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陰經/卷二
善師篇第十一
編輯經曰:兵非道德仁義者,雖伯有天下,君子不取。周德旣衰,諸侯自作禮樂,專征伐,始於魯隱公,齊以技擊強,魏以武卒奮,秦以銳士勝。說者以孫、吳爲宗,唯荀卿明於王道而非之,謂齊之技擊是亡國之兵,魏之武卒是危國之兵,〈○此二句原缺,依 文瀾本補。〉秦之銳士是干賞蹈利之兵。至於齊桓、晉文之師,可謂入其域而有節制矣。故齊之技擊,不可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敵秦之銳士;秦之銳士,不可當桓文之節制;桓文之節制,不可當湯武之仁義。故曰:「善師者不陣,善陣者不戰,善戰者不敗,善敗者不亡。」
黃帝獨立於中央而勝四帝,所謂善師者不陣也。湯武征伐,陳師誓衆,放桀擒紂,所謂善陣者不戰也。齊桓南服強楚,〈○原脫「桓南」二字,依 文瀾閣本補。「南服強楚」與下「北伐山戎」爲對文。〉使貢周室;北伐山戎,爲燕開路,所謂善戰者不敗也。楚昭王遭闔閭之禍,國滅出亡,父兄相與奔秦請救,秦人出兵,楚王反國,所謂善敗者不亡也。凡兵,所以存亡繼絶,救亂除害。故伊、呂之將,子孫有國,與殷周並。下至末代,茍任詐力貪殘,孫、吳、韓、白之徒,皆身被誅戮,子孫不傳於嗣。葢兵者,兇器;戰者,危事。陰謀逆德,好用兇器,非道德忠信,不能以兵定天下之災,除兆民之害也。
貴和篇第十二
編輯經曰:先王之道,以和爲貴。貴和重,人不尚戰也。《春秋左氏傳》曰:「君若以德綏諸侯,誰敢不服君?若以力,楚國方城以爲城,漢水以爲池,雖軍之衆,無所用也。」是故晉悼公使魏絳和戎,以正諸華,八年之間,九合諸侯,如樂之和,無所不諧,羌戎亦歸;晉惠公內不侵不叛之臣,於是有崤之師。譬如捕鹿,晉人角之,戎人掎之。
夫有道之主,能以德服人;有仁之主,能以義和人;有智之主,能以謀勝人;有權之主,能以勢制人。見勝易,知勝難。〈○ 文瀾閣本作「戰勝易,和勝難」。〉語曰:「先王耀德不觀兵,兵戢而時動,動則威,觀則玩,玩則無震。」故有衣冠之會,未嘗有歃血之盟;有革車之會,未嘗有戰陣之事。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古先帝王所以舉而勝人,成功出於衆者,先文德以懷之;懷之不服,飾玉帛以啗之;啗之不來,然後命上將練軍馬、銳甲兵,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所謂叛而必討,服而必柔。旣懷旣柔,可以示德。《書》曰:「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夫如是,則四夷不足吞,八戎不足庭也。
廟勝篇第十三
編輯經曰:天貴持盈不失,陰陽四時之綱紀;地貴定傾不失,生長均平之土宜。人貴節事,調和陰陽,布告時令,事來應之,物來知之,天下盡其忠信,從其政令。故曰:「天道無災,不可先來;地道無殃,不可先倡;人事無失,不可先伐。」四時相乘,水旱愆和,冬雷夏霜,飛蟲食苗,天災也。山崩川涸,土不稼穡,水不澗下,五果不樹,八穀不成,地殃也。重賦苛政,高臺深池,興役過差,縱酒荒色,遠忠昵佞,窮兵黷武,人失也。上見天災,下覩地殃,傍觀人失。
