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總理庚子協助菲律濱獨立及購械失敗始末

孫總理庚子協助菲律濱獨立及購械失敗始末
作者:馮自由
本作品收錄於《革命逸史

戊戌年(一八九八)四月,美人藉口西班牙治理古巴群島不善,向之宣戰,古巴土人應之,西軍敗,美人許古巴獨立。美人復占領西屬之菲律濱及夏威夷二島,菲獨立黨首領阿坤鴉度初與美人約,率其部下舉兵叛西。而美人則助菲人獨立,後竟悔約,據菲島為己有。阿坤鴉度大憤,轉以拒西之師拒美,因武械缺乏,竟為所屈。阿氏乃函電求援於亞洲各國,並於己亥年(一八九九)夏秋間密派代表彭西M.Ponee赴日本購械,圖再舉。彭西知我國革命黨孫總理與日民黨素有關係,遂由香港友人介見總理商議購械方法,且托以全權。總理時以絀於資金,對於國內軍事多不如意,聞之大喜,乃提議率黨員至菲島投獨立軍助其成功。事成後,由菲人協助中國革命,以為報酬,彭西及中日同志咸贊成之。彭西以告其首領阿坤鴉度。阿聞中國革命黨缺乏餉糈,乃命彭西饋贈總理日金十萬元,以表示中菲兩國合作誠意,總理欣然接受。是秋即派陳少白回香港開創《中國日報》為宣傳革命之喉舌。次年復遣鄭士良、鄧蔭南、史堅如等策動惠州廣州軍事,菲人之助款,大有力焉。事後保皇黨之檀香山《新中國報》及香港《商報》嘗誣攻總理騙取菲律濱獨立黨巨款。其實阿彭二氏首次致送總理十萬元外,以後尚有所贈。此為中菲二國革命黨互助攜手之義舉,殊非甘作滿清鷹犬之康梁師徒所能了解耳。

總理既受彭西重託,即派日同志宮崎寅藏以購械運輸事求助於日進步黨首領犬養毅。犬養素主中日親善政策,而與吾國民黨關係頗密,聞宮崎言,日:凡私運機械者必須避免警吏之耳目。吾與汝非其才,商人又貪利而忘義,宜擇友人中誠實而具商人之手腕者任之。沈思良久,復日:使中村彌六當之如何?渠近屢對余言菲島事,或有意於此,盍往說之。宮崎從其言,中村慨然允諾。宮崎歸報總理,總理以犬養特薦,亦信之不疑,於是購械及租船兩事皆委託中村負責辦理。而總理與中村之間,則以宮崎及平山周二人為傳達機關。宮崎平山均日誌士中贊助我國革命之最早者,嘗奔走我國南

