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講義 (四庫全書本)/全覽

尚書講義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經部二
  尚書講義二十卷    書類
  提要
  等謹案尚書講義二十卷宋史浩撰浩字直翁鄞縣人紹興十四年進士孝宗為建王時浩以司封郎中兼直講即位後遷翰林學士知制誥累官右丞相致仕事蹟具宋史本𫝊此書宋史藝文志作二十二卷文淵閣書目一齋書目並載其名而藏書家已久無傳本故朱彞尊經義考亦注云未見惟永樂大典各韻中尚全錄其文謹依經文考次排訂釐為二十卷案宋館閣書目雲淳熙十六年正月太傅史浩進尚書講義二十二卷詔藏秘府葢本當時經進之本故其説皆順文演繹頗近經幄講章之體其説大抵以註疏為主叅考諸儒而以已意融貫之當張浚用兵中原時浩方為右僕射獨持異論論者責其沮恢復之謀今觀其解文侯之命一篇亦極美宣王之勤政復讎而傷平王之無志恢復則其意原不以用兵為非殆以浚未能度力量時故不欲僥倖嘗試耶朱子語類嘗稱史丞相説書亦有好處如命公後衆説皆云命伯禽為公之後史雲成王既歸命周公在後看公定予往矣一言便見得周公且在後之意云云其後命蔡沈訂正書𫝊實從浩説則朱子固於此書有所取孫應時燭湖集有上史越王書雲書𫝊多所𤼵明帝王君臣精微正大之藴剖決古今異同偏見開悟後學心目使人沛然飽滿者無慮數十百條又雲欲以疑義請教者一一疏諸下方則浩此書實與應時商㩁之則亦非率爾茍作矣乾隆四十六年九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講義卷一      宋 史浩 撰
  虞書
  昔在帝堯聰明文思光宅天下將遜於位讓於虞舜作堯典
  此書序也班固謂先聖孔子作凡典謨訓誥誓命之文必有史氏紀其所作之由孔子取史語裁為法度之言以信後世雖謂之孔子作可也凡稱昔在必其人之聲名功業不泯者自古以來惟帝堯足以當之皇降而帝帝降而王帝者君天下之號而堯其名也或曰堯其諡也夫古者死無諡諡始於周堯則其名無疑矣且以舜禹言之有鰥在下曰虞舜又曰來禹豈呼舜禹之諡耶聰明徳之至大者是故天以聰明在上而元後亦以聰明作民父母天之聰明豈必僕僕然屬耳瞪目而得之耶亦曰無所不聞無所不見而已卒之聴於無聲視於無形天下之理不得遁而皆存乃可謂憲天之聰明也文非絺章繪句則凡施之外者光明皆是也思非焦心勞慮則凡藴之內者光明皆是也光者光明也惟茲光明悉本於性天生蒸民有物有則人人皆具是光明衆人迷焉晦而窒之一身不能用聖人覺焉擴而充之所以能滿天下是故讀書者能了此一光字則百篇之內凡所謂光皆帝王心傳之妙日用之本無餘藴矣堯用是光而宅天下宅者安而行之也安而行之其誰以為非性乎故曰堯舜性之也雖然堯之德天也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其不得已而有言蓋以老而避位不私其家而與一側陋之人懼天下不明是理是以其言見於後世序者明一篇之大㫖言雖不多而一二語間如射者之破的非孔子孰能與於此哉
  堯典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夫天命之性堯全德而具未嘗失也故其所行自欽明文思格於上下率性之道也自克明俊德至黎民於變時雍修道之教也聖人之論歴萬世而不可易者以前聖後聖其歸一揆爾堯典篇目也典者常也經也經常者萬世不刋之典也
  曰若稽古帝堯曰放勲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於上下
  曰當讀為粵字粵者始詞也若稽古者順考古帝堯之德猶今紀功德之文曰謹按是也放勲者號也有勲可見故以是尊之也上古君天下者一於道爾故民鑿井耕田不知帝力於我何有無功可見也堯則放前人之功巍巍乎有成矣欽者敬也為人上者奈何不敬則欽者堯之首德明則其次也序書以聰易欽何也蓋聰明天賦天所以命之者在是故曰亶聰明作元後至於欽明則率性而行者率性而行首以欽德則允恭克讓固其性之自然而非矯飾也堯具是四德出於本性之自然率而行之安其所安無一毫作為故曰安安夫一性之光明被四表而格上下固非智巧果敢所能致至於推而放之東海而準推而放之西海而準推而放之南海而準推而放之北海而準卒之上下與天地同流非光明則不能徧也如是則民物之休戚天地之變化孰有彼此之間皆吾一性之動而已豈非率性之道乎
  克明俊徳以親九族九族旣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
  此堯脩道之教也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其本在於正心誠意堯之德盛矣至出而應世未有不由此而天下治也後人謂克明俊德為明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側陋之人非也大學曰克明俊德自明也自明者內明而外俊明之至也此非脩身而身脩之效歟賢者親之無能者亦親之而九族至於親睦親之至也此非齊家而家齊之效歟欹者平之晦者章之而百官巨姓至於昭明章之至也此非治國而國治之效歟協和者調一也而黎民至於變時雍和之至也此非平天下而天下平之效歟自常人論之堯行此德以治天下不過一治世之君耳殊不知堯之所以能致此者大學之道也孔子曰脩已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言其甚難也孟子曰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身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此堯之道所以推之萬世而不可易後聖有作豈能越是道而行之耶其曰修道之教也宜矣韓愈謂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以是傳之孔子夫數聖人相距數百嵗何所見而相授受直得大學之道而已此堯所以為出治之祖也嗚呼盛哉
  乃命羲和欽若昊天厯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
  夫聖人所以為聖者能以已之光明覆被一世而其修德修政動合自然之道而已克明俊德至於天下平矣繼當修政政者所以與世共之也蓋天不人不因人不天不成天人之際其實無間君天下者茍能順天之時授人以事亦自然之理非性分之外別有天人也乃者因之也因黎民於變故命羲和以正天時此見堯首德之欽若又曰敬授堯之欽德不於奉天治人之間見之其何用耶古者南正重司天北正黎司地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謂羲近重和近黎其實重黎分掌天地羲和則兼天地而分四時名不同爾厯其書也象其器也日月星其三光也辰其𨇠次也仰觀俯察既已得其序則時以作事事以厚生民之本於是乎在矣
  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谷寅賓出日平秩東作日中星鳥以殷仲春厥民析鳥獸孳尾申命羲叔宅南交平秩南訛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厥民因鳥獸希革分命和仲宅西曰昧谷寅餞納日平秩西成宵中星虗以殷仲秋厥民夷鳥獸毛毨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平在朔易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厥民隩鳥獸氄毛
  既總言命羲和之大㫖矣茲復分而言之於二仲則言分二叔則言申者蓋天地溫厚之氣始於東而盛於南嚴凝之氣始於西而盛於北其始分之其終申之也以方言之則宅嵎夷曰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谷宅南曰交趾宅西曰昧谷宅朔方曰幽都宅者安此一方也天之運行以日為主故於東西出納獨言賓餞者二仲為主也以事言之則東作南訛西成朔易而四時之功備平治秩序力作於三時夏則待其成故曰敬致冬則藏矣故曰在以候言之則四伸為得中氣故取日之長短驗於分至皆一時之中也春秋曰殷殷中也中則分矣夏冬言正正也正則至矣朱鳥南方七宿也火心宿也二十八星獨於南方全言夏秋冬則取心虗昴者以分至者定之適當其次也日中宵中隂陽之所以分也以民言之則春析之而作夏因之而長秋樂其成故夷冬則藏乎室故隩以動物言之則春合而孕夏褪而革秋生而鮮冬氄而溫舉是四官上關天時下及地利中取人物無乎不有及其成功授人時而已則三百有六旬有六日為一朞三百六旬而已虗是六日與一歲之間有六晦小盡率一歲餘十二日積三年三十六日及二年二十四日成六十日故五歲而再閏也觀其日星之運轉人民之動息庶物之生長與夫歲月日時之行豈人力所能加損實天道自然之序惟在聖人奉若而使人不失其時則百工允治庶績咸明亦自然而致此孔子曰惟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厥功之成不見其跡非順天之道則天之大其孰能與於此哉