兵不法天,不可動;師不則地,不可行;征伐不和於人,不可成。天贊其時,地資其財,人定其謀。靜見其陽,動察其陰,先觀其跡,後知其心。所謂勝兵者,先勝而後求戰;敗兵者,先戰而後求勝。故曰:「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矣。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矣。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於無算乎!以此觀之,勝負見矣。」
沉謀篇第十四
編輯經曰:善用兵者,非信義不立,非陰陽不勝,非奇正不列,非詭譎不戰。謀藏於心,事見於跡。心與跡同者敗,心與跡異者勝。兵者,詭逆也。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心謀大,跡示小;心謀取,跡示與。惑其眞,疑其詐;眞詐不決,則強弱不分。湛然若玄元之無象,淵然若滄海之不測。如此,則陰陽不能算,鬼神不能知,術數不能窮,卜筮不能占,而況於將乎!夫善戰者,勝敗生於兩陣之間;其謀也,策不足驗;其勝也,形不足觀。能言而不能行者,國之害;能行而不能言者,國之用。故曰:「至謀不說,大兵不言,微乎!神乎!故能通天地之理,備萬物之情。」是故貪者利之,使其難厭;強者卑之,使其驕矜;親者離之,使其攜貳。難厭則公正闕,驕矜則虞守虧,攜貳則謀臣去。
周文利殷,〈○原作「離商」,依張刻本改。〉而商紂殺;勾踐卑吳,而夫差戮;漢高離楚,而項羽亡。是故屈諸侯者以言,役諸侯者以策。夫善兵者,攻其愛,敵必從;擣其虛,敵必隨;多其方,敵必分;疑其事,敵必備。從隨不得城守,分備不得併兵,則我佚而敵勞,敵寡而我衆。夫以佚擊勞者,武之順;以勞擊佚者,武之逆;以衆擊寡者,武之勝;以寡擊衆者,武之敗。能以衆擊寡,以佚擊勞,吾所以得全勝矣。夫竭三軍氣,奪一將心,疲萬人力,斷千里糧,不在武夫行陣之勢,而在智士權算之中。弱兮柔兮,卷之不盈懷袖;沉兮密兮,舒之可經寰海。五寸之鍵,能制闔闢;方寸之心,能易成敗。智周萬物而不殆,曲成萬物而不遺。順天信人,察始知終,則謀何慮乎不從哉!
子卒篇第十五
編輯經曰:古者,用人之力,歲不過三日,籍歛不過什一。公劉好貨,居者有積倉,行者有裹糧。太王好色,內無怨女,外無曠夫。文王作刑,國無冤獄。武王行師,士樂其死。古之善率人者,未有不得其心而得其力者也,未有不得其力而得其死者也。故國必有禮信親愛之義,然後人以飢易飽;國必有孝慈廉恥之俗,然後人以死易生。人所以守戰至死不衰者,上之所施者厚也。上施厚,則人報之亦厚。且士卒之於將,非有骨肉之親,使冒鋒鏑、突干刃、死不旋踵者,以恩信養之,禮恕導之,小惠漸之,如慈父育愛子也。故能救其阽危,拯其塗炭,卑身下士,齊勉甘苦,親臨疾病,寒不衣裘,暑不操扇,登不乘馬,〈○張刻本「登」作「出」。〉雨不張葢。軍幕未辦,將不言坐;軍井未通,將不言渴。妻子補綻於行間,身自分功於役作。簞醪之饋,必投於河;挾纊之言,必廵於軍。是以人喜金鐸之聲、勇皷鼙之氣者,非惡生而樂死,思欲致命而報之於將也。故曰:「視卒如嬰兒,故可與之赴深溪;視卒如愛子,故可與之俱死。厚而不能使,愛而不能令,亂而不能理,譬如驕子,不可用也。是故令之以文,齊之以武,是謂必取。」語曰:夫妻諧,可以攻齊;小夫怒,可以攻魯。王翦、李牧、吳起、田穰苴竟如此而兵強於諸侯也。
選士篇第十六
編輯經曰:統六軍之衆,將百萬之師,而無選鋒,渾而雜用,則智者無所施其謀,辨者無所施其說,勇者無所奮其敢,力者無所著其壯,無異獨行中原,亦何所取於勝負哉!故孫子曰:「兵無選鋒,曰北。」
