指無為之大路,力破天下有為之害也。平坦之大路,謂之夷。蹊徑之小路,謂之徑。無為之大道,平平然,隨宜處順,不有崎嶇;坦坦然,順天應人,不有造作。少有安排,便非自然,便非無為。此道,在天地,為天地無為之妙;在事物,為事物無為之妙;在人心,為人心無為之妙。如大路一般,未有難行者也。自古聖人之所以聖者,不過順此道而行之,是以謂之聖。賢人之所以賢之者,亦不過得此道而用之,是以謂之賢。

奈何世俗之人,性迷情執,顛倒邪見;不行平坦正大之道路,反好崎險傍蹊之曲徑;或趨名競利,而行險僥倖;或背理徇私,而智取巧求;或染入異端,而性命不顧;或執於小乘,而偏見不移。殊不知愈行愈遠,愈超愈下。文中所謂大道甚夷,而民好徑,此之謂也。

朝甚除,田甚蕪,倉甚虛; 此三句,正是明說好徑之義。除是階除,積土石以為高台,循階級而下,是以謂之除。太上因見當時朝中之宮殿,層層然高廣,巍巍然峻極!過高太甚,是故以朝甚除言之。蕪者,田之不治。即是苗草不分,荒棄之義。虛者,虛耗也。即是倉庫不有餘積,空虛之義。不行大道,豈但百姓而已哉!

朝中或廣其國政,以治宮室之美;或妨其農事,以崇台榭之高;是謂朝甚除。此時民力在朝,稼穡必廢,民之田疇未有不荒蕪者。田疇既已荒蕪,國課自然無所出,倉庫未有不空虛者。倉庫既虛,欲求民安國富者,未之有也!國既不富,雖有雕牆之美好,雖有書閣之勝觀,則亦不足為美矣。此等所為,炫於外,而虛其內;失其本,而治其末。此皆是不行無為之大道,而行有為之害也。所以國之不治,家之不齊,身之不修,民之不正,皆在於此矣!故曰:朝甚除,田甚蕪,倉甚虛。

服文采,帶利劍,厭飲食,貨財有餘, 廢本求末,有為之事。不但勞民力,美宮殿而已,又且服錦繡文采之衣,徒以眩天下之目;佩鋒芒利刃之劍,徒以威天下之眾。又且百味充口,猶為不美,則厭其食;百寶在目,猶為不足,則積其貨財。此等所為,取耳目之欲,適躬體之樂;輕天下之大事,重鄙細之小為。文采之服,無非一身之樂;利刃之劍,無非威眾之具;飲食之美,無非口體之資;貨財之餘,無非養身之用。此皆是廢本求末,有為之事。大道之行,皆非此也。故曰:服文采,帶利劍,厭飲食,貨財有餘。是故有道之君,不以文採為尚,而以大道為尚;不以利劍威眾,而以仁義威眾;不以飲食為美,而以德潤為美;不以貨財為余,而以知足為余。天下國家,同於一道。國無異政,民無異俗。君臣父子,各進大道之分;上下尊卑,共由大道而行。相忘於大化之中,共樂於無為之治!天下歌謠有道之君,萬民稱誦唐虞之化。又安用有為以求末而忘本乎?

是謂盜夸。非道也哉! 此二句,是總結上文之義。上文所謂宮殿衣食之美,貨財自足之餘,若取民力以自樂,取民賦而自用,其樂也,不與民同;其財也,不與民共;此等所為,炫於外,而虛其內;喪其本,而求其末。其內既虛,其本既喪。有者非有,富者非富,是以謂之盜夸。譬如盜人之物,跨為己有。到了事露之日,終非己有也。此非有道之人,所為之事耳!觀於此,外飾之事,過於太甚,民之好徑,豈能止乎?

所謂無為之道,譬如天地無為,則萬物生;聖人無為,則天下治。是故聖人以無為之道,化天下有為之民。上既無為,則下亦無為。上下同然,好徑之風自息。好徑之風既息,財不積,而自然有餘;劍不帶,而自然威眾;田疇自然不致荒蕪,倉庫自然不致虛耗。衣食宮殿貨財之美,不自有而未嘗不有矣!治天下者,可不慎乎!

善建章第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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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日月之在天,其大明之光,未嘗私照也;聖王之在位,其大同之德,未嘗私親也。日月之照無私,所以光通天地之大;聖王之德無私,所以化行天下之廣。是故善治天下者,不縱耳目之欲,不適躬體之便;不以貧賤攖其心,不以富貴介其意;不以強弱取勝於鄰國,不以異政擾亂於民生;不以讒佞輕忽於四海,不以欺罔失信於天下。所以化溢四表,德被無窮!天下民,懷其德,頌其美,被其澤,樂其業。是故同於身,而萬身一身也;同於家,萬家一家也;同於鄉,而萬鄉一鄉也;同於國,萬國一國也;同於天下,天下一天下也!當此之時,身無不修,家無不齊,鄉無不和,國無不治,天下無不平矣!倘若不然,大同之德不修,私智之心一立,則四海之內,擾擾不齊;天下之事,紊紊難治矣!今日文中所講者,正是此義。

此章經旨,重在善之一字。善者,體無為之理,用自然之妙也。人能會得此,則無所不善矣!

善建者不拔,

善者,猶言最會也。建者,立也。拔者,去也。我立於此,天地不能改,鬼神不能移;陰陽不能易,天下不能違。至堅至固,至常至久,終不能拔而去之也。故曰:善建者不拔。

善抱者不脫, 日夜不忘,身心合一,謂之抱。始得終失,不能長久,謂之脫。此至善之理,不但建之不拔,人能守其終始,謹其進退;保固中心,而一時不忽;任重致遠,而片刻不違;自然道同天地之廣大,德如日月之昭明。其功可立於天下,其澤可流於萬世。雖日久而不能泯沒,雖時易而不能變遷。此所以謂之善抱,此所以謂之不脫。故曰:善抱者不脫。

子孫祭祀不輟。

至善之道德,既不拔不脫於天下後世,則道德之廣遠,百姓尚且不忘,何況子孫?子孫之祭祀,自然不輟。古禮之祭祀,皆在仲月旬前,擇一吉日,預先齊戒,省牲滌器。至日設蔬果酒饌,誠敬感格洋洋乎。祖考如在其上,以盡人子之孝。祭祀不輟,亦道德之報也。

修道之人,必使天下後世,子子孫孫享之不盡,用之不窮,方見道德隆厚之遠也。

修之於身,其德乃真;修之於家,其德乃余;修之於鄉,其德乃長;修之於國,其德乃豐;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

此五句,皆是以道德修為之妙,明其不拔不脫之義。若是修之不純,則道不廣,德不大。建之者,豈能不拔?抱之者,豈能不脫?何況祭祀豈能不輟乎?

萬物有根,萬事有本。固其根,則枝葉自茂;修其本,則萬事自立。所以天下之本,在於國;國之本,在於鄉;鄉之本,在於家;家之本,在於身;身之本,在於德。此德既立,則身無不修,家無不齊,鄉無不和,國無不治,天下無不平矣!是以修之於身,天德全備,人慾之私不有,是非之念不生。斂之於內,此德無不昭明;發之於外,此德無不形著;身心內外,頭頭都是此德;進退出入,步步儘是此德。雖有困辱之事,切迫於身,亦不能害其德;雖有生死之變,交臨於前,亦不能失其德。所以德之實際,不變不遷。故曰:修之於身,其德乃真。

不但修之於身,又且修之於家,孝之於親;敬之於兄,友之於弟;和之於妻,慈之於子。是推我一身之德,一家老幼,無處不善者也!是擴我心之真,尊卑長幼,無人不善者也!故曰:修之於家,其德乃余。

不但修之於家,又且修之於鄉。不以賢智先人,而惟恭是飭;不以侈泰自是,而惟儉是尚。交於鄉黨,無非一理之實;施於遠近,無非純全之德。故鄉黨見之而起敬,鄰里就之而欽崇。有德之言,人人仰慕;有德之事,處處尊崇;有德之名,世世不朽;有德之實,在在知聞。故曰:修之於鄉,其德乃長。

又不但修之於鄉,又且修之於國。德之至善,可以及於國人,可以化於百姓;可以立綱常,扶大義;可以明天理,正人心。盡於君,君無不信;及於臣,臣無不忠;施於民,民無不安。日遠日大,日久日新。澤在一時,可為萬事法則;功在目前,可為萬代不朽。故曰:修之於國,其德乃豐。

不但修之於國,又且修之於天下。德之至善,譬如天地之廣大。雖草木昆蟲,各遂生成之德;雖賢愚貴賤,均霑化育之恩!天下之百姓雖多,未有一民不被其澤;天下之萬物雖廣,未有一物不蒙其化。所以萬物一體,天下一德。周流而不滯,普遍而無遺。故曰: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

今之人,果能以正心誠意,修之於身;以孝悌忠信,齊之於家;以敬上愛下,處之於鄉;以無為無欲,治之於國;以道德仁義,施之於天下;到此天地,鳥飛魚躍,無物不有化德之妙;朝野鄉邦,無人不歸於德化之風;是為成德之君子!修行之人,於此可不勉矣?

故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國觀國,以天下觀天下。 此五句,是言聖人視家國天下,無所不至之義。聖王,觀天下眾人之身,如自己之一身;觀自己之一身,即是天下眾人之身也。譬如身不自愛,以愛身之心,愛於天下;財不自立,以利己之心,利於天下;與民同樂,與民同憂。惟知天下之身,不知自有其身;惟知同於一身,不知自私一身。所以以身觀身,而進修不異;人人觀身,而修己同然。以身觀身,蓋是此義。

聖王不但以身觀身而已,又能以家觀家。家之中,有父母,有兄弟,有夫婦,有子孫。天下之家,皆如是也。聖人觀天下之親,不異於自己之親;觀天下之家,不異於自己之家。所以教於家者,即以教於天下。教於天下者,即如教於一家。家家有六親之美,家家全人倫之道。天下之人,同然而親,不異於親;同齊其家,不異於家。故曰:以家觀家。

聖王不但以家觀家,又能以鄉觀鄉。五家為鄰,五鄰為里。四里為族,五族為黨。五黨為州,五州為鄉。共一萬二千五百家,謂之鄉。聖人處於一鄉之中,觀天下之鄉,不異於本土之鄉;本土之鄉,不異於天下之鄉。所以化於一鄉者,即化於天下之鄉;化於天下之鄉者,即如化於一鄉。一切鄉黨之風俗自美;一切鄰里之德化自淳。文中言,以鄉觀鄉,蓋是此義。

聖王,又不但以鄉觀鄉而已,又能以國觀國。國雖有大小之分,有鄰國本國之異,聖王道同天下,不生本國鄰國之心。德被生民,不起大國小國之見;因時順理,而萬國同觀;修德省躬,而千邦一致;國國同觀,而國無異政。觀有同心,而心無異心。故曰:以國觀國。

聖王之德,又不但以國觀國而已,又能以天下觀天下也。天下雖大,聖王必有仁義遍及之心。雖遐方異域,不因遠而視為度外;雖山河險阻,不因難而懈其扶字。所以四海同風,萬民樂業者,聖人不敢以天下為己有,觀天下於大公也!六合一道,朔南教訖者,聖人化天下為己任,觀天下以一心也!

觀天下於大公,觀天下於一心,聖人所以無一毫私意,皆因聖人無一念不諄至也!故曰:以天下觀天下。

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此二句,乃是總結上文之義。上文所謂修身之德,修及於天下;觀身之德,觀至於天下。吾何以知一德立,而天下之萬善並立?一德成,而天下之萬理具成?正因為德無不同之德,觀無不同之觀。天下之身,天下之家,天下之國,天下之天下,處處同然,在在不二。大同之善,無往而不善;至一之理,無往而不一矣!故曰: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切思聖王之治天下,自本而支,自源而流。推廣一身之德,不但及於家,及於國,又且及於天下。雖仰觀天道,風雲雷雨,此德無處不感應;俯察地理,山川河海,此德無所不運化!可通乎神明,可貫乎古今。孰能測善建之不拔,善抱之不脫,有如是無之妙也哉?

含德章第五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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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天地有自然之道,而運化無為;赤子有自然之德,而含蓄其妙。是故人,心不可不安閒;性不可不寂靜;氣不可不衡和;神不可不泰定。倘若不然,德性不全,神氣不和,命根不固,生死關難逃。喪生之害必有!

若能隨物順理,因事致宜;可喜而喜,喜不失聲;可怒而怒,怒不失色;含德之妙,可同天地,可比赤子!又安有困辱之事,橫惡之害,加我之身乎?經言正明此義。

此章經旨,引赤子為喻,正欲人了悟含德之妙義。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

含者,藏蓄而不露。厚者,純全而不薄。心中空淨無物,謂之赤子。人之天德,無論賢愚貴賤,各各具足,但可保固存養。若以人慾於壞,此德便失,不能入道。即如人之有愛,義之有別,禮之有敬,智之有知。皆是本來含藏,因感而達用者也。

人果能全其天命之性,動靜往來,隨物順理;神聽言動,涵養柔和;則妙性之性,無時不虛。靜天德之德,無日不昭明!

純純然,人慾之私自盡;渾渾然,事物之理自明。養到純熟地位,天地之大,皆在涵養之中;萬物之多,不出性分之外。身心內外,家國天下,無處不是此含德之妙!即是赤子。元氣純粹,元神寂靜;不知不識,神氣相抱;無為無作,含蓄極厚。故曰:含德之厚,比於赤子。

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攫鳥不博。

毒蟲者,蜂蠆等類也。猛獸者,虎狼等類也。攫鳥者,鷹鵬等類也。赤子原無傷物之心,物自不能傷於赤子。毒者,不得用其螫;猛者,不得用其據;攫者,不得用其博。此正是:赤子內忘於心,外忘於形,與物相忘之妙處。與物既相忘,所以物不能加害也。故曰: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攫鳥不博。

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精之至也。終日號而不嗄,和之至也。

握固者,手握之固。牝牡者,男女也。脧作者,舉動也。嗄者,氣逆而啞也。赤子無心,不但與物相忘,物不能加害,且其骨弱筋柔不知把物,常握而自固;不知交合,常無欲而自作;不有思慮,常哭叫而不嗄。倘若有心而握固,有心而脧作,有心而哭叫,其神必亂;其氣必敗;其精必耗。豈能有如是之妙乎?所以終日握固而不開;終日脧作而不敗;終日哭叫而不嗄。此正是精氣至純,精氣至和,所使而然也。故曰: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精之至也。終日號而不嗄,和之至也。

人若能如赤子,全太和之氣,入無心之妙,則大道備於吾,天地歸於吾。我之元神,自然凝寂;我之元氣,自然沖虛;無為自然應驗,未嘗不與赤子同然也!

知和曰常,知常曰明。 心領神會,謂之知。和者,太和之氣也。在天地,為陰陽之正氣;在人身,即是穀神之元氣。身中之造化,由此氣而生;性命之根基,由此氣而立。純純全全,至柔至順,謂之和。常者,無欲無為,不變不易,性命堅固,謂之常。明者,性體虛靈,日日內照,謂之明。

修行人,果能心不攝於邪思,意不入於妄見;守其真一之元機,養我柔和之正氣;一刻工夫,可得天長地久之理;半晌時候,可入不壞不滅之門。到此天地,雖世運變遷,我之性命與道常存。故曰:知和曰常。古語云:借問如何是我身,不離精氣與元神。我今說破真常理,一粒玄珠是嫡親。觀此知和曰常之妙義,悉在其中矣!

既知和,真常之道既得。則我之性,自然如秋月之明;我之心,自然如寒潭之靜。性定情忘,真人出現。心上一物不有,性中一法不立。定中之境界,靜里之乾坤,一一分明。此便是知常曰明之妙義也。故曰:知常曰明。

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 常人以貪愛衣食求富厚,謂之益生。修道人,妄行運氣,服金石,亦謂之益生。氣之自外來者,謂之祥氣。益生之人,雖雲日得其祥,但外來之祥氣,焉能益生於性命乎?以心志驅役其氣,而使之者,非真陰真陽之真氣。其氣不中和,不柔順,是謂自強之氣,不與真水真火變化同然。二者,皆非含德自然之妙。若或益之使之,反為害身之禍胎,萬不能比於赤子性命之根源;若非無始未始之元神,終不能了性命雙修之大事;若非天元地元之元氣,終不能得骨弱筋柔之和氣。是以知元神者,神於未有乾坤之始;元精者,生於父母未生之前。神有自然之神通,精有自然之運化。何用益之乎?何用使之乎!倘若不然,氣行而心動,心動而神離,神離而精耗。虎走龍飛,金木必不能交並;陰陽間隔,水火必不能既濟。太上惟恐後世溺於此害,故直指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以救學人之妄也!

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

此三句,又是破其益生使氣之妄,教人致虛守柔之義。致虛守柔者,至道之妙也。益生使氣者,有為之妄也。天地間,惟道獨立而不改,惟道周行而不殆。倘若不行正道,信從邪法,以外來之祥氣益生,以有為之邪氣使氣,皆是失其含德,不知柔和,非自然之道。豈能常久乎?如物之既壯,未有不老之理;物之既老,未有不死之事。此等益生,此等使氣,是謂不道。修行之人,急當速己,而不可為也。故曰: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

此章經義,自含德至知和,總是教人致虛並柔。大道真常,總是虛靜,總是柔和,所以常存而不改。人能依而行之,道未有不成,德未有不厚,性命未有不常者。身中之和氣,自然運化;性里之真常,自然固存。奚用益生使氣乎?

