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集疏 (四庫全書本)/卷12

巻十一 孟子集疏 卷十二 卷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集疏卷十二    宋 蔡模 撰
  告子章句下凡十六章
  任人有問屋廬子曰禮與食孰重曰禮重任平聲○任國名屋廬子名連孟子弟子也色與禮孰重任人復問也曰禮重曰以禮食則飢而死不以禮食則得食必以禮乎親迎則不得妻不親迎則得妻必親迎乎迎去聲屋廬子不能對明日之鄒以告孟子孟子曰於答是也何有於如字○何有不難也不揣其本而齊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髙於岑樓揣初委反○本謂下末謂上方寸之木至卑喻食色岑樓樓之髙銳似山者至髙喻禮若不取其下之平而升寸木於岑樓之上則寸木反髙岑樓反卑矣金重於羽者豈謂一鉤金與一輿羽之謂哉鉤帶鉤也金本重而帶鉤小故輕喻禮有輕於食色者羽木輕而一輿多故重喻食色有重於禮者取食之重者與禮之輕者而比之奚翅食重取色之重者與禮之輕者而比之奚翅色重翅與啻同古字通用施智反○禮食親迎禮之輕者也飢而死以滅其性不得妻而廢人倫食色之重者也奚翅猶言何但言其相去懸絶不但有輕重之差而已徃應之曰紾兄之臂而奪之食則得食不紾則不得食則將紾之乎踰東家牆而摟其處子則得妻不摟則不得妻則將摟之乎紾音軫摟音婁○紾戾也摟牽也處子處女也此二者禮與食色皆其重者而以之相較則禮為尤重也○此章言義理事物其輕重固有大分然於其中又各自有輕重之別聖賢於此錯綜斟酌毫髪不差固不肯枉尺而直尋亦未嘗膠柱而調瑟所以㫁之一視於理之當然而已矣○集疏曰或問首章之說朱子曰禮之大體固重於食色矣然其間事之大小緩急不同則亦或有反輕於食色者惟理明義精者為能權之而不失耳權之不失是乃所以全禮之重而深明食色之輕也觀於寸木鉤金之喻孟子之意亦可見矣又曰親迎則不得妻不親迎則得妻如古者國有凶荒則殺禮而昏周禮荒政十二條中亦有此法蓋貧窮不能備親迎之禮法許如此○曹交問曰人皆可以為堯舜有諸孟子曰然趙氏曰曹交曹君之弟也人皆可以為堯舜疑古語或孟子所嘗言也交聞文王十尺湯九尺今交九尺四寸以長食粟而已如何則可曹交問也食粟而已言無他材能也曰奚有於是亦為之而已矣有人於此力不能勝一匹雛則為無力人矣今曰舉百鈞則為有力人矣然則舉烏獲之任是亦為烏獲而已矣夫人豈以不勝為患哉弗為耳勝平聲○匹字本作鴄鴨也從省作匹禮記說匹為鶩是也烏獲古之有力人也能舉移千鈞徐行後長者謂之弟疾行先長者謂之不弟夫徐行者豈人所不能哉所不為也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後去聲長上聲先去聲夫音扶○陳氏曰孝弟者人之良知良能自然之性也堯舜人倫之至亦率是性而已豈能加毫末於是哉楊氏曰堯舜之道大矣而所以為之乃在夫行止疾徐之間非有甚髙難行之事也百姓蓋日用而不知耳子服堯之服誦堯之言行堯之行是堯而已矣子服桀之服誦桀之言行桀之行是桀而已矣之行並去聲○言為善為惡皆在我而已詳曹交之問淺陋麤率必其進見之時禮貌衣冠言動之間多不循理故孟子告之如此兩篩雲曰交得見於鄒君可以假館願留而受業於門見音現○假館而後受業又可見其求道之不篤曰夫道若大路然豈難知哉人病不求耳子歸而求之有餘師夫音扶○言道不難知若歸而求之事親敬