夫選士以賞,賞得其進;用士以刑,刑愼其退。古之善選士者,懸賞於中軍之門,有深沉謀慮出人之表者,以上賞而取之,名曰「智能之士」。有辭縱理橫、飛箝捭闔,能移人之性、奪人之心者,以上賞而禮之,名曰「辯說之士」。有得敵國君臣問間請謁之情性者,以上賞而禮之,名曰「間諜之士」。有知山川水草次舍、道路迂直者,以上賞而禮之,名曰「鄕導之士」。〈○ 文瀾閣本雲︰「有因隙制宜,簡要便密,使敵眩惑而相疑嫉,以入我機穽者,以上賞而禮之,名曰『間諜之士』。有得敵國君臣門閭請謁之情性者,以上賞而禮之,名曰『鄕導之士』。」文與此大異。〉有製造五兵、攻守利器奇變詭譎者,以上賞得而厚之,名曰「技巧之士」。有引五石之弓矢貫重札,戈矛劍戟便於利用,陸搏犀兕,水攫黿鼉,佻身捕虜,搴旗摭皷者,上賞得而撫之,名曰「猛毅之士」。有立乘奔馬,左右超忽,踰越城堡,出入廬舍,〈○張刻本作「營壘」。〉而亡形跡者,上賞得而聚之,名曰「蹻捷之士」。有往返三百里不及夕者,上賞得而聚之,名曰「疾足之士」。有力負六百三十斤行五十步者,上賞得而聚之;或二百四十斤者,次賞得而聚之,名曰「巨力之士」。有步五行、運三式,多言天道、陰陽、詭譎者,下賞得而存之,名曰「技術之士」。夫十士之用,必盡其才、任其道。計謀使智能之士,談說使辯說之士,離親間疏使間諜之士,深入諸侯之境使鄕導之士,建造五兵使技巧之士,摧鋒捕虜、守危攻強使猛毅之士,掩襲侵掠使蹻捷之士,探報計期使疾足之士,破堅陷剛使巨力之士,誑愚惑癡使技術之士,此謂任才之道、選士之術也。三王之后,五伯之辟,得其道而興,失其道而亡。興亡之道,不在人主聰明文思,在乎選能之當其才也。
勵士篇第十七
編輯經曰:激人之心,勵士之氣。發號施令,使人樂聞;興師動衆,使人樂戰;交兵接刃,使人樂死;其在以戰勸戰,以賞勸賞,以士勵士。木石無心,猶可危而動、安而靜,況於勵士乎!古先帝王伯有天下,戰勝於外,班師校功,集衆於中軍之門。上功賜以金璋紫綬,錫以錦綵,衣以繒帛,〈○原脫「衣以」二字,據文瀾閣本補。張本同。〉坐以重裀,享以太牢,飲以醇酒;父母妻子皆賜紋綾,坐以重席,〈○上二十字原脫,據文瀾閣本補。張本同。〉享以少牢,〈○文瀾閣本作「太牢」。張本同。〉飲以酎酒。大將軍捧賜,偏將軍捧觴,大將軍令於衆曰:「戰士某乙等奮不顧身,功超百萬,斬元戎之首,搴大將之旗,功高於衆,故賞上賞,子孫後嗣長稱卿大夫之家。父母妻子皆受重賞,牢席有差。衆士咸知。」次功賞以銀璋朱綬,紋綾之衣,坐以重席,享以少牢,飲以酎酒;父母妻子贈以繒帛,坐以單席,享以雞豚,飲以釃酒。偏將軍捧賜,子將軍捧觴,大將軍令於衆曰:「戰士某乙等勇冠三軍,功經百戰,斬驍雄之首,搴虎豹之旗,功出於人,賜以次賞,子孫後嗣長爲勲給之家。父母妻子皆受榮賞,牢席有差。衆士咸知。」下功賞以布帛之衣,坐以單席,享以雞豚,飲以釃酒;父母妻子立而無賞,坐而無席。子將軍捧賜,卒捧觴,大將軍令於衆曰:「戰士某乙等戮力行間,劬勞歲月,雖無搴旗斬將,實以跋涉疆埸,賜以下賞,子孫後嗣無所庇諸。父母妻子不及坐享。衆士咸知。」令畢,命上功起再拜大將軍,讓曰:「某乙等忝列王臣,敢不盡節,有愧無功,叨受上賞。」大將軍避席曰:「某乙等不德,謬居師長,賴爾之功,梟懸凶逆,盛績美事,某乙等無專善。」退而復坐。命次功再拜上功,上功曰:「某乙等無謀無勇,遵師長之命,有進死之榮,無退生之辱,身受殊賞,上光父母,下及妻子,子其勉旃。」退而復坐。命下功再拜次功,次功坐受,曰︰「某乙等少猛寡毅,遵師長之命,決勝負於一時,身受次賞,上光父母,下及妻子,子其勉旃。」下功退而復坐。夫如是勵之,一會,則鄕勉黨,里勉鄰,父勉子,妻勉夫;二會,則縣勉州,師勉友;三會,則行路相勉。聞金革之聲,相踐而出,鄰無敵國,邑無堅城,何患乎不勉哉!
