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詳解 (夏僎, 四庫全書本)/卷18
尚書詳解 (夏僎) 卷十八 |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詳解卷十八
宋 夏僎 撰
旅獒
西旅獻獒大保作旅獒
西旅者西方之旅國也獒者俊犬之名先儒謂犬髙四尺曰獒此書之作葢武王克商之後西方之旅國慕武王之威徳於是獻獒以表其誠而太保召公乃謂逺方効貢當獻服食器用物不當貢物無用者今獒之獻非可以為服食器用乃物之無用者也以武王受之雖未必有損而子孫聞之必謂無用之物武王且受之我受之何傷是開後世貴異物之門故太保之戒諄諄不能自己者非特為武王戒為後世防微杜漸之慮也
旅獒惟克商遂通道於九夷八蠻西旅厎貢厥獒大保乃作旅獒用訓於王
前乃敘書者敘作旅獒之大意此乃當時史官録太保此書故先言其所以作此書之意也此旅獒二字乃當時竹簡冩書題此二字於表以記卷軸孔氏因而存之故每篇皆有之惟克商遂通道於九夷八蠻者林少穎謂武王克商之後威徳廣被凡在九州之外自東自西自南自北莫不梯山航海而至惟恐其後此所以言通道於九夷八蠻也其曰通道者蓋蠻夷來王則其道自通非武王有意於開四夷而斥大境土也如有意於通道則是秦皇漢武而已何以為武王哉此說甚善九夷八蠻既以通道中國故西方之夷有旅國者於是而貢其獒焉林少頴謂漢孔氏以犬髙四尺為獒以大為異此説不然夫西旅獻之武王受之太保諄諄告之必有珍異可玩者不特以大為異按許慎謂犬如人心髙而可使者曰獒春秋公羊𫝊曰晉靈公將殺趙盾盾循階而走靈公有狗曰獒呼獒而屬之獒亦循階從之盾車右力士祈彌明逆而踆之絶其領趙盾曰君之獒不若臣之獒也棄人用狗雖猛何為則獒而為犬蓋猛而善搏人進退指揮能如人意異夫常犬也故太保謂徳盛不狎侮狎侮君子罔以盡人心狎侮小人罔以盡其力葢以為茍受西旅之獒以玩是則其心必狎玩於人狎亂也禍亂之所由起此太保所以諄諄作書用訓於王也林少頴謂九夷八蠻蓋總言蠻夷之國曰八九者言其非一也明堂位言九夷八蠻六戎五狄職方言四夷八蠻五戎六狄爾雅言九夷八狄七戎六蠻或曰九夷或曰四夷或曰八蠻或曰六蠻但言其非一而已所以為九四八六者不得而知也
曰嗚呼明王慎徳四夷咸賓無有逺邇畢獻方物惟服食器用王乃昭徳之致於異姓之邦無替厥服分寶玉於伯叔之國時庸展親
自此以下太保訓王之辭也嗚呼嗟歎之辭太保將陳告先哲王待夷狄之道故重其事嗟歎而言之也葢古之明王初無心於得逺人惟知謹其在我之徳而已及其徳謹於此四夷聞之於彼自然相與皆來賓服有不期然而然者故惇徳允元而蠻夷率服無怠無荒而四夷來王與詩之式固爾猷而淮夷率服皆帝王御狄之上策也四夷既聞徳而皆來賓服則無逺無近盡獻其方土所有之物雖獻所有之物然皆可以為服食器用者又非奢侈可供耳目之玩而已是明王之時下之所獻者無非當獻之物上之所受者無非當受之物也然明王之時雖曰獻所當獻受所當受然不以供一己之私慾方且昭明其徳之致者而頒賜於異姓諸侯之邦所謂徳之致者即逺方所貢之物葢慕徳而來貢故其物謂之徳所致者也其所以昭徳所致於異姓之邦者葢將使之知吾之徳逺及於夷狄則必愛慕而不敢廢其事上之誠也故曰無替厥服既昭徳之致於異姓之邦於是又以所寶之玉分之於同姓伯叔之國用以展其親親之道故曰時庸展親唐孔氏謂昭徳之致於異姓之邦若分陳以肅慎氏之矢分寶玉於伯叔之國若分魯以夏后氏之璜是也
人不易物惟徳其物徳盛不狎侮狎侮君子罔以盡人心狎侮小人罔以盡其力不役耳目百度惟貞玩人喪徳玩物喪志志以道寧言以道接不作無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貴異物賤用物民乃足犬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奇獸不育於國不寶逺物則逺人格所寶惟賢則邇人安
太保前既言明王得逺方物不以為私利而頒於諸侯遂言人之所貴惟在乎徳而不在乎物故繼以人不易物惟徳其物所謂人不易物者蓋謂人未嘗改易其物惟有徳則其物為足貴茍無徳則何以物為亦猶俗言只是一物未嘗改易有徳者則物隨徳貴耳太保言此葢謂明王以所得逺方之物頒賜諸侯茍無其徳則物亦何足貴哉故唐孔氏謂既言分物賜人因說貴不在物如有徳無徳之王俱是以物賜人所賜之物一也不改易其物惟有徳者賜人則此物為足敬若無徳者則此物不足敬矣言此者恐人主以物賜人不自修徳故也此説極然而王氏諸儒乃謂明王既以徳所致者分異姓以寶玉分同姓則人不敢輕易其物方且以我所賜之物為徳其意則以此徳字如賈誼謂慮有徳色之徳此説雖可與上文連屬而與下文徳盛不狎侮徳字非一意故不可從上既言物以徳而後貴遂因言無徳所以不足貴之意謂盛徳之人無所狎易侮慢於人惟無徳則有狎侮之失故狎侮君子則君子不肯為之竭其謀慮何以盡人之心狎侮小人則小人不肯為之致其筋力何以盡人之力蓋君子勞心以治人故侮君子則無以盡其心小人勞力以治於人故侮小人則無以盡其力若獒能如人意之為人攫噬君受之以為玩弄則於臣民必有狎侮之心矣故太保所以言及之惟不役耳於聲不役目於色則玩好不可得而惑中心至正湛然無營百為之法度自然皆歸於至正矣茍役耳目於玩好之末如受獒而用之以攫噬於人則以人為玩弄矣以人為玩弄則人必以為薄徳之人故必喪徳如獒以其能如人意而受之以為玩弄之具則是玩弄於物矣玩弄於物則溺志於此不自知覺豈不喪志乎夫獒之為物施之於人則為玩人受之於己則為玩物則武王於此其失亦大矣故太保必欲武王於在己之志則以道而寧之使聲色貨利不能惑於他人之言則以道而接之使辭受取捨得其當蓋西旅之獻獒必有甘言以遜王志而求納故太保遂言及此也太保既言人君於處心接言皆當以道遂言無益之不可作異物之不可貴蓋作無益之事則必害有益之事功如何而能成如宋平公築臺妨於農收是築無益之臺妨有益之農農功如何而成乎惟孝文惜百金十家之産遂罷露臺之作乃不作無益害有益也不貴逺方奇異之物而賤日用有用之物則民自不以異物為