  帝曰咨汝羲暨和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歲允釐百工庶績咸熙
  前靣既命羲和以厯象授人時此又使之考察餘分以明置閏之法蓋一歲十二月月三十日正三百六十日餘六日六小月又餘六日是一歲餘十二日三歲餘三十六日以三十日為一閏又兩年餘二十四日湊前所餘六日為一閏故三年一閏五年再閏如此然後四時始定歲功始成百工皆得赴功庶績莫不光明釐理也熙光明也大抵事須是隨時做經曰百工惟時又曰食哉惟時又曰欽哉惟時亮天功若是不置閏以歸其餘則四時皆不得其正天下事顛倒錯亂百工何由而理庶績何由而熙履端於始舉正於中歸餘於終日既有餘無所頓放自然是用置閏天地無全功置閏之法分明是聖人在這裏裁成天地輔相天地似乎專是人事然亦天理之自然斗指兩辰之間便知其為閏以此見亦非聖人以私意為之也凡讀二典不可將作後世看後世視此等事多以為緩而不切唐虞之時茲事甚重蓋四時不定則庶功不成利害非小隻看月令無一事不順天時聖人安得不以為急乎
  帝曰疇咨若時登庸放齊曰𦙍子朱啓明帝曰吁嚚訟可乎帝曰疇咨若予采驩兜曰都共工方鳩僝功帝曰吁靜言庸違象恭滔天帝曰咨四岳湯湯洪水方割蕩蕩懐山襄陵浩浩滔天下民其咨有能俾乂僉曰於鯀哉帝曰吁咈哉方命圮族岳曰異哉試可乃已帝曰徃欽哉九載績用弗成帝曰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載汝能庸命㢲朕位岳曰否德忝帝位曰明明揚側陋師錫帝曰有鰥在下曰虞舜帝曰俞予聞如何岳曰瞽子父頑母嚚象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帝曰我其試哉女於時觀厥刑於二女釐降二女於媯汭嬪於虞帝曰欽哉
  堯之治至是成矣蓋奉若天道至於庶績咸熙民孰有不治者哉自常人觀之功成治定思享逸樂於無窮延壽考於萬歲而堯乃疇咨其能是之人而登用之又疇咨其順我之事者而共治之有以見黃屋之非心也臣有放齊者不恤丹朱之嚚訟而以開明襃之意堯之必予子也吁者驚嘆之聲也口不道忠信之言謂之嚚心常起憤爭之念謂之訟堯既知之誠不可以為君也臣有驩兜者不知共工靜則能言之用則皆違之貌恭而心不敬滅天理而窮人慾也而以方聚布百工襃之意堯之必見聽也堯既知之誠不可以當予事夫洪水之災湯湯然其害方盛蕩蕩然沃山升陵浩浩然大浸稽天下民之怨甚矣四岳朝之元老敢問其有能使治之者誰耶僉者衆也於者美之也衆以鯀為美而堯以為不然以其負命敗類知其必不成功也岳曰異哉者舉之也姑試之乃可帝乃不得已而用之已而又欲以天下予四嶽嶽以不德辭始誨以明明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側陋側陋者隠㣲也明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也師衆也錫貢也衆乃貢其説於帝以為有鰥在下曰虞舜然必曰有鰥在下者言其無妻也其意若曰舜雖可以嗣德然側陋一介人未必服堯乃以女妻之天下必以堯之貴戚而不敢慢也所以為舜地者至矣堯曰予聞則心已許之矣其曰如何復問四岳曰予固聞之未知果如何也岳舉其家行之美進進然治而使不及亂其盛德可知矣堯於是始妻以女而觀其刑於寡妻之德終則敬用之矣嗚呼大道之行天下為公親莫如子疎莫如深山之匹夫用不用惟其人者公也滔天之惡圯族之凶用不用由乎衆者亦公也堯何容心哉蓋堯之德天也天之福善禍淫豈必竊竊然弊精神勞思慮而紀録之耶禍福皆由自召此天所以不勞而功成也其九載績用勿成而不畀洪範九疇歴試諸難而天受之非堯之心上與天通其能相應若是乎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講義卷二      宋 史浩 撰
  虞舜側㣲堯聞之聰明將使嗣位歴試諸難作舜典孟子曰舜為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此天意也夫自開闢以來天地廣大純厚之氣停蓄於上下歴鴻荒至三皇四帝而有舜舜得其氣之大全蓋欲使之為天下後世作法不得不生於側㣲側㣲者隠陋也夫既起於隠陋則萬古耕稼陶漁者皆得以取法夫既父頏母嚚象傲則萬古處父子兄弟之間者皆得以取法夫既百官事之二女女焉則萬古為朋友長幼夫婦者皆得以取法夫既齊七政頒五瑞巡狩以覲諸侯協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舉賢去不肖則萬古為君者皆得以取法向使舜不生於側㣲則人倫五者政化百為可以為法爾耕稼陶漁何所法乎是故孰不為耕使人遜畔者舜也孰不為漁使人遜居者舜也然則天固生舜於側㣲之中其意蓋為天下後世作大模楷欲使天下後世自天子至於庶人皆當法舜也嗚呼非孟子不能形容大舜非深明大舜者不能知天意之所在也前言側陋者其地也此言側㣲者其人也堯曰予聞之安有以天下與人聞之不熟而輕授乎君人之德唯在聰明聰明者與天地同體故曰惟天聰明惟聖時憲是故堯舜以聰明在上而仲虺稱湯亦曰惟天生聰明時乂穆王稱文武亦曰聰明齊聖序書者以聰明包括舜之大德當矣夫以側㣲一介之野人而使之當五典百揆四門大麓上而欽天事神中而黜陟幽明下而至於夷蠻鳥獸魚鼈皆獲其所豈不為甚難哉惟其難而能為之使天下之人皆知之皆見之皆以莫能及而心服焉此舜之所以終能享無為之治也
  舜典
  曰若稽古帝舜曰重華協於帝濬哲文明溫恭允塞𤣥德升聞乃命以位愼徽五典五典克從納於百揆百揆時敘賓於四門四門穆穆納於大麓烈風雷雨弗迷帝曰格汝舜詢事考言乃言底可績三載汝陟帝位舜讓於德弗嗣
  粵若稽古帝舜此不謂之虞舜而曰帝舜者舜已為帝也服堯之服誦堯之言行堯之行謂之重華宜矣然非其心協於堯則非所謂重也重者言其施為皆由堯之本意也濬深也哲深於內而文明溫恭篤實見於外者皆合堯之欽明文思也幽㣲之德既上聞於帝聰則堯之信舜者久矣夫天下之至難者莫若敘𢑴倫明百度懐萬邦格皇天堯使舜敬徽五典五典克從者𢑴倫敘也納於百揆百揆時敘者百度明也賔四門以禮外客四門穆穆然和敬者萬邦懐也納於大麓行深山大澤中雖烈風雷雨而不變皇天格也此皆舜受命之符而天下於此亦必皆知舜之可以為吾君也然則堯之所以稔舜之德者至矣盡矣格來也呼之辭也詢事考言者雖以堯之聖其觀人也亦必先詢其行事而後考其言歴試諸難詢其行事也至是足以驗其言矣乃言底可績者知其言之必可行非若共工之靜言庸違也告之以三載汝當陟帝位舜猶自以為德不足以嗣堯而辭焉則受堯之位其敢慢命而違其言乎故韓愈曰堯以是𫝊之舜豈非授受一道而不可以差殊觀乎嗚呼此其所以為堯舜也
  正月上日受終於文祖
  正月一月也上日非朔日乃吉日也文祖其始祖廟也有事於祖廟則餘廟可知矣古者人君受命告於文祖受終亦然受終者明堯猶在御而倦勤退位終天子之事爾至是舜始攝也古之聖人求與天地相似者惟堯與舜此孔子定書獨首二典也堯之有天下黃屋非心心乎道也堯舜以治天下為有道者之細事故視此身如寄逆旅無一分留戀舉而與賢初無吝色原其本心無偏無黨合乎道耳是以孔子取為萬古帝王之軌範後世雖有巧辯不得少訾焉也
  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
  此舜作體天之法也堯有厯象舜則璣衡厯象以數推也璣衡以形求也其實均於體天以布政也璿為隂類故璣在上玉為陽類故衡在下天氣下降地氣上騰之象也日月五星於是不得遁矣然而人君一事之乖宜一物之失所則日月為之薄蝕五星為之謫見謂之七政舜亦視之而立政也後世帝王其有即政之初不知應天以立政者是不法舜也而能治天下乎
  肆類於上帝禋於六宗望於山川徧於羣神
  此舜作事天之法也肆遂也類祭也上帝天也天夫道也地妻道也舉天則地必從矣昊天有成命之詩曰郊祀天地者以此也禋亦祭也六宗者祭法所謂時也寒暑也日也月也星也水旱也四坎壇之祭四方山林川谷之見怪物者皆得為之神以其幽逺望而祭之故曰望於山川徧於羣神也後世帝王其有為社稷主即位之初而不能告天地神明者是不法舜也而能治天下乎
  輯五瑞旣月乃日覲四岳羣牧班瑞於羣後
  此舜作合符節之法也輯合也公侯伯子男五等諸侯皆有所執之玉即政之始而合斂之既盡也既月乃日覲受命之後班於羣後以明天子之賜而諸侯執之安有不知所自者乎後世帝王即政之始不能班瑞而使諸侯不知其命維新者是不法舜也而可以治乎
  歲二月東廵守至於岱宗柴望秩於山川肆覲東後協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脩五禮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贄如五器卒乃復
  此舜作率諸侯之法也天子適諸侯曰廵狩廵狩者廵所守也無非事者蓋廵狩者天子有事於四方所以省方觀民設教也舜不待稍久而遽出者知國家之綱紀有在於是豈不謂之急先務乎舜都平陽而二月逺至東岳者春行東方不敢紊也岱宗泰山也燔柴而祭天告至也望而秩於山川遂覲東方之諸侯協時月正日所以一正朔也同律十二律也度丈尺也量斗斛也衡權衡也所以齊不齊也修五禮吉凶軍賔嘉也五玉五瑞也三帛即纁𤣥黃也二生羔鴈也一死雉也諸侯各以其等而行贄見之禮也五器五瑞也執而歸之天子畢禮則復還之也舜以是而率諸侯諸侯敢不䖍恭而奉命乎後世帝王於即政之始不知考禮正刑一德以自尊者是不法舜也而可以治乎
