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詳解 (陳經, 四庫全書本)/卷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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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詳解卷三十四
  宋 陳經 撰
  多士周書
  此篇乃洛邑既成周公遷頑民於此使之密邇王室式化厥訓故作此書以誘掖之昔者周公初基作新邑之時四方民大和會而庶商亦常與乃役之事周公亦嘗作書以命商庶矣豈有頑民未服周而能供力役之事哉周公知其心未純於向周而舊染之俗未盡除也故於多士之篇而開之以至公無私之見蓋商民之所未盡服者正以未知天命之所在徒以私情之故念商家之舊人惟有一心不在於此則在於彼商民既念商則自然不知有周商民既溺於私情則自然不知有廢興之公理多士之篇多言天者蓋示之以廢興之公理而恢商民之心使之不溺於淺狹之私也
  成周既成遷殷頑民周公以王命告作多士
  成周即洛陽下都也前此庶商丕作於營洛之日其室家未遷周公於復辟之明年即遷民於洛邑蓋商民居商之故地染商之餘俗故念念在商周公遷於洛變易商民之觀聴使之密邇王室之教化庶幾可以轉移其習俗周公以王命告想當時周公導達王之徳意志慮使商民知成王寛恩如此則君臣上下之情相通無間矣然謂之多士而序書謂頑民何也蓋書謂多士見周家之忠厚不以頑待商序書謂頑民乃孔子直書商人之心既不知天命廢興之理懐疑而不服豈非頑乎
  惟三月周公初於新邑洛用告商王士王若曰爾殷遺多士弗弔旻天大降喪於殷我有周佑命將天明威致王罰勅殷命終於帝肆爾多士非我小國敢弋殷命惟天不𢌿𠃔罔固亂弼我我其敢求位惟帝不𢌿惟我下民秉為惟天明畏
  作史者記其時惟周公復政之明年三月遂於新洛邑以告商王之多士周公之營此洛邑正為商民設也復政之明日曾不踰時而遂遷殷民蓋莫急於此也王若曰周公稱上命以告之也爾商家遺之多士弗弔者言不為天所憫弔成王慰撫勞來之辭旻者憫也旻天大降下此喪亡之禍於汝商家故我有周受上天眷佑之命將奉上天之明威致王者之罰罰謂之王罰威謂之天威者皆是賞善罰惡無私者也王罰即天威也我周家何嘗容心於其間哉將之而已致之而已惟將天威致王罰故勅正商家之命而黜之以終上帝之事上帝雖有此心奉行而終其事者人主也肆爾多士再呼多士而告弋取也如射者之弋有意乎取之者弋也我周家何嘗用心要取商命小國謙辭也周為諸侯時百里之地故曰小國惟天不與商家信無有保固其亂者紂既為暴亂天道自有福善禍淫之命豈有保固其暴亂之理天既不固紂之亂則必有以弼若非天之弼我何敢求天位哉惟帝不𢌿天以形體言帝以主宰言帝不𢌿商非
  我有心以求之也惟我下民秉為惟天明畏惟周家為下民之所秉為秉心以為上也民既秉心以為上豈非天之明畏有以佑我周家乎周公深見天命無私之理故以此釋商民之疑情然則天命高逺周公奚自而知之即人心而知之紂之惡至於失人心即天命之所去周之徳至於下民求為即天命之所與商民不知將謂周家故意取商之命故周公大率以天意告之
  我聞曰上帝引逸有夏不適逸則惟帝降格嚮於時夏弗克庸帝大淫泆有辭惟時天罔念聞厥惟廢元命降致罰乃命爾先祖成湯革夏俊民甸四方自成湯至於帝乙罔不明徳恤祀亦惟天丕建保乂有殷殷王亦罔敢失帝罔不配天其澤