貴財用自然給足如孝文時有獻千里馬者帝曰鸞旗在前屬車在後吉行五十里師行三十里朕乘千里馬獨先安之詔令還之而身衣弋綈足履革舄示敦樸為天下先故海內殷富興於禮義豈非不貴異物賤用物則民足乎今旅獒之獻以事而言是無益之事以物而言是無益之物也武王其可受乎此太保所以諄諄不能自己也太保既泛説無益不可作異物不可用故又詳言先王之時於犬之能守禦馬之能致逺者皆有可用之利茍非其土性所宜則亦不敢畜養故珍異之禽奇怪之獸亦不敢育之於國言此葢深説獒之不可受也林少頴謂今以西旅之獒畜之於國則是非土性而畜之矣以其如人心可使而受之則亦是以奇獸育於國矣此説極然太保既深説獒之不可妄受遂言人君不寶物而寶賢之效以勉武王使決意不受謂人君若不以逺方之物難得而寶之則不取於蠻夷而蠻夷見其不貪必悅而來服既不寶逺物則所寶者必惟在於賢才如是則賢才在位善政善教有以福於斯民不特逺人服而已雖近而中國亦得自安也蓋人君不甘心於逺略則不勞吾民而邇人自然獲安也林少頴亦謂人君既以逺物為寶則逺人弗格如此則征伐之師長驅於沙漠而邇人受其禍矣意亦同此少頴又謂賢者之與逺物其所寶者若持衡焉此首重則彼尾輕以逺物為寶則必有輕賢之心以賢為寶則於逺物亦必不貴故虞公以垂棘之璧為寶則視宮之奇若路人齊王以四賢為寶則視徑寸之珠如糞土此説當哉
嗚呼夙夜罔或不勤不矜細行終累大徳為山九仭功虧一簣允迪茲生民保厥居惟乃世王
太保前告戒之意已盡故又嗟歎而重申其義謂武王自今已往惟當早夜之間兢兢業業無有不勤之失茍怠惰不勤不能矜持細行謂細行小節無益於徳而弗慎之念日積一日必為大徳之累矣譬如為山髙至九仞八尺曰仞九仞則山將成矣而所虧者一簣之功耳則不足以為山蓋山髙九仞譬如為徳功虧一簣則譬如細行之不矜山既髙而以一簣之微而虧之則不足以為山徳既大而以細行之微而不矜則為大徳之累言此蓋謂武王今開創大業徳威逺著是徳之己大而山之己九仞者也苟以一獒之受為無傷而不能自謹則必虧損盛徳是徳之累而一簣之虧也其闗於利害成敗豈不大故太保既反覆言之又勉之曰允迪茲謂武王信能蹈行此言則君無玩好而民遂得以安其居而我周之子孫亦可以世世王天下而無窮矣蓋人君果能如太保所言則必無喪國亡家之患也
巢伯來朝芮伯作旅巢命
此亡書之序也其次在旅獒之下書既亡序無所屬孔安國附之於此其書之大義不可得而知唐孔氏順文而釋謂巢國伯爵之君南方逺國也以武王克商慕義來朝王之卿大夫有食邑於芮而封爵為伯陳王威徳以命巢君旅陳也史敘其事故謂之旅巢命
金縢
武王有疾周公作金縢
武王既克商而有天下法度未盡得其條理商民之附周者猶未固也而武王遽有疾焉周公恐其不救而成王以幼沖嗣位已以冡宰聴政則天下必危故作冊書以告於太王王季文王欲以身代武王之死既告之後史官乃以其書蔵於金縢匱中至武王歿後周公當國三監流言周公居東天有風雷之變王以天變之故啓金縢之匱以觀休咎之書葢國家有大冊命與凡卜筮之書皆蔵其中每遇大事則啓而視知今有風雷大變故王啓匱觀書因見所禱之冊有代武王之説王始信周公有大功於王室而二叔之言不足信故此書始出於時史官以其出於金縢之匱故其書謂之金縢縢是緘也蓋蔵書於匱其外以金縢之若金鎻鑰之類故謂之金縢林少頴謂此篇皆載周公築壇卜代武王之死末又載武王既崩羣叔流言與周公居東及天變見於上成王迎周公之事則其書皆出於史官之手而其序乃曰周公作金縢與周公作立政無異者葢書序之體亦有其篇雖非其人所作而亦謂之作者如太甲三篇首言太甲不恵阿衡次言放於桐宮終言悔過伊尹奉以復辟亦多是史官所言其序亦曰伊尹作太甲三篇正與此同
金縢既克商二年王有疾弗豫二公曰我其為王穆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公乃自以為功為三壇同墠為壇於南方北面周公立焉植璧秉珪乃告太王王季文王史乃冊祝曰惟爾元孫某遘厲虐疾若爾三王是有丕子之責於天以旦代某之身予仁若考能多材多藝能事鬼神乃元孫不若旦多材多藝不能事鬼神乃命於帝庭敷佑四方用能定爾子孫於下地四方之民罔不祗畏嗚呼無墜天之降寶命我先王亦永有依歸今我即命於元龜爾之許我我其以璧與珪歸俟爾命爾不許我我乃屏璧與珪乃卜三龜一習吉啓籥見書乃幷是吉公曰體王其罔害予小子新命於三王惟永終是圖茲攸俟能念予一人公歸乃納冊於金縢之匱中王翼日乃瘳
此金縢二字舊竹簡所標之題也既克商二年即伐紂之明年也武王以伐紂之明年有疾而弗和樂太公召公之意以武王之安否繫天下之安危將為王敬卜於鬼神以觀吉凶故曰穆卜穆者敬也是時周公已有請命代死之意未欲使二公知己之欲代故託辭而阻之曰未可以戚我先王漢孔氏以戚為近則戚有親近之義故以訓近其意則謂武王若死則與先王相近若生則人神道隔是為逺矣其説迂迴鄭氏以戚為憂以謂周公內知文王有九齡之命及文王有吾與爾三之期武王必不以此終故止二公之卜雲未可以戚我先王信如此言則是周公自知武王必不死已之請禱必不至於代死今日之言幾於挾詐而為之矣故不如潘博士謂孔子答武伯問孝曰父母唯其疾之憂蓋子有疾必貽父母之憂故周公謂二公若穆卜則是以武王之疾憂我先王也周公既以此言卻二公使勿卜故自以請命之功為己任必謂之自以為功者功事也謂自為己之事也蓋三壇同墠壇封土為之墠除也蓋將告太王王季文王故為三壇而三壇則同墠一地而為之蓋所除一地共築三壇也林少頴謂天子立七廟逺廟為祧去祧為壇去壇為墠周公禱武王之疾於壇墠禮也然不禱去祧之壇墠而設三壇同墠者此禮之變也蓋此書言公乃自以為功則是周公不為武王禱為身禱也為身而禱則於國之壇墠無所與禮大夫士去國踰境為壇位向國而哭是古者有事於祖考則入於廟當無廟與不可以入廟則為壇以祭周公以壇墠告先王亦若是也此説有理周公既為三壇以禮三王乃於三壇之南更設一壇而壇面則向北以三壇坐北面南三王在上故周公自作此壇北面向之而立將告己意於三王也於是植璧秉珪以禮三王蓋圭璧皆所以禮神雲漢之詩曰圭璧既卒周禮典瑞曰四圭以祀天兩圭以祀地祼圭以祀先王圭璧以祀日月則古者禮神兼用圭璧矣故曰植璧秉圭蓋璧則植之於壇圭則