  五月南廵守至於南嶽如岱禮八月西廵守至於西嶽如初十有一月朔廵守至於北嶽如西禮歸格於藝祖用特
  此舜作行幸之法也五月必至南方八月必至西方十有一月必至北方各以其時也以其時者順天道也如岱禮如初如西禮其實無異也及其告歸用特者牲用一牛格於藝祖藝祖太祖廟也一牛蕆事告至之禮如是其儉則道路之供億菲薄可知矣舜非不知千乗萬騎可以自奉三牲九𪔂可以奉祖廟也蓋以謂五載一廵茍作法於豐天下蕭然煩費矣子孫寧無起封泰山而禪梁父之説者乎謹始之道舜其得之後世帝王疲民以事游觀之美是不法舜也而可以治乎
  五載一廵守羣後四朝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此舜作選諸侯之法也天子廵守諸侯各朝於方岳之下羣後四朝是也既使之敷奏而觀其言又使之明試而責其功然後錫之車服民功曰庸以車服而賞庸所以表凡我之行皆為民也諸侯以民功而受賞其誰不勸乎然天子之賜山川土田皆在所錫而而必曰車服者以車服為賜予之大也采菽先王能錫命之詩也而曰君子來朝何錫予之雖無予之路車乗馬又何予之𤣥袞及黼車服之重也如此後之帝王茍不先明試之法而與以私恩假以名器是不法舜也而可以治乎
  肇十有二州封十有二山濬川
  此舜作養民之法也蓋洪水既平之後民日繁庶分州所以均戸口也然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封山濬川富其民也肇始也舜始分冀為幽幷分青為營也封十有二州之山則斧斤以時而材木不可勝用濬十有二州之川則旱暵有儲而粒米不狼戾矣茍不治之於安平無事之日事至而為之備亦巳晚矣民何所仰乎後之帝王茍不留意於養民是不法舜也而可以治乎
  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贖刑眚災肆赦怙終賊刑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
  此舜作恤刑之法也蓋民得所養又何加焉曰教之教之不從設刑以糾亦不屑之教誨也及其至也刑不用而天下化矣典刑常刑也殺人者死傷人抵罪各象其所犯五刑墨劓剕宮大辟流者屏之逺方納之圜土冀其自新而不殘其支體也鞭撲亦所以緩肉刑而贖刑則終之以恕也又時有眚災肆赦之舉此刑之所以無刑也至於終以怙恃而不悛革始不容於世矣康誥曰人有小罪非眚乃惟終自作不典式爾不可不殺此其意也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哀矜惻怛之意備見於此後之帝王不養其民而虐之不教其民而刑之是不法舜也而可以治乎
  流共工於幽洲放驩兜於崇山竄三苗於三危殛鯀於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
  此舜作用刑之法也幽洲北裔崇山南裔三危西裔羽山東裔流之放之竄之皆遷也殛則死矣夫共工氏有靜言庸違象恭滔天之罪驩兜氏有醜類惡物是與比周之罪三苖氏有不分孤寡不恤窮匱之罪鯀則有方命圯族𢑴倫攸斁之罪在堯之時所謂四凶族實衆所棄者棄之矣宜乎天下之咸服也夫賢者在位乃能成治然而不肖者不去賢者其肯進乎舜先去四凶得用賢之要術也後之帝王知不肖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逺是不法舜也而可以治乎
  二十有八載帝乃殂落百姓如䘮考妣三載四海遏密八音
  堯夀百一十七歲以經考之十六歲即位七十載使舜居攝歴試三載自正月上日二十八載矣禮曰大德者必得其夀昔華封人祝堯曰使聖人夀堯曰辭夫堯豈不知夀之可尚蓋以堯自揆其德必可得夀無所事祝也然而封人之心則不然有君如堯使千萬年在位人心猶未厭也彼百姓四海攀號慕念至三載之久其以父母事堯也宜矣
  月正元日舜格於文祖詢於四岳闢四門明四目達四聰案此叚講義原闕蓋永樂大典割截以歸各韻間有脫佚也今無可復考姑從闕文
  咨十有二牧曰食哉惟時柔逺能邇惇德允元而難任人蠻夷率服
  此舜作自治之法也夫蠻夷不可以禮義化不可以恩惠服使吾自治國勢日彊自然畏而懐之此攘夷狄之法也夫外攘夷狄在於內修政事必求共理之賢十二牧其人也欲修政事莫先於食哉惟時莫大於柔逺能邇莫急於惇德允元而難任人何以言之吾不能務農重榖而奪其時安得家給人足乎吾不能撫寧近者使之胥悅安得逺者聞風而慕義乎吾不能崇尚有德信用其善則任人進矣任人小人也君子小人趨操不同使有德者進必能為國逺謀無貪功喜殺之心敵人亦必知我國有人而不敢犯至於任人則狃於時論不知上䇿在於自治逞一人之私意掠忠義之美名動干戈興徭役誓不與賊俱生不知彼已者徃徃從而和之以為當然及其敗事憂在國家吾奉身而退官職猶昔也名譽猶昔也何憚而不為是説哉其弊在於時尚髙論眩於名實而信用之過也茍難任人則任人不得參於其間蠻夷自然率服何者吾有自治之法足以使之服也率服足矣何必窮兵而逺討耶後之帝王不先自治而以征伐為務是不法舜也而可以治乎
  舜曰咨四岳
  此舜作建官之法也夫建官而首詢四岳明無私意矧舜之進用實由四岳舜無求舉之意已足以知四岳之公也今也建官可不咨其論乎是故論相必先伯禹一相得人則九官無不當其職者豈不為得其要乎故曰堯舜之仁不徧愛人急親賢也然不曰帝而曰舜者欲使後世知九官之賢雖在堯朝舜能用之以盡其材所以申堯未竟之志也後之帝王不辨能否而以私意建官是不法舜也而可以治乎
  有能奮庸熈帝之載使宅百揆亮采惠疇僉曰伯禹作司空帝曰俞咨禹汝平水土惟時懋哉禹拜稽首讓於稷契曁臯陶帝曰俞汝往哉
  言有能相我起大功業光帝堯之行事者乎當使之居道揆之地以表百官也亮信也采任也信任以惠疇人敷錫天下也非伯禹孰能當之僉曰伯禹作司空帝曰俞者允也信也且贊其已成之功而用之也禹之遜稷契臯陶非虛遜也必其人皆相才然後可以言於帝也及禹有天下相不用他人信乎當時所遜實一時之傑也禹之所任於此可見夫一相得人風虎雲龍其相應和如此舜享無為之治豈他求哉
  帝曰棄黎民阻飢汝后稷播時百榖
  棄在堯朝已為稷官民阨於饑能播百榖百榖之茂以時而已今而申之也蓋生民之本有在於是食為八政之先舜命相之後即申命稷知所本矣而稷亦自知非吾播種天下之饑亦將未艾乃不辭而承命夫稷自孩童已能陳五種為戱事是天生斯人以養天下之人則舜豈得不命之而為天下後世法哉
  帝曰契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汝作司徒敬敷五敎在寛稷既播種民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司徒司民也民之飽食逸居茍無教焉禽獸何異此教之不可後也夫百姓所以不親以人倫五者不遜遜順也契當敬敷此五者以為教也在寛者不可急也必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也蓋孩提之童無不知愛親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兄兄弟夫婦長幼朋友君臣之道本其固有迷而不覺耳惟使其自得然後知非外鑠而行之不疑然則在寛善教也善教得民心自得之謂也
  帝曰臯陶蠻夷猾夏寇賊姦宄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宅五宅三居惟明克允
  教之不從則有刑焉扑作教刑也臯陶明於五刑墨劓剕宮辟也不得不並蠻夷寇賊而言也其實所以弼五教也刑以威四夷詰姦慝誅暴亂則蠻夷之殺伐宼賊之誅鋤皆𨽻之士師實未嘗用干戈以窮討也在舜之世有司空司徒而不立司馬之官者兵刑為後也上刑適輕下服下刑適重上服刑之而服輕重無私也流所以宥五刑曰流矣必有所止所止則為宅也五服三就則輕也重也輕重之間也五宅三居則近也逺也逺近之間也舜之用刑如是之審期於無刑之意見矣茲其所以貴於明允也臯陶之賢宜不待告舜之愼刑其至矣乎
  帝曰疇若予工僉曰垂哉帝曰俞咨垂汝共工垂拜稽首讓於殳斨暨伯與帝曰俞徃哉汝諧
  工宜後也而舜命垂者以垂能順百工之事也夫工雖賤事而治天下者於此考其成是故紀治之成者必曰吏稱其職民安其業而贊之曰技巧工匠咸精其能夫咸精其能是於細事不敢欺也而不謂之治成乎垂之遜殳斨伯與風化使然也伯禹既遜其下皆遜以此知一相得人不憂天下之不治也徃哉汝諧無出垂之右者垂安得而辭乎
  帝曰疇若予上下草木鳥獸僉曰益哉帝曰俞咨益汝作朕虞益拜稽首讓於朱虎熊羆帝曰俞徃哉汝諧虞之掌上山下澤則鳥獸草木鹹得其性其曰若者順也然孟子曰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澤而焚之禽獸逃匿何哉夫不驅禽獸之猛安得養蕃而滋茂然非益能順鳥獸草木之性不能當其職也遐想當時物物皆被德化至於咸若則朱虎熊羆無如益也故曰徃哉汝諧
  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禮僉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伯拜稽首讓於夔龍帝曰俞徃欽哉