道貴章第五十六

編輯

恭聞不言之道,離分別,忘名相,渾同於天地之間,而天地不知;妙用於萬物之中,而萬物不覺。無象無狀,體萬物而不遺;無欠無餘,化萬物而不有。雖欲言之,無非強名而已。修道之人,果能從不言之中,言此妙道,是謂無音之大言,無所不言矣!果能從不聞之中,聞此妙道,是謂無聞之真聞,無所不聞矣!如此,方為妙知、妙言、妙見、妙解之人也。到此天地,貴賤親疏,非我有也;榮辱得失,焉能加於我哉!文中所謂不言之妙,正是此義。

此章經旨,乃是顯示,知道之人,處己不自炫露,處世不有圭角。以不同之妙,修之於己;以大同之妙,處之於世。所以謂之玄同。世間逆順得失之情,皆不可得而入之也!

知者不言,

默契道體,謂之知。不言者,心與道合,惟自知自行,未嘗以言語顯露其妙。切思至妙之理,得之於心;心與道合,知之既真。豈用言語諄諄?用於天下,皆是無為之化;行於天下,皆是不言之教。故曰:知者不言。

言者不知。 世間言道者,多因未悟,故多生議論。言論生,而道愈晦。以無形無體之物,而欲以言語形容,必不能肖其妙。則所言,或入於支離,或流於偏僻,而其心實未知道。故曰:言者不知。

塞其兌,閉其門, 若是真知,修己之功,無不嚴密;處事之道,無不渾同。緘口忘言,謂之塞兌。默守無為,謂之閉門。口是是非之門,言語宣發,心神必動。若不緘口忘言,是非由此而生,人我由此而出。是以深知大道之聖人,慎言語之出入,即是絕是非之塵緣。故曰:塞其兌。

人之六根:眼根為監察之門;耳根為采聽之門;鼻根為出納之門;舌根為審辯之門;身根為動靜之門;意根為起滅之門。此六門,若不閉守關防,則六賊出入,六塵染惹。至於六識交妄,心上之靈台,不能清靜;性分之本體,不能圓照。是以真知大道之聖人,融歸一性,不使內相幻發;屏絕萬緣,不令外相引入。心清性靜,常以閉門,為修己之妙用也。故曰:閉其門。

修道之人,果能緊閉六門,調養神氣,眼若不視,其魂自然在肝;耳若不聽,其精自然在腎;鼻若不聞,其魄自然在肺;口若不言,其神自然在心;身若不動,其意自然在脾;意若不生,五神自然守舍。五神守舍,名為五氣朝元。從此而元精化為元氣,元氣化為元神。元神還虛,名為三花聚頂。此等妙處,都是六門緊閉之功力也。

挫其銳,解其紛, 真知大道之人,則又挫其銳,以治其內;解其紛,以理其外。挫者,挫去也。銳者,氣猛也。人之有機智,猶刀劍之有鋒刃一般,故曰銳。倘若夸會誇能,機智雖巧,精神未有不炫露,德性未有不鑒喪者。惟聖人虛心應物,全無一毫圭角。去其機智,守其愚拙,以挫自養。故曰:挫其銳。

解者,解釋也。紛者,紛亂也。事物纏繞,不能整齊毆遺,故曰紛。若是物慾交攻,根塵互起,此性未有不迷者;此心未有不亂者。惟知道之人,心不起於欲,性不引於情;常如虛空,物自難染;因事處事,自然鎮靜;紛紜外誘,一毫不有。故曰:解其紛。人能消內念而去外緣,常清常靜,即是善解其紛,而知磨鍊身心者也!

和其光,同其塵, 真知大道之人,又且和其光,同其塵。道德仁義,詩書禮樂,凡有宣著發揮之處,皆是人之光也。功名富貴,人事交接,凡有纏繞墜累之處,皆是人之塵也。聖人道德之體,養之極厚;心德之光,涵之極純。不以自明而先人,人之明,即我之明也!不以己是而達物,物之是,即我之是也!忘人忘我,不事分別。我之光與人之光,如以火照火,渾同無跡。故曰:和其光。

聖人心上無塵,處事之法,不得不同其塵,所以不棄於人;輔翼訓誨,殷然有同善之心,所以不棄於物。裁成處置,慨然有一體之誠。雖遇難處之事,雖遇不善之人,亦必有法以導之,亦必有情以感之。隨宜順理,期於濟世。故曰:同其塵。

吾見今之人,自己之道德,尚未養就,便去分辯善惡;自己之身心,尚未清靜,便去揀擇別人;或妒賢嫉能,或趨名競利;抬手動腳,便入塵緣之境;舉心運念,不知大道之本!卻不思,少有人我之分別,便不是道;少有不同之形跡,便不是德。當於此處,打點身心,造到忘人忘物,渾化之地,方可謂真知大道之人也!

是謂玄同。

此句是總結上文之言。上文所謂塞兌,閉門,挫銳,解紛,和光,同塵,皆是與世玄同之妙義。玄同者,為聖人之同,非世俗之同。聖人之同,妙應不測,渾然無跡。離分別,忘名相,以道同於天下,以德同於世人。雖有貴賤之不一,雖有智愚之不同,聖人以道觀人,其道未有不同者;以德觀人,其德未有不一者。道德既同,則不同之內,自有玄同之妙。故曰:是謂玄同。

吾見今世之人,或有同於事,而不同於心者;或有同於謀,而不同於德者;少有乖違,便起分別之見,與物不能相忘。此皆是世俗之同,非玄同也。果能塞其兌,內無所出;果能閉其門,外無所入;果能挫其銳,治之於內;果能解其紛,理之於外;果能和其光,養之於己;果能同其塵,隨之於物;到此地位,無往而不玄矣,無往而不同矣!既玄既同,真可謂知妙之人也!

故不可得而親,亦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亦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亦不可得而賤。

此六句是言,即到玄同地位,妙無妙有,妙動妙靜。心德之微,不可測;玄同之妙,不可知。心與太極同其體用,與鬼神同其變化。所以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倘若可得而親,未嘗不可得而疏之也;倘若可得而利,未嘗不可得而害之也;倘若可得而貴,未嘗不可得而賤之也。果若如此,便不是玄同之德,便不為真知大道之人耳!故曰: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學道之人,果能到此,道之不成,德之不玄者,未之有也!

故為天下貴。 此句是總結上文,親疏利害貴賤,無一可加,無一可損。是天下之至貴者,未有過於此者也。貴而無上,不有其名;貴而無位,不求其爵;貴在天下,人不可見;貴在萬物,人不可知。非世間共聞共見之貴,是以強名之曰:故為天下貴。修道之人,若能得此至貴之理,修此至貴之德,可與天地同其體,可與造化同其變,非玄同而何?

治國章第五十七

編輯

恭聞治國必用政,用兵必用奇。此二者,皆是有心之作為也。有心作為,其機不密,其事不常。所以聖人,治國,以正為奇;用兵,以奇為正。所以用兵於無形,治出於無為。不忘諱,而民自富;無利器,而國自清。不立法令,而四方之盜賊不有,九州之土貢滋多。倘若不然,或以有為,或以多事。道德廢,而私智出;奇兵用,而家國危。天下之事,日為日多;天下之民,日忌日貧。欲求無為之正治,豈可得乎?

此章經旨,乃是太上,以治國之道,教人修身之意。治國修身,其事雖異,其道則同。人能知治國之道,其修身之道,便可知也。悟之者,自得矣!

以正治國,

正者,不偏不倚之謂。如道德仁義,愛民親賢,皆正道也。自古治國者,未有不以正。君臣父子,無不行之以正;禮樂尊卑,無不導之以正。民心之天德,由正而復;國家之風俗,由正而純。道德既能行於中外,仁義自然化於鄉邦。故曰:以正治國。

以奇用兵,

兵之用,原為征伐不庭,非得已而漫用之,必不得已而應之者也。假如兩國相敵,金鼓相當,虛實豈得不有變換?客主豈得不有安排?即湯武仁義之師,亦斷無有,使人盡知我之所為者。然奇只可用之用兵,非他事皆可以奇也。故曰:以奇用兵。奇者,人之最好。修道者,一毫也用不着。故指出之,以示戒也。

以無事取天下。

以正治國,以奇用兵,皆非有事也,況取天下乎?無欲無為,任道任德。非有法以毆之,非有恩以致之。我之化及天下,而天下自歸;我之德感天下,而天下自來取之。自歸自來,亦若取之也。故曰:以無事取天下。天下尚以無事取,修道之人,又豈可不以無事養天德,自多作為乎?

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

此句是總結上三句之義。上文所謂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皆是無為之正,非有事之作為也。我今何以知此治天下之道乎?蓋因知之以此也。觀此言,知太上有切切叮嚀之意也!

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人多利器,國家滋昏;人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盜賊多有。

此八句,皆是不能以正治國之義。譬如,禁止民間一切興利之事,便是忌之之義。掩藏民間一切風俗之為,便是諱之之義。明君在位,以道用於天下,以德化於萬民。不妨民財,養育民生,國未有不富,民未有不足者。奚用以忌諱禁民乎?一多忌諱,令煩則奸出;禁多則民困;必有妨民之事。使民不得盡力於生發,安得不貧乎?故曰: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

利器者,權柄也。人之有權,如有利器在手一般。惟聖人總大綱以御天下,不恃利器也。倘若人多持利器,君之權移之於下,臣之權僭之於上,紀綱法度,刑賞黜陟,皆可以濫用,皆可以妄為也。君臣之道,自此而不明;上下相欺,國家未有不昏亂者。故曰:人多利器,國家滋昏。

技者,能也。巧者,智也。滋者,多也。起者,興起也。考上古之人,其性渾全,其情樸厚;凡物付之自然,不知用技巧也。後世有技巧者出,使人悅之,則愈逞技巧,以蠱惑人心。為象箸者,必至為至玉杯。技巧愈妙,奇物愈多。故曰:人多技巧,奇物滋起。

法令者,治國之法度律令也。偷物曰盜,害人曰賊。聖王以仁義施於家國,以道德化於天下,不專恃法令也。後代設法以治民,出令以禁民。雖以治國,教民為心,或用之不善,出之不時。法太過,民必流離;令太急,民必不堪。民既流離,流而為盜者有之;民既不堪,亂而為賊者有之。是民之為盜為賊者,皆上之法令太顯,有以致之也。故曰:法令滋彰,盜賊多有。

以上八句,皆是治國有為之害也!看經者,請細詳之。

故聖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

此後五句,乃是太上引古聖之言,以傷今世時政之異。上文言,以無事取天下,其妙義,非我之私意耳!我昔聞上古之聖人有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我無事而民自富,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欲而民自朴,我無情而民自清。此皆是古聖之言。

細詳古聖之無為,造道入德,絕無人慾之私;修己治人,渾全天理之正!君臣無事,上下相安。順乎天而應乎人,不施異政,以眩天下之民;因其時而勤其事,不作有為,以惑天下之眾。所以天下之民,仰之如瑞日祥雲;感之如和風甘雨。所以不教而民自化,不約而民自歸。故曰:我無為而民自化。

我無事而民自富,

無事者,不勞民力,不貴難得之貨,不縱可欲之情。上古之聖王,不求榮貴於一身,不妨農事與百姓。以安閒自處,以養民為心。天下之民,耕而食,鑿而飲;築土而居,陶冶而用;外無困民,內無怨婦;不聞凍餓之聲,每有弦歌之樂。此正是,聖人之德澤有餘,無事之妙化也。文中所謂,我無事而民自富,蓋是此義。

我好靜而民自正,

上古聖人,虛心恬淡,篤守無為。以天下之性情,一之於無聲無臭之際;以天下之耳目,齊之於不睹不聞之間。其靜也,因天地之造化,由靜而得之;萬物之紛紜,由靜而一之;百姓之善惡,由靜而正之。雖雲好靜,好非自好,靜非自靜。好之以靜,則靜中之理定矣;則天下之理亦定矣!天下之理既定,天下之民,未有不正者也。故曰:我好靜而民自正。

我無欲而民自朴,

私念所起,謂之欲。朴者,心之渾厚。聖人之在上,如日月之高明。無物不照,無物不空。天下雖大,不出聖人理會之中;萬民雖多,盡在聖人涵養之內。以無欲修之於己,即以無欲教之於民。耕食鑿飲,盡安於不識不知;入孝出弟,咸歸於天秩天序。不生機智,不事聰明。其機也,皆聖人之無欲致之也。文中所謂我無欲而民自朴,蓋是此義。

我無情而民自清。

喜怒哀樂愛惡欲,皆是情之動也。動之以理,則無所不正;動之於欲,則無所不妄。但聖人之情,不有分別,不生好惡。不立一毫,有我之私;不起一毫,物慾之見。故以無情言之。從德性中出,人不能見其動;從天理處用,人不能知其用。因時順理,自然而然。在上者,無為惡事,既不以有情之私智,用之於下。在下者,如響如應,必不以有情之私智,奉之於上。聖人之情,與百姓之情,同歸於一;百姓之情,與聖人之情,咸出以真。民之清也,非聖人之無情,何以致之乎?文中所謂我無情而民自清,蓋是此義。

以上共五句,皆是太上引古聖之言,證明以正治國之妙義。任國者,其可不深明乎?


察政章第五十八

編輯

恭聞中正之道,是謂天下之大本,萬法之元宗也。修身者,得其中,道無不就;齊家者,得其中,家無不齊;治國者,得其中,國無不治。中正之道,不容機智之巧,不生人慾之私。中正之理,無太過,無不及。是故聖人之所以聖者,只是全此中正之道也。上者之得其道者,亦只是得其中正之理也。倘若不然,一失其中,禍辱之端,未有不至者;逆亂之事,未有不生者。在上者,未有不失政於下民者也;在下者,未有不狡詐於在上者也。如此,而世道日衰,民心日詐,國之所以難治也。為政者,果能不徇好惡之私,不立察察之政,以中正之道,修之於己,而己無不修;治之於世,而世無不治也。今日文中,正是此義。

此章經旨,乃是太上,因見在上者,過於任智,民不聊生,以致奇正相反,禍福無正,故直指為政之大要。正是愛民愛國之深意耳!

其政悶悶,其民淳淳;

悶悶者,機智不立,政事寬裕,若有不明之貌,是以謂之悶悶。淳淳者,無怨無德,共樂無為,若有篤厚之貌,是以謂之淳淳。細詳自古有國者,必有民;有民者,必有政。既有國政,善必宜賞,惡必宜罰。賞善罰惡之政令,雖然自古有之,古之聖人,卻又設而不為,有而不用也。君聖臣賢,在位無事。以道德自足,不任私智以臨下;以養民為重,不出異政以治民。惟知修德以省躬,不肯自適以勞民。其為政也,寬而有容,渾而且厚。旁觀者,似乎有昏晦不明之貌也。文中所謂其政悶悶者,蓋是此義。雖雲悶悶,實非悶悶也。但因聖人,以無事為事,似有悶悶之狀。此正是善治下民者,故有此之妙!

其民淳淳者,民之天性,本自淳淳,惟恐不遇太平之時,不修寬裕之政,狡詐之風不得不生。為政者,果能以道德修之於己,以仁義施之於天下,其寬厚之恩,自然化溢於四表;其無為之德,自然廣被於多方。天下之民,相忘於大化之中,共樂於至治之世。不識不知,無憂無慮,是故若有淳淳篤厚之貌。雖雲淳淳,在百姓亦不知也。此正是治民之道,善於為政之驗也!文中所謂其民淳淳,蓋是此義。

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察察者,任智盡法,分別善惡,不容於毫髮,是以謂之察察。缺缺者,驚惶不已,畏懼無措,難以應酬,是以謂之缺缺。分別民間之是非,較量法令之得失;不順民情,不隨時務;以私智妄用,以盡法妄為;秋毫不容,片時不待;此便是察察之政也。一立此政,則天下之民,莫不以私智求脫,莫不以用巧求免也。當此之時,譬如嬰兒失母,又如行人遇寇一般。其惶懼之心,不有能己者也!故有缺缺之狀。皆是為政者,以察察之政,使之而然也。故曰: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孰知其極?其無正耶!

禍者,禍辱凶害之事也。福者,福善吉慶之事也。倚者,依從也。伏者,潛藏也。此四句,乃是顯說禍福無常,系之於倚伏之義。細想世間之人,惟知以機智,而求其福善之事;惟知以機智,而避其禍害之端。卻不知禍福之事,雖從外來,禍福之機,本自心生。心為萬法之主,心為善惡之源。此心一善,而無所不善;此心一惡,而無所不惡。是故禍福之來去,生之於倚伏之間。視以為禍,而福之機,卻依從於內。至心強善,未有不轉禍為福者。視以為福,而禍之兆,卻潛藏於中。妄作不義,未有不變福為禍者。是知禍中有福,福中有禍;禍可變福,福可變禍。充類至極之理,孰能察之,孰能知之?亦思禍福原無一定,正者,定也。禍因心轉,福由心作。能懼禍而不為招禍之實,禍亦無一定矣!恃其福而不為得福之事,福亦無一安矣!禍福無正,人安可不審其倚伏之機,自盡其趨避之道矣!所以古聖人,先謹義利之判,次守謙退之心。其修身也,不敢縱慾敗度;其為政也,不敢察察任智。不傲賢而慢下,不肆志以恣情。所以終身不殆,福履無窮矣!