秉之於手必如孔氏謂璧則置於三王之坐而公自執桓圭也蓋此圭乃禮神之圭如四圭兩圭之類非桓圭故也既植璧秉珪於是遂告周公欲代之意於三王所謂告者即史以冊所祝之辭是也自此以上史官載周公禱三王之所自也然則謂之史乃冊祝者蓋古者視史之官將告於神必書其告之之辭於柬冊然後讀之葢謂史乃執冊書而祝之也所祝者即下文是也元孫謂武王也某亦謂武王也蓋周公禱於三王必稱武王名今史載其書故諱而代以某字蓋諱名自周始周之前則不諱如武丁盤庚之類皆名之而不諱也周公作冊之辭首言惟爾三王之長孫某遇危厲暴虐之重疾將淪於死苟爾三王有丕子之責於天丕大也謂武王以長子繼世有天下故謂之丕子周公之意蓋謂爾三王有責於上天必須長子死以償其責則請以旦代武王之身也前言元孫此言丕子蓋自太王王季而言之則曰元孫自文王言之則曰丕子其實一也周公既言已當代武王之死於是遂言武王所以不當死與己之可死之意謂我之仁徳如我考文王又多才力又多技藝可以事鬼神故可以死而事先王若武王則不如我之多才力多技藝不能事鬼神故不可以死而事先王惟其不可以事鬼神故受命於天帝之庭以有天下使敷佑四方敷如敷納之敷謂敷布而納之則納之者非一人也敷布而佑之則佑之者非一方也蓋敷佑四方猶徧助四方之民也天既使之布以佑助四方之民故能定爾三王之子孫於下地或為天子或為諸侯而四方之民莫不敬而畏之是武王不可以死而可以為天子定四方也周公言此蓋深言己能事鬼神決可以死武王不能事鬼神而能為天子故不可以死雖三王有責於天而已決當代之也然武王實非短於才藝不能事鬼神但周公方為武王禱欲以身代其死故其辭不得不爾也林少頴謂周公代武王之死豈挾詐偽欲要天下之譽哉蓋深思逺慮懼夫武王既喪則周之社稷葢岌岌矣雖已茍生無所措其身故寧已死而庶幾社稷之不危是以出於誠心而為此禱也周公既言武王不可死而可以為天子故又嗟歎而言之曰無墜天之降寶命蓋武王之有天下實天以寶命畀之若果以克商之明年而死則紀綱未立民心未固周之為周必未可知天之寶命必不能保其不墜隕故嗟歎重言之者深知利害所繫之大也武王果不死寶命果不墜則社稷宗廟有主而三王之神靈可以永逺有所依託有所歸宿周公言及於此則其情之迫也可見矣三王雖死得不為之動心乎故周公遂言今我即命於元龜元龜大龜即就也就龜聴命也蓋三王既死不可以言語接故周公於是就龜以聴命謂爾三王若許我以代武王之死則我當以此璧與珪而歸俟爾三王之命謂得三王有令代死之命即死而以此事鬼神也爾三王茍不許我代武王之死則屏去其璧珪自後不復事三王矣此蓋周公激切之辭非謂武王茍死則周公果不事三王也祝史既告周公之辭畢於是乃以龜之三兆卜之而三龜之兆皆吉故曰一習吉習與習坎之習同坎險也因險設險謂之習坎則習之訓因也謂三龜皆相因而吉也三龜既相因而吉於是啓其鎻鑰觀其所蔵卜筮之書而卜筮之書亦皆是吉兆故曰乃並是吉周官太卜掌三兆之法一曰玉兆二曰瓦兆三曰原兆其經兆之體百有二十其頌皆千有二百周禮所謂三兆即此所謂三龜蓋每兆自有一龜也周禮所謂頌即此所謂書春秋所謂繇亦此書也卜之既吉視其卜書又吉故周公於是言曰體王其罔害葢謂視此兆體王必無害不至於死我小子新受命於三王謂即龜受三王之命已許武王不死使之為永逺終久是謀葢謂不死而能為周家長逺之計也我今於此當有所待故曰茲攸俟葢謂周公初禱於三王時謂爾三王若許我以死而武王得生我則以璧以珪歸俟爾命今卜既吉而武王必可瘳則周公請代之説三王已從之矣故欲於此俟其代死之命也然王卒瘳而周公卒不死者蓋請代王死周公之本心王瘳而公不死則天也非人之所能為也周公既欲於此待死命則又曰我必死矣三王必能念我一人武王假之以年矣故曰念予一人公於是自壇墠之所而歸祝史乃納其禱死之冊於黃金所緘縢之匱中葢祝史依故事凡大卜之後所祝之冊必納於此非周公私意也林少頴謂周公請代武王之死其心忠矣然必緘而蔵此書者非欲蔵之為異日之觀也葢古者卜龜既畢必納其書於匱從而緘之異日將有大卜則復啓焉不然則否此故事也周公卜於三王啓鑰見書則是既啓金縢之匱矣故既歸祝史則以故事納其冊於匱中復緘之爾非周公私意王翼日乃瘳蓋謂納冊之明日而王之疾乃瘳也
武王既喪管叔及其羣弟乃流言於國曰公將不利於孺子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無以告我先王周公居東二年則罪人斯得於後公乃為詩以貽王名之曰鴟鴞王亦未敢誚公秋大熟未穫天大雷電以風禾盡偃大木斯拔邦人大恐王與大夫盡弁以啓金縢之書乃得周公所自以為功代武王之説二公及王乃問諸史與百執事對曰信噫公命我勿敢言王執書以泣曰其勿穆卜昔公勤勞王家惟予沖人弗及知今天動威以彰周公之徳惟朕小子其新逆我國家禮亦宜之王出郊天乃雨反風禾則盡起二公命邦人凡大木所偃盡起而築之嵗則大熟
周公請代武王之死其冊蔵之金縢之匱雖同竂如太公召公且不及知一時祝史與執事於壇墠之下知其説而公又命史勿言則其事甚宻矣茍非武王既死三叔流言誣周公周公居東天大雷風王以故事啓匱觀休咎之書則其事亦無自顯於天下後世故作書者前既敘周公請禱之詞與所祝之冊及卜吉王瘳之事故此遂言此書所以發露之意葢武王自周公請禱之後其疾則瘳既瘳之四年乃死古者君薨百官總己以聴於冡宰三年嗣王則亮隂不預事武王同母弟十人長伯邑考次武王次管叔次周公次蔡叔霍叔武王大封同姓管蔡霍皆就封於外惟周公以徳留相朝廷故武王既死周公乃冡宰攝政當國管叔以其為兄不得位冡宰而周公乃以弟居已上故與羣弟蔡霍二叔使羣不逞之人宣播其言於國中謂周公將因武王之死成王尚幼已攝大政遂奪其位為不利於成王謂之流言葢謂自彼播其言而流入於國中若流水然故曰流言所謂國即鎬京也成王此時尚幼故稱孺子孺稚也猶言稚子即幼小也林少穎推廣二孔之意謂周公以冡宰攝政而有流言之變者葢商人尊親兄死則弟立及武王崩成王幼沖周公以聖徳聞於天下自商禮言之則周公當立今立成王而周公相之商人固不能無疑況管叔於周公為兄周公昔為相於朝管叔已有不平之氣今又攝政宜其唱羣弟以流言挾武庚以叛周而周人殷人靡然從之此亦有理周公既居可疑之