刑賞篇第十八
編輯經曰:有虞氏畫衣冠,異章服,以州輔牧,〈○ 文瀾閣本作「以刑輔繆」。以下文攷之,當是。〉而奸不犯,其人醇。湯武鑿五刑,傷四肢,以繆輔刑,而奸不止,其人淫。有虞非仁也,湯武非異也;其道異者,時也。古之善治者,不賞仁,賞仁則爭爲施而國亂;不賞智,賞智則爭爲謀而政亂;不賞忠,賞忠則爭爲直而君亂;不賞能,賞能則爭爲功而事亂;不賞勇,賞勇則爭爲先而陣亂。
夫蒞衆以仁,權謀以智,事君以忠,制物以能,臨敵以勇。此五者,士之常。賞其常,則致爭;致爭,則政亂;政亂,則非刑不治。故賞者,忠信之薄,而亂之所由生;刑者,忠信之戒,而禁之所由成。刑多而賞少,則無刑;賞多而刑少,則無賞。刑過,則無善;賞過,則多奸。王者以刑禁,以賞勸,求過而不求善,而人自爲善。賞,文也;刑,武也。文武者,軍之法,國之柄。
明主首出,庶物順時,以撫四方,執法而操柄,據罪而制刑,按功而設賞。賞一功而千萬人悅,刑一罪而千萬人愼;賞無私功,刑無私罪,是謂軍國之法、生殺之柄。故曰:「能生而能殺,國必強;能生而不能殺,國必亡。」能生死而能赦殺者,上也。刑賞之術無私,常公於世以爲道。其道也,非自立於堯舜之時,非自逃於桀紂之朝;用得之而天下治,用失之而天下亂。治亂之道,在於刑賞,不在於人君。過此以往,雖彌綸宇宙、纏絡萬品,生殺之外,聖人錯而不言。
地勢篇第十九
編輯經曰:善戰者,以地強,以勢勝;如轉圓石於千仞之谿者,地勢然也。千仞者,險之地;圓石者,轉之勢也。地無千仞而有圓石,置之窳塘之中,則不能復轉;地有千仞而無圓石,投之方稜偏匾,則不能復移。地不因險,不能轉圓石;石不因圓,不能赴深谿。故曰:「兵因地而強,地因兵而固。」
夫善用兵者,高邱勿向,背邱勿迎,負陰抱陽,養生處實,則兵無百病。是故諸侯自戰於地,名曰「散地」。入人之境不深,名曰「輕地」。彼此皆利,名曰「爭地」。彼我可往,名曰「交地」。三屬諸侯之國,名曰「衢地」。深入,背人城邑,名曰「重地」。山林、沮澤、險阻,名曰「圮地」。出入迂隘,彼寡可以擊吾衆,名曰「圍地」。〈○「圍」,原作「貪」,下同,依張刻本改,與《孫武子‧九地篇》合。〉疾戰則存,不戰則亡,名曰「死地」。故散地無戰,輕地無留,爭地無攻,交地無絶,衢地無合,重地則掠,圮地則行,圍地則謀,死地則戰。是故城有所不攻,計不合也;地有所不爭,未見利也;君命有所不聽,不便事也。凡地之勢,三軍之權,良將行之,智將遵之,而旅將非之,欲幸全勝,飛龜舞蛇,未之有也。
兵形篇第二十
編輯經曰:夫兵之興也,有形有神。旗幟金革,依於形;智謀計事,依於神。戰勝攻取,形之事,而用在神;虛實變化,神之功,而用在形。形粗而神細,形無物而不監,神無物而不察。形誑而惑事其外,神密而圓事其內。觀其形不見其神,見其神不見其事。以是參之,曳柴揚塵,形其衆也;減竈滅火,形其寡也。勇而無剛,當敵而速去之,形其退也;斥山澤之險,無所不至,形其進也。油幕冠樹,形其強也;偃旗臥鼓,寂若無人,形其弱也。故曰:兵形象陶人之埏土,鳧氏之冶金;爲方爲圓,或鐘或鼎。金土無常性,因工以立名;戰陣無常勢,因敵以爲形。故兵之極,至於無形;無形,則間諜不能窺,智略不能謀。因形而措勝於衆,衆不能知;人皆知我所以勝之形,莫知吾所以制勝之形。形不因神不能爲變化,神不因敵不能爲智謀。故水因地而制形,兵因敵而制勝也。
作戰篇第二十一
編輯經曰:昔之善戰者,如轉木石。木石之性,圓則行,方則止。行者,非能行而勢不得不行;止者,非能止而勢不得不止。夫戰人者,自鬬於其地,則散;投之於死地,則戰。散者,非能散,勢不得不散;戰者,非能戰,勢不得不戰。行止不在於木石,而制在於人;散戰不在於人,而制在於勢。此因勢而戰人也。