正復為奇,善復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

此四句,正是直指天下之事,無正之義。上句所謂福轉為禍,禍轉為福,事無一定之事者,皆因在上者,不能知倚伏極至之理也。無正之義,不但此也,又正復為奇,善復為妖。正本不欲奇,正之久,而奇自生焉。是奇正者,又是倚伏至極之理。君子謹於此,而必察其何以正,何以復為奇?而不敢自忽。

善本不為妖,善之過而妖或有焉。是善妖者,又是倚伏至極之理。君子察乎此,而必度其何以善,何以復為妖?而不敢直逸。

然非所論於民也。民不能達造化變遷之機,不能知進退存亡之道。昧於機先,而心之靈竅不開;忽於臨事,而事之當然不解。又安望其度奇正,而審妖善乎?下民之迷,非一日矣!文中所謂正復為奇,善復為妖。民之迷,其日固久。蓋是此義。

是以聖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此四句,又是直指古之聖人,善於為政之妙義。細想古之聖人,不為察察之政,而為悶悶之政者,其妙義,譬如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光而不耀,即是悶悶之政也。方是不徇私,不任智,心上方正之義。割者,害也。方之太過,必害其政。聖人以方為體,以圓為用。方中用圓,圓中有方。所以因時順理,方而未嘗方;隨宜入妙,圓而未嘗圓。斷不肯執於方,害其至正之理。亦不肯過於方,失其無為之政。故文中言,方而不割。

清而不貪,潔而不染,是以謂之廉。劌者,傷也。常人惟知食守其廉,不知用其廉而為政。聖人以得民為心,不以貪鄙為心。廉潔之本體,存之於心;廉潔之妙用,施之於政。體用兩全,不執一隅之廉,而失其中正之理;不守一己之廉,而廢其為政之事。以廉用其理,以理用其廉,天下國家,廉中之實理同然;修己治人,廉中之德用一致。有體有用,所以不傷其為政之事也。文中言廉而不劌,蓋是此義。

以正處事,不失其真常之理,便是直字之義。肆者,急切太甚,令人難堪。為政者,固貴用直。以中正之道率人,以無私之為臨下;心無曲直而乃能導民以善,事無曲直而乃能化民以正。然非過用直,而至於肆。任己意而不察民情之宜,憑己見而不審事機之便。無敢太過,無敢不及,得當然處正之宜,天下未有不直者,國政未有不治者也!文中言直而不肆,蓋是此義。

理無不明,事無不照,是以謂之光。不以光明,自生炫耀之心,是以謂之耀。聖人之心光明,所以人心之天德,事物之至理,種種皆明。但聖人之心光,比常人之光不同。常人之心光,炫耀於外,聖人惟能含於內。盡性情之正,明天理之全,天地之事物,無所不明;顯微之造化,無所不燭!光中罔象之元機,人不能知;光中不耀之神化,人不能見。養深積厚,去妄存誠,達本窮源,不立機智。心光妙用之大,雖然隱微,自知之光,未嘗不上符於天道,下參於地理,中合於人心也!故文中言光而不耀,蓋是此義。

此章經義,是言在上者,失於中道而為政,在下者,未有不失於中道者也。上下之中道既失,所以上不能為悶悶之政,下不能復性理之全。互相顛倒,互相錯亂。或正復為奇,或善復為妖。迷之日久,無所不至矣!是故太上叮嚀反覆,一者救民之迷,復民之性。二者,挽回天下,修無為之政。深有責望於天下後世者也!


長生章第五十九

編輯

恭聞長生久視之道,非深根固蒂,則不能安身立命。治國修身之本,非重積其德,則不能治人事天。治人事天者,不從其母,則國本不立;安身立命者,不從其母,則大道不就。既得其母,則子之道不求而自立矣!是故古之聖人,以道自足,以德自守。道之外,不敢挾私智以治人;德之外,不敢立二心以事天。此皆是,盡於道,以道從母之體用;盡於德,以德從母之功力也!所以抱元守一,終日如愚而無不克;正己感人,終朝早服而重積德。從母之意念,未嘗一刻間斷;從母之心力,未嘗須臾少離。因積德功深,故能一天地之理;因嗇養日久,故能盡事物之變。以此觀之,造道入德,至於此等地位,身與道合,德與天同,世俗豈能知其窮極乎?

此章經旨,是示人立本窮源之義。

治人事天,莫若嗇。

正人心,明大義,使天下之人,各遂其生,各復其性,便是治人之義。不愧於天,不逆其理,存心養性,便是事天之義。嗇者,儉也,心神收斂。一切逐物喪真之為,不敢妄動,便是嗇字之義。細想治人之道,徒以刑政法度,民懼其威,未懷其德。雖有功利及於天下,雖以智慮施於家國,天理未全,人心未正,欲治人,而反不能治於人矣!事天之道,不徒以禮樂祀典,事之於天。果能至誠無妄,仰不愧,俯不怍,則禮樂祀典,無不感通矣!倘若虛設典禮,誠心不立,精神不能上達,聲氣不能感通,欲事天,而亦不能事天矣!是故古聖人,未治於人,先修於己;未盡天事,先盡人事!

治人事天,莫若以嗇。人能心不外逐,則天理全備。天理既備,則心德純粹!我之心德,未嘗不是太極之全體也!我之本性,未嘗不是無極之大道也!精神自然遠大,德力自然無窮。天體雖高,精神自然上達;世人雖多,德力自然感通。未有修於己者,不能治於人者也!未有盡於人事,不能盡於天事者也!

修道之人,果能出入行藏不愧於天,視聽言動不逆其理,此便是事天之要道。事天之事,於此而盡矣!果能克去己私,不怍於人,此便是治人之要道。治人之理,於此而得矣!文中言治人事天,莫若嗇。蓋是此義!

夫唯嗇,是謂早服,早服謂之重積德。

上文治人事天,莫若嗇。嗇字之義,雖已明示,可知治人事天,深以嗇,切切然。所以接續上文,復又言曰:夫唯嗇,是謂早服,早服謂之重積德。預先行持而不輟,謂之早。身心佩服,須臾不離,謂之服。切思物慾未萌之先,天命之性,本自純全,本無欠少。若不存成養志,力行進修之工,恐其念後接續。少有人慾之私,感物而妄動,則天德之明體,未有不污壞者也。所以嗇養之功,即是早服之先機,積德之大本也!養之於此,乃是精神全備之初也;修止於此,正是物慾未萌之先也!人能從此處,預先下手,時時佩服,而養深積厚;刻刻潛心,而造道入德;則天地之全德,未嘗不與我渾融而無間者也!人心之至理,未嘗不與我具足而圓明者也!是故物慾未萌之先,雖宜嗇養;精神全備之初,雖當早服,但非一日之存養便可治人,非暫時之早服即可事天。必須愈養愈深,愈積愈厚。損一分人事之妄,即全一分道性之真;去十分物慾之私,必增十分天德之明。積之日久,天德日新,天理日固。身備萬物之造化,心含天地之精英!不待思勉,無往而非治人之大道!無往而非事天之至理也!

重積德,則無不克;

不但重積其德,可以治人事天,又重積其德,則無不克矣!克者,勝也。譬如養之既深,積之既厚,我之德,能勝一切事物;一切事物,不能勝之於我;是以謂之無不克。人能素養之功,用之已久;進修之力,積之已深;則太極之全體,融歸於無為無欲之先;無極之至理,致靜於不睹不聞之際。積而又積,譬如積黍秭而成太倉,積涓流而成大海。蘊之於心,心全天地之理;用之於事,事合萬事之宜。能方能圓,能小能大;有動有靜,有體有用。雖不有心勝於天下,天下之人,遠者聞風而向化,近者親慕而服行。不求克,而無所不克;不求勝,而無所不勝。此皆是重積德之微驗也。

無不克,則莫知其極;

積德深厚之微驗,不但無不克也,又莫知其極矣。心德流行之妙用,為而不為,不有耳目視聽之用;無為而為,不立崖岸見聞之跡;不知其始,不知其終;言語不可求,心思不可致。此便是莫知其極之義。天地無限量,我之心德,亦無限量;大道無窮盡,我之心德,亦無窮盡。可與陰陽同其出入,可與造物同其變化。此等妙處,雖用之終身,而無窮無極,但世人不能知也。故文中言:無不克,則莫知其極。

莫知其極,可以有國;

此二句,亦是重伸上文,再彰心德響應之義。細想心德之妙用,既無所不克,用之不窮,而莫知其極,積德如此,惟知以德為心。德之外,未嘗有所容心,而實足以感化於天下。如中天之日月,無處不明,無所不照。天下國家,無不歸於道德之化者。止之不能止,去之不能去。不求其有,未嘗不有矣!文中所謂莫知其極,可以有國,蓋是此義。

有國之母,可以長久。是謂深根固蒂,長生久視之道。

此四句乃是總結道德嗇養之工力,治人事天之德用,終無必敗之義。細想積德之聖人,天下國家,雖然不求其有,而未嘗不有。此非聖人以有國為心,而有之也;亦非世人,因有國而歸之也。蓋以有國者,有之於有國之母;歸之者,亦歸之於有國之母。大道之實理,生成天地,養育萬物。萬物不能無道而自生;天地不能無道而自立;道為天地萬物之母。聖人重積其德,深全其道。有國之母,國之長久,亦不能違其母之道也。文中所謂有國之母,可以長久。長久者,開萬事不朽之事業,成古今不易之功能;合天地而長存,應古今而不變。但所以長久之妙義,人實不能知一。故言是謂深根固蒂,長生久視之道。一切事物之本始,謂之根,譬如樹之有根。瓜果結實之處,謂之蒂。瓜果之生,因有蒂,故能開花結實,而長生矣!樹木之生,因有根,故能枝葉茂盛,而長生矣。此是取喻有國之母,即如果木之有根蒂也。根蒂長久,其國未有不長久者也!國之長久,得其長生久視之道也!天地改易,長生者不改;劫運雖遷,久視者不遷。存於先天之先,運於後天之後;無有止息,無有間斷。皆因重積其德,故有長生久視之應驗也。文中言,是謂深根固蒂,長生久視之道,正謂此義。

細詳此章經義,雖言治人事天,有國長久。須知治國之道,與修身之道,其事雖異,其理未嘗不同也。人能以儉嗇立本,以積德為心,身中之私妄,無不克盡;身中之天德,無不早復!玄牝之門,即是身中天地之根;穀神不死,即是身中長生之母!守此玄牝,便是深根固蒂;煉此穀神,便是事天治人!終日綿綿,便是重積其德;人我兩忘,便是莫知其極!果能如是,謹其內,不生六賊之魔;防其外,不入萬緣之化;身中之國土,未有不清淨;身中之國運,未有不攸久者!我之性天,豈非有國之君乎?煉就全身,而不生不滅;修成道體,而無極無窮!豈非長生久視之道乎?

治大國章第六十


恭聞天道之大,於穆不已;人心之利,真一不二。天之所以與我者,無一善之不備;人之所以受命者,亦無一善之不全。人能不溺人慾之私,不作喪心之事;全於生理,歸於天道,可謂天地之肖子也。則事天之能事備矣!倘若不然,不能歸於正,或亂德亂義,或恣縱情慾,失本亡真,逆其理者,即是逆其天也。逆天之人,豈能合天地通鬼神乎?是故聖人之心,不失受命之理,不違天命之道。天人自然一致,鬼神自然合德矣!

此章經旨,乃是太上顯示安天下之民,以靜立本,以道治天下之義。

治大國,若烹小鮮。

萬乘之國,謂之大國。魚之小者,謂之小鮮。細詳國之小者,能順於理,安於分;以養民為心,以卑下自處,則小國未有不治者。但大國則與小國不同,大國民強國富,勢極位尊。民之風俗,易於奢侈;國之刑政,易於貪婪。本不易於治也,雖雲難治,若有道之聖君,治之則不難矣!觀大如小,視難若易,治大國,若烹小鮮一般。小鮮之魚,烹之者,不可太過,不可不及。先後緩急得宜,則魚全而肉不潰。倘若火候不知,妄用攪動,魚肉必然潰亂,魚形不得其全矣!是故治大國者,不以異政亂民之心,不以巧智亂國之政,民之在國,猶魚之在釜一般。烹魚之法,與治國之道,其事雖異,其理未嘗不同也。治國者,果能如烹魚之法而治之,則民物之情自知,隨宜之理自見。文中言,治大國,若烹小鮮。蓋謂此也。

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

上句所謂治大國,若烹小鮮者,非有奇術異政而然也。蓋因有道之聖君,以道蒞於天下。蒞者,臨也,臨事而治謂之蒞。細想天地陰陽,莫非道也;鬼神幽顯,莫非道也;君臣父子,莫非道也;民情事物,莫非道也!果能各成其性之正,各得其道之理;存之於心,行之於事,合天下自然之道;修之於身,治之於國,得天下自然之理;陰陽鬼神,處其正而不違;天下國家,得其理而不亂!則天下之民,莫不盡性情之正;天下之事,莫不得事物之宜。天時人事,感聖人之道,莫不化而為道;鬼神吉凶,感聖人之道,莫不尊而行道。所以其鬼不神矣!不神者,因聖君以道蒞天下。陰陽各得其正,故鬼氣之靈,不敢處於陰陽之上。不神之義,謂此也。此正是有道之聖君,以道臨蒞於天下,大道感應之機,應之於此。倘若不然,或不能以大道臨蒞於天下,陰陽從此而不和,邪正從此而相反。小人之道日盛,君子之道日衰。或君弱臣強,或臣行君事,必致鬼氣乖張,妖孽作亂。其鬼未有不神者矣!此是不能以道蒞於天下之驗也。文中所謂以道蒞於天下,其鬼不神之義明矣!

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民;

此二句,乃是伸明上句之義。上句所謂其鬼不神,非謂其鬼不能以鬼之道,而神之者也。蓋因天神地祇,以福民為心,以保民為德,其神本不傷於民。神既不傷於民,豈有鬼之道敢傷於民乎?此所以鬼神各得其正,各得其理。故文中言: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民。細想鬼神者,二氣之良能也。鬼之道,屈而不伸者,得其陰氣之正。神之道,伸而不屈者,得其陽氣之正。鬼之不神,正是得其鬼之理。神之不傷民,亦正是得其神之理。是故鬼之不神者,不神於道也。鬼之道既屈,自當不神矣!神之不傷民者,蓋以神之道既伸,自當不傷於民矣!各安其分,各從其事,各得其理,各守其道。皆因聖君,以道蒞於天下故也。倘若蒞天下者,恣縱情慾,背道失德,大干天地之和氣,以致陰陽之反覆。雖然鬼神不以傷民為心,但鬼無不瀆,神無不憎。必然乘隙加害,彰其報應。其鬼未有不神者,其神未有不傷於民者。但鬼神加害,非鬼神之過,皆因不能以道蒞於天下,故有鬼神之害矣!

非其神不傷民,聖人亦不傷民。

此二句,亦是伸明上句之義。上句所謂鬼之不神,因神之不傷民;神之不傷民,亦是因聖人之不傷民,所以神不傷於民。細想神之為神,乃是得天地陽氣之正者也。聖之為聖,亦是得天地之正理者也。神明以正氣施化於天地,聖人以正理設教於天下。天地之正氣,未嘗不存養於聖人之心;聖人之正理,未嘗不妙合於神明之德。所以養民愛物,聖人有無為治化之功;護國愛民,神明有陰陽不測之妙!神明之神氣,無處不有聖人之正理,無所不化!聖人之道,既無所不化,則聖人之心,以不傷民為心者,深可見矣!既以不傷民為心,聖人之心,合鬼神之心;鬼神之德,合聖人之德。鬼神豈有傷民者乎?鬼神與聖人既不傷民,陰陽相得,理氣感通。天下國家,未有不治者矣!文中所謂非其神不傷民,聖人亦不傷民。蓋是此義!

夫惟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

此二句,乃是總結上文之義。細想神之在天,以生物為德;聖之在位,以養民為心。神之所以神者,善應而不測;聖之所以為聖者,善治而無為。神以不測應於天地,其德所以無窮;聖以無為治於天下,其德所以廣大!德之無窮者,正是神不傷民之顯應也;德之廣大者,正是聖人不傷民之功力也!神之顯應,聖之功力,兩不傷民,所以聖人之德,與神明之德不異!神明之德,與聖人之德同然。文中所謂交歸,因聖人之德,與神明之德,理氣合一。所以天地交歸,而天地合德;日月交歸,而日月合明;五行交歸,而五行順序;六氣交歸,而六氣相生;鬼神交歸,而鬼神各正;陰陽交歸,而陰陽流通!是故天地之陰陽,鬼神之吉凶,莫不各得其正;家國之理亂,民物之安危,莫不各得其正。德之交歸者,交歸於此也!此正是兩德交歸於一德,一德交歸於一道。到此天地,治大國若烹小鮮,信不誣矣!文中所謂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蓋是此義!

此章經義,細詳鬼神之所為,乘陰陽之氣而為之也。陰陽之氣,散則萬有,人不見其有;斂之一無,人不知其無。其變化往來,屈伸相感之妙,本不可得而知之,本不可得而見之!雖不可知,雖不可見,卻不知聖人之感通於鬼神者,存其心,無一毫有我之私;盡其性,無一物有為之妄。所以道合陰陽,德應鬼神,能一天地萬物之理,能一鬼神禍福之機。以道蒞於天下,譬如春風和氣,充塞乎天地之間,萬物感應,莫不各得其理,莫不各正其性。此非聖人有心而然也!儘自己之性,未有不盡人物之性;盡人物之性,未有不窮天地之理者也!以是思人之有身,即如天下之有國。心為一身之主,即如皇王為一國之主。身中之陰氣,屈而不伸;身中之陽氣,伸而不屈;即是身中鬼神之道。果能認的道為性之本,性是心之源;以大道立性命之根基,以神氣施陰陽之造化;進大防危,未嘗不是烹小鮮,而治大國也!調和鉛汞,未嘗不是蒞大道,以正鬼神也!了悟此義,性命未有不交圓者;身中之天下國家,未有不治者矣!