北各省數次,總理大得其助。戊戌清室政變,二氏亦曾分途營數康有為梁啓超脫險,故在彼邦有俠客之稱,此次亦願附從總理協助菲島獨立。中村為現任進步黨幹事,兼眾議院議員,亦彼邦名士之一,眾咸以為付託得人矣。是年冬十二月,中村自槍炮商大倉會社購得軍械,復向三井會社雇輪船,名布引丸。運載赴菲。由宮崎等介紹同志林及高野二人擔任押運,預定駛至馬尼刺附近一小島,由菲人接收起陸。平山及退職武官遠藤隆夫、山下稻、清藤幸七郎、島田經一、伊東正基諸人則隨後赴菲布置軍事,相機進取。總理則預定於菲獨立軍大舉時偕彭西楊衢雲宮崎及香港黨員多人,取道小呂宋埠加人義軍。一切計劃頗為周密,至庚子年(一九〇〇)正月,布引丸遂啟碇開往菲島,不幸於航行浙江海面時觸礁沉沒,押運員高野林二人及船員多名死焉。總理及彭西等聞船械俱失,異常懊喪,中村謂如有資金,可以二次購械,務求達目的而後已。總理乃商諸彭西仍托以重任。中村於是重向大倉會社洽商,購得村田式銃及彈丸如前數,方期僱船運輸,則以日本政府鑑於布引丸之沉沒,取締輪船出口,監視嚴密,無法輸運。蹉跎數月,而菲獨立軍因缺械失援,連戰失利,卒為美軍屈伏。中村代購之械尚存貯大倉商店,竟無所用。總理時方委派鄭士良策動惠州軍事,乃商諸彭西欲借該械供中國革命之需,彭西欣然讚許。總理既得借用菲獨立黨之軍械,益有所憑藉,遂於庚子五月中旬偕楊衢雲及日誌士宮崎、平山、福本誠、原口聞一、遠藤隆夫、山下稻、伊東正基、清藤幸一郎等十餘人,乘法國郵船煙狄斯至香港。廿一日在船旁一小舟開軍事會議,列席者有衢雲、陳少白、鄧蔭南、謝纘泰、史堅如、李紀堂諸人,議定由鄭士良督率黃福、黃耀廷、鄧子瑜、黃江喜等赴惠州。鄧蔭南、史堅如等赴廣州,各準備發難。衢雲、少白、紀堂等在港擔任接濟餉械事務。日本諸同志則留港助衢雲等辦事。自偕英人摩根Morgan乘原船赴西貢,預定於六月歸途經香港時,即偕日誌士等入內地親率鄭士良等大舉。是月廿六日抵港時,忽被港政府預派水警監視,不得登陸,遂不得不變更計劃,召集諸同志在舟中開會。將惠州發難之責委之鄭士良,自折回日本,轉渡台灣,擬相機由台灣設法潛渡內地。時士良所派黃福、黃耀廷等已集合所部屯駐惠州歸善縣之三洲田稔山等處數月,專候士良命令進取。日久風聲外露,是歲閏八月初旬粵督德壽據各方諜報,乃令提督何長清、鄧萬林等率兵進駐淡水鎮隆,以塞三洲田之出路。士良因戰機日迫,電台灣求總理速予接濟,總理初復電謂籌備未竣,令暫解散,待時再行召集。另電東京宮崎,使將菲人存械取出,準備僱船運粵。駐三洲田革命軍諸將黃福等雖得士良轉來總理暫解散電令,咸以為清軍不足慮。乃續電總理,謂當率兵向沿海岸東上,仍請設法運械至平海及海陸豐一帶,以便收接。電文由士良親往香港拍發。尋清軍復逼新安縣屬之沙灣,三洲田大受威脅,黃福等勢無可忍,遂不待士良之歸報消息,突於十五晚率敢死士八十人襲擊沙灣之清軍,陣斬四十人,俘三十餘人,奪獲械彈無數。清軍大駭奔潰,適士良歸自香港,帶回總理令向廈門前進以便接械之復電,於是全軍改道東向。廿二日趨鎮隆,一舉而敗清將鄧萬林之師,擄其管帶杜鳳梧及兵士數十人,殺傷甚眾,革命軍軍威為之大振。

宮崎在東京得總理自台灣電,乃派遠藤向中村交涉取用前次購存軍械事。中村託故他適,而使遠藤自赴大倉商店取械。大倉主人直告以此物盡屬廢鐵,只可售給外國以求利,絕不能施諸實用。遠藤至是始覺察中村之詐,遂以告犬養、宮崎,眾聞之咸為詫駭。尋惠州革命軍連戰俱勝之消息紛載東京各報。宮崎遠藤原預定赴香港轉入戰地,至是因中村欺詐事件之暴露,不得不中止其行,而專向中村提起嚴重之交涉。時惠州革命軍已先後大破清將鄧萬林、劉邦盛、馬維騏、莫善積,各路部隊連占白芒花、崩岡墟、黃沙洋、三多、祝白沙各地,有眾二萬餘人。總理在台灣原與台灣總督兒玉源太郎有協助武器之約,詎於中村棍騙購械資金案發覺時,而日本政府適於是時更換內閣。新首相伊藤博文對中國之外交政策與前大異,即禁止台督協助中國革命黨,又禁止武械出口及不許日本武官投效革命軍,因是總理潛渡內地及接濟武器之計劃全盤失敗。乃派日誌士山田良政偕同志數人,從香港經海豐而達革命軍大營,傳令鄭士良等,謂「政情忽變,外援難期,即至廈門亦無所得,軍中之事請司令自決進止」云云。士良等得電,以餉械兩乏,勢難持久,遂不得已拔隊回三洲田宣布解散。山田後以歸途失路為清兵殺害。