夫未見利而戰,雖衆必敗;見利而戰,雖寡必勝利者,彼之所短,我之所長也。見利而起,無利則止;見利乘時,帝王之資。故曰:「時之至,間不容息。」先之則太過,後之則不及。見利不失,遭時不疑,失利後時,反受其害。疾雷不及掩耳,卒電不及暝目。赴之若驚,用之若狂,此因利之戰人也。
夫戰者,左川澤,右邱陵,背高向下,處生擊死,此平地之戰人也。逼敵無近於水,彼知不免,致死拒我,困獸猶鬬,蜂蠆有毒,況於人乎!令其半濟而擊之,前者知免,後者慕之,蔑有鬬心。敵逆水而來,迎之於水內,此水上之戰人也。左右山陵、谿谷險狹與敵相遇,我則金鼓蔽山,旗幟依林,登高遠斥,出沒人馬,此山谷之戰人也。勢利者,兵之便;山水平陸者,戰之地。夫善用兵者,以便勝,以地強,以謀取,此勢之戰人也。如建瓴水於高宇之上,砉然而無滯霤;又如破竹,數節之後,迎刃自解,無復著手。
攻守篇第二十二
編輯經曰:地所以養人,城所以守地,戰所以守城。內得愛焉,所以攻。〈○張刻本「愛」作「人」,葢以意攺也。《司馬法》雲︰「內得愛焉,所以守也。外得威焉,所以戰也。」此下亦攻守並舉,疑「內得愛焉」之下有脫文。〉守不足,攻有餘;力不足者守,力有餘者攻。攻人之法,先絶其援,使無外救,料城中之粟,計人日之費。糧多人少,攻而勿圍;糧少人多,圍而勿攻。力未屈、粟未盡、城尚固,而拔者,攻之至也;力屈、粟殫、城壞,而不拔者,守之至也。
夫守城之法,以城中壯男爲一軍,壯女爲一軍,男女老弱爲一軍。三軍無使相遇,壯男遇壯女,則費力而奸生;壯女遇老弱,則老使壯悲,弱使強憐。悲憐在心,則使勇人更慮,壯夫不戰。故曰:善攻者,敵不知所守;善守者,敵不知所攻。微乎!微乎!至於無形。神乎!神乎!至於無聲,故能爲敵之司命。
行人篇第二十三
編輯經曰:君擇日登拜大將軍,繕甲兵,具卒乘。出則破人之國、敗人之軍、殺人之將、虜人之俘。贏糧萬里,行於敵人之境,而不知敵人之情,將之過也。敵情不可求之於星辰,不可求之於神鬼,不可求之於卜筮,而可求之於天。〈○「天」字似誤。 文瀾閣本無此句。〉
昔商之興也,伊尹爲夏之庖人;周之興也,呂望爲殷之漁父;秦之帝也,李斯爲山東之獵;夫漢之王也,韓信爲楚之亡卒;魏之伯也,荀彧爲袁紹之棄臣;晉之禪也,賈充任魏;魏之起也,崔浩家晉。故七君用之而帝天下。夫賢人出奔,必有佞臣持君之衡。是以失度佐有扈,孤功專驩兜,成均權三苗,推移佞桀,崇侯諂紂,優旃惑晉。故曰:三仁去而殷墟,二老歸而周熾,子胥死而吳亡,范蠡存而越伯,五羖入而秦喜,樂毅出而燕懼。將能收敵國之人而任之,以索其情,戰何患乎不克?故曰:「羅其英,敵國傾;羅其雄,敵國空。」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夫行人之用事有二。一曰:因敵國之人來觀釁於我,我高其爵、重其祿、察其辭、覆其事;實則任之,虛則誅之;任之以鄕導。二曰:吾使行人觀敵國之君臣,左右執事,孰賢孰愚?中外近人,孰貪孰廉?舍人謁者,孰君子孰小人?吾得其情,因而隨之,可就吾事。
夫三軍之重者,莫重於行人;三軍之密者,莫密於行人。行人之謀未發,有漏者與告者皆死。謀發之日,削其藳、焚其草、金其口、木其舌,無使內謀之泄。若鷹隼之入重林,無其蹤;若遊魚之赴深潭,無其跡。離婁俛首,不見其形;師曠傾耳,不聆其聲。微乎!微乎!與纖塵俱飛,豈飽食醉酒爭力輕合之將,而得見行人之事哉!
