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治編序
唐、虞、三代復見於今日乎?吾不得而知也;唐、虞、三代不復見於今日乎?吾不得而知也。謂復見於今,則漢、唐、宋、明以來政術風俗奚為而日降?謂不復見於今,彼古聖賢之所謂「人定勝天」、「挽回氣運」者果何物哉?宜吾習齋先生俯仰而三歎也!
七制而後,古法漸湮,至於宋、明,徒文具耳,一切教養之政不及古帝王。而其最堪搤腕者,尤在於兵專而弱,士腐而靡,二者之弊不知其所底。以天下之大,士馬之眾,有一強寇猝發,輒魚爛瓦解,不可收拾。黃巢之起,洗物淘城;李自成、張獻忠如霜風殺草,無當其鋒者,官軍西出,賊已東趨川、陝、楚、豫,至於數百里人煙斷絕。三代田賦出甲,民皆習兵,雖承平日久,禍起倉卒,亦斷不至如此其慘也。士子平居誦詩書,工揣摩,閉戶傝首如婦人女子;一旦出仕,兵刑錢穀渺不知為何物,曾俗吏之不如,尚望其長民輔世耶!三物賓興之世,學即所用,用即所學,雖流弊不至於此,又何怪乎先生之俯仰而三歎也!
先生自幼而壯,孤苦備嘗,隻身幾無棲泊;而心血屏營,則無一刻不流注民物,每酒闌燈炧,抵掌天下事,輒浩歌泣下。一日,與塨語,胞與淋漓,塨不覺亦墮淚。先生躍起曰:「此仁心也。吾道可傳矣!」是以比年從遊,勤有啟示,塨因得粗知其略,以為賢君相用之自有潤澤,而大綱所在,足為萬世開太平者,則百慮不易也。使先生早有為於世,唐、虞、三代於於然而來也,不寧快甚!乃今雙鬢頒白,尚托空言,豈天未欲治平耶,抑將用之於衰老時耶,亦使先生開其端,而更待夫後人耶?吾復不能知之矣。
康熙二十八年己巳,孟夏吉旦,蠡吾門人李塨頓首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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