  此又舉夏商之興亡事之已驗者告之我聞曰上帝之於有夏也未嘗不開導之使之趨於安逸之地人主得民心得天心則天命長享子孫長保豈非逸乎上天雖以逸導之而有夏之君不能適逸適之也不於安逸之地而乃自為危亡之行則惟帝降格降格者下災異以譴告之使之知所悔悟也天心仁愛人君故出災異以警之此天有意於嚮之也天意雖嚮有夏而有夏之君如桀者不能用帝之命大為淫過佚失惡聲之著至有辭以聞於世則天於是無所念無所聞罔念聞者棄絶之也天既廢絶之而不念聞之則廢其大命而降致罰於桀矣乃命爾先祖成湯革夏之命天命何嘗之有夏既不用天命則天命移而在成湯俊民者賢人也甸治也湯用賢人以治四方者乃所以順天也天佑生賢佐籲俊所以尊上帝自成湯以至帝乙賢聖之君無不以明徳恤祀為主心道利明明者君徳之大也惟其明徳故祭祀之
  禮常致其憂念敬心無時而不存也亦惟天大立其保乂於有商商之治安者皆天建也天建保乂於商而商王又能不敢失天之心無不配天其徳澤之達於民者與天同其大此見天人交相與也即夏商之興亡以觀之商亡而周興奚獨不然
  在今後嗣王誕罔顯於天矧曰其有聽念於先王勤家誕淫厥佚罔顧於天顯民祇惟時上帝不保降若茲大喪惟天不畀不明厥徳凡四方小大邦喪罔非有辭於罰
  嗣王指紂也後嗣王不明於天道言其顛倒迷謬之甚也於天之理既不能明況能知先世勤勞王家而聴念之乎不聴念之則是忘其先王之功棄商家積累之王業也為佚失之事更不知有天之顯道與民之可敬也人主知天顯民祇則不敢有過舉既淫厥佚則是與天顯民祇者相反矣奚暇顧之哉惟時上帝見紂之所為若此不安於紂遂降此喪亡蓋不明厥徳天之所不與也豈特於商紂為然而天理人事推之莫不皆然凡四方小邦邦至於喪亡為天所罰者皆有惡辭也
  王若曰爾殷多士今惟我周王丕靈承帝事有命曰割殷告勅於帝惟我事不貳適惟爾王家我適予其曰惟爾洪無度我不爾動自乃邑予亦念天即於殷大戾肆不正
  商王之不明厥徳如彼故周王起而繼之我周王大能善承上帝之事為人君者在於承天意以從事我文武善承上帝故上帝有命以命我曰割絶殷命以勅正殷之事而告於帝言終帝之事也惟我周家之事也惟我周家之事更無他往一心以順天也爾殷之王家惟我適一心以從周也人惟有一心於其所當然者不能從則是有二心也我周家不順天命商之王家不從周皆是二適也爾王家既我適矣而管蔡商奄之變爾商人猶有不服從我周家我其曰惟爾大為無法度之事亦何曾生事好變動必欲黜商皆自爾都邑先為之其過皆爾之自取而非干於我也予亦惟念天意就其大戾者誅之若首惡渠魁若管蔡武庚是也正者繩治也既誅其首惡則其餘者不盡治之商民未盡知成王之意將謂成王忿其不服之故必行誅戮於己故周公直告之以安反仄之情誅其首惡而赦其餘此聖人忠厚之意也亦天之意也我之所以割商者非我也天也我之所以赦汝者非我也亦天也聖人之心動與天合故無往而非天之心也
  王曰猷告爾多士予惟時其遷居西爾非我一人奉徳不康寧時惟天命無違朕不敢有後無我怨惟爾知惟殷先人有冊有典殷革夏命今爾又曰夏迪簡在王庭有服在百僚予一人惟聴用徳肆予敢求爾於天邑商予惟率肆矜爾非予罪時惟天命