勢而羣叔流言適又如此則成王實不能無疑於周公故周公於是不顧兄弟之親而欲以法治此叛黨故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無以告我先王辟法也葢管叔為此流言陷害周公將使成王疑周公而去之而彼遂得以潛結成王之知而隂竊其國柄如此則周之為周未可知矣周之為周既未可知則先王所以望周公者周公將何以報稱故周公不顧兄弟而法誅之者葢以存周也周存則可以告我先王周亡則周公異日何以見先王於地下故言我之弗辟我無以告我先王者亦猶宋穆公所謂先君若問與夷其將何辭以對也周公既以此言告之二公於是遂率兵東征其居東至於二年然後武庚三叔咸伏其辜故曰罪人斯得而鄭氏乃以前辟為避謂周公遭流言出避居東都及王遭天變啓金縢之書迎公來反然後攝政方始東徵信如此説則此篇自嵗則大熟已上其事皆在大誥之前矣況周公既出避則至於罪人斯得其說不行乃又為之説謂周公出避於東都其黨屬亦皆奔亡至明年乃為成王所得而誅之故謂之罪人斯得而又以公為詩以貽王者乃救其屬臣使勿奪其官邑夫周公之黨豈可謂之罪人則其說之陋自可不待攻而破矣林少頴謂周公以殷人叛恐其禍蔓延於天下遽起而征而其得罪人乃至二年之久則其東征也雖曰為社稷而重傷天倫則誠有不得已之意武王伐紂周公誅管蔡其事一也葢紂君也武王以臣而伐之管叔兄也周公以弟而誅之雖其終也不得不伐而皆有徬徨不忍之心此聖人忠厚之至也此意極當周公居東二年雖以兵誅管蔡而罪人斯得而成王疑公之心則猶未釋故遂作鴟鴞之詩以貽王以明已勤勞王室之意其詩曰䲭鴞鴟鴞既取我子無毀我室恩斯勤斯鬻子之閔斯此意謂鳥有巢呼鴟鴞而告之曰汝既取我子矣不可毀我之居室我於子非不愛之寧亡子而不可亡室者惜巢之甚也其意謂己之東征惟思王室之不安亦如鳥之惜巢也其下章皆言作室之艱難以喻周家積累之勤故不得避小嫌以自全則周公之憂王室也可謂至而欲成王明己意也亦切矣奈何成王暗昧猶未能明周公之志而其心亦漸知周公之決非不利己者故雖前日欲有誚責周公之意至此亦未發故曰王亦未敢誚公夫周公居可疑之勢而管叔播不根之言成王於此實不能不疑而公乃不待成王覺悟遽居東而征之雖遭流言之變而益以身任天下之重曽不自沮而為身謀直待罪人斯得然後方為詩貽王以明己意者蓋機不可失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也成王自周公貽詩之後雖未能盡明周公之意已漸悟周公決非不利孺子故未敢誚公而是嵗之秋百榖大熟未曽刈穫天忽雷電大作又繼以風其禾盡為風所偃仆于田畝中雖大木亦皆拔焉周邦之人覩其大變皆大恐懼王不勝其憂於是大夫盡服皮弁之服皮弁白布衣素襀裳承天變故質其服也以啓金縢之書蓋將啓緘取卜筮之書將命龜以卜吉凶乃國家遭變之常然是時啓緘之際則猶未卜乃得周公往者所自以為己任欲代武王之死之說於金縢之匱中蓋因欲卜而偶得其書非有意取而觀之也此周公之忠誠上動於天而王乃不知故天之動威乃欲王因變啓匱遂以顯其代命之事以破成王之疑也太公召公時亦與王同在啓匱之所故當時周公之請禱所用諸祝史之官與百執事於壇墠之下之人蓋國家有卜筮此諸人必預執事周公昔卜於三王此諸人既在今日將卜天變故此諸人亦隨王在啓匱之所王與二公乃因而問之此諸人乃同辭而應之曰信有是事又繼之曰噫不平之聲也蓋流言之變舉朝雖不知此諸人實知周公此事決非負國家者但周公有命使不得妄言故不敢言耳然其心常不平其事故因王問而𤼵為不平之歎且言公有命故不敢妄言耳唐孔氏謂二公與王若同問則當言王及二公今言二公及王則是二公先問嘗廣其意蓋二公雖不知周公請死之事亦知周公決非不利孺子者但衆言淆亂未可遽以言語下至此偶見此書益知周公之忠誠且可以為辭故喜於其心首𤼵其問而王乃繼二公而問故言二公及王也王既見此書乃始知周公之忠於國家雖死且欲以身代之既請之後又秘其書不容人見雖一時執事者又戒使勿言則心決非沽譽要名乃實切切於國家者故於是大悟執其書以泣曰我始啓匱將以卜天之大變今不須敬卜也啓匱而得此書乃天動其威怒使𤼵此緘因其書以彰周公之徳也故言其勿穆卜昔公勤勞王室如此之至但我幼沖人不及知此事耳今日風雷之變乃將以此變使我啓緘而卜因得此書以彰周公之徳也惟我小子今當改過自新迎公以歸況我國家於褒崇賢者之禮亦宜如此於是出郊者將以郊迎周公也先儒以為郊而謝天誤矣王既出郊於是天乃降雨反風反風謂若先東風今則為西風之類向者所偃之禾皆為反風所飄盡起而不復偃是天以王能明周公之心故以反風顯之也先儒謂天人之際甚可畏信乎其可畏哉二公於是命邦人凡大木所偃之禾皆盡扶起而築之使殖是嵗乃果大熟先儒以此起而築之為起木而築然觀上文言禾盡偃下文言嵗則大熟則此大木所偃乃謂禾盡偃今反風既盡起之矣其為大木所偃而不能起者則命邦人扶起而築之故嵗乃大熟故知此當是起偃禾非起木也況大木既拔則難以起而築亦未必生故當為禾也
大誥
武王崩三監及淮夷叛周公相成王將黜殷作大誥漢孔氏以三監為管蔡商其意管叔蔡叔武庚共監商民唐孔氏遂按地理志謂周既滅商分其畿內為三國詩邶鄘衛是也邶以封紂子武庚鄘管叔尹之衛蔡叔尹之以監殷民謂之三監然按孟子言周公使管叔監殷則監者乃監武庚治殷民葢以武庚紂之元子恐其痛社稷隕滅時伺國家之便以逞其志故以管叔監之故王制言天子使大夫為三監監於方伯之國國三人則是武庚為諸侯天子別有三大夫為監故謂之三監不當以武庚預其數也然則所謂三監者當依鄭康成謂管蔡霍者是也蔡仲之命言周公位冡宰正百官羣叔流言乃致辟管叔於啇囚蔡叔於郭鄰以車七乘除霍叔於庶人三年不齒以此觀之則康成説信矣此書之作葢武王既崩周公以冡宰居攝百官總已以聴於冡宰如古亮隂之禮而管叔居外不平其事乃與蔡霍二叔唱為流言謂將不利於孺子乃挾武庚以叛王室武庚既反而淮夷亦繼以反周公於是以成王之相自往東征將以黜絶有商之命先以其將伐之意大告於天下故其書謂之大誥則此名篇之意因篇內大告爾多方之句以標之耳非有他意正如大㑹孟津以誓師故其書為泰誓意同此也漢孔氏乃謂陳大