長之間則性分之內萬理皆備隨處發見無不可師不必留此而受業也○曹交事長之禮既不至求道之心又不篤故孟子教之以孝弟而不容其受業蓋孔子餘力學文之意亦不屑之教誨也○集疏曰朱子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這只是對那不孝不弟底說孝弟便是堯舜之道不孝不弟便是桀紂孟子此段發意如此大卻只合在徐行後長上面要知工夫須自理㑹只在此不是別人干預得底事曹交識致凡下又有挾貴求安之意故孟子拒之然所以告之者亦極親切非終拒之也使其因此明辨力行而自得之則孟子之發已也深矣顧交必不能耳或問程子曰聖人之道知之甚難程子曰仲尼但曰未之思也夫何逺之有此言極有涵蓄意思孟子言夫道若大路然豈難知哉豈字便露筋骨下面說人病不求耳子歸而求之有餘師這數句卻說得好張子曰徐行折枝之類孟子姑舉其易者言之推此則事無鉅細莫不自天德至纎至悉至實處出也或問此章之說曰程張至矣張子發明言外之㫖尤為有功曰學莫難於知道故欲修身者必以致知為先今曰道豈難知而特患於不為何哉曰道之精微固難知也然自始學言之則如是而為孝如是而為弟如是而為不孝如是而為不弟其大體向背之間豈不明而易知乎致知雲者亦曰即其已行之知而推致之耳今曹交於此似有所未知借曰知之亦未必能行之也亦何暇及乎致知之方乎模謂孟子以人皆可為堯舜所以誘曹交之進也然亦豈謂不假修為而即可為堯舜邪勉之以孝弟又勉之以衣服言行之間固不以難而沮人亦不以易而許人惜乎曹交之不足以進此也○公孫丑問曰髙子曰小弁小人之詩也孟子曰何以言之曰怨弁音盤○髙子齊人也小弁小雅篇名周幽王娶申後生太子宜臼又得襃姒生伯服而黜申後廢宜臼於是宜臼之傅為作此詩以敘其哀痛迫切之情也曰固哉髙叟之為詩也有人於此越人關弓而射之則已談笑而道之無他疏之也其兄關弓而射之則已垂涕泣而道之無他戚之也小弁之怨親親也親親仁也固矣夫髙叟之為詩也關與彎同射食亦反夫音扶○固謂執滯不通也為猶治也越蠻夷國名道語也親親之心仁之發也曰凱風何以不怨凱風邶風篇名衛有七子之毋不能安其室七子作此以自責也曰凱風親之過小者也小弁親之過大者也親之過大而不怨是愈疏也親之過小而怨是不可磯也愈疏不孝也不可磯亦不孝也磯音機○磯水激石也不可磯言微激之而遽怒也孔子曰舜其至孝矣五十而慕言舜猶怨慕小弁之怨不為不孝也○趙氏曰生之膝下一體而分喘息呼吸氣通於親當親而疏怨慕號天是以小弁之怨未足為愆也○集疏曰或問程子論小弁之怨與舜不同何也曰舜之怨曰父母之不我愛於我何哉蓋反諸身以求其所未至之辭小弁之怨曰何辜於天我罪伊何則自以為無罪矣此其所以不同也歟又曰作小弁者自是未到得舜地位蓋亦常人之情耳只我罪伊何上面說何辜於天亦一似自以為無罪未可與舜同日語也○宋牼將之楚孟子遇於石丘牼口莖反○宋姓牼名石丘地名曰先生將何之趙氏曰學士年長者故謂之先生曰吾聞秦楚構兵我將見楚王說而罷之楚王不悅我將見秦王說而罷之二王我將有所遇焉說音稅○時宋牼方欲見楚王恐其不悅則將見秦王也遇合也按莊子書有宋鈃者禁攻寢兵救世之戰上說下敎強聒不舎疏雲齊宣王時人以事考之疑即此人也曰軻也請無問其詳願聞其指說之將何如曰我將言其不利也曰先生之志則大矣先生之號則不可徐氏曰能於戰國擾攘之中而以罷兵息民為說其志可謂大矣然以利為名則不可也先生以利說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悅於利以罷三軍之師是三軍之士樂