為下章第六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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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道無尊卑。德有大小。道之尊也。不以國之小大而尊之。德之大也。不以位之尊卑而大之。有道者。法天地自然之理。體無為至治之化。心普萬物而無心。情順萬事而無情。小大相忘。人我不立。心德湛然。不存物慾之私。天理純備。不起好惡之見。處於上者。如天之覆。無所不容。處於下者。如地之載。無所不納。到此天地。虛心忘己之道。無往而不玅感。以靜為下之德。無往而不玅應。天下之國。雖不求兼蓄。未有不兼蓄者矣。不求人事。未有不人事者也。文中所謂。是此義也。此章經旨。是示大國小國。皆當以卑下自處之義。大國小國。果能以卑下自處。大國無慢下之患。小國無傲上之憂。彼此懷德。天下無事。而有益矣。

大國者下流。天下之交。嘗聞國有大小。位有尊卑。自古大國之君。以己之國。交於天下之國。虛心自下。曲己從人。不計其位之尊卑。相忘於國之大小。如水下流。去高就下。能以下流之德。交於小國也。以下流之德。交於一切小國。一切小國。亦未有不自下事於大國者也。交於小國。不過一人之就下。小國交於大國。乃是天下人之就下也。以一國之交。合天下之交。不期大而自大矣。以一人之就下。合天下人之就下。不期衆而自衆矣。譬如大海以卑下自處。所以能納百川之水。積小自然成大。善交天下。其玅義蓋如此也。故曰大國者下流。天下之交。

天下之交。牝常以靜勝牡。此二句。是重伸上文之義。陰為牝。陽為牡。牝主靜。牡主動。陽氣動。陰氣靜。以陽交陰。而陰常勝者。陰靜也。以靜勝動。即以牝勝牡之義。大國之君。謙讓自牧。去高就下。既以謙讓下流。而交於小國。是以不勞而自益。不言而自勝。天下之小國。近悅遠來。四海賓服。如水流歸海。不求交而自交。文中所謂天下之交。牝常以靜勝牡。義蓋如此。

以靜為下。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以靜為下者。不但大國。雖小國亦是如此。是故大國下於小國者。撫之以恩榮。通之以德信。忘其大而蓄其小。此是大國以靜也。其所取者。取其同於道。同於德。無為於上。小國自然悅服。文中所謂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蓋謂此也。小國下於大國者。仰之以天威。奉之以土貢。尊其大而保其小。安其小而從其大。此是小國以靜也。其所取者。取其帝力之威。保國庇民。永享安常之福惠。海晏河清。永絕生民之塗炭。文中所謂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蓋謂此也。若使不能以靜為下。則小國必抗於大國。大國必淩於小國。或吞之於土。或爭之以利。或小大失信。或上下相乖。敗亡之道生之於此。禍辱之端起於此矣。此皆是不能以靜為下之害也。任重者。可不慎乎。

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國不過。欲兼蓄人。小國不過。欲入事人。此四句。又是重伸上文之義。上文所謂大國以下小國。小國以下大國。細想大國如天。小國如地。天之尊。君之道也。地之卑。臣之道也。大國之君。其德如天。當以虛心忘己。如太虛之無所不包含。無所不養育。此是天之德也。自當下於小國。故曰。或下以取。小國之君。其德如地。當以柔順自處。如坤元之無所不承天。無事不順應。此是地之德也。自當下於大國。故曰或下而取。以此觀之。大國或遜下。以取之於小國。小國或卑下。而取之於大國。在大國之寄意。不過欲兼蓄於人。譬如小國大國。一體同觀。不起分別。忘其小大。皆以蓄養百姓為心。所以天下一家。大小一致。化溢四表。德被萬方。故曰大國不過。欲兼蓄人。在小國之寄意。不過欲入事人。譬如夙夜匪懈。以下奉上。朝夕乾惕。乃保一隅。入而事之於人。所以能庇其民。保其身。守其國。君臣共安於大國之兼蓄。故曰小國不過。欲入事人。大小之寄意。雖然不同。皆是不逆其理。不徇己私。合天地之心。合君臣之意者也。

兩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為下。此二句。是伸明一章之經旨。總結上文之大義。大國下於小國。則小國仰其天威。懷德懷恩。小國下於大國。則大國以天下同觀。虛心忘己。設使大國。不能謙讓自遜。矜高自大。小國雖有入事之心。終亦不能遂矣。設使小國。不以卑下自處。各懷異見。則大國兼蓄之德。亦不能全矣。今兩國各得其所欲者。蓋因大國。善合於小國之心。小國善承於大國之志。小大之欲。共合一心者。乃是忘其小大也。是故大國為小國之司命。小國為大國之輔翼。天下之大。萬國之多。皆以大國為重。天下既以大國為重。大國宜乎下矣。是故文中言兩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為下。此章經義。不但大國。當以虛心忘己。下流謙遜之德。兼蓄小國。且小國當以卑下自安。服行尊主之德。入而事之於大國。詳觀修身之道。未嘗不與此同矣。身中性命真常之理。未嘗不是大國小國之義。身中陽施陰受之玅。未嘗不是牝牡之理。且如乾剛坤柔。性屬陽而命屬陰。尊者自當尊也。卑者自當卑也。陰靜陽動。動則舒而靜則噏。動者自當動也。靜者自當靜也。此是陰陽配合。各得其理。兩國相安之道。倘若不然。或陰陽失配。或水火不交。身中之神氣。必致乖張。身中之五行。必致錯亂。此即是大國不能兼蓄。小國不能入事。小大失正。未嘗不有家國傾危之害也。所以修行人。各當低心下意。絕其人我之私。去其無明之妄。內忘於己。外忘於物。尊大國兼蓄之德。以柔用道。體小國入事之心。以情歸性。其乾坤合體。牝牡自從。身中之陰陽。自然施化。身中之性命。自然交圓。以靜為下。真可謂大道總持之秘要也。

道奧章第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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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有此道。便有此奧。道奧之玅。無形影之可求。無邊際之可見。言其大。大而無外。言其小。細入微塵。天地萬物之外。奧無不有。天地萬物之中。奧無不在。非陰非陽。一切陰陽。莫不本之於此。非動非靜。一切動靜。莫不藏之於此。以致理推之。未嘗不是二五之精。以大道言之。未嘗不是衆玅之門。以天地窮之。未嘗不是藏機之時。以修身詳之。未嘗不是產藥之源。修道之人。果能真得此奧。無為之性自圓。無形之神自玅。變化無窮。隱微莫測。靈通無礙。隨心運動。我之性即道。我之心即奧矣。為天下貴。不亦宜乎。此章經旨。是借物明道義。道雖無形。道之奧無物不藏。道雖無位。道之貴無所不尊。人能得此道奧之玅。是謂敦本立極。止於至善之地。修之於身。用之於天下。無往而不善也。

道者萬物之奧。奧者。深也。萬物深藏於大道之中。方有生成之玅。是以謂之奧。細詳無極而太極。貫乎陰陽。通乎動靜。無往而非圓機。無適而不順化。能生一切有無。能禦一切行色。先天先地而素有。後天後地而不改。是謂造化萬物之本始。生成萬物之根柢也。生生化化。得其理者。即是得其奧。天地不藏此奧。則天地不能覆載。萬物不藏此奧。則萬物不能生成。統萬物而無間者奧也。貫古今而無遺者奧也。視之不見。聽之不聞者奧也。取之不得。捨之不失者奧也。但天下之人。日用而不知。日為而不見。若或知之見之。則又不足以為奧矣。文中言道者。萬物之奧。蓋是此義。

善人之寶。不善人之所保。明大道之理。得大道之奧。體用悉備者。善人也。不明大道之理。不悟大道之奧。體用未備者。不善人也。善人道與身合。而身即是道。性與奧合。而性即是奧。修之於身。用之於世。行於天下。如春風之和氣。無物不感。被於生民。如天雨之及時。無所不潤。無一事不賴道以為持行。無一時不本道以為運用。故曰善人之寶。不善人。雖未得大道至理之奧。未臻道奧。至善之玅。亦知大道。是人身之至寶。只因生質不敏。見之不能真。不得不須持守之力。悟之不能透。不得不用固執之勞。倘一時少懈。即為一時之不保。倘一事有忽。即用一事之不保。保之又保。乃可以全其寶。故曰不善人之所保。

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本道以出言。為天下至義之言。發明天理之當然。開示人心之宜然。善人之寶在道。所以善人之言必美。然此美言。不可徒善於己。當以公諸世市。如與人交易。而人無不悅服。人人欽此美言。則人人可近於道。皆美言之顯著也。故曰美言可以市。本道以為行。為天下至尊之行。內而身心性命之無不盡。外而家國天下之無不治。善人之寶在道。所以善人之行必尊。然此尊行。可行於一己。即可持以與人。加人因其無而饋送。而人無不領受。人人遵此尊行。則人可進於道。皆尊行之錫予也。故曰尊行可以加人。

人之不善。何棄之有。此二句。是伸明上可以市人。可以加人之義。細想人生天地。其不善之人。雖然未得大道至理之奧。其本來之德性。未嘗不有。固有之良知。未嘗不具。是故善人以大道美言。市之於天下。以大道之尊行。加之於世人。聞其言者。莫不去妄存誠。自新其善。而改其不善者也。見其行者。莫不注意潛心。自悔不善。而力行其善者也。不善者。皆可變而為善。故文中言人之不善。何棄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雖有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坐進此道。此五句。乃是引喻以道授天下之義。立天子。為天下之至尊。置三公。為五爵之至貴。非有別義。只為以道授於天下故也。所以天子之君天下者。君之以道。三公之治天下者。治之以道。且如以玉為圭璧。天子所拱。四馬共一乘。國家以駟為先。拱璧駟馬。雖然貴重。若不體之於道。以大道援於天下。雖有拱璧之貴。雖有駟馬之先。終不如坐進此大道之奧矣。坐進者。不用有為。不勞動作。順其自然。深入其中而無不透徹。天下之大本自立。天下之大用自行。天下之人心自正。天子三公。以道援天下之事畢矣。故曰立天子。置三公。雖有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坐進此道。

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不日求以得。有罪以免耶。故為天下貴。此四句。又是設問之辭。反伸道貴之義。攷上古之聖人上以此道而命下。下以此道而奉上。所以繼天立極。代代相承。皆以此道貴之。既貴於古。即當思古之所以貴者。何以為天下貴。在天子。即當求進於道。而日求以得。在三公亦當求進於道。而日求以得。日日求。日日得。所以修己者。無不修矣。所以治人者。無不治矣。倘若不日日求。必日日悖乎道。不日日得。必日日失乎道。悖乎道。失乎道。安得無罪耶。安得免罪耶。若使能求得。有罪未有不免者也。以我之得。可與天下同得。而我為天下之尊。而莫之過也。以我之無罪。可導天下同其無罪。而我為天下之法。而莫之外也。天下不能過。天下不能外。非天下之至尊乎。故曰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不日求以得。有罪以免耶。故為天下貴。人若會心於此。果能深入於奧。將見善人之寶在我。言可美。行可尊。拱璧四馬。不足為貴。所得者道。所免者罪。又何古之不可及。天下之不貴乎。

無難章第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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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生死之事。性命之微。皆是至大至難之事也。若能向五行不到處。父母未生前。玅悟生死之源頭。即得見元始至尊。堪透本來之面目。可入於黍珠之內。非有工巧。未嘗費力。炁合元初。自然入玅矣。修道之人。圖難於其易。為大於其細。當於此處睜眼。無為無事。而事無難易。盡己盡人。而怨惡不萌。到此天地。無所往而非至誠之理。無所往而非中正之道。圖難於易。為大於細。無為不可成。無事不可就。又何足以難我。聖人之不可法乎。此章經旨。是示人立德務本。終無難事之義。

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為無為者。聖人之為。為之於道。為之於理。常人之為。為之於名。為之於利。為之於名利者。乃是有欲之為也。無私之為。不用安排。無為而自然成就。未嘗勉力。無為而自然入玅。是故聖人之心體虛靜。聖人之德性渾極。不生逆料之心。不起將來之意。以無為而為。人不能知其為。人不能見其為。因不能知其為。所以廣大悉備。無為而無不為也。因不能見其為。所以自然合道。無不為而無所為也。文中所謂為無為。蓋是此義。事無事者。聖人之事。與常人之事不同。聖人之事。其事遠大。其理幽深。常人之事。易見易聞。易得易失。遠大幽深者。公天下之事也。見聞得失者。私天下之事也。是故聖人之心跡。判然無所留礙。事之來也。因其來而應之。不起意必之念。事之過也。因其過而忘之。不存固我之想。終日應事。而實無事也。若以有事應事。則私念起而事愈多。與常人之易見易聞。易得易失者何異乎。故文中言事無事。味無味者。聖人之味。與常人之味不同。聖人以道味為味。常人以世味為味。道味者。世人不味之味。世人無味之味。不味之味。其味之玅。人不能知。無味之味。其味之理。人不能得。所以有益而無害。世俗之味。皆是情慾之味也。情慾之味。趨之者衆。好之者多。其味易失。其味易敗。所以有害而無益。是故聖人捨其世俗。所爭之世味。味其世俗無味之道味。雖然口不能咀嚼。心中之領會自深。身內之涵養自玅。所以味之而天理自明。味之而人倫自著。味之而盡己盡物。無所不融通。無所不一貫也。常人豈能味此。無味之味乎。文中言味無味。蓋謂此矣。

大小。多少。報怨以德。上三句。所謂無為。無事。無味。皆是順其自然。不立己見。因感為應。不生有我。即令人之加於我者。或大或小。或多或少。為人心可怨者。然可怨在彼。而我何怨焉。若因其可怨。而報之必欲相稱。則大小之念無所不起。多少之見無所不生。由是而人之加於我者不已。我之欲報人者無盡。是人之失。而我亦失也。惟忘乎可怨。報之如無怨。可愛者。仍以愛施之。可親者。仍以親遇之。報之以德。在我之心。空空洞洞。無所留滯。在人亦可感化。而咸歸於無事矣。故曰大小多少。報怨以德。怨猶以德報。況有德於我者。報之更有加於所施之德。則我之報。無人不可樂。無人不可感矣。與天下相化而無事。與萬民同心而無為。故曰大小多少。報怨以德。深為修道之人。廣其有容人之量。化其藏宿之私也。

圖難於其易。為大於其細。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此八句。是示人凡有為。凡有事。凡有味。皆不可自入於難。先求於大。天下之難事。欲圖於難。先圖於易。天下之大事。未為於大。先為於細。難事。必先自容易之時。作之可也。大事必始從細小之時。為之可也。倘若不然。始作不易。終必難矣。始作於大。終必小矣。是以聖人從微至著。積小成大。遇事而優為。先機而後事。以謙退自守。以虛心自立。無為而為。不作為難之事。無事而事。不立為大之心。所以為無為。為而無不成。事無事。事而無不就。味無味。味而無不自得。到此天地。何患不能成其大乎。文中所謂。圖難於其易。為大於其細。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蓋是此義。

夫輕諾必寡信。多易必多難。是以聖人猶難之。故終無難。此四句。正是以自入於難。先求於大之病。深戒世人之義。細想言之出於口者。不可不謹。身之行於事者。不可不慎。言若不謹。其言必失。事若不慎。其事必廢。所以大小多少之怨惡。自此而生。難易得失之事非。自此而起。譬如淺陋之人。言不真誠。意無一定。只徒妄誇大口。妄自輕諾。以言語輕易許之於人。事至竟不能踐其言。言行不能相顧。所言終無著落。必然寡信矣。文中所謂輕諾必寡信。事之將行。不思前後。不慮始終。不知事之輕重。不審事之可否。以為無事不可任我作。無時不可隨我便。以多易之心。而輕忽淺躁。事之機會不知。往往可行者。皆成不可行。往往能行者。皆成不能行。多易必變而為多難。文中故言多易必多難。是故聖人猶難之。不敢妄進。所以圖難於其易。先難後易。所以為大於其細。知易而守難。猶難之難。不難而似難也。似難乃可不難也。聖人且如此難之。所以至難者。終不足以難聖人。文中所謂。是以聖人猶難之。故終無難。蓋是此義。此章經旨。蓋言有其形器者。必有小大之分。入乎籌算者。必有多少之數。以形器而分小大。以籌算而量多少。其恩怨未有不生於此者。惟獨大道之玅。非形非數。無怨無恩。聖人與大道同然。不有恩怨。譬如寶鏡高懸。物來則照。物去則空。明體不虧。真光不昧。隨機玅應。應之無情。無可無不可。無動亦無靜。此便是聖人為無為之玅處。不但此也。致虛守靜。反博歸約。雖紛紜萬變之事交於目前。如觀掌果。如視手紋。莫不洞見其始終。莫不了知其本末矣。此便是聖人事無事之玅處。天地之至味。斂之於身心。而無不咀嚼。取之而可竭。挹之而不可窮。服食終身而不可去。惟默而識之。不能以言語形容。譬如啞人食蜜。惟獨啞人知之。人不能知也。此便是聖人。味無味之玅處。今日聞經之上士。果能了悟此三者之玅義。則萬事俱備。無事不圓通也。