道以告天下故名書為大誥且謂其首言猷猷者道也是皆求之太過者也此書之作乃周公欲東伐時所作即金縢周公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無以告我先王此時所作也所謂相成王黜殷者非謂周公相成王同往東征如伊尹相湯伐桀也特三監反時周公時為成王相奉命而往非相成王以往也林少頴謂武王封武庚而使三叔監之是有疑之之心也疑之而遂封之者武王之不得已也湯之伐桀桀舍其社稷竄於南巢湯於是置而不問而夏之都邑無復夏之子孫故於湯誥之序即曰湯既黜夏命武王之伐紂也其心無以異於湯之於桀非有殺之之意不幸而紂之前徒倒戈自相屠滅並及於紂不得已而封其子於故都及武庚之叛自絶於周於是始有黜殷命之志故此篇之序所以言周公相成王將黜殷此説大有理此序言淮夷而逸書之序又言成王踐奄淮夷是總一國奄其屬也蓋徐奄之地與淮夷相接故也
大誥王若曰猷大誥爾多邦越爾御事弗弔天降割於我家不少延洪惟我幼沖人嗣無疆大歴服弗造哲迪民康矧曰其有能格知天命已予惟小子若渉淵水予惟往求朕攸濟敷賁敷前人受命茲不忘大功
此大誥二字竹簡舊所標之題也當管蔡挾武庚以叛之時周公實以冡宰攝政天下之事皆決於周公則夫合邦君御事於朝而告之以黜殷之意者周公之任也然政雖總於周公而周公上有天子號令雖由己出必稱王命以告之此大誥雖周公之言所以必言王若曰也所謂王若曰猶言王之意如此言也此篇言王若曰猷大誥爾多邦微子之命言王若曰猷殷王元子多士言猷告爾多士多方言王若曰猷告爾四國孔氏以猷訓道謂以道告之徐須江則謂商墟之民染紂之惡淪肌浹髓又重以三監之變去道逺矣故四篇皆稱猷此皆曲為之説惟林少頴謂猷者𤼵語之辭也堯典曰咨汝羲暨和舜典曰咨十有二牧甘誓曰嗟六事之人𦙍征曰嗟予汝衆曰咨曰嗟皆𤼵語之辭也蓋咨之字至夏變為嗟猷字政與咨嗟同切意至周或變為猷矣按爾雅猷訓最不一或曰謀或曰言或曰已或曰可或曰圖豈但訓道而已此所以知其為𤼵語之辭也但不敢指為何訓耳此說甚然葢周公將告多邦於是先𤼵語言猷我大誥爾多邦之君及爾衆治事之臣弗弔當作相弔之弔其訓為恤先儒於此篇與多士君奭言弗弔乃作的字其訓為至謂周道不至要之恤訓者其義為長按春秋左氏成七年吳伐郯季文子曰夷狄入伐而莫之或恤無弔者也王子朝告諸侯曰天不弔周則弔之為恤明矣周公之告蓋謂我不為天之所弔恤今天降下凶害於我周家謂武王遽喪不少延其命也先儒以不少為絶句以延其洪屬下自為一句其曰不少者謂三監及淮夷並作故謂降害不少延洪則謂其害甚延長洪大然據此意乃是方說武王之死成王以幼沖繼立恐弗能濟未及三監淮夷作難之事故知此不少延當是説武王定天下之後未能久享遽然而死不得少延其命故謂之不少延武王遽死而不少延於是大自思惟我以幼沖之資繼嗣無疆之大歴大服幼謂年幼小也沖童也謂體尚未充也嗣大歴謂自后稷至今日歴年之久而已乃嗣之是嗣大歴也嗣大服謂自后稷至今日其事非小而已嗣之是嗣大服也既繼大歴服則當有明哲之徳以盡為君之道今乃知識未達尚不能造於知人之哲分別邪正以迪人於安康則人事且不能知況曰其能至於知天之命乎成王既自言人事尚不能盡況能知天故遂言已予惟小子若渉淵水已者語辭如語所謂已矣乎言已我惟小子今日以沖人居尊位以渉度淵水心實危懼惟日夜求我所以難濟之道敷布其賁飾之事以敷布恢張前人所受之命於此不忘其莫大之功而已蓋武王受天之命有天下其功甚大在成王繼之實不可忘之故也所謂賁飾之事即制禮作樂頒度量等事故也
予不敢閉於天降威用寧王遺我大寶龜紹天明即命曰有大艱於西土西土人亦不靜越茲蠢殷小腆誕敢紀其敘天降威知我國有疵民不康曰予復反鄙我周邦
成王上既言天降威而武王死已以幼沖嗣位日夜恐懼求其所以濟而未得於是言我不敢閉蔵上天所降之威蓋武王之死乃上天之降威於我國家也今既遭此天威乃不敢閉蔵隠匿其事恐患難之來猶或未已乃用寧王所遺與後世所寶蔵之靈龜卜以觀吉凶以龜能紹天之明故已乃即龜以受命也蓋天之吉凶示人雖明而其道逺非紹介以𫝊意則人莫曉惟寶龜之神與天相通知龜吉凶則知天意之向背是龜乃能紹介天之明命也惟其能紹介天命故成王所以即而受命焉此篇所謂寧人寧王寧考皆謂武王以成王於武王為考故當為武王若謂文王則誤矣蓋此篇雖出於周公之口而實以成王為辭故知寧考當是成王指武王也曰有大艱於西土西土人亦不靜此即寶龜所告之辭也葢古者卜筮有此一兆則必有一兆之辭如孝文占其兆之辭曰大橫庚庚予為太王夏啓以光其辭亦此類也蓋成王既用寧王所遺寶龜以占休咎而兆乃謂將有大艱難之事及於西土西土之人亦因此擾擾而不安則三監武庚之叛雖未形而其兆已預於龜卜之間矣成王既言龜卜之辭謂我周家當有大變於此果然蠢蠢而動謂三監武庚等之變果作而龜之兆果可信也殷小腆謂祿父方小富厚也誕敢紀其敘者謂不自度乃敢紀其既亡之序謂將復興商業也然其所以敢妄如此者亦見天降威於我周家而武王死國有此疵病民將不康安故敢妄言謂我將紹復湯業而反以周家鄙也葢昔商為王周為諸侯是商為都周為鄙今周既為王則周為都矣而祿父乃欲復商而更以周為諸侯故言予復反鄙我周邦也
今蠢今翼日民獻有十夫予翼以於敉寧武圖功我有大事休朕卜並吉肆予告我友邦君越尹氏庶士御事曰予得吉卜予惟以爾庶邦於伐殷逋播臣爾庶邦君越庶士御事罔不反曰艱大民不靜亦惟在王宮邦君室越予小子考翼不可征王害不違卜