==鑑才篇第二十四〈○張刻本「鑑」作「擇」。〉
經曰:人稟元氣所生,陰陽所成。淳和平淡,元氣也;聰明俊傑,陰陽也。淳和不知權變,聰明不知至道。夫人柔順安恕,失於斷決,可與循節,難與權宜。強悍剛猛,失於猜忌,可與涉難,難與持守。貞良畏愼,失於狐疑,可與樂成,難與謀始。清介廉潔,失於局執,可與立節,難與通變。韜晦沉靜,失於遲回,可與深慮,難與應㨗。
夫聰明秀出之謂英,膽力過人之謂雄。英者,智也;雄者,力也。英不能果敢,雄不能智謀,故英得雄而行,雄得英而成。
夫人有八性不同,仁義、忠信、智勇、貪愚。仁者好施,義者好親,忠者好直,信者好守,智者好謀,勇者好決,貪者好取,愚者好矜。人君合於仁義,則天下親;合於忠信,則四海賓;合於智勇,則諸侯臣;合於貪愚,則制於人。仁義可以謀縱,智勇可以謀橫;縱成者王,橫成者伯。王伯之道,不在兵強士勇之際,而在仁義智勇之間,此亦偏才未足以言大將軍。
若夫能柔能剛,能翕能張,能英而有勇,能雄而有謀,圓而能轉,環而無端,智周乎萬物,而道濟於天下,此曰通才,可以爲大將軍矣。故曰:「將者,國之輔。輔周則國強,輔隙則國弱,是謂人之司命、國家安危之主,不可不察也。」明主所以擇人者,閱其才通而周鑑,其貌厚而貴;察其心貞而明,居高而遠望,徐視而審聽,神其形,聚其精,若山之高不可極,若泉之深不可測。然後審其賢愚以言辭,擇其智勇以任事,乃可任之也。夫擇聖以道,擇賢以德,擇智以謀,擇勇以力,擇貪以利,擇奸以隙,擇愚以危。事或同而觀其道,或異而觀其德,或權變而觀其謀,或攻取而觀其勇,或貨財而觀其利,或捭闔而觀其間,或恐懼而觀其安危。故曰:欲求其來,先察其往;欲求其古,先察其今。先察而任者昌,先任而察者亡。
昔市偷自鬻於晉,晉察而用之,勝楚。伊尹自鬻於湯,湯察而用之,放桀。智能之士,不在遠近。仁人不因困阨,無以廣其德;智士不因時棄,無以舉其功。王者不因絶亡,無以立其義;霸者不因強敵,無以遺其患。明主任人,不失其能;直士舉賢,不離於口。無萬人之智者,不可據於萬人之上。故曰:〈○「曰」字原脫,依 文瀾閣本補。此下八句乃《孫武子‧謀攻篇》文。〉「不知軍中之事,而同軍中之政者,則軍士惑矣。不知三軍之權,而同三軍之任者,則軍士疑矣。三軍旣惑且疑,則諸侯之難至矣。」夫如是,則君不虛王,臣不虛貴。所謂君道知使臣,臣術知事君者。
《神機制敵太白陰經》卷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