輔物章第六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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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天下之萬事。其自然之理。一理以貫之。天下之萬物。其自然之性。一性以成之。事得自然之理。其事無不美。人全自然之性。其性無不善。自然之性。如太虛一般。無時不圓明。無時不清靜。不容造作。不受汙壞。少有一毫造作。則私慾即生。少有一毫汙壞。則天理即滅。天理既滅。則塵勞妄想。無所不有。私慾既生。則是非人我無所不立。當此之時。法性中。自然清靜之境界。化為無底之業坑。滿腔內。儘是無明。動念處。莫非魔障。其自然之性。於此未有不遷於物慾。而妄動者也。既已遷於物慾。性動心生。豈可謂自然之性乎。是故修道之人。欲求自然之性。當於私慾未萌之先。求其不覩不聞之玅。則自然之性見矣。其不覩不聞之玅。即是無欲無為之實際也。在心為性。在事為理。文中所謂復衆之所過。復者。返還也。還復固有之善性也。又輔也。輔萬物之自然。謂之復。固有之善性。此處若不復不輔。則如源頭之水不清。派流之水。豈能清乎。是故修真之上士。事不妄為。機不妄動。非自然之實地。一步不行。非自然之實理。一言不發。終日行。而終日未嘗行也。所以行無轍跡。步步皆有實地。又終日言。而終日未嘗言也。所以言而不言。言言流行天理。世間之人。果能如此而行之。是謂得理全性之人。其易破易敗之患。何能有乎。

此章經旨。全重無為無執四字。聖人無為無執。故能輔萬物之自然。故無難易之情。故無敗失之患。倘若不然。一有所為。未有不敗者。一有所執。未有不失者也。人能無為無執。與聖人同矣。

其安易持。寧靜無事之時謂之安。持者。守也。人之一身。目欲視。耳欲聽。口欲言。身欲動。心欲思。安靜之時甚少。持守亦甚難。惟內念未發。外物未接。當此甯靜之時。澄心於一念不起。察機於一意之將發。不使潛滋暗長。甚易為力也。倘若不然。外物以牽。情慾已動。此時欲持。即如國家危亂之秋。賢人在野。佞臣在朝。人民不安。國事不甯。持之於上。不能持之於下。持之於左。不能持之於右。上下相違。左右背逆。豈不難持乎。故經言其安易持。欲人圖之於早也。

其未兆易謀。事端之始。謂之兆。謀者。慮也。如事之未發。是非善惡之情未見。吉凶悔吝之機未萌。是謂無事之始。是謂未兆之先。喜怒哀樂。未發於外。動靜由我。此時謀之。不有轍跡。此時謀之。不有是非。所以易於謀也。倘若不然。事端以著。則得失之情難隱。可否之念多生。此時欲謀。不亦難乎。文中所謂其未兆易謀。蓋是此義。

其脆易判。易持易謀。以物擬之。如脆者之易判也。判者斷也。物之堅硬者。鑿之難入。磨之不磷。如心已動。機已萌。欲止不能。欲遏不得。何如其安未兆之時。如物之脆者。其質𣻏泊。除之易去。而痕跡不留。擊之易爛。而根苗不生。修道之人。果能於此際。用慧劍斬斷。覺性自然光明。照破一切矣。故曰其脆易判。

其微易散。易持易謀。再以物擬之。如微者之易散也。物之弘大者。運之甚難。滅之不易。如心已動。必不可反於不動。事已遂。必不能挽於不遂。何如其安未兆之時。如物之微者。其形淺小。去之而必泯其跡。化之而易亡其形。所謂遏人慾於將萌。復天理之本有也。故曰其微易散。以上四句。易持易謀。易判易散。總是一理。人能以無欲無為。持養於機先。自然容易。若是積小成大。聚輕為重。則不易矣。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此二句。又是發明難易不一之旨。凡易持易謀者。皆是未有之時也。未有則其跡未著。其機未顯。於此時為之。不必遏人慾。而人慾不自生。不必全天理。而天理自然不缺。若待其有而為之。安者將變為危。兆者必顯於跡。雖為之不易為矣。故曰為之於未有。易破易散者。皆是未亂之時也。未亂則邪不能勝正。外不能引內。於此時治之。不勞力而一心整齊。不費判而萬理咸備。若待其亂而治之。脆者或轉而為堅。微者或積而成大。雖治之。不易治矣。故曰治之於未亂。要知未有未亂。為之治之。則用力少。而成功多。已有已亂。雖為雖治。則百倍其力而猶難效。所以諄諄示誡也。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臺。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為者敗之。執者失之。此八句。又是引喻以明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之義。合抱之木。雖沖於天漢。大若垂雲。九層之臺。雖高出重霄。接於星斗。千里之行。雖涉水登山。多經時日。然合抱之勢。非起於一日。其生生之機。始則生於毫末。九層之高。非成於一時。其巍大之勢。始則起於累土。千里之遠。非行於一蹙。其發腳之初。初則始於足下。生於毫末者。乃是大生於小也。起於累土者。乃是高起於下也。始於足下者。乃是近至於遠也。此皆因微致著。積小成大。本無生有。使人可為可執者也。但木雖大。終有可伐之日。臺雖高。終有毀壞之時。行雖遠。終有不行之日。故有為者。終必敗。有執者。終必失。人能知此。則於未有未亂之時。而為之治之。又安有至於敗。至於失者。文中言。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為者敗之。執者失之。示人之義切矣。

是以聖人無為。故無敗。無執。故無失。民之從事。常幾於成而敗之。慎終如始。則無敗事。上句所謂為者敗之。執者失之。皆因世人為之於有為。執之於有執。固有敗失之患。聖人不作於意。不生於心。因物付物。順其自然。物之得全於聖人者。咸若其性。咸遂其生。周應無窮。隨宜處玅。惟其無為。故無敗矣。隨事處事。合乎當然。事之得成於聖人者。上下安其分。尊卑得其情。不立藩籬。不有轍跡。惟其無執。故無失矣。世俗之人。從之於事。常幾於成而敗之者。何也。隨事應事。皆有可成之理。或起於有為。視為己私。或緣於有執。認為有我。將近於成。而反不能成者。往往然也。蓋因天下之民。不知始終俱慎而不可忽。始即過於慎。終或不慎。終之不慎。所以敗也。果能慎終如始。戒慎於前。恐懼於後。一念不苟。本末相顧。始則無為。終亦無為。始則無執。終亦無執。安有至於敗。而不成者乎。故曰慎終如始。則無敗事。蓋是此義。

是以聖人慾不欲。不貴難得之貨。學不學。復衆人之所過。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此六句。示聖人無為之玅。以戒世人之義。欲者。一切功名之顯達。富貴之榮耀。目之視。耳之聽。口之味。皆謂之欲。聖人見素抱樸。致虛守靜。凡所欲者。皆是道味之欲。一切人世間之可欲。皆不以為欲。以人世間之不知欲。不能欲者而欲之。是反世人之不欲而欲。故曰是以聖人慾不欲。難得之貨。正世人所欲。以為貴重。而求必得者。不知難得之貨。或求之遐方異域。或取之崇山溟海。為害於人。而供己之欲。聖人視之。不以為奇。故不以為貴。況且今日之貴。他日必招敗失。貴亦焉得長貴。故曰不貴難得之貨。學者效法也。世人之學。不過修文習武。干祿求名。廣之於耳目。施之於才能。聖人參天地之微機。達陰陽之造化。進退之玄機。世罕知聞。有無之秘竅。人希能悟。凡人世之中所學者。聖人皆不之學。以人世間之不知學。不能學者而學之。是反世人之不學而學。故曰學不學。衆人之所過者。皆是過用聰明。過施機智。所以性迷情執。外緣妄動。無所不至。失本離真。情慾所牽。無所不為。聖人不恃聰明。復之於純樸。聖人全無機智。復之於本素。使天下知過之不可。無不反而去其過。故曰復衆人之所過。過即不自然。自然必不過。以萬物自然之理。輔之於天下衆人之心。以萬物自然之德。復還於天下衆人之性。使衆人之心。無欲無為。過者復歸於無過。同入自然之理。使衆人之性。不執不迷。失者仍還於無失。共稟自然之德。所以聖人不敢有為。有為則非自然。不自然。則必不能輔萬物。反害萬物之性矣。故曰是以聖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學不學。復衆人之所過。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義蓋如此。此章經義。終以輔萬物之自然。言之者。理之自然謂之性。性之自然謂之天。天之自然謂之道。道之自然謂之太極。天地萬物。莫不各得此理。輔之者。使不過此理。原非可以有為。故聖以不為而為。凡學不學。欲不欲。無執無為。持其安。謀未兆。皆是不敢為。以自然輔天下也。聖人修己治人之道。於此而盡矣。

玄德章第六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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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天道行而萬物順。聖德修而萬民化。大順者。順之以理。非其理則不順。大化者。化之以理。非其理則不化。得其理者。可與天地合德。可與日月合明。可與四時合序。可與鬼神合吉凶。圓滿十方。周徧法界。故有此等之玅義。修道之人。當以聖賢為楷式。當以天地為楷式。當以大道為楷式。天地聖賢。同然一理。同然一道也。知聖賢之心。便知天地之心。知天地之心。便知道之所以為道。須臾不可離。亙古不可易。用之於天下。天下無窮。用之於終身。終身不盡。其德不求玄。而自玄矣。其順不求大。而自大矣。以智治國者。何足論哉。今日文中所講者。正是此義。此章經旨。引古喻今。直指玄德深遠之楷式。厚望於將來之義。治國之人。果能行於大道之楷式。則天下之民。未有不返樸還淳者也。

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細想道在天地。天地不知。所以能長且久也。道在萬物。萬物不知。所以生化無窮。古今長存也。天地萬物。尚且不知。豈可使天下民知乎。是故以有為之為為之。於國政。未有不盡法盡智。雖然善於為政。其有為之跡轍。終不能隱。在上者。以察察之明。治之於民。在下者。必然以缺缺之明。防之於上。上下有心。上下相防。欲以明民。反為不明之政矣。此皆是以明治民之害耳。若古之聖人。不教民以聰明。不使民以智巧。將以愚鈍教之於民。必以無為用之於治。使民返樸還淳。復其固有之良知。去妄歸真。安其本然之天性。君臣父子。相忘於無事之天。天下國家。共入於無為之化。善為道者如此。故文中言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蓋是此義。人生天之所命。本有不昧之明。不有智慮心思之妄。不有耳目見聞之用。明體寂然。不受穿鑿。只因穿鑿太甚。喪其固有之明。所以天德之明。遷為智慮。發為知識。不知此智慮知識。能知有為有執之事。不能知無為無執之事。能明可見可聞之理。不能明不見不聞之理。所以治國修身。用此明者。反溺於不明之害也。愚非蠢然不靈。譬如守真誠。安本分。不妄為於智巧。不自作其聰明。君臣父子。相忘於不識不知之中。家國天下。共處於無憂無慮之世。行險之事。不敢妄作。僥倖之為。不敢妄為。此便是愚也。若能以愚用道。道無不行。以愚健德。德無不立。治之於國。國無不治。修之於身。身無不修。古之聖人。以愚治民者。愚之於此也。

民之難治。以其智多。上古之時。民如赤子。世有淳風。慈孝同然。家國無事。後世日以有為施之於民。日以機巧用之於國。以為下民。皆可任我馳騁。任我作為。無不易治也。孰知反成難治。蓋因在位者。心上之天真日蕩。有為之智巧日彰。作聰明者。一家至於一國。務才能者。一國至於天下。或肆情縱欲。喪盡純樸之性。或嗔上瞞下。妄作矯偽之為。民心日詐。風俗日薄。君民不務於真誠。上下並行於詭譎。此所以難治也。文中言民之難治。以其智多。蓋謂此也。

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知此兩者。亦楷式。大智以至誠為體。以無妄為用。不逆於理。不背於道。焉能有害於國政乎。經中所謂以智治國。國之賊。此正是妄作聰明之邪智。矯偽不實之私智也。用之於紀綱。紀綱必亂。用之於倫理。倫理必乖。用之於家國天下。譬如披麻救火。反遭其殃。毒湯止渴。反受其害。所以為國之賊。是故太上。深以用智治國。誡之曰。以智治國。國之賊。既知智巧之用。為國家之賊。治國者。宜乎無事無為而已。不必用智也。使民安其居。樂其俗。甘其食。美其衣。不出私智。擾之於民。不用機巧。亂之於政。天下共樂於太平。朝野相忘於無事。非國之福乎。文中言。不以智治國。國之福。蓋是此義。人惟不知此兩者。所以為害於國者不知。為福於國者亦不知。若能知此兩者。則必去其為賊於國。而法其為福於國。凡用機智。以致擾民者。吾鑒其已往之失。而不敢復施於民。凡不用機智。以安民者。吾鑒其已然之善。而不敢不用於民。是福民者。吾之楷式也。賊民者。亦吾之楷式也。楷之為言法。式之為言則也。知此兩者。必法則此兩者也。故曰知此兩者。亦楷式。

常知楷式。是謂玄德。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然後乃至大順。用智與不用智。兩者之楷式。不但治國治天下者當知。一切大小之事。一切可否之宜。能常知此兩者。而楷式之。則頭頭入玅。事事天然。念茲在茲。須臾不離。即是至誠無妄。太極之實理。即是無為自然真常之大道。所以為玄德也。無名相之可指。無端倪之可見。所以為玄也。凡德之淺者。耳可得聞。目可得見。不可得聞。不可得見。所以為深。凡德之小者。手可以指。不可得指。口可以言。不可得言。所以為遠。故太上以深遠。見玄德之實。即以深遠贊玄德之玅。物以華為美。玄德必斂華就實。物以用智為能。玄德必去智若愚。物以徇利為快。玄德不生利慾之妄。可謂與物相反矣。雖然與物相反。與道則大順。道本自然。玄德合於自然之體。道本無為。玄德同乎無為之用。民之心德。自然純粹。國之政事。自然清平。天下總是一心。一心均成一德。乃至大順者。非玄德之深遠。何能至也。文中言常知楷式。是謂玄德。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然後迺至大順。其玅理。蓋如此也。

江海章第六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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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自高以上人者。不可以長天下。自是以絀人者。不可以成天下。一人之知雖大。何如合天下之知更大。一人之能即善。何如共天下之能更善。不自恃其知。是不與天下爭知也。不自有其能。是不與天下爭能也。是故不上人。而人亦莫能上。不先人。而人亦莫能先。雖自處於下。為天下樂歸之下。自安於後。為天下不敢先之後也。要旨無為而為。無爭而事。乃能有如是之廣大。如是之自然尊崇也。看經者自詳之。此章經旨。是發明聖人虛心忘己之義。故以江海取喩也。

江海所以能為百穀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穀王。天下之事。不曲則不全。不枉則不直。不窪則不盈。不弊則不新。是以聖人之為聖。不伐善。不施勞。不自尊。不自大。不私之於己。不取勝於人。能以謙卑就下自處。不以貢高我慢為心。譬如江海。能為百穀之王者。因江海之地形。善以卑下自安。衆合之川流。無不歸之者。以其有容納之量。故聚衆流。而成江海。為百穀之王也。此非有所激之引之而然也。皆因衆流百穀之水。各得去高就下之道。自然而成朝宗之勢。故曰江海所以能為百穀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穀王。蓋是此義。

是以聖人慾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後之。此四句。正是明聖人。虛心忘己。如江海善下之義。聖人之道隆德備。自有不得不上民者。然聖人之欲上民也。必以其言下之。人之所不知。不敢視為己之所知。己之所知。不敢視為民之所不知。言愈下而心愈虛。心愈虛而辭愈謙。假令聖人不下民以為言。則所言者。人亦安能攀躋。安能則效。安得如江海之納百穀也。聖人之參天贊地。自有不得不先民者。然聖人之欲先民也。必以其身後之。己之所能。不敢視為民之所未能。民之所未能。不敢視為己之所已能。身愈後。而視人皆己師。心欲降而視己皆不足。假令聖人自高其身以先民。則所行者。人亦安能步趨。安能效法。亦安能如江海之為百穀王也。是以聖人慾上民。必以其言下之。欲先民。必以其身後之。蓋是此義。