罷而悅於利也為人臣者懷利以事其君為人子者懷利以事其父為人弟者懷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終去仁義懷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樂音洛下同先生以仁義說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悅於仁義而罷三軍之師是三軍之士樂罷而悅於仁義也為人臣者懷仁義以事其君為人子者懷仁義以事其父為人弟者懷仁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懷仁義以相接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何必曰利王去聲○此章言休兵息民為事則一然其心有義利之殊而其效有興亡之異學者所當深察而明辨之也○集疏曰模按此章與首篇首章相為表裏見得孟子凜乎義利之辨其嚴如此宋牼在當時想亦是年德之髙者故孟子以先生呼之而猶不免溺於利害之私蹊不知仁義之正道世俗從可知矣○孟子居鄒季任為任處守以幣交受之而不報處於平陸儲子為相以幣交受之而不報任平聲相去聲下同○趙氏曰季任任君之弟任君朝㑹於鄰國季任為之居守其國也儲子齊相也不報者來見則當報之但以幣交則不必報也他日由鄒之任見季子由平陸之齊不見儲子屋廬子喜曰連得閒矣屋廬子知孟子之處此必有義理故喜得其閒隙而問之問曰夫子之任見季子之齊不見儲子為其為相與為其之為去聲下同與平聲○言儲子但為齊相不若季子攝守君位故輕之邪曰非也書曰享多儀儀不及物曰不享惟不役志於享書周書洛誥之篇享奉上也儀禮也物幣也役用也言雖享而禮意不及其幣則是不享矣以其不用志於享故也為其不成享也孟子釋書意如此屋廬子悅或問之屋廬子曰季子不得之鄒儲子得之平陸徐氏曰季子為君居守不得徃他國以見孟子則以幣交而禮意已備儲子為齊相可以至齊之境內而不來見則雖以幣交而禮意不及其物也○集疏曰朱子曰儲子初不自來但以幣交未為非禮但孟子既受之後便當來見而又不來則其誠之不至可知矣故孟子過而不見施報之宜也亦不屑之教誨也或問儲子儀不及物幣可反乎曰始交未容逆料其不誠既受則不可反矣模按此章見孟子於禮意之間是否之際權衡輕重各稱其宜如此然皆以幣交而皆受之豈孟子當時亦有幣交之禮而季子儲子皆非惡人而亦有可受之理歟○淳于髠曰先名實者為人也後名實者自為也夫子在三卿之中名實未加於上下而去之仁者固如此乎先後為皆去聲○名聲譽也實事功也言以名實為先而為之者是有志於救民也以名實為後而不為者是欲獨善其身者也名實未加於上下言上未能正其君下未能濟其民也孟子曰居下位不以賢事不肖者伯夷也五就湯五就桀者伊尹也不惡汙君不辭小官者栁下惠也三子者不同道其趨一也一者何也曰仁也君子亦仁而已矣何必同惡趨並去聲○仁者無私心而合天理之謂楊氏曰伊尹之就湯以三聘之勤也其就桀也湯進之也湯豈有伐桀之意哉其進伊尹以事之也欲其悔過遷善而已伊尹既就湯則以湯之心為心矣及其終也人歸之天命之不得已而伐之耳若湯初求伊尹即有伐桀之心而伊尹遂相之以伐桀是以取天下為心也以取天下為心豈聖人之事哉曰魯繆公之時公儀子為政子栁子思為臣魯之削也滋甚若是乎賢者之無益於國也公儀子名休為魯相子栁泄栁也削地見侵奪也髠譏孟子雖不去亦未必能有為也曰虞不用百里奚而亡秦穆公