總理在台灣得宮崎電,謂查悉中村代購武器盡屬廢物等情。即復電令向中村索還械彈原價六萬五千元,犬養以是親訪大倉商店主人,勸其歸還原價,大倉謂渠只收到械價五萬元,除中村及其左右所索利益外,所余無幾,只允出資一萬二千五百元取還原物。犬養使其增加至三萬元,大倉不允,談判良久,始允以一萬五千元息事。於是犬養復令宮崎親訪中村索還渠經手自肥之一萬五千元。合大倉所償為三萬元。擬匯給總理應軍前之需,詎中村竟否認所獲之數,且反顏相向,卒與宮崎遠藤二人不歡而散。由是犬養與中村二人之友誼亦漸破裂。相持多日,而惠州革命軍亦以械乏援絕瓦解。總理旋自台灣返日,始知其詳,復發覺中村有偽做總理私印冒簽情事。進步黨各幹事亦大不直中村所為,群促其覺悟,中村自知理屈,亦有還款服罪之意。事為東京《萬朝報》所知,遽將此事經過盡情揭發。而中村之名遂為社會所不齒。中村疑為犬養所為,老羞成怒,突然取消前議,拒絕還款,進步黨諸幹事以謠言日盛,多勸中村脫黨自保。中村靦顏弗允,犬養乃不得已以總務委員之權力除其名籍。時總理亦延律師梅井三善二人,欲向日本法院起訴,後經詳細研究,乃知此案關係中日菲德四國,將釀成極大之外交問題,非短時期可以解決。適黑龍會首領頭山滿出而斡旋,不欲此案擴大,以致聳動一世之觀聽,總理從之。遂允收回中村償款一萬三千元草草了事,一場風波遂爾停息。然宮崎因此事竟為日本諸同志所責難,惡聲四起,犬養特設宴為之和解。席間宮崎與內田良平大哄,各拔刀惡鬥,宮崎額為所傷,經旬始愈。事後菲獨立軍代表彭西於獨立軍失敗後,仍居日本,與總理往還不絕。乙巳年(一九〇五)後移居越南西貢菩里連街一百四十號(140,REUPLLERIN,SAION),總理過西貢時輒任訪之,彭亦頻貽書總理,由香港《中國日報》陳少白、馮自由等轉達。事後宮崎因此次購械糾紛見疑於彼邦同志,特致函總理說明詳細經過。原書嘗載於宮崎所著《三十三年之夢》,讀之可以明白茲事真相。照譯如左:

逸仙先生足下:

辱交於茲,已四年矣。以大君子之容人,而效奔走於三色旗之下。謀事不成,屢遭蹉跌,然不足以灰仆之心也。乃者讒口中傷,惡聲四出,以先生知仆之明,本不待乎陳辯。第吾二人心性尚未至乎至聖靈通拈花微笑之境,距離又遠,難保無風雲阻隔。故謹述中六事件之經過於左右,表明心事。先生若有疑乎,願得此以解之。無則笑而棄之。

方先生在台而電促軍器,仆與遠藤木翁研究方法,皆知急送之難。然其始中六實以全權獨當交涉之沖。末由窺其機奧。適中六有巡遊某地之說,遠藤遂詰以準備而止其行。否則請代理人面當此事。彼不得已而托遠藤以委任狀,此遠藤代中六而與小倉相接之原因也。

遠藤訪小倉求領收械彈之事,彼日,時有不利,故不能交付。

遠藤日,目前需要至急,決無已付貨價而不能收用之理。彼曰,品物雖屬君有,然決定運送之機則權操自我。曾明白規定於與中六所訂契約條款之內,遠藤聞之大為驚異,乃要求檢查貨品。彼曰,此物今存某某倉庫,雖吾亦不易見之,且為數二百五十萬,檢查至難。遠藤曰,吾曾奉職陸軍略諳此道,可以方法鑑定之。彼悄然曰,此物原屬廢鐵,不如運銷國外以圖厚利。此中六所貽與君等之利益也。此語令遠藤更為詫駭,蓋小倉誤以遠藤為中六同謀,故坦白告之。遠藤於是馳告木翁,又以電話招余,而中六之非行遂全盤暴露焉。