  舜命伯禹首咨四岳今欲典禮乃復咨之所重者禮也舜之命官罔不序上而論相下而敷教恤刑蠻夷百工草木鳥獸皆被其德然後功成作樂治定製禮宜矣三禮天地人也禮以祭為主故官名以秩宗然禮與刑常相為用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禮之所去刑之所取也古者禮官兼折刑故書曰伯夷降典折民惟刑夙夜惟寅嚴恭寅畏以行禮也直哉惟清訟直刑清以折刑也伯夷之職盡矣欽哉者二事皆重不可不敬也
  帝曰䕫命汝典樂敎胄子直而溫寛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䕫曰於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
  禮所以防偽而教之中樂所以防情而教之和伯夷典禮防其偽也後䕫典樂防其情也蓋喜怒哀樂之未𤼵謂之中𤼵而皆中節謂之和和者行其中也直則厲矣溫以和之寛則慢矣栗以和之剛者幾於虐矣今也以和而無虐簡則幾於傲矣今也以和而無傲皆所以抑其過而勉其不及中之謂也豈非和所以行中之謂乎曰教胄子者國之元子與公卿大夫之子也使胄子教養於禮樂中和之域太平之極摯也夫樂行而易直子諒之心油然生焉樂之本也若夫見於形器聲音則樂之餘也然不于樂之餘而騐之何以知其本也是故詩者志之所之也嗟嘆之不足故有永歌焉聲依永者貴人聲也律和聲者樂勝而不流也由是而八風從律八音克諧矣天神降地祇格人鬼享三禮行之得樂而和故曰神人以和舜治之盛於此至矣盡矣不可以有加矣擊石拊石百獸率舞蓋有不期然而然者嗚呼盛哉
  帝曰龍朕堲䜛説殄行震驚朕師命汝作納言夙夜出納朕命惟允
  受命於天惟舜獨正正矣百邪無自而入此即䜛説殄行也夫治定功成宜乎端拱無為怠於為治矣而舜方且立納言之官以司出納安有壅蔽之患哉夫舜固不患此實有意於為天下後世法耳堲疾也䜛説殄行惡之大者宜乎其疾之也變白為黑譖毀矯誣䜛説也詭激崖異巧佞絶倫殄行也惟茲二者人所取信能動搖衆心故曰震驚朕師也龍作納言採下之言而進乎上宣上之言而達於下蓋所謂朝夕納誨以輔台德也故曰夙夜出納如此則䜛説殄行烏得攘臂於其間乎故曰朕命惟允允信也非龍無以當此
  帝曰咨汝二十有二人欽哉惟時亮天功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庶績咸熈分北三苖
  四岳十二牧九官二十二人也夫舜典一篇所以重堯之華而天欲使舜為天下後世之法故其小大之事先後之序無一不可為軌範者觀其所行天下後世有一事不合者皆過也帝堯之治如元氣之運太虛其渾淪磅礴不可推測但見四時行焉百物生焉舜則無不備矣如四時迭運而成歲必春而蠢必夏而假必秋而收必冬而藏一有不合如春行夏令秋行冬令不可差忒豈非天意欲使之為天下後世法乎然而堯舜之心則一於道耳行之而為法也後世帝王茍有得道於巳載之行事一付之公而無一毫私意是亦堯舜也故曰行堯之行是堯而已矣又曰舜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可不勉諸直哉惟時時不可失也亮天功舉天以明功無私之謂績亦功也必待三載者美以久而成也三考九載也夫三載稽其功罪而賞罰之揆之以事也至於九載則非特知其事且知其心也幽者有懐於中而外不得而見者至是君子小人判矣黜也陟也退小人而用君子也不止於賞罰而已非以道觀烏能若是夫既以道觀則如明鑑如止水君子小人不得遁矣且以伯鯀言之九載續用弗成治水無功也非以道觀則安知其彛倫攸斁故九載而殛之非止於罰也夫天下之治常敗於小人而成於君子茍小人去矣庶績咸熈勢所當然也熈明也雖堯舜之聖亦不過辨君子小人而已舜治若此而三苗猶不即工分背者離散其黨也嘗觀易之為書言君子小人多矣或分其內外或辨其消長獨於大君有命開國承家直曰小人勿用蓋以小人一用則邦有必亂之道也語至於此則舜之
<經部,書類,尚書講義,卷二>黜陟幽明又所以為天下後世之法也後世帝王無意為聖君則已如有意於為聖君當以舜為模楷然則舜為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孟子豈誣我哉
  舜生三十徵庸三十在位五十載陟方乃死
  舜壽一百一十二歲三十載堯舉舜而敷治敷治者敷堯之治於天下後世也攝位二十八載攝位者攝堯之位而行堯之道也避堯之子服堯之喪三載而踐位五十載至於鳴條而陟方説者謂廵守至蒼梧山地近莒之紀城陳留有鳴條亭諸説未之詳也
  帝釐下土方設居方別生分類作汨作九共九篇稾飫詩書皆有序序所以為作者之意是故雖更秦滅學而亡其辭讀其序者皆得其義獨此汨作九共稾飫十一篇辭義皆亡不可得而訓釋竊意繼舜典之後必有虞之所建置也而漢儒乃以九共為一篇既曰九篇不知何所據而以為一篇雖不敢以臆説苐若以為九則百篇具以為一則又亡其八矣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講義卷三      宋 史浩 撰
  臯陶矢厥謨禹成厥功帝舜申之作大禹臯陶謨益稷矢陳也謨嘉言也禹以功臯陶以謨列扵帝堯之朝舜因而申之宜矣而必附以益稷者史之意也蓋益稷亦禹臯陶之儔也惟此四人舜之同僚而能推腹心露誠實移所以事堯者事舜則舜必有以服其心者矣得此四人之心舜之所以有天下也文王作興二老歸之說者謂天下之父歸之其子焉往漢高敘三傑曰吾能用之所以得天下也然則帝舜申之而附以益稷意可見矣
  大禹謨
  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於四海祗承於帝曰後克艱厥後臣克艱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徳帝曰俞允若茲嘉言罔攸伏野無遺賢萬邦咸寧稽於衆舍己從人不虐無告不廢困窮惟帝時克
  粵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文命禹之號若堯曰放勲舜曰重華是也放勲者蕩蕩乎民無能名巍巍乎其有成功也重華者襲堯之爵行堯之道是堯而已矣文命者奉堯之聲教而敷於四海也禹貢告功成而歸美於帝曰東漸於海西被於流沙朔南暨聲教訖於四海即文命敷於四海祗承於帝也舜所以申禹之成功始見於是其曰後克艱厥後臣克艱厥臣禹言為君難而為臣不易也政乃作乂黎民易於歸徳者禹所以戒舜也舜曰俞允若茲信其為然也嘉言罔攸伏者無言不聴也野無遺賢者無徳不用也萬邦咸寧者敏徳之實也稽於衆舍己從人者無善不好也不虐無告不廢困窮者無一夫不被其澤也舜於此備言為治之效不自以為徳而歸徳於堯故曰惟帝時克
  益曰都帝徳廣運乃聖乃神乃武乃文皇天眷命奄有四海為天下君
  都美也彼都者彼美也甚都者甚美也益聞禹贊敏徳又聞舜之歸徳乃推廣其意又有廣運之言焉以謂堯之治以道化也廣運如天之無為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未嘗有為也其所以敏徳與夫惟帝時克皆道之見於事業者故皆曰徳也而堯徳廣運㝠然不見其蹟者進乎道矣聖神文武隨所應而彰非可以一徳名也神耶聖耶文耶武耶不可得而指名矣蕩蕩乎巍巍乎皇天眷命而使奄有四海者所謂大哉堯之為君也
  禹曰惠迪吉從逆凶惟影響益曰吁戒哉儆戒無虞罔失法度罔遊於逸罔淫于樂任賢勿貳去邪勿疑疑謀勿成百志惟熈罔違道以干百姓之譽罔咈百姓以從己之欲無怠無荒四夷來王
  道降而有徳非降也道之見於事業也是故謂之徳蓋道無對也孔子所謂巍巍乎顔子所謂卓爾孟子所謂躍如也𤼵而為徳則道生一矣生一則有兩端是有對矣是故有吉必有凶吉凶由人所召顧所修之徳如何耳禹所謂惠迪吉從逆凶者思順其一而無二三其徳也所謂徳惟一動罔不吉徳二三動罔不凶也天之降災祥在徳而已矣舜於此蓋優為之益乃因禹之戒賛曰戒哉儆戒無虞聖人不畏多難而畏無難也罔失法度無作聰眀亂舊章也罔逰於逸罔淫于樂無佚逰荒亡之事也任賢勿貳譛愬不行也去邪勿疑無依違牽制也疑謀勿成無敢嘗試為之而僥倖其或成也百志安得不光眀乎百姓之譽人所欲得也違道而干毀必隨之矣何補乎百姓之欲雖天必從咈其情而從吾之欲則背叛而不可救矣何補乎此皆昏亂之世所有益事堯舜之君上接洪荒㫁無此事何自而知之耶蓋以理推也舜固無是矣而益乃諄諄言之蓋舉其害徳者以堅舜修徳之心愛君之道也舜不以為忤無怠無荒勤而行之四夷安得不歸往乎舜之徳所以如天之無不覆幬如地之無不持載至矣盡矣不可以有加者實得禹益之規戒故進而不已而至扵道也
  禹曰於帝念哉徳惟善政政在養民水火金木土穀惟修正徳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敘九敘惟歌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勸之以九歌俾勿壊帝曰俞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萬世永賴時乃功