是以聖人。處上而民不重。處前而民不害。此二句。又是上下相忘。不知有貴賤先後之義。聖人首出庶物。德冠群倫。是處上也。然聖人之處上。而民不重。畏其威而不敢犯。遵其令而不敢違。皆民之重之也。聖人處上下。民共安於無事。止見其可親。而忘乎其臨我。皞皞乎如家人父子。所以詠樂只而歌父母。非民不重之驗乎。聖人創制顯庸。為表為率。是處前也。然聖人之處前。而民不害。立一政而有妨民之生。出一令而不利民之事。皆民之為害也。聖人處前。下民共化於無為。只見其利我。不見其苦我。熙熙然如一家一身。所以樂同樂。而憂同憂者。非民不害之證乎。所以聖人處民之上。上下相忘。處民之前。前後相忘。民不重。民不害者。不知有貴賤。不知有前後也。文中言聖人處上。而民不重。處前而民不害。蓋是此義。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此三句。又是以不爭。明上文之義。天下之百姓。雖然不可盡量。主之者。惟在一人而已。倘若言不遜下。則謙讓之風不行。身不處後。則修己之德不大。是故聖人。口代天言。身代天事。上應天意。下合民情。天意既合。民情既順。天下之心。與聖人之心。萬心一心也。天下之身。與聖人之身。萬身一身也。恩溥如天。德厚如地。天下之民。仰之如和風甘雨。慕之如瑞日祥雲。澤被草野。聲聞中外。是以樂推而不厭也。文中言天下樂推而不厭。蓋是此義。聖人之德化。到此等地位。可與湯武同功。可與堯舜並德。非虛心忘己。焉能如是哉。以此觀之。樂推而不厭。非聖人有心使民樂推也。非聖人有心使民不厭也。能成天下之大。不自有其大。能成衆人之私。不自有其私。不自是以為是。不自知以為知。凡所以言必下。身必後。如江海之善下者。皆是與民不爭之玅也。以不爭之道。為無為之為。以不爭之道。事無事之事。天下之民。感聖人無為之為。其有為之私心。如堅冰遇日。無人不化。沐聖人無事之事。其有事之爭端。如頑金見火。應時而銷。家國天下。同是此心。家國天下。同是此性。謙讓之風已行。爭奪之風自息。雖欲爭之。則亦莫能與之爭也。文中言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蓋是此義。世間人所爭者。皆是有為之事。或利或名。或榮或辱。或先或後。或有或無。終朝以利慾侵蝕。日日以無名遮障。日久日迷。愈趨愈下。若非聖人無為之德化。終不能正其初心。終不能復其本性矣。

三寶章第六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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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聖人之道。不可言大。不可言小。道之本體。始生於一。至簡至約。故不可言大。道之玅用。散之萬有。無盡無窮。故不可言小。是故小而非小。人不能見其小。大而非大。人不能知其大。小而非小者。小能見大也。譬如黍米玄珠之中。開明三境。化生諸天之謂也。大而非大者。大能入小也。譬如月中有山海之影。鏡裏見天地之形者。此也。此等玅義小大難窮。至理之實。有無莫測體用之玅。文中所謂不肖者。正謂此也。天下之人。雖以不肖言之。卻不知大道。惟以不肖而肖之。斷不以肖而肖之也。若以肖而肖之。無者不能形有。實者不能形虛。有無不能相入。小大各執一端。天地萬物。其聚散絪縕。變化生成之玅。終不立矣。是故不肖中真實肖處。人不能知不能見。所以太上從不肖中。指出三寶之玅義。修道之人。果能以不肖之慈仁。愛其身。此身必不死壞。果能以不肖之儉約。去其大者。人事之塵勞。自然清靜。果能以不肖之謙退處於後。則道德自然全備矣。今日文中所講者。正是此義。此章經旨。以三寶救世。將欲天下後世。保此三寶。不入於死地之義。

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天下皆謂我。猶言天下皆說我。道是極大的。而我之若遺若鄙。若屈若拙。似不肖於道也。道本無邊際。本不可以言語形容。似不肖。皆是天下之人。妄自形容。強為猜度。故太上述其言而曰。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

夫唯大。故似不肖。道若不大。有邊際之可求。有方所之可指。則肖之亦易矣。夫惟上極於天。下蟠於地。天下莫能載。無有載道者。天下莫能破。無有破道者。無可比擬。無可譬喩。故似不肖也。使太上若不伸明其不肖之旨。大道之體用。反不明於天下萬世矣。故曰夫唯大。故似不肖。蓋是此義。

若肖久矣。其細也夫。此二句。又是伸明不肖之義。肖之為言像也。發一言。即像乎道以為言。則人人可於言上見其肖也。立一行。即像乎道以為行。則人人可於行上見其肖也。則大道亦不難。耳可以聽。目可以視。口可以言。比擬之而得其似。若肖久矣。無邊無際者。可視為有邊有際矣。無方無所者。可視為有方有所矣。又焉能充塞六虛。徧滿法界。成於一物。而不能成於萬物。全於一事。而不能全於萬事。其細也夫。亦無怪乎天下之人。以不肖言之者也。文中所謂若肖久矣。其細也夫。蓋謂此也。

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此四句。又是以不肖之玅用。發明上句。其細也夫之旨意。惟不肖。故人莫測其肖。而其肖者。已獨知之。縕於中。而至尊至貴。守於己。而須臾不離。故曰吾有三寶。持而保之。非慈無以度世。故一曰慈。非儉無以立身。故二曰儉。非不敢為天下先。無以居上而臨下。故三曰不敢為天下先。太上之慈。視天下如一家。視萬民如一身。一人未立。而必推立之之心。以求其立。一人未達。而必廣達之之願。以望其達。天下共入於陶成之內。萬物咸遂其生成之澤。是慈之量也。太上之儉。以無為而節。天下之有為。以無欲而化。天下之有欲作於細而不作於大。故能成其大。本於賤而不本於貴。故能保其貴。天下歸於儉。則奢侈之風不行。性情歸於儉。則六賊之亂不生。故儉者。主收斂節止之義。不敢為天下先者。不但先人後己。而有謙讓之義。天下之事。有先必有後。有後必有先。先者自然先之。後者自然後之。但不可為之於先己。倘若為之於先。視己為高。則視人為卑。事事要勝於人。處處要強於己。爭先而妄進。必多至顛躓而不可救。故太上言三寶之宜保也。

夫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此四句。又是太上發明上句。保持三寶之玅義。勇非世俗輕生喪命。死而不顧之勇也。大道之勇。從慈湣中發將出來。以勇言之。慈湣之勇。勇於無為。而不敢勇於有為也。勇於無形。不敢勇於有形也。有形之兵甲。能破有形之勇。不能破無形之勇。有為之智慮。能敵有為之勇。不能敵無為之勇。所以無所不救。無所不度。可謂大勇矣。文中所謂夫慈故能勇。蓋是此義。廣非務外求多。而過為虛聲也。大道之廣。從儉樸中行將出去。以儉致廣。有本立而道自生之義。故以廣言之。儉中之廣。譬如以天下之目。為己之目。無所不視。以天下之耳。為己之耳。無所不聽。以天下之口。為己之口。無所不言。以天下之心。為己之心。無所不正。文中所謂儉故能廣。蓋是此義。器是成天下之務。立天下之名。凡人世中。日用之不可離。資借而不可闕。長是造於無形。創於人先。可為天下後世之凖法也。藏我之智。而用人之智。則天下之智。皆我之智。斂己之能。而法人之能。則天下之能。皆己之能。不敢先人如此。所以成一務。而人人所共悅。而即為人人不能外。建一名。而人人所共欽。即為人人不能移。不能外。不能移。非能成器長乎。以不敢先為長。非己先人。能為長也。文中言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蓋謂此也。

今捨其慈且勇。捨其儉且廣。捨其後且先。死矣。此四句。乃是因今昔之不同。深以取死之道戒之之義。捨其慈且勇。即是不慈之勇者。不慈之勇。謂之強梁之勇也。捨其儉且廣。即是不儉之廣也。不儉之廣。謂之虛大之廣也。捨其後且先。即是爭先之先。爭先之先謂之自高之先也。此三者。與三寶相反。與大道相背。如此而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皆是輕生取死之道。非聖人之所為也。是故太上以死戒之。故曰今捨其慈且勇。捨其儉且廣。捨其後且先。死矣。其玅義。蓋謂此也。

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天將救之。以慈衛之。此四句。又是總結聖人之慈。能與天合一。以慈救之之義。細詳天地以五行運御。以乾坤生育。造化之機。成就萬物之玅。皆是天地之仁心也。觀天地之仁心。未嘗不是一慈而已。聖人以五常統治人倫。發明繼善成性之理。皆聖人之心德也。觀聖人之心德。亦未嘗不是一慈而已。以是知聖人之慈。與天地之慈。本同一理。是以聖人之慈。上可以感之於天。下可以動之於地。中可以應之於人。不怒而威。不戰而勝。不爭而先。不為而成。此皆是無所不慈之徵驗也。戰者。聖人不得已而應之也。聖人本不以戰勝為心也。人之戰者。戰之以兵。守者。守之以兵。惟聖人之戰。戰之以慈。聖人之守。守之以慈。不求勝而自勝。人之兵終不能勝之矣。終不能勝者。因慈勇之兵。能以德勝人。不以兵勝人故也。文中言。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蓋是此義。句中所謂天將救之。以慈衛之。救者拯救也。衛者護衛也。守皆為不得已之用。天以好生為心。故往往欲不戰以救之。聖人與天一心。故能輔天之好生。往往以慈衛之。夫戰守以勝人為善者。猶且天欲救。聖衛慈。可見大道貴無為。貴謙退。惟保持三寶者能肖。若舍慈而勇。舍儉而廣。爭先為長。是自入死地。而大不合乎道。安能克肖乎道也。

不爭章第六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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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天道不爭。而萬物自化。聖人不爭。而萬民自順。是知因物付物。隨物處物者。皆是無為而為感。物自無為而以為應也。所以能自弱者。乃所成其強。能懲忿者。乃所以全其勇。能自晦者。乃所以善其用。能自下者。乃所以服於衆。推是道也。用之用兵對敵。則敵無不克。而國無不保也。用之修己治人。則身無不修。而人無不治也。建諸天地。而天地不悖。質諸聖人。而聖人不疑。不爭之玅。無窮無盡。所以為此章之玅義也。此章經旨。就用兵之道。以明人之處世。不可輕露淺躁。自取敗亡。當以深沉自斂。韜光以自全也。

善為士者不武。善之為言最會也。士將士也。武者。威勇也。為士者。身任閫外之重。三軍之所視效。若先以威勇顯露於外。則人人皆可以窺我之淺深。此不善為士者也。善為士者。斂其威而使人不見其威。藏其勇。而使人不知其勇。被服若儒雅。而胸中自有運用。不以武用武。乃為真能武。故曰善為士者不武。

善戰者不怒。不但善為士者不武。又善戰者不怒。兩軍對敵。不審察於步伐止齊。而輕出於怒。必有輕用其鋒。而致敗者。此不善戰也。善戰者。不以力屈人。而能以德屈人。待成列而後戰。何嘗用怒。而人自不能勝。不用自怒。而能用衆人之怒。則不怒而怒。怒無不克矣。文中言。善戰者不怒。是此義也。

善勝敵者不與。不但善戰者不怒。又善勝敵者不與。與猶示也。凡我之所謀。敵皆知之。凡我之所作。敵皆見之。淺而不密。疎而不謹。必不能勝敵也。善勝敵者。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間不能入。偵不能覘。動於無形。發於無聲。若不勝而實必勝。敵終不知其勝也。文中言。善勝敵者不與。蓋如此也。

善用人者為之下。不但善勝敵者不與。又善用人者為之下。用人而我先有上人之心。自高其智。則有智者。不肯效於我。自多其能。則有能者。不肯進於我。是為不善用人也。善用人者。不自有其智。以智下人。則人之智。皆我之智也。不自多其能。以能下人。則人之能皆我之能也。使人人効智。人人進能。又何事不可就。何謀不可成。奚用我上人乎。文中言。善用人者為之下。其玅義。蓋如此也。

是謂不爭之德。此一句。乃是伸明上四句之義。上文所謂不武。不怒不與為之下。皆是不爭之德也。善為士者。不自有其武。是不以武爭也。不爭則涵養必深。善戰者。不以怒加人。是不以怒爭也。不爭則進退有法。善勝勝敵者。不輕以與人。是不爭於與也。則韜略必精。善用人者。能先自下。是不以上爭也。不爭則取善必廣。謂之曰德美不爭也。以見無往而不善。無事而不宜也。故總明之曰。是謂不爭之德。是謂用人之力。不爭之德。不但具四德之玅義。又雲是謂用人之力。看此經旨。又深入一步。亦是重明上四句之義。細想天下之用人者。惟知以尊大自高。不知以虛心自下。所以自高者。不得其人。自大者。不得其力。雖欲求用人。而多不為我用矣。惟不爭之德。不自武。必能用人之武。不自怒。必能用人之怒。不與人。必能使人與我。不上人。必能使人樂効於我。用人之力。則我不勞。而事無不就。用人之力。則人力皆為我力。而用之不窮。文中言是謂用人之力。蓋是此義。

是謂配天。古之極。不爭之德。不但能用人之力。又進而可以配天。古之極。天以無為。生成萬物。雕刻衆形。聖人以無為養萬民。各安性情之正。無為即無爭。天之所以為天。古聖人之全其至極之理。而為古之極者。皆是無爭也。人能造到無爭地位。則我之不爭。與天之無為而成化者何異。與古聖之造其極。而無為為治者何殊。配天配古之極。不爭之德。可謂至尊至貴。天下莫能及矣。修道之人。能會此義。深有味於不爭。豈徒用兵宜然。修之身。用之世。無往而不當。以不爭自克。無事而不當。以不爭應人也。故此章借用兵以示誡。可見人不可以輕露淺躁。自取敗亡也。

用兵章第六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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詳夫兵也者。不祥之器也。但看用之者何如耳。用之有道。宜後而不爭先。宜退而不爭進。我無淩人之義。我無好殺之心。乃可以致勝。而全民命。得吾寶而不輕失也。倘若不然。徒逞不平之氣以加人。奮血氣之勇以輕人。鮮有不傷害生靈。而禍至國家者也。推而類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其理皆有同然。人能有會於此。則知反為道之動。弱為道之用。無往而不得其宜也。此章經旨。見世人進退得失。茫然不悟。多致喪命傾生。故以用兵之法。愍救世人。借喻而言之也。

用兵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用兵之道。古人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兵之先舉者為主。兵之後應者為客。智勇當先者謂之進。謙遜自處者謂之退。兵者兇器。必不得已而用之。非得已而可妄用者。得已而妄用。是欲先人而以兵為主。既興兵端。殺傷之慘。必干天地之和。不敢為主。則我自安於無為。因人之兵。而應之以兵。殺以止殺。非以殺為樂。而傷好生之仁。戰為危事。必難進以致慎。易退以靜觀。非可輕於進者。若使易於進。是不知輕用其鋒者。多致喪師失勢。反致敗亡。不敢進寸。而寧退尺。是不忍以武勇殘人。以緩殺全人。進雖難。而何害於進。退雖易。而實有保全於民命。而合天地之心者。天道好生而惡殺。輕敵妄戰。趨利殘民。是謂逆天。所以聖君用道德之勇。出仁義之師。上順天命。而除殘去暴。下應人心。而討罪安民。以靜待動。不敢為主而為客也。以慈用兵。不敢進寸而退尺也。古人之言所以為後人之誡也。

是謂行無行。自此以後共四句。皆是伸明上文之旨。顯言聖人之用兵。不有形跡之深意。凡有所進趨者謂之行。聖人之行。與世俗之行不同。世俗之行。行於有行。不能行於無行。行於可見可聞。不能行於不見不聞。聖人之行。行於無聲。行於不覩。不得見其轍跡。不能知其端倪。似乎無所行。實未嘗無行。乃是無行為行。不以有行為行。不違於天。不悖於理。不拘於物。不逆於人。此所以行徧天下。無所不敵。無所不勝。無所不行也。是謂行無行。

攘無臂。不但行無行。又且攘無臂。以力取於人者。謂之攘。人之取物以手。而力在臂。若不有臂。則手不能取。兩兵相敵。孰不欲為主而爭先。是用有臂以為攘。其傷實多。較勝負於頃刻。似亦不得不攘。然寧處後而不先。寜易退而不進。雖攘而實非有心以為攘。若無臂者然故曰攘無臂。

仍無敵。不但攘無臂。又且仍無敵。仍者。就也。即是就而欲戰之義。引人以就我。因就以敵之也。用我以就人。借就以敵之也。是皆設計以屈人。非君子之用兵也。雖兩兵相近。亦不得不仍。然寧處於後而不先。寜難進而易退。雖有時而敵。實非有心以為敵。一若雖仍。而不欲敵。故曰仍無敵。

執無兵。不但仍無敵。又且執無兵。兵者。刀鎗劍戟之屬也。兵以用戰。人執者。用以敵我。我執者。亦以敵人。兇器在手。殺機必作。執之為害大矣。雖兩國相敵。亦不得不執。然寧為客而不為主。寧退尺。而不進寸。雖有時而用執。實非有心以為執。一若空執而無兵。故曰執無兵。大抵聖人之執者道德。道德自足以化天下。即足以威天下。執兵者。不過恃殺傷而已。殺傷愈多。人心愈離。所以言執無兵。亦示誡之意也。

禍莫大於輕敵。上文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正是深以輕敵自戒之義。輕敵。譬如不知天時地利。未審虛實強弱。舉兵妄動。皆輕敵也。輕敵則我不能制敵。敵且有以制我。由是喪師取敗者有之矣。覆國亡身者有之矣。都率三軍。而致喪師取敗。覆國亡身。禍有大於此乎。皆輕敵之所致也。故曰禍莫大於輕敵。

輕敵則幾喪吾寶。此句又是太上直指輕敵之害。深為用兵者誡也。幾者。近也。幾喪者。切近於喪也。天地以生物為寶。聖人以全物為寶。輕敵而致於喪師取敗。覆國亡身。則殺傷必多。我之當寶者俱喪矣。大抵用兵者。皆因敵國外患。四方不庭。以我之兵。除其為人之害。所以為寶也。輕敵而反至如此。非自喪乎。