用之而霸不用賢則亡削何可得與與平聲○百里奚事見前篇曰昔者王豹處於淇而河西善謳緜駒處於髙唐而齊右善歌華周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變國俗有諸內必形諸外為其事而無其功者髠未嘗覩之也是故無賢者也有則髠必識之華去聲○王豹衛人善謳淇水名緜駒齊人善歌髙唐齊西邑華周杞梁二人皆齊臣戰死於莒其妻哭之哀國俗化之皆善哭髠以此譏孟子事齊無功未足為賢也曰孔子為魯司寇不用從而祭燔肉不至不稅冕而行不知者以為為肉也其知者以為為無禮也乃孔子則欲以微罪行不欲為苟去君子之所為衆人固不識也稅音脫為肉為無之為並去聲○按史記孔子為魯司寇攝行相事齊人聞而懼於是以女樂遺魯君季桓子與魯君徃觀之怠於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魯今且郊如致膰於大夫則吾猶可以止桓子卒受齊女樂郊又不致膰俎於大夫孔子遂行孟子言以為為肉者固不足道以為為無禮則亦未為深知孔子者蓋聖人於父母之國不欲顯其君相之失又不欲為無故而苟去故不以女樂去而以膰肉行其見幾明決而用意忠厚固非衆人所能識也然則孟子之所為豈髠之所能識哉○尹氏曰淳于髠未嘗知仁而未嘗識賢也宜乎其言若是○集疏曰程子曰五就湯五就桀此伊尹後來事蓋已出了則當以湯之心為心所以五就桀不得不如此張子曰伯夷伊尹栁下惠皆稱聖人莫非仁也○孟子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今之諸侯五霸之罪人也今之大夫今之諸侯之罪人也趙氏曰五霸齊桓晉文秦穆宋襄楚莊也三王夏禹商湯周文武也丁氏曰夏昆吾商大彭豕韋周齊桓晉文謂之五霸天子適諸侯曰巡狩諸侯朝於天子曰述職春省耕而補不足秋省斂而助不給入其疆土地闢田野治養老尊賢俊傑在位則有慶慶以地入其疆土地荒蕪遺老失賢掊克在位則有讓一不朝則貶其爵再不朝則削其地三不朝則六師移之是故天子討而不伐諸侯伐而不討五霸者樓諸侯以伐諸侯者也故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朝音潮辟與闢同治平聲○慶賞也益其地以賞之也掊克聚斂也讓責也移之者誅其人而變置之也討者出命以討其罪而使方伯連帥帥諸侯以伐之也伐者奉天子之命聲其罪而伐之也摟牽也五霸牽諸侯以伐諸侯不用天子之命也自入其疆至則有讓言巡狩之事自一不朝至六師移之言述職之事五霸桓公為盛葵丘之㑹諸侯束牲載書而不㰱血初命曰誅不孝無易樹子無以妾為妻再命曰尊賢育才以彰有德三命曰敬老慈幼無忘賓旅四命曰士無世官官事無攝取士必得無專殺大夫五命曰無曲防無遏糴無有封而不告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後言歸於好今之諸侯皆犯此五禁故曰今之諸侯五霸之罪人也㰱所洽反糴音狄好去聲○按春秋傳僖公九年葵丘之㑹陳牲而不殺讀書加於牲上壹明天子之禁樹立也已立世子不得擅易初命三事所以修身正家之要也賔賔客也旅行旅也皆當有以待之不可忽忘也士世祿而不世官恐其未必賢也官事無攝當廣求賢才以充之不可以闕人廢事也取士必得必得其人也無專殺大夫有罪則請命於天子而後殺之也無曲防不得曲為隄防壅泉激水以專小利病鄰國也無遏糴鄰國凶荒不得閉糴也無有封而不告者不得專封國邑而不告天子也長君之惡其罪小逢君之惡其罪大今之大夫皆逢君