  舜重堯之華所以行堯之所未行皆盛徳事也而益尚戒之禹聞益之戒歎曰於欲帝念此言而無忽然且指其治要以告之謂凡為君必主扵徳以徳為政斯為善政善政之實專在養民民之所以有養以穀為重穀者養民之大本五材得是而能聚是故謂之六府無則五材為虛器雖有不能為用也三徳得是而能宣是故謂之三事無是則三事為虛名雖有不能為用也用五材三事者名也陶冶械器則非粟不易倉廩不實則禮節不知禹之胼胝荒度者意有在於烝民乃粒而𢑴倫可敘也故箕子述洪範九疇之要首言五行次言五事五行六府之本五事三事之資也而繼之以八政一曰食蓋明九功非穀不能敘也然則穀者實五材三事之精神脈絡也六府惟修三事惟和非君有食以養斯民安得九功惟敘而斯民歌舞以樂其生乎戒之用休洪範之五福也董之用威洪範之六極也民知避凶而趨吉矣勸之以九歌者以詠歌作起人心之嚮徳也俾勿壊者仁聲入人有日新之徳而𢑴倫不斁也然則徳惟善政果在於不違農時務農重穀也後有人君今年下詔曰農者天下之大本也眀年下詔曰農者天下之大本也卒使海內富庶興於禮義史臣贊其徳曰務在養民得是道也舜俞其言而舉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萬世永賴為禹之功所謂禹成厥功帝舜申之此其實也
  帝曰格汝禹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載耄期倦於勤汝惟不怠摠朕師禹曰朕徳罔克民不依皐陶邁種徳徳乃降黎民懐之帝念哉念茲在茲釋茲在茲名言茲在茲允出茲在茲惟帝念功帝曰臯陶惟茲臣庶罔或干予正汝作士眀於五刑以弼五教期於予治刑期於無刑民協於中時乃功懋哉臯陶曰帝徳罔愆臨下以簡御衆以寛罰弗及嗣賞延於世宥過無大刑故無小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寜失不經好生之徳洽於民心茲用不犯於有司帝曰俾予從欲以治四方風動惟乃之休
  堯曰格汝舜舜曰格汝禹堯以道治舜徳升聞故以禪舜舜遜於徳弗嗣已而嗣位徳足以堪之故也是以禹謨所敘罔匪以徳至是帝堯大學之道得所付矣大學之道在眀眀徳舜得是道所言所行罔非眀徳史謂眀徳是虞帝始蓋以此也今舜告老復欲禪禹禹曰朕徳罔克民不依此亦舜遜於徳弗嗣之意也舜弗遜其人而禹遜臯陶且曰臯陶邁種徳夫徳貴於根深而柢固也臯陶種徳如農者之深耕易耨固其根本所以能穫蓋大學之道以正心誠意為本所以能眀眀徳於天下也正心誠意可謂種之徳也進而至於平天下可謂逺也蓋一年之計莫如種穀十年之計莫如種木百年之計莫如種徳種徳及逺故曰邁也臯陶之徳既下於民民懐其徳素望已著禹自以為不足是以遜之蓋知其徳可以平天下也帝念哉者欲舜念念不忘皐陶之徳禹所以為皐陶地者至矣念者心不暫捨造次顛沛必於是念之在茲徳也釋之在茲亦徳也名之必可言言之必可行亦徳也出而見於事業亦徳也惟帝念功念臯陶種徳之功也其亦可以付託矣舜因其言故曰臯陶惟茲臣庶罔或干予正是其下皆正也汝作士以刑輔教而吾彞倫得敘也期於予治而民協於中刑乃措而不用是臯陶懋此大徳而教中於民之功不可不念也而臯陶不自以為徳歸徳於舜謂刑之所以不用者帝以好生之徳洽於民心而其所致之實本於帝徳之罔愆也罔愆者無過不及能執其兩端而用其中於民也故凡所賛皆舜之用中也夫簡以臨下有不紊之綱至其御衆則有寛和之恩中也罰弗及嗣而賞則延之寛厚也宥過者赦其詿誤刑故者罪其有心寛厚也罪疑惟輕罰則從恕功疑惟重賞則從予寛厚也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寛厚之極也舜之用中濟以寛厚此好生之徳所以使民淪肌浹髓而不可忘故能置刑罰於無用之地也舜不自以為徳而復歸徳於臯陶曰俾予從欲以治四方風動惟乃之休蓋舜眀刑弼教之本心於此得矣故曰從欲以治然舜賛臯陶如此而禹之所以遜臯陶之意舜無一言及之者蓋舜之心已屬禹乆矣不可以一時之遜而易吾之心其曰朕志先定豈虛言哉
  帝曰來禹洚水儆予成允成功惟汝賢克勤於邦克儉於家不自滿假惟汝賢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予懋乃徳嘉乃丕績天之厯數在汝躬汝終陟元後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無稽之言勿聴弗詢之謀勿庸可愛非君可畏非民衆非元後何戴後非衆罔與守邦欽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願四海困窮天祿永終惟口出好興戎朕言不再禹曰枚卜功臣惟吉之從帝曰禹官占惟先蔽志昆命於元龜朕志先定詢謀僉同鬼神其依龜筮協従卜不習吉禹拜稽首固辭帝曰毋惟汝諧正月朔旦受命於神宗率百官若帝之初
  舜雖念臯陶之功而屬禹之意愈篤乃曰洚水儆予洚水洪水也天降災祥所以儆戒予而地平天成之功他人不能辦也故曰惟汝賢克勤於邦克儉於家若所謂無間然者而又不敢自溢自大此又他人不能及也故曰惟汝賢不矜不伐而天下之功能悉歸焉予懋乃徳嘉乃丕績其徳其功果在皋陶之上是天之厯數在汝躬無疑矣我老汝攝終當陟元後蓋天命已定不可辭也於是告之以歴代聖人所𫝊之道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也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是以歴代聖人執其兩端而用其中於民民既受中以生非天作之君作之師以輔翼之則其中安保不迷而失之耶然則中者君天下之綱領而歴代帝王受命之符也舜命禹之言堯蓋嘗以語舜矣魯語所謂堯曰咨爾舜是也且喜怒哀樂之未𤼵謂之中既曰未𤼵何時而見此道心也豈不微乎惟其𤼵而中節人始知其自中出也不從中出則喜怒哀樂四者之動吉凶悔吝生焉此人心也豈不危乎夫心一而已自其靜者言之則道心不可見自其動者言之則人心多妄作惟能心悟而自得得其中於喜怒哀樂未𤼵之前則𤼵而皆中節矣孰不為喜聖人之喜則天下鼓舞於春風和氣中矣孰不為怒聖人之怒則一怒而安天下之民矣以至哀則為禮以防萬民之偽樂則為樂以防萬民之情以其中節故也然則何以知之惟精惟一而已精者杳兮㝠兮不專心致志則不得道心之靜也一者為物不貳一之所起人心之動也有一則兩端具矣兩端具則可中取矣不於一而中取則二三其徳而動罔不凶矣舜執其兩端而用中於民以其得一也得一者心有所得於喜怒哀樂未𤼵之前所謂心悟也通扵一則萬事畢矣自道而出惟一可以見中道生一故也堯舜禹三聖相授以一道中而已矣聖人既已得是道𤼵而無不中節者不失其道心也本於道心則不可以人心間之而世之人豈能皆知道心乎無稽之言弗詢之謀非姦則佞此人心也豈可信乎撫我則後虐我則讎可愛可畏此人心也豈可恃乎汝其欽哉修其可願民之所欲天必從之而況君乎使鰥寡孤獨困窮之民罔不獲所為君之職盡矣則於萬斯年永綏爾祿宜也此天祿永終也夫口者禍福之門既能出好興戎吾言一出禍福所繫汝豈可不從吾命乎禹之不願為君出於誠實舜之所以屬禹堅確不移禹乃曰枚卜功臣惟吉之從使舜取在廷之功臣若皋陶益稷輩人人卜之也卜之而吉則予之夫舉天下以予人不由於心而獨付之卜筮何容易哉此乃禹驚懼之際迫切之辭也於此可以深知其不敢當也洪範稽疑之疇凡卜筮皆本於汝則從然後謀之龜筮卿士庶民也今使舜汎然卜之龜筮可乎故舜告之曰官占惟先蔽志此汝則從而方謀之龜筮也日官之占必先蔽自朕志然後求卜今朕志先定然後詢謀於人而僉同卜之龜筮而協從質之鬼神而無疑矣我其已卜豈可再乎習再也若習坎之習儻再卜之瀆則不告矣禹至是何言乎惟拜而堅辭也舜曰毋毋者勿復辭也他人無以當朕意者故曰惟汝諧也月正元日受命於神宗有虞氏祖顓頊而宗堯告於堯廟也凡即廟之禮悉如舜之初受命也抑嘗論舜禹之相受如此而孔子歎道之巍巍乃曰舜禹之有天下而不與焉何哉蓋以堯之治純於道舜禹之治自道而嚮於徳民有徳以名之也故舜典禹謨無非闡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其徳之見於事功者也非若堯蕩蕩而民無能名焉向非舜剖露危微之心精一之學後世何以知舜禹得堯之𫝊乎孔子正懼學者之於典謨止求事功之蹟而不求舜禹精一之妙故於洙泗之教𤼵是警䇿也然則舜禹之聖不在於得堯之天下而在於𫝊堯之道眀矣嗚呼盛哉
  帝曰咨禹惟時有苗弗率汝徂征禹乃㑹羣後誓於師曰濟濟有衆咸聽朕命蠢茲有苗昏迷不恭侮慢自賢反道敗徳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棄不保天降之咎肆予以爾衆士奉辭伐罪爾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三旬苗民逆命益贊於禹曰惟徳動天無逺弗屆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帝初於歴山往于田日號泣於旻天於父母負罪引慝祗載見瞽瞍䕫䕫濟慄瞽亦允若至諴感神矧茲有苗禹拜昌言曰俞班師振旅帝乃誕敷文徳舞干羽於兩階七旬有苗格