成王既言武庚有反鄙之意遂言我周家得天人之助不可以不伐謂今武庚蠢動於商郊今之明日民之賢者有十夫來輔翼以往敉寧武事所圖之功敉撫也寧安也謂撫安之也武事所圖之功謂天下也蓋武王以武功定天下今武庚實蠢動故成王東征之者將以撫安之也先儒以十夫不從叛逆來為我佐其意則以此十夫自武庚叛所而來政如髙祖伐陳豨得趙四人侯以千戶葢欲因此以收人心雖有此理然又言民獻十夫予翼不明言自彼而來亦不必如此説只是得人之助自足以破敵不必拘在此與在彼也成王欲伐武庚而得十賢之助則舉兵戎大事可謂美矣況朕之卜於三龜而三龜又且並吉則又得其天心矣既得人心又得天心則周必勝而商必亡矣三龜即周官太卜之三兆各有一龜也然言用明王遺我大寶龜此又言朕卜並吉者葢前言用寶龜乃武王崩後成王乍罹大變恐以沖人嗣立弗克負荷故卜於龜以觀吉㐫而龜辭有大艱於西土之說已而武庚果叛今又將往征之故成王又卜於龜以決勝負而三龜又幷告故成王決意東征是前之用寶龜乃卜於武王既崩之後此雲朕卜並吉乃卜於將往征武庚之初也先儒合以為一誤也成王謂我之東征十夫予翼既得人助朕卜並吉又得天心故我於是告我所與親友之邦君及尹氏謂庶官之正也及庶士御事謂以上中下士為王治事之臣也曰我已得吉卜謂朕卜並吉也我今欲以爾之庶邦仗義興兵以伐殷逋亡播蕩之臣謂武庚也而爾庶邦之君及於庶士御事之臣無不以言復於我曰興師伐殷其事至難至大不可輕動今日西土之人所以不靜者雖由武庚之叛而其源則在於王之宮與邦君之室不可以不自反其意則以武庚所以敢叛者由三叔以骨肉之親離間王室是其釁端實兆於王宮邦君之室也且謂於我小子之身惟當成其敬道以修己而已不可以征伐王何不違卜而勿征故曰王害不違卜此害如詩害澣害否之害同先儒所謂成王之意謂汝邦君言民之不安者亦惟在我天子之宮與邦君之室教化之過使然然我小子先卜敬成周道若謂四國不可征則王室有害故謂今決不敢違卜據此意則以不可征王害為一句不違卜為一句是其言乃成王自言己意非成王敘邦君之言以告之意既迂迴又與本文不相貫故不敢從王氏雖以此為成王敘邦君之言以告之然又以王害不違卜為邦君之意謂王之害在於不違卜耳欲王違卜而不征夫卜所以決吉凶豈可謂從卜則為害非立言之體但問王何故不違卜則有味也
肆予沖人永思艱曰嗚呼允蠢鰥寡哀哉予造天役遺大投艱於朕身越予沖人不卬自恤義爾邦君越爾多士尹氏御事綏予曰無毖於恤不可不成乃寧考圖功成王又謂我以衆人謂其事難大不可輕動故予沖人長思其所以為艱難之説遂發歎而言曰嗚呼武庚之叛而我征之信蠢動其鰥寡之民可哀也哉蓋興師之際鰥寡之民實被其害故也然我繼世有天下為天子則天之吏也故為天之所役使造為也今日之事天實以其事之甚大者遺我身事之甚艱者投於我身故仗義往征者於我沖人非自恤也實天以是遺我也今日事既已如此自義言之汝邦君及爾多士尹氏治事之臣當有安慰我曰無大畏慎於所憂恤之事謂東征乃朝廷憂恤之事不可過慎退縮而不敢進毖慎也惟當張皇六師仗義以伐不可不成此安寧天下之考武王所圖之功蓋武王滅商定天下其功已有次第今武庚自尊大有反鄙我周之意茍縱而不誅則武功豈不岌岌乎殆哉故成王謂我東征雖不能不蠢動鰥寡而實所以成武王之功也
已予惟小子不敢替上帝命天休於寧王興我小邦周寧王惟卜用克綏受茲命今天其相民矧亦惟卜用嗚呼天明畏弼我丕丕基
成王以義責邦君衆臣不能安慰我心協謀共大事故自歎曰已乎者謂汝衆既已不與我同心我亦已乎無可奈何也汝衆臣雖不與我同心然我小子既行吉卜則上帝之意已許我削平僣叛我實不敢廢上帝之命必往東征況我國家肇造之初天休美於文王之徳使之自諸侯之小國而興寧考武王尚且惟卜是用不敢替廢謂若泰誓言朕夢協朕卜襲於休祥戎商必克即寧王惟卜用也我寧王肇造大業尚惟卜是用今日武庚之叛朕卜並吉是天已明相助我民況我亦惟卜是用則決意往征又何疑哉葢深言卜之決不可違於是又歎而言曰天道甚明明而可畏今卜並吉是已弼我大大之基業矣我其可違哉又所以申言其卜之不可違也
王曰爾惟舊人爾丕克逺省爾知寧王若勤哉天閟毖我成功所予不敢不極卒寧王圖事肆予大化誘我友邦君天棐忱辭其考我民予曷其不於前寧人圖功攸終天亦惟用勤毖我民若有疾予曷敢不於前寧人攸受休畢
此言王曰又是一節告戒之辭非與上文相連為一時之言葢周公當時此言非如今日制誥作一篇文於殿庭間歴歴告之乃如今人以是語相告説一節了又說一節故凡一篇之中有王曰皆又是一節之言非相屬如今人之為文也周公上一節乃深言卜之不可違此一節乃力言東征將以成武王之功終武王之業耳林少頴謂管蔡挾武庚淮夷以叛其志不細也縱而不誅則猶養疽焉不知其將潰而𤼵也御事邦君不肯從周公以征而茍一時之安使周公驅之以勢脇之以威夫誰敢有異議然周公則不忍刼其不服之心而強使之從事其所以告諭者反覆宛轉欲曉其不服之情使之釋然以醒然後與之東討故自弼我丕丕基以上其陳述東征之不可已卜之不可違命之不可替與武王之功不可以不成者其言詳而明嚴而盡而周公之心猶以為未也又復更端其語以告諭之者葢曉譬未諭不得不然乃古人忠厚之至也其言然哉周公之意葢謂爾庶君及爾御事皆舊有位之人親見我武王勤勞定天下故言爾為舊有位之人大能逺逺思省知我武王當時建立若之何其勤哉今日武庚之亂乃天之閟毖我成功之所也上閟訓閉有秘宻之義下毖訓慎葢武庚之亂天將使成王削平雖曰僣叛實成王成功之所也此成功之所天實宻有以毖慎之猶言隂相也天既宻有以慎我成功之所而非輕易我不敢不極卒寧王圖事極盡也卒終也謂盡終武王所謀之事謂武庚之叛是武王謀事猶有未終者今日決意往征是盡終其事也惟成王之意在於盡終武王所謀之事故邦君御事不肯從命成王所以大化誘之使必從化如孟子所謂有如時雨化之者之化同誘如論語所謂循循然善誘人之誘同皆漸以教飭之非迫之使從也天棐忱辭其考我民予曷其不於前寧人圖功攸終者此成王又言天之輔我至誠之人其㝠㝠之中已有一定之辭今考我民如十夫之予翼則天之辭可見矣天之所以輔我至誠者如此我何敢不於前寧人而圖其功之所終乎所謂圖功之所終者亦謂誅武庚則前人之功可以保其善終也天亦惟用勤毖我民若有疾予曷其不於前寧人攸受休畢者此成王又謂今日武庚之亂乃天用此勤勞毖慎我民使之因此可畏之事而復知所以憂懼如有疾之人因有疾之故而節飲食慎起居不敢自恣天意既如此我何敢不於寧人所受之休美而畢之乎所謂畢者亦圖終之意也成王之言凡三節一節謂天宻有毖慎故我不敢不盡終前人之事一節謂天之輔我至誠不徒輔之且有可見之辭考民言可見故我不敢不圖前人功之所終一節謂天不特輔我而勤勞毖慎我民故我不得不畢前人所受之休美辭雖三節其意實不大相逺但周公叮嚀之意有加無已故詳復如此唐孔氏謂三者文辭略同義不甚異大意惟當終前人之業須征逆亂之賊叮嚀以勸民耳此説是也此一段先儒釋之皆相類惟天棐忱辭其考我民說者不同孔氏連上大化誘我友邦君謂此忱辭即化誘之辭言我化誘之辭皆誠實之辭天實輔之所以成我民審如此說則天之相成王東征乃在邦君不從命成王既化誘之後前此天未嘗輔也其說有害經意故不敢從一説又謂我有誠辭天實輔之天之輔人當自乎心不在區區言語之末故此説亦無意義不如天之輔至誠已有辭矣其説頗安雖天不能諄諄然命之然詩言帝謂文王蓋謂若有言然此成王所以繼以其考我民者葢謂天之輔至誠之人若有辭於冥㝠之中考之民之向背可知其言矣