之惡故曰今之大夫今之諸侯之罪人也長上聲○君有過不能諫又順之者長君之惡也君之過未萌而先意導之者逢君之惡也○林氏曰邵子有言治春秋者不先治五霸之功罪則事無統理而不得聖人之心春秋之間有功者未有大於五霸有過者亦未有大於五霸故五霸者功之首罪之魁也孟子此章之義其亦若此也與然五霸得罪於三王今之諸侯得罪於五霸皆出於異世故得以逃其罪至於今之大夫宜得罪於今之諸侯則同時矣而諸侯非惟莫之罪也乃反以為良臣而厚禮之不以為罪而反以為功何其繆哉○魯欲使慎子為將軍慎子魯臣孟子曰不教民而用之謂之殃民殃民者不容於堯舜之世教民者教之禮義使知入事父兄出事長上也用之使之戰也一戰勝齊遂有南陽然且不可是時魯蓋欲使慎子伐齊取南陽也故孟子言就使慎子善戰有功如此且猶不可慎子勃然不悅曰此則滑釐所不識也滑音骨○滑釐慎子名曰吾明告子天子之地方千里不千里不足以待諸侯諸侯之地方百里不百里不足以守宗廟之典籍待諸侯謂待其朝覲聘問之禮宗廟典籍祭祀㑹同之常制也周公之封於魯為方百里也地非不足而儉於百里太公之封於齊也亦為方百里也地非不足也而儉於百里二公有大勲勞於天下而其封國不過百里儉止而不過之意也今魯方百里者五子以為有王者作則魯在所損乎在所益乎魯地之大皆併呑小國而得之有王者作則必在所損矣徒取諸彼以與此然且仁者不為況於弒人以求之乎徒空也言不殺人而取之也君子之事君也務引其君以當道志於仁而已當道謂事合於理志仁謂心在於仁○集疏曰問王制與孟子同而周禮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諸侯方四百里伯三百里子二百里男百里鄭氏以王制為夏商制謂夏商中國方三千里周公斥而大之中國方七千里所以不同曰鄭氏只文字上說得好看然甚不曉事情且如百里之地周人慾増到五百里須併四箇百里國地方做得一國其所併四國又當別列地以封之如此則天下諸侯東遷西移改立宗廟社稷皆為之騷然也竊意其初只方百里後來吞併遂漸漸大如禹㑹諸侯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到周時只千八百國自非吞併如何不見許多國武王時諸國地已大武王亦不奈何只得就而封之當時封許多功臣百里之國縁當初滅國者五十得許多空地可封不然則周公太公亦自無安頓處若割取諸國之地則寧不謀反如漢鼂錯之時乎然則孟子百里之說亦只是大綱如此說不曽實考見得古制范氏曰君子之事上也引其君於正小人之事上也引其君於邪君子引其君於仁義引其君於愛民引其君於聽諌引其君於恭儉引其君於學問此君子之所以引其君者志於仁而已矣小人引其君於好利引其君於好戰引其君於用刑引其君於拒諌引其君於驕侈小人所以引其君者志於不仁而已矣伊尹以堯舜之道引成湯故成湯為堯舜之君周公以文武之道引成王故成王為文武之君此引其君以當道榮夷公以專利引周厲王故周亂趙髙以刑法引秦二世故秦亡此引君以當非道也○孟子曰今之事君者曰我能為君闢土地充府庫今之所謂良臣古之所謂民賊也君不鄉道不志於仁而求富之是富桀也為去聲辟與闢同鄉與向同下皆同○辟開墾也我能為君約與國戰必克今之所謂良臣古之所謂民賊也君不鄉道不志於仁而求為之強戰是輔桀也約要結也與國和好相與之國也由今之道無變今之俗雖與之天下不能一朝居也言必爭奪而至於危亡也○集疏曰朱子曰鄉道志仁不可分為二事中庸曰脩道以仁孟子言不志於仁所以釋上文不鄉道之實也前章務引其君以當道志於仁而已亦言志仁之為當道爾○白圭曰