  征苗之舉當載在禹未受命之前蓋舜初居攝已竄三苗於三危於時弗率禹乃奉辭而伐罪也逮禹治水三危既宅三苗已丕敘矣若以禹受命之後弗率豈苗再叛乎況舜既已倦勤禹有天下逺人不服禹當召六卿而恭行天討若後世所謂親征也乃㑹羣後奉辭而罰罪豈禹自知不能服苗尚仗舜之餘威乎抑口授之筆録屋壁之㫁簡失其次乎所不敢知也禹宅百揆能使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萬世永賴紹位之後聞益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之言是欲修徳以待天時也禹當自修文徳以來逺人而尚以煩舜乎恐無是理也其曰帝乃誕敷文徳必在禹未紹位之前眀矣蓋嘗論帝王之臣出行所學以輔人主了無他法一言以蔽曰徳而已矣苗民逆命是不可以兵取而當以徳化也是故益之贊禹言舜之徳可以化頑嚚於閨門之內使之底豫非徳動皇天皇天降佑父母之衷其能丕變如此耶是以人主當以修徳為先務徳既格天豈有人而不能化乎三代而下士不知學置徳於無用之地或以兵武導其君或以財利蠱其君或以讒諂面諛逢其君使其君從事於征伐從事於聚斂不信忠良吝於改過者皆伯益之罪人也此無他不學故也伊尹在有莘所以欲堯舜其君者徳也卒能格於皇天而受天眀命傅說相高宗高宗専欲納誨以輔其徳鬼方三年乃克者修徳以待其自服也孔子罪由求之不能相季氏以其逺人不服不能修文徳以來之而謀動干戈於邦內也嗚呼伯益惟徳動天之一語實萬世人臣事君之定法聖人復起不易其言矣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講義卷四      宋 史浩 撰
  皐陶謨
  曰若稽古皐陶曰允迪厥徳謨眀弼諧禹曰俞如何皐陶曰都慎厥身修思永惇敘九族庶眀勵翼邇可逺在茲禹拜昌言曰俞皐陶曰都在知人在安民禹曰吁咸若時惟帝其難之知人則哲能官人安民則惠黎民懐之能哲而惠何憂乎驩兜何遷乎有苗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皐陶曰都亦行有九徳亦言其人有徳乃言曰載采采禹曰何皐陶曰寛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㢘剛而塞彊而義彰厥有常吉哉日宣三徳夙夜浚眀有家日嚴祗敬六徳亮采有邦翕受敷施九徳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師師百工惟時撫於五辰庶績其凝無教逸欲有邦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天敘有典勑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禮自我五禮有庸哉同寅協恭和衷哉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天聰眀自我民聰眀天眀畏自我民眀威達於上下敬哉有土皐陶曰朕言惠可底行禹曰俞乃言底可績皐陶曰予未有知思曰贊贊襄哉
  粵(⿱艹石)稽古皐陶史謂皐陶有君人之大徳可以考信故稱稽古也以其無位故不著稱號而直敘其徳曰允迪厥徳謨眀弼諧也說者乃曰此皐陶之言竊謂不然若以是為皐陶之言則放勲欽眀文思重華協於帝濬哲文眀文命敷於四海祗承於帝豈亦皆堯舜禹之言乎以是知其為敘皐陶之徳也允迪者允蹈也允蹈其徳非空言也是故能以嘉謨眀其弼諧之道可以取信也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論絶徳曰舜以孝禹以功皐陶以謨是言皐陶獨能以謨顯於當時而垂之萬世也皐陶矢厥謨於帝堯之朝帝舜又申之而此獨載禹之答問何哉蓋方皐陶陳謨禹實在其列也然皐陶未言而禹先曰俞如何者禹素信服皐陶故於未言之前精神相感已得之目擊不待諄諄也第問其如何耳如何者所以𤼵皋陶之謨也茍不在君前答問不足謂之謨矣皋陶未聞禹之言遽曰都者美禹之能問也皋陶之學大學之道也故其所言首於慎厥身修而修身本於思永思者正心誠意永者不息則乆也蓋以修身本於正心誠意故能行逺也禹贊皋陶邁種徳者修身以正心誠意為本如木之有根植根之固而能乆於其道也自思永而推之則修身而可以齊家矣故曰厚敘九族家齊則可以治國平天下矣故曰庶眀勵翼言衆庶眀吾修道之教勉而勵翼也翼者中也如鳥之有翼所以輔中也故舜贊皋陶曰民協於中而皋陶亦以謂邇可逺在茲謂陟遐必自邇也蓋自正心誠意而至於治國平天下斯民皆協於中皋陶邁種徳之功其要又在於思永也禹聞其言而拜以皋陶闡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大學眀徳之要故也皋陶曰都者美其領解也故直指其眀眀徳於天下之所在曰在知人在安民禹曰吁者歎其難也後克艱厥後臣克艱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徳禹之言也至是乃曰惟帝其難之則知人安民之說禹已領其意矣故曰知人則哲能官人安民則惠黎民懐之能哲而惠國寧有不治天下有不平乎帝堯所以不慮乎四凶使與皋䕫稷契並列於朝而不害其為治國平天下者知夫眀徳之所在故不慮乎小人間之也至舜則不敢容矣此帝堯所以為難能也四凶敘其三禹為親諱也皋陶復美其言曰都亦行有九徳亦言其人有徳者九徳人之行未易知也其所以知之取人言也人言其有徳則當載采采者載之行事考察其功而採用也孔子所謂爾所不知人其舎諸知人之方也禹曰何者覬聞九徳之目也夫民心罔中惟爾之中皋陶弼教能使民協於中以奉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聖君執中之道於此可見矣當是時民心皆丕變而協於中矣故其徳無偏寛者必栗柔者必立願者必恭治者必敬順者必毅直者必溫簡者必㢘剛者必實強者必義使九者一有所偏則非中矣安可謂之常徳乎厥徳匪常則動罔不凶矣彰厥有常是取其協於中也吾能用之則吉矣此知人之要訣也日宣三徳夙夜浚治而眀行之則可以有家矣身修而家齊也進而至於日嚴祗敬六徳信用而有邦矣家齊而國治也翕受敷施九徳咸用俊乂在官則能收知人之效矣百僚師師尊賢也百工惟時使能也孟子曰尊賢使能俊傑在位所以𤼵眀皋陶俊乂在官之旨也撫於五辰五行之度不亂天之所助者順也庶績其凝凝成也結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國治而天下平矣此眀眀徳於天下之眀效大騐也皋陶之學可謂知所本矣宜乎稱其為嘉謨也撫於五辰庶績其凝天人之際和同無間可謂太平之極矣皋陶於此懼其志驕意滿而瀕於殆也於是而致戒焉無教逸欲不興逸欲之教上既率以無逸勤則不匱矣上既率以無欲下皆家給矣兢兢業業震懼自保修已以敬也一日二日萬幾幾者動之微一日二日其來有萬可使頃刻不治乎君既惟日不足庶官豈敢曠職乎其曰天工言所用之官不以私皆合於天理而能代天理物者也所以歸之天者皆順自然而無私心也天敘自然之敘所謂君臣父子夫婦朋友長幼也以其為經常之道故曰五典勑此以教天下是謂五惇天秩自然之秩所謂吉凶軍賔嘉也以其當天下之理故曰五禮由我以行是謂有庸惇也庸也道之以徳齊之以禮也天命自然之賞王侯卿大夫士之服所以章有徳也天討自然之刑墨劓剕宮大辟之等所以警有罪也章也用也道之以政齊之以刑也徳禮以待君子故有同寅協恭和衷之應政刑以防小人故有政事懋哉懋哉之應君人之道至是盡矣皋陶猶以為未也又直言天寄聰眀於民之耳目寄威怒於民之背叛使人君上則恐懼以畏天下則憂勤以畏民達於上下敬哉有土言有土者不可不於此致敬也皋陶自以為吾言惠可底行禹復曰用汝之言底可績不徒可行必有功也皋陶曰予未有知若曰吾無所知識謙詞也思日贊贊襄哉者襄成也但思日日贊成吾君眀眀徳於天下而已竊嘗謂禹謨益稷君臣之間皆有褒頌歸美之詞獨皋陶謨一篇其始以正心誠意種眀徳之根本其中以知人安民彰眀徳之功用其末以恐懼修省保眀徳之欽崇迄無一言見於褒美頌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者蓋如是然後可以為嘉謨也禹亦有謨而舜申其成功禹之功不專在謨故也然則立言以為天下後世人臣之楷模者莫皋陶若也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曰謨合皋陶之謂嘉信哉
  益稷
  帝曰來禹汝亦昌言禹拜曰都帝予何言予思日孜孜皐陶曰吁如何禹曰洪水滔天浩浩懐山襄陵下民昏墊予乘四載隨山刋木暨益奏庶鮮食予決九川距四海濬畎澮距川暨稷播奏庶艱食鮮食懋遷有無化居烝民乃粒萬邦作乂
  伏生以益稷合於皋陶謨似亦有理蓋味其辭意則未竟也皋陶方退託於未有知思日贊贊襄哉而帝呼禹曰汝亦昌言是喜皋陶之謨而使禹亦言之也亦者連上文言也禹聞帝命則拜謂帝曰皋陶所言至矣盡矣予何言哉皋陶欲其必言也故驚嘆而問焉曰如何如何者所以𤼵禹之言也禹曰洪水滔天微茫無際也浩浩懐山襄陵丘陵且不見況得平土乎下民昏瞀墊溺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已溺之三過其門而不入之時也是故水行乘舟陸行乘車泥乘輴山乘樏隨山高下刋木以積薪為隄防也當是時益烈山澤而焚之得禽獸以進於斯民補其乏食益之功大矣及水之將平決九川以距四海九州各有川導之至於海四海者東南西北之水各隨其地勢而導之此禹行其所無事也濬畎澮距川解者曰凡一耦之伐廣尺深尺為畎百里之內廣二尋深二仭為澮濬畎澮距川川者大川也眀其水亦至於海也此禹盡力乎溝洫也海內漸得平土於是稷降播種以進於民其曰艱食草木之根也鮮食魚鼈也民既得取艱食鮮食而商旅有塗可行又使之懋遷有無以其所有易其所無也化者不腐敗居者有儲蓄烝民乃粒則饑饉之患去稷之功大矣是禹以萬邦作乂之功歸之益稷也禹既歸功於益稷益稷初無言也而以名篇者彰禹推賢遜能之徳也