  周公再以天命開商人之心猷道也以道告爾多士我於此時遷居爾於西西即洛邑也自商邦而來洛土在西故曰西商民安土重遷寧不謂成王有以勞苦之此特未知天意爾天之意欲爾商民化惡為善故不使居舊染之地非我一人奉行其徳者好為此變動不務康寧也實天命如此爾不可違朕不敢有後言天命既如此我周即當承天意豈敢後時而不從天爾商之多士倘知天命則當無怨我惟爾知惟商先人有冊有典此又即商家故事告之商家之故事載之典冊者惟爾知之商之所以革夏者何異於我周之革商也今爾又有言曰夏之多士有蹈於道者商王簡拔其大者置之王庭之上其小者服事於百僚之列雖是汝有此言然我周當聴用徳而已爾若有徳我何敢不用爾若無徳我何敢強用大抵啇士所言者皆是私情周公所言者皆是天理我一人惟徳是用則何敢不求爾於天邑商於此可以見周公雖是勞來商民有不忍之意亦未嘗有姑息之政茍徒知商民之可懐而至於姑息不擇其賢不肖其皆録用之則有害於公理矣予惟率肆矜爾我惟率循周家之故事行之矜憐汝故有以教汝非我之罪也天命也夫以人主之尊其與下民勢甚遼絶雖以不善行之民誰敢以為怨誰敢歸罪於上而況善行之則其不敢怨不敢歸咎者亦理之常也周公必相與言曰無我怨曰非予罪其至誠惻怛之意不務以勢臨其民而惟務有以感其心此周家之所以為忠厚也
  王曰多士昔朕來自奄予大降爾四國民命我乃明致天罰移爾遐逖比事臣我宗多遜
  此又言我所以遷汝者正所以教汝也昔我來自奄謂誅三監滅淮夷之時也奄最後伐故曰來自奄民之命在乎君黜爾管蔡商奄之君是降四國民命也降四國民命者非我私意也天罰也我特顯明而致行之爾移爾遐逖遐逖逺也移爾於洛邑正欲使爾逺去惡習轉頑為善親比於我服事於我宗師於我周家多遜之風周之民濟濟相遜遷汝於此使爾漸染亦為多遜也
  王曰告爾殷多士今予惟不爾殺予惟時命有申今朕作大邑於茲洛予惟四方罔攸賓亦惟爾多士攸服奔走臣我多遜爾乃尚有爾土爾乃尚寧幹止爾克敬天惟畀矜爾爾不克敬爾不啻不有爾土予亦致天之罰於爾躬今爾惟時宅爾邑繼爾居爾厥有幹有年於茲洛爾小子乃興從爾遷王曰又曰時予乃或言爾攸居此章尤見周公開心見誠示人以生生之路使知所慕知所畏汝商民自武庚變亂之後嘗疑我周家有殺汝之心周公曉然告之曰今予惟不爾殺既不汝殺所以命令至於再三申重以告汝時命有申與隨風巽之意同拳拳不已之意見於命令如此今我所以作此大邑於洛者其說有二一則謂四方之朝聘貢獻者無以賓待之故遷於洛所以取其逺近道里之均一則惟爾多士服事奔走以臣我為多遜之風汝之意勿以為疑也爾於此洛邑庶幾有土者分之以土田也庶幾安寧其事安寧其居止幹事也相與為子孫無窮之計爾克敬天惟畀矜爾洛邑之遷乃天命也爾能敬奉天命是順天者也天必畀汝矜憐而佑爾爾不能敬則是違天者也違天則不特不能有其土而已予亦致天之罰於爾之身必有以戮殺汝敬則天畀矜之不敬則予治天罰君即天也周公至此既示之以所慕又示之以所畏今爾惟時宅爾邑則安其心於此繼爾居則常其居於此爾其有所事於此有年長久於此至於爾之子孫興起而振作亦惟從爾遷居之故則遷之利非一端而足可以為終身之計可以為子孫無窮之計爾何為而不遷哉周公所以勸勉之詞至此極矣王曰又曰者不能已之辭也時予者爾當是我之言乃或言爾攸居我所以有言者非為他人皆為爾安居之故此篇乃商民始遷之日周公恐其有道途之苦跋涉之勞舊土之思不能無動念故其言尤詳














  尚書詳解卷三十四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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