故抗兵相加哀者勝矣。抗兵者。逆抗之兵也。不達於理。不合於義。或起於貪。或生於怒。或緣於氣。相加者。彼以此來攻我。我亦以此攻彼也。是皆不知哀傷民命。而徒逞其不平之氣而已。於此而能知民命當保不輕於用戰。寧為客而不輕於先。寧退尺而不輕於進。彼抗逆而來者。必不能持久。其勢易衰。其氣易竭。勝之在我。亦理之必然也。故曰抗兵相加。哀者勝矣。此章深明用兵之道。宜後宜退。能以不輕敵取勝。凡學道之要。亦是如此。能卑以自牧。能讓以處人。無往而不致慎。又安有道不成於我者乎。

懷玉章第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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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聖人之性同於天。所以內外無間。聖人之心同於道。所以動靜如一。動靜如一者。得其心之本源也。內外無間者。存其性之本體也。性之本體。即是無私之至理。無私之至理。世人以私害正者。焉能知乎。心之本源。即是無心之大道。無心之大道。世人生心作意者。豈能行乎。文中謂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者。正是此義。太上見天下之人心失正。以見聞之偏。溺於人慾之私。不能知聖人之知。行聖人之行。深有感發於此而言之也。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太上之言。言言見道。句句得理。蘊之於心。出之於口。一事一行。無適而非此理。一動一靜。無往而非此道。人人可知。非有奇異。使人難知。人人可行。非有奇異。使人難行。所言者即人心中固有之理。所以易知易行。故曰吾言甚易知。甚易行也。

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本易知。乃莫能知。是豈人之智。盡不足乎。甚平者。反求之於奇。甚直者。反求之於曲。當然之言。多忽而莫之察也。此所以莫能知也。言本易行。乃莫能行。是豈人之力。皆不逮乎。至顯者。反步趨於甚隱。至明者。反尋求於甚闇。當為之事。多略而莫之為也。此所以莫能行也。故聞其言而如不聞。非道之遠人。人自遠之耳。見其行而如不見。非道德之難人。人自難之耳。故曰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言有宗。事有君。有本始。有根柢之言。謂之有宗。立萬物之主。為萬法之尊。謂之君。太上之言。言無瑕疵。通天地之至理。達古今大道。簡易平實。有本有物。言之所以有宗也。太上之事。事無執跡。考諸上古而不悖。質諸當今而不疑。坦然直行。為法為則。事之所以有君者也。文中所謂言有宗。事有君。義蓋如此。

夫唯無知。是以不我知。此二句。是追述無知之情由。歸結無知之病根。深有望於天下後世之義。無知之病。只因以耳目之見聞。失其性。以智慮之邪曲。喪其心。所知者。皆是人慾之知。豈可謂之知。是無知也。我本非不可知。不能知。而竟莫我知者。唯無知。所以不我知也。文中所謂夫唯無知。是以不知我。蓋是此義。

知我者希。則我貴矣。此二句足明上句義。上句不我知。是我之可知者。人不可知也。則知我者。不易得其人矣。我本與人同乎一道。同乎一德。我何嘗予人以難知。乃知我者希少。若我獨有異於人。獨有高於人。天下莫能攀躋。莫能追逐。我之甚易知者。竟為天下莫能知。我之甚易行者。竟為天下莫能行。若使天下共能知。共能行。在我者。亦安足貴乎。故曰知我者希。則我貴矣。

是以聖人被褐懷玉。被褐。尚絅於外也。懷玉。錦繍於內也。太上之道。雖然至尊。太上之德。雖然至貴。在太上之心。不以道自尊。不以德自貴。所以借喻於古之聖人。被褐懷玉。總是形容聖人。全於內。忘於外。重其本。輕其末。道德無名。光而不耀之義。聖人與人同其飲食。同其寢處。甚無以異於人。如被褐之樸素。並無華美之可觀。道德蘊於中。仁義含於內。皎然自潔。磨之不可磷。湼之不可淄。精瑩透轍。氳蓄無窮。豈天下所可知。所能知。是聖人雖不衒於外。而其外自不可揜。雖獨得於中。而其中真莫可測也。學道之人。果能會此玅義。不逐於外。以被褐自闇。積美於內。以懷玉自養。則我安得不貴乎。知我安得不希乎。我雖以有宗之言。有君之事。望天下之人。同知同行。天下自不能知。自不能行。我之矜人之不明。救人之真切。亦即太上諄諄之意耳。

不病章第七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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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大道無物不在。至理無事不週。人之知識。本難徧及。即令徧及矣。猶不可自恃。常以不知自處。乃能不蹈於知不知之病。奈何人多恥於不知。遂以不知為知。不惟己之真知已喪。其所之者。與所不知者。皆不可信。亦思聖人是何如處知。乃自取其病乎。今日講者。正是此義。此章經旨。因世人好強不知以為知。指出病根。重辭復語。教誡諄諄。

知不知上。普照圓明。無不通透。謂之知。既知矣。乃言不知何也。不露聰明。不事機智。渾渾然。知蘊於內。而不衒於外。無一不知。而卻一無知。此真為上知也。故曰知不知上。

不知知病。義理本未昭著。識見本末週徧。是不知也。不知矣而強謂之知何也。欲以賢智先人。欲以高明自許。訑訑自是之狀。以為己無不知。而卻昧於當知者。而實不知。病在自愚也。故曰不知知病。

夫唯病病。是以不病。此二句。是從強知之病中。申明不病之玅義。知強不知以為知。是病也。即當力去其知不知。是能病己之病。能病病。則我之所知者。無不真。我之所不知者不自欺。又安有自蹈於知不知之病乎。故曰夫唯病病。是以不病。

聖人不病。以其病病。此二句。又是重伸不病之義。強不知以為知者病也。不強不知以為知。是不病也。聖人惟能不病。惟不病。乃能以其病病。不自恃知。所以能取天下之知。而盡為我之知。惟見義理無窮。光明未徹。猶恐我之知。不能盡獲天下之知。安有知不知之病。假令自恃其知。自強其知。是自病也。又安能以其病病乎。修道之人。果能以我之真知。超乎世俗之上。不強不知以為知。自然不病。自然能以其病病。自然不蹈於知不知之病矣。

畏威章第七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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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自古天道人心一而已。天道貴虛。人心貴謙。天道不虛則無以容萬物。人心不虛。則無以克己而制行。會此竅者。無所往而不善。不會此竅。居之不廣。生之必厭。恃其知。求其見。偏於愛。矜於貴。以無忌憚之心。必遭神明禍淫之報。人能視聖人以為法。又安有大威之至乎。經中所言。蓋是此義。此章經旨。以畏威導天下後世。使人知畏威。則凡立心制行。無往而不善。故以聖人示則焉。

民不畏威。則大威至。福善禍淫。捷於影響。天之大威也。能畏天之大威。則舉念不敢違於理。應事不敢悖於義。畏天之威。即以飭己之身也。民即人也。人不畏威。私慾橫於內。背逆施於外。傷生害物。無所不至。不知自作仍自受。感應之機。疾如風火。報應之速。如影隨形。文中所謂。民不畏威。則大威至者。蓋謂此矣。

無狹其所居。不但天威宜畏。其所居亦不可狹也。狹者窄也。窄狹其所居。立心或狃於一偏。而不見義理之全體。處事或膠於見小。而不察因時之大用。凡知近而不知遠。見己而不見人。溺於安而不察於危。皆是狹其居也。能無狹其所居。必然內體寬。而無理不週。外用圓而無事不宜。故經言無狹其居。

無厭其所生。不但不狹其所居。又當無厭其所生。厭者。棄也。厭棄所生。性為生我之理。昧於性者。是厭其所生之理也。命為生我之源。喪於命者。是厭其所生之源也。凡立身不謹。制行不慎。輕言不訒。皆是厭其所生。能無厭所生。則內部以私慾害其心。外不因作為僨其事。生生之理不違。生生之機不息。故經言無厭其所生。

夫唯不厭。是以不厭。夫唯是承上轉下以足前句之義。上不厭。是自己能處於不棄。下不厭。是乃能得至於不棄。假令人之處心制行。不循於理。不合於義。是自己安於自棄。安有不至於喪身敗行。而天人所棄者乎。故經言夫唯不厭。是以不厭。

是以聖人自知不自見。畏威。無狹。無厭。三者。皆自知自愛之義也。常人多忽而不明。是以聖人自知不自見。內照圓明。無遠不致。知之無不至。知之無不真。皆自知也。自知者。蘊於中而不以知顯於外。藏於己而不以知衒於人。雖潛德之光。亦有時而不容掩。然必自然之見。非自見也。故經言自知不自見。

自愛不自貴。聖人不惟不自見。又自愛不自貴。盡性至命。皆所以佑其身。審機察勢。皆所以防其身。愛之無不週。愛之無不切。皆自愛也。自愛者。視身為重。而愈以謙退自處。保命為切。而愈以下人為心。雖道德高厚。亦有時而不容貶損。乃是自然之貴。非自貴也。故經言自愛不自貴。

故去彼取此。彼指自見自貴也。此指自知自愛也。彼不可使有。故宜去之。此不可不有。故宜取之。能去彼。則不以聰明衒於外。不以矜高傲於人。能取此。則無微不格。皆是一心之明。百體鹹寧。皆是己身之重。知為真知。愛為真愛。非自見之知。非自貴之愛也。聖人惟然。故去彼取此。經言以此句結之。人能有悟於此。知自愛自知。生自不厭。居自不狹。畏天威而不致大威之至。一理可貫矣。

天網章第七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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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天道者。聖人之體也。聖人者。天道之用也。天以無為而施化。萬物莫不效順於天。聖人以無心而敷治。萬機莫不各遂於聖人。是知聖人之無心。與天道之無為。皆非有求勝於物。而物之不自勝。自應自來。善謀者。何常有勇於敢。人奈何以剛猛自逞。自投於殺。而不趨於活。不知無為者。乃能勝物。有為者。終不能勝物也。此章經旨。因世人多好爭勝。故以聖人天道。明其無為。以救天下後世之義。

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此兩者。或利或害。天下所惡。孰知其故。是以聖人猶難之。果敢當先。謂之勇。有忠義之勇。有德善之勇。有血氣之勇。有強梁之勇。有戰勝之勇。更有知其死。而不懼之勇。總之君子用之則善。小人用之則不善。善與不善。惟在敢與不敢之間耳。知此理。則死活之機判矣。文中所謂勇於敢則殺。譬如剛強猛烈。只知向前。全無小心忌憚。不知過剛必折。禍機即伏於中。害生喪身耳。往往然也。勇於不敢則活。譬如虛心達理。識時知機。凡吾身之可為者。猶必審義理之宜。即吾身之當為。亦察時勢之便。任大投艱。即寓於小心敬慎之中。究之事無不成。人無不濟。身無不保。活之之機。實操之於我。何必以勇敢自入於殺哉。兩者。指敢與不敢言之。能保全身命者。謂之利。不能保全身命者。謂之害。勇於不敢。以敬慎保身命。利也。勇於敢。以剛猛喪身命。害也。天下同一心也。其可惡者。人人所同也。而昧於殺與活之機者。竟盲然不覺。孰能察其故哉。即上而至於聖人。聰明才力。高過人於萬萬。若可以徑情直行而無害矣。乃必遲囘審顧。臨事必懼。方能事事善始善終。不敢視以易也。況常人乎。故曰此兩者。或利或害。天下所惡。孰知其故。是以聖人猶難之。蓋謂此也。

天之道。不爭而善勝。不言而自應。不召而自來。繟然而善謀。天網恢恢。踈而不失。此七句。以天之道明上文之義。凡人之勇於敢者。皆是以有為欲爭勝。求應求來。為謀者。不知有為者。必不能如所願。惟天之道無為。乃能無往而不遂。天不與物爭。物無不順天而化。隨天而運。莫有能逆乎天者。是不爭而善勝也。天不與物言。物無不順時而生。感時而變。莫有能違乎天者。是不言而自應也。天不召於物。陰陽鬼神。不聞驅遣。羽毛鱗介。各効生成。是不召而自來也。天道繟緩而平易。雕琢萬物。各肖其形。各成其象。品類繁多。無有全此而缺彼者。是繟然而善謀者也。是皆無為之玅也。天道雖無為。而善者福之。不善者禍之。又理勢之必然。是為天網也。天網亦是無為而為。非物物而加之。非人人而致之。恢恢然寬大。若可以逃。而不知善者之得福。惡者之得禍。有絲毫不爽者。人視之若殊。其不失卻又必然者。亦皆是因物付物。非有作為也。彼勇於敢者。不過逞其私慾。恃其剛強。欲以求勝於天下。不知為天道所不容。而自入於殺機。自阻活路。自投天網。若能悟此。以無為為體。以自然為用。法聖人之難。上合天道。又何事不可作。何事不可成乎。

司殺章第七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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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聖人御世。以大道立民法。以大德格民心。民法立而民知所則。民心格而民自不為非。是以天下於變。刑措不用。後世道衰德薄。教化不明。民之為惡。勢之使也。至於不畏死。惡之至矣。惡既至。而以死懼之。愈殺而為惡者愈多。故此章有愍愚人之無知。深為為民上者。詳悉其義。使知執一偏者終不可以為治。為天下後世之慮。至深至遠矣。此章經旨。直指在上之人。不可以死懼民之義。

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民不一類也。有生而善良之民。有死而凶頑之民。凶頑者。犯分越理。無所不至。自入死地。常不畏死。雖國有典刑。稱罪是服。不畏死者。終非以死可懼也。為民上者。常有以處之。奈何徒以死懼之。終無救於死也。故經言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若使人常畏死。而為奇者。吾得執而殺之。孰敢。此四句。是接上文。而反深明其義。不畏死。凶頑者之常情。若使竟知死之可畏。而不敢犯分越理。無所不至。而有逆天理而不顧。犯王法而不悛。不循常理而為奇者。則以國法治之。五刑加之。執而殺之。吾得伸吾之法矣。則畏死者。孰敢為惡。以干王法。自入死地。是不畏死者。皆可畏死矣。故經言若使人常畏死。而為奇者。吾得執而殺之。孰敢。

常有司殺者殺。要知不畏死者。雖殺之。終不能使其畏。而不為惡。則殺之亦何益也。我不必以殺。不畏死者。亦豈能不死乎。天誅必加。鬼戮必至。不攖於明刑。必遭於幽責。常有司殺者。用殺於冥冥之中。當殺者。豈能逃其殺乎。故經言常有司殺者殺。

夫代司殺者。是謂代大匠𠠇。夫代大匠𠠇者。稀有不傷其手矣。大匠是精於𠠇者。必無傷矣。我必欲用刑以懲罪。用殺以止惡。是代司殺者。而為殺矣。譬如我不精於𠠇。而欲代大匠𠠇矣。𠠇𠠇之竅。大匠知之。我不知。而欲代之。稀有不自傷其手矣。此章經旨。是言治惡人。當以立教化。明天理。格其非心。乃有變而不為惡者。若徒用殺。不知不畏死者。死既不畏矣。又何刑法之可加乎。故齊之以刑。不如齊之以禮。為民上者。宜知從事矣。

貴生章第七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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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人君為治。有自然之大法。君子養身。有自然之大道。不重一己之嗜欲。不任一己之機智。此治民之大法也。大法立而民必無飢。必無難治者矣。不縱外物以為生。篤厚內養以為生。此養身之大道也。大道明而生不必貴。生自無不厚矣。為民上者。能會此義。則治國無難。修道者。能會此義。則養生無難。此二者事雖異而理則同。故此章合而發之。此章經旨。以在上者。為治之不善。以興起求生太厚。自入死地之義。

民之飢。以其上食稅之多。是以飢。耕田而食。鑿井而飲。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民安有至於饑者。民之饑。有自來也。上古之時。取民又制。國用有節。下之供於上。上之食稅於下。各安其常。上下俱無匱也。後世之為君。恣耳目之欲。縱科派之條。厚征重斂。止知快己之為。不知食稅之多。而民不堪命矣。民之饑。皆上之所致也。故經言民之饑以其上食稅之多。是以饑。

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是以難治。德以化之。禮以齊之。以人治人。民安有至於難治者。民之難治。有自來也。上古之時。導民有法。立民有方。下之應於上。上之示則於下。各盡其宜。上下如一體也。後世之為君者。用機智以愚民。多法令以繩民。朝三暮四。止知逞己之才。不知有為愈盛。而民愈偸矣。民之難治。亦皆上之所致也。故經言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是以難治。

民之輕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輕死。生以行天理。死以終天理。無愧於生。乃可以死。奈何至於輕死。只因輕死者。甚不欲死也。不欲死。所以凡可以求生者。何所不為。聚金玉以富其生。高爵祿以貴其生。美聲色以快其生。以至飲食宮室衣服。無一不求其備。皆以厚生也。不知求生愈厚。喪其所以生者愈多。逆理愈甚。而壽命愈短。厚生者。所以必至輕死也。故經言民之輕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輕死。

夫唯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此二句。是總結上文。而致叮嚀之義。求生者。反至於死。厚生者。反至輕生。則知生之不必貴也。夫唯無以生為者。不以厚生之物遷其志。不以厚生之物累其心。虛靜恬淡。寂寞無為。是不貴生也。然至尊之天爵。無日不厚我之生。至富之天祿。無時不厚我之心生。我為義理所養。不為物慾所養。則不貴生。而賢於貴生矣。所以修道之人。樂不可極。欲不可縱。果能不以有為之奉養。敗殘我之道身。不以過限之聲色。削奪我之性命。抱一純真。穀神自然不死。性命自然長久。以此觀之。凡食稅多以饑民。任有為以治民。皆可以不必矣。

