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令
小酒令
錢塘田藝蘅
古有《令圃芝蘭》一卷，《庭萱譜》一卷，《小酒令》一卷，紀集所載，咸極精妙，未易枚舉。余嘗與騷墨清酣，頗窮雅令，偶記數種，因筆左右，聯供笑談，非敢曰文字飲也。秋宵賞月，忽輕雲翳之，因為四聲令曰：雲掩皓月，以羽觴飛，廵仍撃缶，四聲為韻，催之一韻，不葉者罰一觴，不成句者罰四之。座客可錄者，有曰天朗氣烈，曰秋爽興發，曰蟾皎桂馥，曰風冷露潔，曰情美醉極，蓋不許重出一字，故難之也。最後，一妓名玉蟾者，曰行酒唱曲，莫不大稱賞，以為用常言合調，不孤雅會，可謂俊姫也。
一日酒所談杜子美〈大麥行〉云：大麥乾枯小麥黃，婦女行泣夫走藏，東至集壁西梁洋，問誰腰鐮胡與羌。其意蓋本於漢之童謠也，謠曰：小麥青青大麥枯，誰當穫者婦與姑，丈夫何在西擊胡。時正麥秋將至，海寇方猖，軍民撃倭，婦女耕穫，頗合此景，因舉以為令。一人曰：小麥青青大麥齊，誰當穫者母與妻，丈夫何在西擊氐。一人曰：小麥青青大麥黃，誰當穫者婦與娘，丈夫何在西擊羗。一人曰：小麥青青大麥皪，誰當穫者姑與嫡，丈夫何在北擊狄。余曰：諸君對酒空談，尚舍倭胡而不敢攻擊，何況於望風而不逃避，赴敵而不敗北者哉。因得句曰：小麥青青大麥多，誰當穫者婦與婆，丈夫何在東擊倭。又曰：小麥青青大麥垂，誰當穫者母與姨，丈夫何在西擊□。咸曰：姨何可以當婦。余笑曰：此小姨填房也。蓋座上客有大姨夫作小姨夫者，故戲之，眾發一笑，合席各賞一觴。又曰：小麥青青大麥蒼，誰當穫者婦與嫜，丈夫何在南擊漳。咸訝曰：漳何以當擊。余曰：漳州人正賊首也。時適有福建人在席，眾皆撫掌絕倒。一寧波客曰：小麥青青大麥有，誰當穫者婦與母，丈夫何在東擊守。咸曰：何也。曰：本府太守貪酷害民，狠如倭賊十倍，故當擊之。眾又哄然。一人曰：小麥青青大麥豐，誰當穫者婦與翁，丈夫何在西擊□。咸笑曰：婦翁何可以共事。乃曰：鄰有子從戍者而無母，其公遂滛其媳，故云然耳。皆人笑而散。
座間舉杜牧之詩：「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為令。余曰：煙籠寒水月籠原，夜泊秦淮近酒村，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謁金門。有曰：月籠坻，近酒司，玉交枝。有曰：月籠川，近酒船，鷓鴣天。有曰：月籠汀，近酒亭，柳稍青。又：月籠濠，近酒曹，月兒高。此重一「月」字，故罰一觥。又：月籠洲，近酒樓，楚天秋。余曰：諸令皆佳，或於後主不切耳。乃終之曰：煙籠寒水月籠沚，夜泊秦淮近酒市，商女不知亡國悲，隔江猶唱朝天子。眾既賞余，而又以□調罰余。於是更歌曰：煙籠寒水月籠津，夜泊秦淮近酒鄰，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綵樓春。蓋用臨春結綺樓之事也。而客之「玉交枝」獨切「玉樹」雲。
楊大年有閒忙令云：世上何人最號閒，司諫拂衣歸華山，世上何人最號忙，紫微失卻張君房。客與為令，禁用故事，但以常言行之。或曰：云云閒，順風順水下平灘，云云忙，過關過埧搶頭航。或曰：云云閒，極品歸家又有錢，云云忙，參官溺急沒處寬。眾大笑曰：此真忙矣。余曰：世上何人最號閒，娼家孤老包過年，世上何人最號忙，婦女偷情夫進房。眾又大笑稱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