吾欲二十而取一何如白圭名丹周人也欲更稅法二十分而取其一分林氏曰按史記白圭能薄飲食忍耆欲與童僕同苦樂樂觀時變人棄我取人取我與以此居積致富其為此論蓋欲以其術施之國家也孟子曰子之道貉道也貉音陌○貉北方夷狄之國名也萬室之國一人陶則可乎曰不可器不足用也孟子設喻以詰圭而圭亦知其不可也曰夫貉五榖不生惟黍生之無城郭宮室宗廟祭祀之禮無諸侯幣帛饔飱無百官有司故二十取一而足也夫音扶○北方地寒不生五榖黍早熟故生之饔飱以飲食饋客之禮也今居中國去人倫無君子如之何其可也無君臣祭祀交際之禮是去人倫無百官有司是無君子陶以寡且不可以為國況無君子乎因其辭以折之欲輕之於堯舜之道者大貉小貉也欲重之於堯舜之道者大桀小桀也什一而稅堯舜之道也多則桀寡則貉今欲輕重之則是小貉小桀而已○白圭曰丹之治水也愈於禹趙氏曰當時諸侯有小水白圭為之築隄壅而注之他國孟子曰子過矣禹之治水水之道也順水之性也是故禹以四海為壑今吾子以鄰國為壑壑受水處也水逆行謂之洚水洚水者洪水也仁人之所惡也吾子過矣惡去聲○水逆行者下流壅塞故水逆流今乃壅水以害人則與洪水之災無異矣○孟子曰君子不亮惡乎執惡平聲○亮信也與諒同惡乎執言凡事苟且無所執持也○集疏曰或問亮之為義朱子曰與謀通者近之諒有二訓有止訓信者友諒之類是也有為必信者貞而不諒是也程子張子皆以諒為必信而以諒執為病竊謂執無可病之理故吾以是推之而從尹氏之說直以為友諒之諒言君子舎是則無可據守也○魯欲使樂正子為政孟子曰吾聞之喜而不寐喜其道之得行公孫丑曰樂正子強乎曰否有知慮乎曰否多聞識乎曰否知去聲○此三者皆當世之所尚而樂正子之所短故丑疑而歴問之然則奚為喜而不寐丑問也曰其為人也好善好去聲下同好善足乎丑問也曰好善優於天下而況魯國乎優有餘裕也言雖治天下尚有餘力也夫苟好善則四海之內皆將輕千里而來告之以善夫音扶下同○輕易也言不以千里為難也夫苟不好善則人將曰訑訑予既已知之矣訑訑之聲音顔色距人於千里之外士止於千里之外則讒諂面諛之人至矣與讒諂面諛之人居國欲治可得乎訑音移治去聲○訑訑自足其智不耆善言之貌君子小人迭為消長直諒多聞之士逺則讒諂面諛之人至理勢然也○此章言為政不在於用一己之長而貴於有以來天下之善○陳子曰古之君子何如則仕孟子曰所就三所去三其目在下迎之致敬以有禮言將行其言也則就之禮貌未衰言弗行也則去之所謂見行可之仕若孔子於季桓子是也受女樂而不朝則去之矣其次雖未行其言也迎之致敬以有禮則就之禮貌衰則去之所謂際可之仕若孔子於衛靈公是也故與公遊於囿公仰視蜚鴈而後去之其下朝不食夕不食飢餓不能出門戶君聞之曰吾大者不能行其道又不能從其言也使飢餓於我土地吾恥之周之亦可受也免死而已矣所謂公養之仕也君之於民固有周之之義況此又有悔過之言所以可受然未至於飢餓不能出門戶則猶不受也其曰免死而已則其所受亦有節矣○集疏曰朱子讀疑孟辯曰孟子言所就三所去三其上以言之行不行為去就此仕之正也其次以禮貌衰未衰為去就又其次至於不得已而受其賜則豈君子之本心哉蓋當是時舉天下莫能行吾言矣則有能接我以禮貌而周我之窮困者豈不善於彼哉是以君子以為猶可就也然孟子蓋通上下言之若君子之自處則在所擇矣孟子於其受賜之節又嘗究言之曰飢餓不能出門戸則周之亦可受也明未至於如是之貧則不可受免死而已矣言受之有限不求贏餘明不多受以是而觀則溫公可以無疑於孟子矣○孟子曰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