柔弱章第七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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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天地以柔和生萬物。以嚴肅殺萬物。柔和者。生氣也。不惟萬物得是氣者能生。即萬物之能自存是氣者。亦無不長久。嚴肅者。死氣也。不惟萬物得是氣者必死。即萬物之自造是氣者。亦無不夭折。會此義者。知萬物之理同。則知所以修身者。宜先調性情。和氣質。使我身常處於生之徒。不入於死之徒。始不負此章經意也。此章總是即人物草木同然之理示人以柔用道之義。

人之生也柔弱。柔弱者。春夏之氣也。人得之則生。性情和平。行事寬恕。不自是於己。不爭強於人。以大公之心。養天地之和。培植其所生之氣。而其氣自然長久。故曰人之生也柔弱。

其死也堅強。堅強者。秋冬之氣也。人得之則死。性情乖張。行事剛愎。好自是於己。爭強勝於人。以暴戾之氣。傷天地之和。滅絕其所生之氣。而其氣自然夭折。故曰其死也堅強。

萬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不但人之為然也。萬物皆然。草木皆然。萬物之質不一。草木之形雖殊。然非柔脆不生。氣至而滋息。故柔脆。柔脆者。生氣也。凡物之初生。必柔弱。必脆嫩。枯槁者必死。氣反而遊散。故枯槁。枯槁者。死氣也。凡物之衰老者。必枯竭。必乾槁。萬物草木之生死皆然。則人之柔弱必生。堅強必死。益信然矣。

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由人與物。與草木看來。其理皆同。其氣皆同。生之死之。無不同矣。故凡堅而不柔。強而不弱者。必至過剛易折。其氣易散。皆是死之徒也。徒猶類也。皆死之類也。凡柔而能和。弱而不猛者。必能持久不壞。其氣不散。皆是生之徒也。人能悟生之徒。即當自致其柔弱。又何致以堅強。自蹈於死之徒乎。

是以兵強則不勝。又不但人物草木貴柔弱。即驗之用兵之道。用兵是最宜堅強者。然兵強必不勝。運籌帷幄。必察虛實。必度人我。若徒恃其強。而輕用其鋒。未有不欲制人而反為人制者。其不勝也。勢所必至。堅強為死之徒。不益信乎。

木強則共。又不但驗之用兵不可強。如木強亦然。木之強則共。共者。拱也。兩手攀而即折之意。木當未強。枝幹柔輭。必耐攀折。既已強矣。枝葉乾槁。必易攀易折。木強則共。亦勢所必然。驗於木。堅強為死之徒。不愈信乎。

堅強居下。柔弱居上。下者。墜而愈下。入於死之徒也。堅強者。過剛易折。生氣已盡。故墜於下。而居下者。自然之理也。上者。升也。升而在上。入於生之徒也。柔弱者。輭嫩滋息。生氣方旺。故升於上。而居上者。亦自然之理也。是故驗之木。驗之用兵。驗之萬物。驗之人之生。則生之徒。死之徒。無一不然。人奈何恃剛以入死。不用柔以求生乎。

天道章第七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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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天地之間。莫不有餘。莫不不足。能使有餘者不餘。不足者不終於不足。則人之功能也。任其有餘而不知損。聽其不足而不知益。甚至損不足而奉有餘。人道之所以不平也。故此章先以張弓明天道之平。終以聖人能肖天道之平。使人知非至平。不可以言道。非至平。不可以修道也。

天之道。其猶張弓乎。道貴乎平。平莫平於張弓。或過高。不可以張弓。或過下。不可以張弓。天之因物付物。稱量為施。栽培傾覆。因物為用。無此足而彼歉。無或厚而或薄。其猶張弓之不可高。不可下。故曰天之道。其猶張弓乎。

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此即明張弓之義。以喻天道之意。張弓者。有時而或高。高不可不抑。將前拳往下落。是為高者抑之。有時而或下。下不可不舉。將前拳往上起。是為下者舉之。

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與之。高為有餘。有餘則不可以命中。損有餘。乃能與的相對。而不過於高。下為不足。不足亦不可以命中。與不足。乃能與的相當。而不過於下。張弓之道。即天之道。天之道。其猶張弓之道。即是即小以見大之義也。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有餘是不平也。不足亦是不平也。任其有餘而不損。則有餘者愈見餘。舉凡過乎陽。過乎陰。過乎寒。過乎燠。一極備者。皆有餘也。聽其不足而不補。則不足者愈顯其不足。舉凡陽不應時。陰不順令。雨不能潤。晹不能暴。一極無者。皆不足也。必損有餘。不使有餘者太過。補不足。不使不足者不及。乃能得其平也。此為天之道也。

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天以無私。故無往不欲得其平。人心多私。故無往而能得其平。天道之損有餘。正以補不足。人之道。卻與天道相反。凡不足者。以為可以任我之所欺。反欲損之。有餘者。則曲意隨順。錦上添花。奉之惟恐不誠。損不足以奉有餘。人道之不平。皆人心之私為之也。若肯法天道之平。則必知損之宜損者何如。補之宜補者何如。焉有損不足。奉有餘乎。

孰能以有餘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聖人為而不恃。功成而不處。不欲見賢。一身之外。凡無關於身者。皆有餘也。有餘者。亦何必吝於己。不以公諸人乎。奉天下亦孰不能。而孰能。惟有道者。識透天下之身皆我之一身。則有餘者。何不可奉天下乎。是以聖人能知之。聖人能行之。凡有為也。皆我性分中事。凡有功於人者。即是盡己之事。故曰為而不恃也。功之成也。必自處其功。則視功為己私。不知以我之有餘。補天下之不足。即天地生物成物。天地何嘗居功。成功而不處。聖人之功所以大也。凡以智先人以能自衒者。皆欲見賢也。欲見賢。則其賢必小。欲見賢。則其賢必淺。亦思賢之在我。蘊於中而應於事。為我終身之寶。奚用自見乎。不欲見賢。則賢為不可測之賢。賢為用之不窮之賢。故曰不欲見賢。此章之意。觀聖人之不恃。不處。不見。皆是損有餘之意也。為之至於成功。皆是補不足之意也。所以克肖乎天道之損有餘而補不足。得其平也。亦猶天道。猶張弓。高者能抑。下者能舉。無往而不平也。天之道。即聖人之道。聖人之道。即天之道。修道者。其知之乎。

水德章第七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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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人心天道。本自平坦。本無柔剛。本無強弱。惟人心自生私慾。乃有較柔剛。論強弱者。由是剛必欲勝柔。強必欲勝弱。不知凡剛強者。皆不可以取勝。惟柔弱者乃能勝也。驗之於水。有以知其理。觀之聖言。以伸其義。人奈何不肖水德。不法聖言乎。此章經旨。以世人止知剛尅柔。強淩弱。不能相忘於無為自然之道。故取喻於水。發明其義。

天下柔弱莫過乎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其無以易之。天一生水。其質最微。其次生火。其質始著。其次生木。其質始成。其次生金。其質始堅。其次生土。其質始大。四行皆堅強於水。惟水質最微。最柔弱。是天下柔弱。莫過乎水。水以柔弱為質。若不能攻堅強。不知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火之烈。遇水則滅。以木之強。遇水則浮。以金之重。遇水則沉。以土之厚。遇水則輭。以至凡物之堅強。潤之無不透。泡之無不開。即石磁銅鐵之器。俱能穿過。是攻堅強者。莫有勝於水者。假令欲易之。火木金土。俱不能攻水。水之柔弱能攻。雖欲易之。其無以易之。是知水之至柔。乃藏天下之至剛。至弱卻為天下之至強。則凡恃剛強者。必不能剛強。必柔弱者。乃能剛強也。

故柔勝剛。弱勝強。天下莫不知。天下莫能行。柔勝剛。弱勝強。其理固然。驗之於水。益信其必然。天下之人。若無不知者。人無不知。則宜乎以柔自克。而不處於剛。以弱自牧。而不恃於強。奈何宜柔者。一為物觸。則變而為剛矣。宜弱者。一為事激。則變而為強矣。孰是能行於柔弱者。故曰天下莫不知。天下莫能行。

故聖人云。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謂天下王。正言若反。此五句。借聖人之言。以明上文之義。國之垢。如外奸內宄。寇賊攘奪。以至不尊王法。不忠不孝之事皆國之垢也。雖下民自作之惡。不曰民之不德。則曰實予之辜。不歸罪於民。而必引責於己者。受國之垢也。受國之垢。乃能守其社稷。而為社稷主。故曰是謂社稷主。國之不祥。如過乎旱。過乎澇。瘟蝗夭折。以至饑饉流離。草木為妖。禽魚為孽之事。皆國之不祥也。雖或氣數所致。或人心使然。不曰氣數民心。必曰予一人之不善。不歸罪於氣數民心。而無不引責於己者。受國之不祥也。受國之不祥。乃能為天下之所往。王者。天下之所往也。天下之所往。是以謂之王。故曰是謂天下王。聖人之言如此。乃真正言也。社稷主。天下王。宜乎至尊至貴。乃曰受國之垢。受國之不祥。是正言若反也。惟正言若反。乃知聖人之言。大有利於天下後世。而愈知柔之勝剛。弱之勝強。而奚用以剛強自處乎。故此章。首以水取喩。終以聖言卒其意。皆所以教誡於人也。

左契章第七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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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以我求合於人者。人之道也。我不求合。而物自來合者。天之道也。以我合人。雖大費氣力。大費作為。終難必其合。故以和大怨為喩。物自來合者。我自盡其在己。我自修其在己。不求合而自無不合。故明天道與善示之。知此者。則知聖人之執左契。安於無為。處於自然之玅也。此章經旨。精神全在末二句。道在無為。以見聖人眼明手快之玅用也。

和大怨。必有餘怨。安可以為善。借和大怨。以喩有為之難。人有大怨。兩家相鬭。必有一傷。我從中和之豈非善事。然兩家之怨勢雖息。兩家之怨心。未必盡釋。必有餘怨也。既有餘怨。安得為善乎。此以見強合之難。有為而合之難也。故曰和大怨。必有餘怨。安可以為善。

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故有德司契。無德司徹。既知強合之難。有為而合之難。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契有左右之分。俗語謂之合同。左半張主財者收之。右半張借財者收之。還財之時。兩張相對。以驗信也。然始借財之時。人之有求於主財者。自持左契以授。非主財者之有所要求也。及至還時。自然持右契。以求合於我之左契。是為不求合而自合也。聖人之無為而民自化。與主財者之執左契。有同義。故曰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由聖人而推其義。愈知人自貴有德耳。德修於己。即聖之執左契也。我不必有責於人。而人自來合。所謂司契也。故言有德司契。司者。主也。有德即主合也。無德者。我不能修也。不能修德。則無以感格於人。非有為不能合人。故言司徹。徹與轍同。車輪所壓之兩道溝也。造車者在家打車要合外轍。是以我之有為。求合於彼也。無德者。不能無為而使民化。必有為而乃合。人如車輪之求合外轍。以此物求合於彼物也。故曰無德司徹。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以我求合於人。即如司徹之無德。不求合而自合。既如司契之有德。此二者。又驗之於天。而知天之道。盡是無為也。天不能無故加人以福。人不能無因求福於天。是天道無親也。有德之善人。常獲福於天。俾爾戩谷。降爾遐福。保之佑之。常與善人。歷歷可驗。曰無親似乎難合。曰常與。又極易合。是我善而天自然來親。我豈若和大怨者。以有為之力。強合於人者之終難合也。聖人識透此消息。故執左者。惟求之在己而已。安用以我合人。大費氣力。大費作為乎。

不徙章第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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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看此章。皆是設言之意。非真有之事也。老君當周末之時。列國分爭。人心擾攘。滔滔然日流於下。而不可反。故設言一太古之氣象。想像一無為之至治。以寄其傷今思古之意。蓋身將隱而不見。西至函谷。因關令尹喜。求強為著書。五千言至此。極力描寫一極樂世界。以為若此。則可以託身而遠世俗之塵囂。不如此。則不得不隱而去之耳。此章經旨。重在不遠徙。故各安於自然。各享其無事。太古之風。可想像於今日。不可復見於今日也。

小國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國小民寡。易於安靜。而不囂亂也。器至有什伯。什即十。伯即百。言器之多也。器多至於什伯。宜乎用之者。爭勝鬭奇。日入於奢。然以國小民寡。設使有之。能以不用。而各安於儉樸。共處於清靜。故曰小國寡民。使有什之器。而不用。

使民重死。而不遠徙。雖有舟車。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民既各安於儉樸。共處於清靜。想像其民必重死。凡人視身外之物為重者。必輕生以求之。遠涉山川而不為勞。多歷年所而不為倦。不安其居。而遠徙者有矣。若民知重死而不遠徙。雖有舟可水行。車可陸行。不遠徙之民。無須乘舟乘車也。甲以護身。兵以敵人。凡遇寇盜。與人相爭。須陳甲兵。不遠徙之民。出入相友。老幼相恤。身無須甲護。人無用兵敵。故曰雖有甲兵。無所陳之。

使民復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隣國相望。雞犬之音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結繩者。上古之時。文字未有。書契未造。結繩為政。而民自化。可謂樸素之至矣。後世文漸開。民心亦漸入於薄。故想像其使民復結繩之樸。而用之以樂無為。而安自然。將必耕而食。鑿而飲。不見異物。自不遠徙以求異物之味則甘其食矣。裘以禦寒。葛以禦暑。不睹錦繡。自不遠徙以求華囂之師。則美其服矣。鑿戶牖以為室。可安身而已。不聞鳥革翬飛。自不遠徙以求宮室之美。則安其居矣。父老敦寵。子弟醇謹。相安無事。自不遠徙以趨世俗之好。則樂其俗矣。我國在此。隣國在彼。可相望也。言至近也。是非無可徙之地也。雞鳴狗吠。至其聲相聞。人之多也。非無可徙而相聚之民也。然而民之各安於無事。共處於清靜。至老至死。不相往來者。不以遠徙為樂也。此所謂無懷之世。葛天之民。熙熙皞皞。處斯世者。孰肯遠徙以適異國。老君之不得已而設為此言者。一是傷今以思古。一是想像夢遊其間。以隱示出關之意耳。

不積章第八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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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為道德經終篇。分三段看。上六句為一段。自聖人至愈多為二段。天之道至末為三段。大意不欲以言顯。又不得不以言明道。而自任者也。當出關將隱之時。衆言爭勝者。如楊朱墨瞿。禽滑里。宋銒尹文。彭蒙。田駢。慎到。惠施。桓團。公孫龍。黃繚之徒。各一其說。紛紛不已。然未必信。未必善。未必知。故五千言之終。明聖人。明天道以自況。又見道不在多言。必有益於道。乃為言之不可闕者也。此章經旨。示人知立言非難。言能明道為難。以見不可恃其智。逞其辭。無益於世也。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辯。辯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言之有物。言之有徵者。信言也。信言則句句著實。句句直樸。不為粉飾好聽。自然不美。若美言則必巧好悅人。或稱譽比擬以為工。而究其實。則虛誕無憑。故曰信言不美。美言不信。言可以發明天理。言可以道遠人事者。善言也。善言則必與人心合。不徙以言爭勝於人。不為巧辭奇說。自然不辯。若辯者。籞人取足於口。席上之機鋒甚捷。人雖不得不屈。而是者能變為非。邪者能變為正。故曰善者不辯。辯者不善。心領神會。明覺四達。真知也。知之真者。不必廣搜遠覽。而此中之消息。原在不見不聞之地。知者自然不博。若務博者。以不知為恥。則無所不求知。或誇多鬭靡。而性命之真知。實不能徹。故曰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凡若此者。皆世人之通病。故發此言以救之。

聖人不積。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凡人之好言。好辯。好博者。皆欲其己之有積也。積是欲藏於己。而可為勝人之具。又欲為獨得之奇。恐人取之。或至竭而不續。不知道理原是公共之物。亦是用之不窮之物。己與人無須分別。聖人知其然。所以不積者。不欲己立。而人不立也。不欲己達。而人不達也。以己之所有。以為人。人得我之有。而人亦進於有。有與有相證。則有與有必相長。人之有得於我。我之有愈進。故曰既以為人。己愈有。以己之多。以與人。人得我之多。而人亦進於多。多與多相勉。則多與多必愈進。人之多取於我。我之多。因人之多而愈多。故曰既以與人。己愈多。人之不解此義者。皆以為己之有。己之多。藏之唯恐不密。不知為人與人。不惟無損於己。且有益於己。奈何不法聖人乎。

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聖人之不積。上文已詳其義。其事固然。其理又可驗之天之道。天以無為化生萬物無日不生。生之者不窮。無時不化。化之者無盡。可謂利矣。有利必有害。利於物。必傷於己。萬物無非天之所利。而天之高明。終古如是。天之運行。晝夜不忒。利者在天而何害於天。非天之不積乎。天不積。故利而不害。聖人之道。亦天道也。聖人以無心而正萬民。於變者。感聖人之警誡。時雍者。樂聖人之裁成。可謂為矣。有為必有爭。為在我。爭必在物。萬事無非聖人之所為。而熙熙者向化。皞皞者格心。為在聖人。而何有於爭。因物付物。順其自然。惟無爭。愈知聖人之為。愈見聖人之不積也。然則欲積於心己。不以公諸人者。雖放其言。巧其辯。多其知。終不合於天。背於聖。究無益於人。亦無於己。經文已終。深著此義者。見人打破箇私字。則知人己一體。得則俱得。打不破個箇字。則人我必分。失亦俱失。深為萬世致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