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洞曉元經策
問:大象無體,元功陰騭,雖稟生之類萬殊,而含道之原一致。是以至人垂訓,將以微言,演為真宗,貽厥後學,包括六藝,周流八表。或因事以立言,或寓言以詮意。至如交樂於天,交食於地,不相與為事,不期與為謀,善無所私,惡無所棄,施之於教,何以勸勉?經曰:「不爭善勝,不言善應。」正直如繩,平易如水。」常務斯道,何往不臻?又曰:「善建不拔,善抱不脫,子孫以祭祀不輟。」斯言信矣!昔放勳欽明,光宅天下,人歌擊壤,政葉雍熙。可謂善乎?建抱,善乎?拔脫,宜其帝緒蕃遠,貽厥孫謀,綿綿瓜瓞,邁德垂裕。何丹朱之不嗣,而祭祀輟乎?又天無二日,民無二主,若以天下觀,天下豈有二君乎?夫君為元首,臣為股肱,君無賢臣,誰與共理?粵若舜舉八元,致垂拱之化;漢用三傑,成霸王之業。夏殷之末,任佞去賢,宗社淪亡,為無匡輔。經稱不尚賢者,其旨何也?聖人立教,專氣致柔,故形不欲勞,性不欲竭,深根固蒂,可以常存。則有朝穆肆任,勞逸過度,促齡損性,卻以為然。又有惟靜惟清,守貞守樸。二經之說,何取則焉?又聞善攝生者,動與吉會,武不措爪,兵難容刃。單豹嵓居水飲,身代俱損,壽永色孺,不免噬搏。何衛生之不異,而利害之頓殊?子既洞曉元經,探微索隱,矛盾若此,何以會明?側席虛心,佇聞啟沃。
對:臣聞道之為物,無名無形。蓋聖人酌而用之,推而宏之,取其精以修身,用其粗以救物,從本降跡,散樸為器。於是有可道之道,忘言之言。其大略雖以衝寂為宗,虛極為體,然妙用無聯,故不可致詰。今陛下詰其體,探其宗,豈不欲因言演教,於教奚有?夫長風吹而眾竅號,則大無不動,細無不應。況陛下用大道為風,以鼓群有。臣則吹萬之一音也,敢不唱於眾竅之末?臣謹按天有施,地有利。用天之施,以處其和,謂之交樂。分地之利,以養其正,謂之交食。夫相與生於有為,有為生於有事,有事則謀名存矣。善惡生於公私,公私生於用,用則棄名立矣。然聖人有為不為焉,有事無事焉,有謀不謀焉,有善無善焉,有惡無惡焉。泯善惡於一致,合異同於萬殊,則妙門可存,教父斯在。臣又按《道德經》云:「天網恢恢,疏而不失。」常有司殺者殺之,此不爭善勝之應也。文宣王稱:「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此不言善應之驗也。《周書》云:「無偏無黨,王道蕩蕩。」此正直如繩之效也。經又云:「居善地,心善泉,與善仁,言善信。」 此平易如水之證也。陛下宏其言,挹其道,以為天下式,三十有二載矣。且復推功外名,不有不恃;考言詢事,若衝若缺。詔臣等曰:「常務斯道,曷往不臻?」臣鯫生也,焉知其辨?雖然,有一於此,願陛下守而勿失,與神為一,使神不遠於人,人不遠於天,天人合並,如影響交應,則甚夷之道,焉往而不臻?夫有國者,必善建皇極,善抱至道。道之不存,傾其宗、遷其社之謂拔,桀放南巢,受死牧野是也。極之不建,失其器、亡其國之謂脫,太康去洛汭,幽王敗驪山,厲王流彘是也。至如堯知天曆在躬,故以至公官天下,天下戴之而不辭;知丹朱不肖,又以至公禪天下,天下去之而不怨,可謂邁德矣。其後裔更霸迭王,重之以禦龍唐杜之代祿,可謂垂裕矣。陛下興廢繼絕,立五帝祠,即春秋備其祭典,亦可謂祭祀不輟矣。方之拔脫,臣謂不同。經曰:「不尚賢,使民不爭。」大哉聖人之知微知彰乎!夫尚賢者,國家之所當先。然古先聖人曰:「雖求賢審官,其用未始不無為也。」而聖人能無為於求賢,不能使無為無跡存,則有為者尚之以為利。於是有飾,智以驚愚,修身以明汙,其漸起於一時之名,其弊存乎千載之後。不尚賢者,非謂廢股肱之任、絕匡輔之力也。蓋欲因時致功,功成則遣而遺之;因義立事,事遂則有而無之。無之則跡滅,跡滅則爭息,爭息則於為無為,於事無事。雖八元以翼唐弼虞,三傑之戡秦滅項,其無為無事一也。若夫齊天地,冥萬物,莫大於全真。專氣致柔,全真之本也;惟清惟靜,全真之中也。各然其所然,各可其所可,全真之末也。設教者三合其道,一以貫之。雖逍遙與道養殊途,然性情與力命同轍。苟因其合而較其分,則子產不得不勞於刑政,朝穆不得不逸於肆任。若矯其肆任之性,以徇刑政之端,是續鳧截鶴,虧其全矣。故聖人以大猷御六氣之辨,以大方合二經之旨。明應變無方,立言不一。學者宜忘言以究其體統,不可執言以滯其筌蹄。經不云乎?反者道之動,惟動而常靜。」靜可以取則,權足以合義,義無反經。凡養生者,以本為精,以物為粗,閉其外,慎其內。跡不踐凶危之境,故兵不能容其刃;心不居馮暴之地,故武安得措其爪。苟守其精而遺其粗,故得於內而喪其外。外內無以持其分,則衛生之經悖矣。謂之不異,臣竊異之。至如希微大體,徼妙元鍵,陛下得黃帝之遺珠久矣,雖廣成無所陳其至精,傅說無所用其舟楫。啟沃之問,豈臣及之?有黷睿謀,懼殞越於下。謹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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