間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里奚舉於市說音悅○舜耕歴山三十登庸說築傅巖武丁舉之膠鬲遭亂鬻販魚鹽文王舉之管仲囚於士官桓公舉以相國孫叔敖隱處海濱楚莊王舉之為令尹百里奚事見前篇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曽益其所不能曽與増同○降大任使之任大事也若舜以下是也空窮也乏絶也拂戾也言使之所為不遂多背戾也動心忍性謂竦動其心堅忍其性也然所謂性亦指氣稟食色而言耳程子曰若要熟也須從這裏過人恆過然後能改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徴於色發於聲而後喻衡與橫同○恆常也猶言大率也橫不順也作奪起也徴驗也喻曉也此又言中人之性常必有過然後能改蓋不能謹於平日故必事勢窮蹙以至困於心橫於慮然後能奮發而興起不能燭於幾微故必事理暴著以至驗於人之色發於人之聲然後能警悟而通曉也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拂與弼同○此言國亦然也法家法度之世臣也拂士輔弼之賢士也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樂音洛○以上文觀之則知人之生全出於憂患而死亡由於安樂矣○尹氏曰言困窮拂鬱能堅人之志而熟人之仁以安樂失之者多矣○集疏曰朱子曰動心者動其仁義禮智之心忍性者忍其聲色臭味之性又曰程子謂若要熟也須從這裏過者只是要事事經歴過似一條路須毎日從上面往來行得熟了方認得許多險阻去處若素不曽行忽然一旦撞行取去少間定墮坑落塹去也困心衡慮徴色發聲謂人之有過而能改者如此困心衡慮者心覺其有過徴色發聲者其過形於外也黃氏雲貧賤憂戚是人之所惡也聖賢之論乃獨以是為進德之地何哉恐懼修省常生於憂患驕奢淫泆必起於宴安當羇窮困踣之餘其操心危其慮患深其刻厲奮發以進於善有不期而然者矣天地之間有隂則有陽有晝則有夜禍福吉凶貧富貴賤死生憂樂之變二者常相對而不能以偏無也人生其間隨所賦受蓋有一定而不可易者與其戚戚於貧賤而卒不能以自免孰若因其所遇而反以成吾德邪是以古之君子有以義命之當然而安之者貧而無諂是也有以義理之可貴而忘之者不改其樂是也有以為天將降大任於我而反以為進德之地者孟子之言是也其處之者若是故其胷中泰然一毫外物不能為之累顔淵原憲之貧一簞之食百結之衣可謂極矣惟知聖道之可樂而不知吾身之為貧後之學者其貧且賤未必如顔淵原憲之甚也少不如意志氣消沮卑辱苟賤靡所不為不能進德而反以敗德不能逺辱而重以取辱聞孟子之言亦可以釋然而悟幡然而改矣○孟子曰教亦多術矣予不屑之教誨也者是亦教誨之而已矣多術言非一端屑潔也不以其人為潔而拒絶之所謂不屑之教誨也其人若能感此退自修省則是亦我教誨之也○尹氏曰言或抑或揚或與或不與各因其才而篤之無非教也○集疏曰趙氏曰屑潔也考孟子不屑就與不屑不潔之言屑字皆當作潔字解所謂不屑之教誨者當謂不以其人為潔而教誨之如坐而言不應隱几而臥之類

  孟子集疏巻十二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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