王曰若昔朕其逝朕言艱日思若考作室既厎法厥子乃弗肯堂矧肯構厥父菑厥子乃弗肯播矧肯穫厥考翼其肯曰予有後弗棄基肆予曷敢不越卬敉寧王大命若兄考乃有友伐厥子民養其勸弗救
此成王又更端以告之也若昔朕其逝者孔氏謂順古道我其東往征矣然成王東征本意只是謂天下協賛不可不往初無順道之事故不當以若昔為順古道蘇氏謂若昔朕其逝者謂如我本意則昔者已往矣所以至今日者以言艱日思也此説極然但以若為如我本意至若字則屬下句昔者朕其逝其語言杌隉不安不如謂若昔朕其逝者謂如我昔者之本意則我已逝矣所謂昔者猶言前者即謂初欲東征之時也成王之意謂如我昔者初欲東征之時其仗義決往我已逝之久矣所以遲遲未行者朕以言艱之故日思之於心故至今耳我今思之於心今日之事正如作室菑田之事父欲作室家既以底定其髙下向背之法矣其子乃不肯為之堂基況肯構結其屋乎又如耕田父已反土而菑菑謂去草也一嵗為菑二嵗為畬其子乃不肯為之播播布也謂布而種之也況肯俟其成熟而刈穫之乎父之作室既定其法父之治田既去其草則父可謂敬其事矣而子乃不肯堂不肯播則是不能繼父之志述父之事矣其父肯曰我有後弗棄基業乎必自謂不幸而無後也故繼之曰厥考翼其肯曰予有後弗棄基成王言此葢謂武王定天下大業立綱陳紀如作室之定法如治田之已菑今三監武庚之亂我不能討平以安社稷則是不肯堂不肯播況望延延綿綿𫝊基業於不朽乎如是是武王已敬其事矣而我不能繼之使武王之靈見之其肯自謂其有後不棄基業乎必自歎其無後矣惟其如此故成王所以自謂我何敢不以我身撫安武王之大命謂伐武庚安周室也成王既以身任東征之責故又設譬責邦君衆士之不從謂譬如為人父兄乃有朋友伐擊其子凡民之見之者雖有勤止之方且涵養其勸之之心坐視其伐而不肯救父兄譬王朋友譬三監武庚子譬東西土之民其民養其勸弗救之者民猶言凡人也譬如邦君等謂今成王在上而四國乃敢肆叛擊伐其民所謂邦君者固當有以救之而乃重於興師是猶見人擊子雖欲勸使勿擊今乃憚勞遂涵養其勸心而不肯救也其可哉此蓋責邦君不肯東征救民之災也蘇氏之意亦不異此但以民養謂如廝養之養謂朋友伐父兄之子為廝養者方且勸其擊伐而不救其意亦通姑存之
王曰嗚呼肆哉爾庶邦君越爾御事爽邦由哲亦惟十人迪知上帝命越天棐忱爾時罔敢易法矧今天降戾於周邦惟大艱人誕鄰胥伐於厥室爾亦不知天命不易
此成王又更端以告邦君也肆陳也欲其陳力共往故先歎而言肆哉謂陳力決行也哉爾衆邦之君及爾治事之臣爽明邦國使無疑謀者由於哲人葢朝廷有大議論彼以為是此以為非彼以為可此以為否紛紜交錯不能決定苟非有大過人之哲足以決定大計則安能致邦之爽明無疑謀哉成王言此蓋謂今日武庚之亂天人共怒雖邦君御事且不能無疑惟彼十人獨能啓迪以知天命所在毅然而至輔我以往以決在庭之疑可謂爽邦之哲人矣故成王言爽邦由哲所以繼以亦惟十人迪知上帝命成王既言此十人能知天命輔我東征遂欲責邦君不能相從謂若天棐忱爾時罔敢易法謂武王之初以至誠為天所輔自諸侯而起克商以有天下爾於彼天輔至誠之時尚不敢改易武王所頒之法度謂進退皆聴武王之命不敢少違矧今日天降罪戾於周邦謂武王在位不久而死而彼造作大艱難之人謂三監武庚之徒大鄰近相胥殺伐於其居室謂作亂於其國爾豈不知天之命我周家亦不敢改變乎是十夫之不若也蓋言武庚雖一時肆虐蠢動王室而天命葢在周而不在彼也
予永念曰天惟喪殷若穡夫予曷敢不終朕畝天亦惟休於前寧人予曷其極卜敢弗於從率寜人有指疆土矧今卜並吉肆朕誕以爾東征天命不僣卜陳惟若茲
成王既責邦君不知天命不能從我故又言我之責汝非妄言輕發我庸長永思念於心曰天之喪殷若稼穡之人其治田也必欲盡去稂莠芟夷藴崇勿使再生前者武王伐紂是猶穡夫已去草於其始矣若其餘根遺孽猶有存者實不無望於我後人終其畝而盡去之葢武王既誅紂其餘孽武庚若更生肆惡若終以去之者實成王責也故言予曷敢不終朕畝成王既言天命屬周身當滅武庚故又言今日滅武庚所以得吉兆可以必誅者亦天以此休美於我前寧人武王故雖處禍亂而可以必勝我何以至此故曰予曷其極謂至也今日既是天以此休美於前人非我後人所能至故卜之吉也敢不往以從之既言卜敢不於從又言率寜人有指疆土矧今卜並吉者蓋謂今日東征之舉將以率循武王有指意之疆土葢先王建立疆土皆有指意今武庚作亂是不能守前人之指意至於叛逆我今將率循之雖不卜亦當決往況今卜之於龜而三龜又皆並吉乎惟其並吉故我所以大與爾衆邦決往東征也成王既告庶邦使又往東征又恐其猶有狐疑故又戒之曰天命弗僣卜陳惟若茲謂今日天命已一定決不僣差卜之所陳惟如此而已汝不可不從也先儒以予曷其極卜為一句以敢弗於從為一句謂前人膺天休命惟卜是用我何敢窮極其卜而不從乎此説迂迴不敢從
微子之命
成王既黜殷命殺武庚命微子啓代殷後作微子之命林少穎謂孔子言微子去之則微子當紂之時蓋居可疑之地不可以諫已去商矣雖去商然亦遯於荒野而已未適他國也及武王既克商痛社稷之無主乃始抱祭器歸周左氏載許僖公見楚子面縛䘖璧大夫衰絰士輿櫬楚子問諸逢伯對曰昔武王克商微子啓如是武王親釋其縛受其璧而祓之焚其櫬禮而命之使復其所史記蔡世家亦謂武王克商微子啓乃持祭器造于軍門肉袒面縛左牽羊右抱茅膝行而前以告武王乃釋微子使復位此二説皆謂微子去商歸周在武王克商之後也然雖歸周武王猶未封之但復其舊職使以殷之封爵居其舊位而已前所謂復其所復其位者是也蓋微子在商以子爵食邑於微故謂微子至武庚作亂成王殺之然後始封㣲子於宋以續殷後而樂記乃謂武王克商既下車立殷之後於宋誤矣葢湯之伐桀既勝之後桀走於南巢湯放之使之保有南巢即其地為侯子孫相繼以守祭祀故桀之故都不復更立其子孫是以湯自勝夏而歸己謂之黜夏命今武王之伐紂其志亦欲如湯之放桀苟其能自竄於遐荒則亦即其地而侯之不幸而殷人倒戈自屠並及於紂武王之本志無以自明故使其子武庚因其故都奉其祭祀以致其不忍之心因使三叔監之故武王克商之後惟言武王勝商殷殺受立武庚未言黜殷命也迨武王死後三叔挾武庚以叛王室是其縱惡自絶然後周公興兵滅之而朝歌之地不復以立商之子孫而殷命至是始黜故大誥言將黜殷而此序言成王既黜殷命殺武庚命微子啓代殷後作微子之命蓋殷命既黜武庚既殺而成湯之祀則不可以絶故封微子於宋所以存湯祀也