  皋陶曰俞師汝昌言禹曰都帝慎乃在位帝曰俞禹曰安汝止惟幾惟康其弼直惟動丕應徯志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帝曰吁臣哉鄰哉鄰哉臣哉
  皋陶曰俞信如其言也然帝實欲師汝昌言今汝言益稷之功固美矣而帝之所以覬聞於汝者汝未嘗言也禹於是乃言曰都帝謹乃在位夫舜以大徳得位而禹猶欲其謹乃在位則位之難保可知矣舜視棄天下如敝屣兢兢業業夫豈以位為樂哉其曰俞者敬領其昌言也禹又以無安厥位惟危欲安汝止以盡其保位之道大學所謂人君止於仁君茍能仁斯安厥位然而仁豈外求而得哉在吾心爾凡人之心生無不直惟幾惟康可以弼直不然是罔之生也是故聖人惟幾也戒謹於微而弗著惟康也戒謹於安而弗危輔之翼之吾之直心於是乎在淵乎其靜皎乎其眀故能止其所也此帝王治心之要大學所謂正心誠意之旨也禹之昌言可謂破的矣心既直矣以吾之心合天下之心天下之期待於我者莫不丕應矣是人予之也人予之則天予之矣天予之則申眀用休所謂宜民宜人受祿於天也此禹之昌言徑指人心眀白如此舜安得而不師之乎禹既以正心之要専責於舜舜方嘆曰吁為天下豈不在君臣相得何獨在我乎於是臣鄰之助股肱耳目之喻方𤼵於口矣禹非不知此理也顧其君方有意師其昌言不得不端本澄源而責效於其君之心也說者乃曰其弼直者其弼臣直也禹方相舜其陳昌言豈敢自媒以謂欲保厥位湏我乃濟乎竊意不矜不伐者不肯為也此語在稷契輩言之猶可若禹自贊則慎乃在位之語是脅其君以自售也即此而論非言弼臣眀矣不然舜安有嗟吁之言而復於禹乎其曰臣哉鄰哉鄰哉臣哉臣者大臣鄰者小臣蓋言必得小大之臣咸懐忠良然後天人皆予以致時雍之治予一人豈能自致哉此舜因禹昌言而𤼵也
  禹曰俞帝曰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汝翼予欲宣力四方汝為予欲觀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㑹宗彞藻大粉米黼黻絺繡以五采彰施於五色作服汝眀予欲聞六律五聲八音在治忽以出納五言汝聽予違汝弼汝無面從退有後言欽四鄰庶頑讒說若不在時侯以眀之撻以記之書用識哉欲並生哉工以納言時而颺之格則承之庸之否則威之禹曰俞哉帝光天之下至於海隅蒼生萬邦黎獻共惟帝臣惟帝時舉敷納以言眀庶以功車服以庸誰敢不讓敢不敬應帝不時敷同
  禹曰俞者誠如舜語須君臣一徳乃能致治也舜於是有股肱耳目之喻夫人之有體非股肱何以運動非耳目何以聰察無此則塊然一物耳誠何用哉左右有民者肱之用宣力四方者股之用以左右故言翼以宣力故言為至於觀象作服皆法古人繫辭曰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則知舜之觀象有自來矣日也月也星辰也山也龍也華蟲也六者繪而為衣宗彞也藻也火也粉米也黼也黻也六者以絺繡而為裳則黃帝堯舜之衣裳蓋亦有所本也故曰古人之象此以五采彰施於五色作服所以為目之用也故曰汝眀太蔟姑洗㽔賔夷則無射黃鍾六者謂之六律宮商角徴羽五者謂之五聲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者謂之八音聲音之道與政通作之可以知治忽治者治世之音忽者亂世之音也治忽在民五言方言也五方之民言語不通嗜欲不同達其志通其欲非音律不可也周官大行人屬象胥者諭言語協辭命也屬瞽史者諭書名聴聲音也夫如是然後五方之言可以出納也出者宣吾命納者采其言言語既通吾之治忽所以必可知也此出納五言所以為耳之用也故曰汝聽夫一人之身而具股肱耳目豈不謂之全人乎舜舉此以詔禹示其必不可無也責之可謂切矣予或有違汝當弼我汝無面從退有後言欽四鄰此専責禹也蓋四鄰者左右前後之臣非禹正色率下則左右前後之臣安能㒺匪正人乎高宗命傅說納誨以輔徳而必曰惟暨乃僚㒺不同心以正乃辟說能旁招俊乂列於庶位高宗蓋得此意也然則舜之所以責臣哉鄰哉之意可見矣四鄰之正在禹率之爾其庶頑讒說不能克正者舜無憤嫉之心一待之以君子長者之道是故不忍置之刑而使得與於射也侯者立的以眀其善惡撻者撲也射之有撲所以示衆當其射也司徒搢撲司射釋弓去撲以釋算蓋非謂施鞭箠也侯者眀其正鵠撻者記其筭數書者識其中否其實欲其並生愧恥遷善而逺罪也工以納言瞽史採其言颺之以觀其所以言茍順而無向之讒說則知其能改過所謂格也格則薦之用之否則簡不率教收其威也此舜欲教養作成臣下之大略也非待之以君子長者之道能若是乎禹於此窺見舜之心寛容廣大無一臣之或遺故曰俞哉帝光天之下者言舜徳光眀丕冒天下如帝堯所謂光宅也蓋四海萬里若以力周安能徧覆惟以一性之光眀可以含容燭照至於海隅蒼生萬邦黎獻莫不共為帝臣惟帝時舉則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矣蓋禹聞舜所以待遇臣隣之道委曲周盡是故𤼵是言也至是欲帝敷納以言眀試以功車服以寵之誰敢不遜敢不敬應帝當不時敷同也敷者誕敷同者調一欲舜無時而不敷同此道也如此則君之所以馭臣至矣盡矣在位之人孰不懐忠以報上乎
  日奏罔功無若丹朱傲惟慢遊是好傲虐是作罔晝夜頟頟罔水行舟朋淫於家用殄厥世予創(⿱艹石)時娶於塗山辛壬癸甲啟𫩜𫩜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弼成五服至於五千州十有二師外薄四海咸建五長各迪有功苗頑弗即工帝其念哉帝曰迪朕徳時乃功惟敘皐陶方祗厥敘方施象刑惟眀
  日奏罔功無(⿱艹石)丹朱傲蓋言舜之時獨難化者若曰日聞其無狀無如丹朱也禹取是以為戒所謂不善人善人之資也傲而虐是慘酷也頟頟失法度無晝夜為之猶無水以行舟其能濟乎朋淫於家朋非止一人若紂之酒池肉林也天下之謳歌訟獄所以不之丹朱而之舜用自絶於世也禹能懲創其失娶於塗山涉辛壬癸甲四日而去家至於有子而弗子所謂克儉於家也惟荒度土功荒大也大其規畫以盡治水之道所謂克勤於邦也既反丹朱之傲所謂不自滿假也故能輔成五服至於五千里皆得平土而居九州肇為十二州州各有師師者置牧也五服之外邉方下國置長而已莫不各迪有功惟苗弗率禹以謂不可以法治而可以徳服此欲舜誕敷文徳以來之昌言之要也舜曰天下所以允蹈我徳既藉汝有平水土之功使六府三事允治萬世永賴又有𦤎陶眀刑以服猾夏之蠻夷姦宄之宼賊徳刑並用禹之功惟敘𦤎陶之功祗敘何患苗之不丕敘耶使舜不知二臣功徳之大安肯以此復其昌言乎
  夔曰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祖考來格虞賔在位羣後徳讓下管鞀鼓合止柷敔笙鏞以間鳥獸蹌蹌簫韶九成鳳凰來儀夔曰於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庶尹允諧帝庸作歌曰勑天之命惟時惟幾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熈哉皐陶拜手稽首颺言曰念哉率作興事慎乃憲欽哉屢省乃成欽哉乃賡載歌曰元首眀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歌曰元首叢脞哉股肱惰哉萬事墮哉帝拜曰俞往欽哉
  後夔言作樂之成𦤎陶載賡歌之美非皋陶自言也禹據二人之言以表大治之告備也蓋益稷一篇皆禹昌言前敘益稷之功後述𦤎陶之績此禹推賢遜能之本心欲帝念功而雲也夫戛擊鳴球球玉磬也合止搏拊琴瑟皆作升歌在上幽而祖考眀而羣後㒺不降順丹朱難化亦且賔服而在位此堂上之樂所以動化之效也下管鞀鼓合止柷敔笙鏞間作鳥獸蹌蹌和鳴也鳳凰來儀和應也擊石拊石磬也飛者走者逰於造化亭毒中踴躍翔舞以呈瑞此堂下之樂所以動化之效也然極於擊石拊石者石為八音之首於卦為乾其聲清微必待磬聲諧合而樂遂以成此所以堂上必鳴球堂下必擊石也詩曰鞀鼓淵淵嘒嘒管聲既和且平依我磬聲此之謂也方樂初作羣後徳遜虞賔在位而已及樂既成庶尹至於允諧雖丹朱之不肖亦為善良矣季札觀樂獨於韶箾則曰徳至矣哉如天之無不幬如地之無不載雖甚盛徳其蔑以加於此矣孔子在齊聞之亦至於忘味想其當時廣大悉備仁風和氣充塞乎範圍之內無一人一物不得其所也舜治至此宜少自逸樂而作歌自警勅天之命惟時惟幾時者一日無曠幾者每事防微一人之身元首不動而股肱之運以熈萬事此其序也𦤎陶領其意以謂君率於上臣下作而行之故曰率作也憲舊章也屢省審諦也於此致欽則事無有不興者矣夫君逸臣勞萬古不易之論元首之眀則能知人股肱之良則雲龍風虎自然相符庶事安得而不康若元首不眀則自聖而輕臣下自用而昵諂䛕細事必親徒爾叢脞而大事不舉失其機㑹股肱在位充員茍祿無所建眀萬事安得而不隳𦤎陶之戒可謂不阿人主矣帝拜曰俞者非拜𦤎陶之歌也禹之昌言至是方畢拜而受之也竊嘗論天生聖賢非為一時蓋亦欲垂法於萬世為君臣之軌範觀益稷一篇可以知人君下下之仁聽納之懿人臣歸美報上之忠推賢遜能之實莫不兩盡焉蓋不如是不足為禹𦤎陶之謨也嗚呼盛哉













<經部,書類,尚書講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講義卷五      宋 史浩 撰
  夏書