余悉小倉、中六二人營私舞弊後,即電告先生請示。先生覆電謂須向之索還貨價,於是木翁親訪小倉交涉此事。小倉允以一萬二千五百元取回原物。木翁謂貨價原為六萬五千元,而僅賠補五分之一,未免損失太巨。彼坦然曰吾僅收價五萬元,而五萬元內之利潤,多為中六及其左右所得。木翁因是獲知中六剋扣不貲,乃要求小倉退還三萬元作了。小倉願再添二千五百元,卒許以一萬五千元取回原物。木翁謂余曰,中六之罪不可逭矣。雖罪而責之何益。若設法使彼以所肥者仍獻於公,合小倉所償之一萬五千金,以應孫公前敵之急,實為上策。然彼常貌為貧而介,苛直接交涉,而使之償金,彼決弗承。故宜示意小倉。使切實勸告中六,然後由小倉出名歸款,彼或可就範也。

方惠州革命軍起事之消息傳來,仆與遠藤急至橫濱候之。及聞捷報頻傳,不禁魂飛肉躍,恨不能飛渡支那海而奔走麾下。雖夢中弦索,如聞大軍凱歌之聲,而所以絆此軀者,實中六之事也。及中六歸京,仆即往見,依木翁意旨予以暗示,實則要其退還所吞沒之一萬五千金。彼似略有覺悟。允與小倉商量答覆。明日仆再訪中六,未得要領。旋木翁以電話招余,仆應命往,則遠藤時亦在座。據其報告曰,吾面中六,適彼訪小倉而歸。見余憤然日,木翁不義無情之傖,胡為向小倉前詈吾之短。吾與彼為政友,而視之曾商人之不若。言次,殆如狂人。窺其意,殆因彼勸小倉歸款,而小倉亦以彼所行之非勸之。遂不得不取證木翁之言(即五萬金與六萬五千金之別)。彼自知眾口不理,狼狽周章而演此狂劇。然而此一事也,事之外猶有事,則私書私印之偽做是也。翌日仆復訪中六,而遠藤先至,偽為不知。叩以如何答覆所問,彼強言厲色曰:吾自後不與聞購械之事。仆問以故,彼復罵木翁。仆曉之日:此非木翁之事,而為孫君之事,亦非孫君一人之私,而實天下之公義也。君與木翁有爭,異日可也,今奈何以私憤而害天下之公義,不速了此事乎?彼更狀類瘋狂,惡口相罵,仆與遠藤不能復忍,乃怒罵而出,於是第一和平之手段以破。

中六既不可理喻,而小倉亦非願舍其資者。但事前與小倉及德商之間所訂之品物交換書,又不能不煩中六。於是日北任其勞。由中六之手而得德商之書,以了結小倉之方面。中六既奮自棄之勇,而張背水之陣,與木翁為敵,乃遊說黨之一角。曰木翁之傷吾,欲摧毀舊革進黨之勢力也。此時木翁猶秘中六之非,而世皆知木翁與中六不愜。且有詰問事實者。漸為黨中之一問題,而木翁猶不輕發,惟密告黨之二三領袖。時則先生已從台灣歸,而揭發私印私書之偽做。

一日有小島君忽來訪仆,謂仆曰,昨日中六約余相見,吾不與彼晤面已久,想必與君等之事有關,試訪之何如。是日木翁出遊仙台,故不在京。仆往促之歸,告曰,中六外強中乾,其意欲得機會,使吾當調停之役,翁聞言甚喜。既而中六果托小島求與木翁會見,翁答曰,會見可也,然吾與中六不宜單見,須有一二友人在座。宜就麻翁、奠北、岡浩中選之,相會之地亦可於三人住宅。乃商定在奠北寓所,而請麻翁參加。及期翁使仆預抄錄偽造書原稿懷之而臨會場。會談中中六所解說甚長,其巧辯足以文過飾非,余無言,惟出所作偽書二紙示之。彼無辭可答。始低首服罪。

此會原屬秘密性質,並未向人發表,亦為中六守秘密之德義。

況中六既已服罪而願償款,則一線之希望從此復生。不圖《朝報》忽揭發中六之非,將驅逐之於名譽的世界,而斷絕其政治的生命。彼之狼狽萬狀,自屬不免,適值更石君亦向之求見。君以膽力見稱於時,彼有罪惡而恐怖也固矣。中六謂《朝報》此舉為木翁所授意,木翁惟有堅請《朝報》停止登載以自明,而《朝報》不之恤,且並偽做書而亦暴露之,此與宣布中六之死刑無異。遂令彼益采毒血之決心,而第二平和之手段亦破。