微子之命王若曰猷殷王元子惟稽古崇徳象賢統承先王修其禮物作賓於王家與國咸休永世無窮此微子之命四字舊竹簡所標之題也王若曰謂成王之言若曰乃史氏之記也諸篇皆然此言雖出於周公然成王為君不得不言王若曰也猷者𤼵語之辭也殷王元子者謂微子乃殷王帝乙之首子也其母未立為後生微子既立為後生紂故紂為嫡而立微子乃其庶兄也葢成王將封微子於宋故𤼵語曰猷以殷王元子呼之自此以下則言其所封之意也惟稽古崇徳象賢者謂王者立先聖王之後為侯以奉祭祀乃古之道也今成王稽考於古有崇徳象賢之法所謂崇徳者謂先聖有徳不幸絶祀故立其後為侯以奉祭祀所以尊崇其徳也所謂象賢者謂立此人為先聖之後以奉祭祀者以其賢能象於先王也象似也猶易象之象成王言此謂我稽於古有崇徳象賢之法今湯徳如此義所當崇而微子之賢又能象其先世此所以封於宋而使之統承先王修其禮物作賓於王家也林子和謂立微子以為殷後以周室而言則為稽古本成湯而言則為崇徳自微子而言則為象賢此言是也林少穎謂自統承先王至永世無窮此則言所以稽古者當如此也自嗚呼乃祖成湯至徳垂後裔此則言湯之徳不可不崇也自爾惟踐修厥猷至尹茲東夏此則言微子之賢不可不立也其説亦然統承先王修其禮物謂王者必有一代之製作後王既革命則必更而新之不復相因襲然亦不使之湮沒廢命故因其統緒之𫝊而立其子孫之賢者使承其禮物而不廢失以存前代之製作今成王命微子正將使之統承成湯修治其禮物故告之以此也禮物即一代之製作所為禮樂服色等也成王之立微子既欲存先代之製作故亦以客禮待之有不臣之義故曰作賓於王家左𫝊謂宋先代之物也於周為客天子有事膰焉有喪拜焉或膰或拜皆賓之之意也然其賓之亦豈一再𫝊而已葢將使之與國皆休永世無有窮已言將與周同其久也
嗚呼乃祖成湯克齊聖廣淵皇天眷佑誕受厥命撫民以寛除其邪虐功加於時徳垂後裔爾惟踐修厥猷舊有令聞恪慎克孝肅恭神人予嘉乃徳曰篤不忘上帝時歆下民祇協庸建爾於上公尹茲東夏
成王上既言命微子侯於宋以奉湯祀於是遂言湯之功徳如此之盛而微子能繼其徳實當為商後而奉湯祀也前所謂崇徳象賢者此也嗚呼者成王將稱湯徳先歎而後言重其事也謂汝祖成湯有齊聖廣淵之四徳齊裴氏訓速杜預訓中蘇氏訓肅然記言齊也者齊也則齊有齊肅之義故當訓肅齊則無所不敬聖則無所不通廣則無所不容淵則無所不測惟湯有此四徳故上天眷顧佑助而湯大受其命以有天下湯既有天下又能撫安其民以寛仁之政而盡除夏桀邪而不正虐而不仁之惡政故在當時實有功加被於天下言無一人不蒙其功而其盛徳之餘慶則又垂及於後世之苗裔蓋言湯之功徳源深流長宜其所以綿綿延延至今不絶也湯之功徳如此微子又能踐履修舉其道自舊有善譽言非一日也此前所謂象賢之意也而又儼恪戒慎以盡其孝道以齊肅敬恭於神人言幽不敢忽神明不敢忽人也此蓋指其抱祭器以歸周之為也惟微子之徳如此故成王謂我實嘉美汝徳曰汝之徳實篤厚而不可忘上帝亦於是而歆享下民亦於是而敬和則其徳誠不可忘也我用是建汝為上公以正此東夏之民宋在王室之東故謂之東夏王者之後稱公故曰上公也
欽哉往敷乃訓慎乃服命率由典常以蕃王室𢎞乃烈祖律乃有民永綏厥位毗予一人世世享徳萬邦作式俾我有周無斁嗚呼往哉惟休無替朕命
成王既告微子我所以立汝之意故此遂以所當為者告之然所當為者以敬為先故曰敬哉謂下文所言諸事也往敷乃訓者謂往就宋國當敷布汝所以訓迪斯民之道也慎乃服命者謂所受上公之命也葢宋以王者之後成湯之廟用天子禮樂其他則否成王恐其以得用天子禮樂遂有僣擬之意卒至妄施如魯本以天子禮樂享周公其終遂以如諸公之廟皆用之故成王告微子謂汝宋雖得用天子禮樂於湯廟而自身當慎所服上公之命不可有一毫僣擬之失率循常法可也故繼以率由典章成王既戒微子使敷訓訓民又欲其慎所服之命而恪守常法故遂勉之曰能如此則上可以蕃屏王室以維持其社稷逺可以光大其烈祖而𤼵揮其道徳下可以整齊所有之民使不越教令微子則可以永安在上公之位以毗輔我一人而後嗣則可以長有國家皆享汝之盛徳謂因汝遂世其國故享汝徳也如此則萬邦皆以汝為法是自使我周家與汝相親宻無有厭斁之時也即有客詩所謂在此無斁者是也成王告之之辭既畢故又歎而遣之曰往即乃封惟當思所以休美其職無廢我所命之言可也微子命之辭止此下乃亡書之序附見於此
唐叔得禾異畝同穎獻諸天子王命唐叔歸周公於東作歸禾周公既得命禾旅天子之命作嘉禾
此亡書之序也其次在此故附此篇之末唐叔成王母弟也後封於晉唐孔氏謂得禾之時未封葢得禾獻諸天子天子即命以此禾歸周公故知其未封使其已封則守土之君不當為王將命以歸周公也其曰唐叔者葢敘書之人從後稱之耳此書既亡其義不可得而知但二孔順序文而釋之謂唐叔於岐內食邑得禾於異畝壟上而同穎穂以其有異故拔而貢於天子成王以為周公徳之所感致天下有和合之象於時周公東征未反王遂命唐叔以其禾迎周公自東而歸史敘其事故作歸禾之篇謂以禾歸周公也周公既得成王所命己歸之禾乃陳天子使以命己之意而作嘉禾之書謂是禾之生本乎君有嘉徳也此二篇皆周公猶在東時所作而次於微子之命者蓋周公既殺武庚即於東方用王命立微子當是既命之後王乃以禾而歸公也不然何以次於微子之下哉
尚書詳解卷十八
<經部,書類,夏氏尚書詳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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