中六之方面如此,而木翁方面又有新生之問題,則於黨內之處分中六是也。自偽做書一顯於紙上,黨內要求處分中六者極眾,翁亦無由曲庇,遂私勸中六自行脫黨。中六不允,乃以總務委員之權力而行除名處分,由是平和益無望,最後惟有進行起訴之一策耳。先生以中六前對木翁言自願償款,遂親訪中六要求踐約,而中六不顧。先生憤而欲起訴之,乃托法律之事於三善君。復以更石所介紹無報酬之梅井君為輔,此仆與先生共歷之事也。

仆等既下最後之決心,以對中六之毒血,而卻以二木君之一言而轉向者。此不得不更向先生詳述者也。二木君為仆之親戚,渠招余往見時,富井君亦在座。二木君曰,君意欲陷中六於死地乎?曰否。然則木翁如何?曰,與仆同意。彼掉頭曰,木翁之窮追中六,未免太甚。曰登報,曰除名,因此二事,天下幾目木翁為無血無淚之人。今又聞起訴中六,是豈欲殺中六而反自傷乎?仆於是詳告以此案始未以曉之。復答曰,木翁豈不知一身之利害,但思對於孫君而克盡其責任,不得已而出此耳。彼甚有解色。忽一變其語調曰,然乎?今當為君所以酬木翁知遇之時矣。仆問其故。彼答曰,吾悉木翁之心事較他人為多,然外間多疑木翁為無情。且中六鬼蜮之罪雖不可逭,然君非曾一信賴而依託以大事乎?彼有罪,君等不明之責自在其中。何不拓君心胸,以迎中六,且使木翁脫世人之疑乎?仆聞言心動,然素知中六奸智,能對敵情而弄緩急。故所言終不得要領。行時,彼直言中六曾托其斡旋此事。既而木翁亦以電話招仆。據言麻翁適來訪,力言窮追中六之非策,吾已辭而辟之,彼乃傳言欲會吾於紅葉館。此日即與先生約會於小島寓所。同訪辯護士三善而不值之日也。麻翁之言,略如二木。仆略述其事之不得已。翁曰事情吾知之,但我木翁之良友也,想君亦然。而君孫君之至友也。君與木翁同致力於異鄉亡命志士之高義,吾甚感動。但中六與木翁亦為多年政友,如為活孫君而殺中六,是豈仁者之所為乎?木翁謂吾弄機智而啜亡命志士之膏血,絕無可灑之淚。是理也。理雖有理,然人間之淚不灑於淚,而流於情。君等若強行其決心,則世人之同情寧傾於中六。卻上木翁以無血淚之徽號,夫何不勒馬懸崖,以保全木翁之譽,而遂孫君之事。倘君有此心,吾請當中六方面,願君不言額之多額,以便取償,余諾之。此實平和一着之再起者也。麻翁又曰,君若容我所請,則可即中止起訴。仆曰,非也,余等約三善會談,猶餘二日。想君與中六之談,一席可決。仆又曰,吾甚疏於金錢之事,願得好顧問。乃推小島君,二日後,仆偕先生往訪三善,乃知對於三善之罪雖有定法,然事涉隱謀,關係中日菲德四國問題,關係之人又不可不受多次之訊問,至於終局約費數年,故先生之意亦動。又恐為中六所知,乃故示麻翁以進行起訴之狀。終以中六之一萬三千金來,草草結局。此又仆與先生共歷之事也。

事實如前所陳。今請括言其要。則不殺中六而立義於先生者,

木翁最初之希望也。寧殺中六,受無血無淚之譏,而立義於先生者,木翁最後之決心也。而救中六於九死,復欲自出千金以補中六之短,而先生不受者,麻翁之至情也。仆不幸而承乏於其間,又不幸而洞察兩翁之心事,又能知先生之狀況,故毅然願當其沖,絕不感覺如何之困苦也。

仆言盡於此矣。中六之起訴不成,而仆反若起訴於先生者,知先生之笑其愚也。然使仆至於此愚者,誰乎?陳其情於左右,希與先生之交情完於萬世也。先生其鑒之。幸甚。

宮崎寅藏百拜頓首

著者按:宮崎原書所舉姓名,多用隱語。以著者所知,中六即中村彌六。木翁即犬養毅。小倉即大倉,更石為內田良平,日北為福本誠,岡浩為平岡浩太郎,餘數名待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