  禹別九州隨山濬川任土作貢
  禹治水於堯之朝敘其功勲列其貢賦為一代之大典不載之舜典之次而史係之夏書者禹所製故也九州之疆理昔先帝王立其城郭保其人民必取一方之鎮髙山大川以為依據方其大浸稽天城郭人民已化為魚鼈之淵民之避害必即一方之髙山以為橧巢營窟望洋向若但見九州之髙山浮於水上企而視之若島嶼然雖謂之九洲亦可也禹能隨山刋木乘舟乘車乘輴乘樏排決其水或注之江或入於海然後人得平土九州不復混然無別此疆爾界自此而分是故兩河之間必為冀州東南據濟西北距河必為兗州東北據海西南距岱必為青州東海北岱南及於淮必為徐州北至淮南距海必為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北距荊山南及衡山之陽必為荊州西南荊山北距河水必為豫州東距華山之陽西至黒水必為梁州東距西河西距黒水必為雍州疆理既定後世雖有作者不能易矣故曰別九州也九州之地人既可以桑麻衣食懋遷有無而寶貨之産草木之珍以漸而出禹因著其品目條章以為享上之資不責以所無不拘其定額使民安之而無非所從出之怨故曰任土作貢也孟子曰夏后氏五十而貢其實什一也則其無定額可知而又載龍子之言曰貢者校數嵗之中以為常因知後世貢賦之物不卹其地之所産或昔有而今無或昔多而今寡一立定式永不可免故曰莫不善於貢蓋失大禹之本制故也
  禹貢
  禹貢一篇非為任土作貢而為是書也蓋因洪水既平禹貢𤣥圭於堯歸美而告厥成功爾若謂任土作貢而曰禹貢紀書者當曰任土賦貢作禹貢矣不曰作禹貢者則知隨山濬川任土作貢是紀山川用力先後之次序土地所産貢賦之名物皆聚此書也其實禹貢是因進此書及𤣥圭以告成功故以是名篇也或者難曰禹錫𤣥圭堯實錫禹以賞其功審如是説不知告成功者其堯耶其禹耶若曰堯錫當曰錫禹𤣥圭賞厥成功可也是知告成功者禹也錫𤣥圭者亦禹也無疑矣以書考之天之畀曰錫天乃錫禹洪範九疇是也君之賜曰錫平王錫晉文侯秬鬯圭瓉是也臣之貢亦曰錫師錫帝曰九江納錫大龜是也孰謂禹錫非禹貢耶
  禹敷土隨山刋木奠髙山大川
  昔者鯀陻洪水以其隄防不固水之奔放侵齧防一隤則鄰國為壑水何由平善治水者得水之性順而就下必積土取薪作為捍防以導其去路鯀則陻之宜乎績用弗成也禹之治水先備土木將以立隄防也敷開也敷土刋木得其先務矣或謂刋木所以闢路方水未作亦有人民豈無塗路水退依然如故何待處處隨山而刋木耶山林川谷丘陵能出雲為風雨見怪物者皆曰神禹將有事於明必先致力於幽禱於山川鬼神也奠髙山大川得其先務矣或謂奠者定也至是髙山大川皆定矣融結之始山川具在何待禹定耶後世河決瓠子天子至親屈萬乗負薪率塞則視禹先事而敷土刋木為如何沈白馬於河以祭則視禹先事而奠髙山大川為知何禹之治水所以異於人者備先具也嘗謂箕子所論鯀陻洪水汨陳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範九疇而禹能得之謂必有髙世之見度越其父及觀禹行水之先初無巧妙敷土刋木奠髙山大川而已蓋天下萬事只同一理理之順者為吉逆之則凶鯀逆水之性是故無往而不逆禹能順水之性是故無往而不順也順則九疇之錫𢑴倫之敘由是而之焉𫝊曰通於一而萬事畢此之謂也茍於此一事不得其道則知五行之汨陳𢑴倫之不敘斷無疑矣又何必事事物物嘗試而得之乎天監不逺舉念即知又況九載績用弗成者耶蓋水性趨下行於地中隄防不先一失其性奔放泛濫何所不有順其就下之性使之弗畔而東入於海此禹之治水也故昔人曰禹之治水水之道也蓋於治水能順其理而行則知金木水火土皆不失其性推之九疇無所處而不當矣嗚呼盛哉
  冀州既載壺口治梁及岐既修太原至於岳陽覃懐底績至于衡漳厥土惟白壤厥賦惟上上錯厥田惟中中恆衛既從大陸既作島夷皮服夾右碣石入於河惟彼陶唐有此冀方冀實堯都也禹盡力溝洫而不先帝都非知急務者蓋將以成萬世永賴之功而不使其君安於巖廊之上豈愛君之志哉夫治水當尋其源梁雍在冀上而禹必自冀始先吾君也按地理志壺口在河東北屈縣既載壺口是壺口已為平陸然治梁及岐梁岐實雍地上流也壺口既浚則可以決上流之壅矣原之大者曰太原後世因以為郡名今晉陽是也太岳在太原之南㳂流而導之也覃懐河內地底績功亦就也漳水橫截故曰衡漳白壤土色無雜膏腴也天作地藏可以為帝王之都矣厥賦上上錯者錯雜也賦為上上而無貢其曰錯者貢亦在內所以優畿內也厥田中中五等也白壤沃壤也而田惟中中不多取也恆衛二水既從故道大陸之地斯可興作島夷化外而猶得衣其羽皮以表水平而異類亦得樂其生也州之境內舟楫所由必通道以達於帝都冀州東西南三面皆大河其北則有滹沱嘔夷淶易之水皆東入於海碣石之山實在海濵舟行此水欲至帝都必由此山之南泝河流而西上而碣石在其右故曰夾右也常謂堯既都冀天下仰之為京師故率土之濵皆知歸嚮望雲就日葵藿一心慕義趨風梯航萬里孰不奔走於闕庭之下碣石冀地畿內也然猶紀其水陸之所經從則夫八州安得不具敘其趨朝入貢之道路乎此禹教天下以尊君親上之大義也
  濟河惟兗州九河既道雷夏既澤灉沮㑹同桑土既蠶是降丘宅土厥土黑墳厥草惟繇厥木惟條厥田惟中下厥賦貞作十有三載乃同厥貢漆絲厥篚織文浮於濟漯達於河
  兗州之地周逥皆河濟故不引山同言也濟之為水其流至細而得在四瀆之祀者以其經營中國而終與江河淮同㑹於海也兗當河之下流而九河又兗之下流水當下流汗漫澎湃無以泄其怒故疏九河以導之又其下為逆河逆者迎也迎其水以殺其怒使之趨下而入於海也九河既道是大水已盡傾下始得見雷夏之澤雷夏有澤以瀦其水則漸露平陸而灉沮二水見焉二水㑹同由地中行於是桑土既蠶則禹降丘宅土平治之功亦勤矣以降丘宅土之勤則知禹於兗最為用力厥土黒墳沈淤之地也厥草惟繇繇長也草生於水得水故特長也厥木惟條久在波浸土之所産無大木也厥田六等厥賦正者田既中下賦亦適相當也作十有三載者禹於此州治水已四載矣始定其賦之同中下也厥貢厥篚皆出於蠶土宜桑也按史記禹疏二渠以引河水北載之髙地注云其一則漯川是也蓋兗州所道或由濟水或由漯水皆可入河而至冀浮者謂能通利舟楫也
  海岱惟青州嵎夷既畧濰淄其道厥土白墳海濵廣斥厥田惟上下厥賦中上厥貢鹽絺海物惟錯岱畎絲枲鉛松怪石萊夷作牧厥篚檿絲浮於汶達於濟
  自兗而之青順治也青州今山東東北據海遼東在焉西南距岱萊夷在焉嵎夷者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谷也日所出處其地極東今水既平嵎夷亦在封畧之內濰湽二水得其故道矣萊亦夷也其地為陸庶草繁廡可以放牧也厥土雖白而墳墳起也近海多斥鹵土鹹不可種植而猶田為第三賦為第四以其土白而墳猶有冀州白壤之膏脈焉厥貢厥篚非上所賦臣下所以供上者也故取其一方竒物以為獻非上所欲得也有其名物未必皆取也惟絺絲枲衣服所資鹽與海錯膳羞所用漆洎檿絲琴瑟所取至於鉛松則器用藥物或待其供(⿱艹石)夫怪石非上所欲以其溫潤如玉俗以為美不忍不貢亦芹暄之意也青州水道自汶入濟泝濟西上至滎澤入河而至冀達於濟則達於河可知矣
  海岱及淮惟徐州淮沂其乂蒙羽其藝大野既豬東原底平厥土赤埴墳草木漸包厥田惟上中厥賦中中厥貢惟土五色羽畎夏翟嶧陽孤桐泗濵浮磬淮夷蠙珠暨魚厥篚𤣥纎縞浮於淮泗達於河
  東至海北至岱南至淮是為徐州之境淮之原出於豫至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徐始大汎濫為患尤在於徐故於徐言之沂出泰山縣艾山南入於泗至徐而始大乂治也二水既乂徐方始平而蒙羽二山向無樵牧者始可以種作矣徐之澤名大野大野既豬水有所歸則東原底平厥土赤埴墳埴土之細膩可以埏為器者草木漸包進而叢生也厥田三等厥賦五等厥貢惟土五色五色土或曰可以備錫諸侯也羽谷有雉其文五采可以備車旂之用孤桐生於嶧山必生於山之陽其枝榦輕空故可取以為琴瑟之材也石沈物也而泗濵之石謂之浮磬蓋石出於水面其狀若浮其聲越可取以為磬也淮夷近屬之夷寶貨所出蠙介物也珠生焉魚鱗物也枕生焉非獨此也來獻其琛玉亦在焉厥篚𤣥纎縞𤣥繒白縞皆輕細若蟬翼鮫綃之類也以是知淮夷寶貨所出焉或謂淮夷為二水恐不然也泗水南入於淮北通菏澤與濟水通則可以達於河而至冀書言自泗入河蓋略其辭也
  淮海惟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彭蠡既豬陽鳥攸居三江既入震澤底定篠簜既敷厥草惟夭厥木惟喬厥土惟塗泥厥田惟下下厥賦下上上錯厥貢惟金三品瑤琨篠簜齒革羽毛惟木島夷卉服厥篚織貝厥包橘柚錫貢沿於江海達於淮泗
  北據淮南距海為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一江出於章貢奔而入於京口自岷嶓以來水之入於江者凡九故至於敷淺原而經京口乃入海也章貢之水至於彭蠡既已豬而為澤復㑹岷嶓二江之水以為三江也陽鳥雁也隨陽往來故曰陽鳥方水汎濫無所歸宿彭蠡既豬則得所居矣然彭蠡所㑹止有岷江而曰三江何也蓋嶓冡之江過三澨至於大別南已入於江矣至是不得不謂之三江也而曰震澤底定者揚在中國南近東也震為東方之卦而厥土塗泥總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地謂之震澤宜矣或者取太湖之震澤以為據謂一江出義興一江出毗陵一江出吳縣以是為三既已誤矣惟此三江東方之細流何足為禹道不知太湖之震澤乃後世取禹貢震澤而以名具區之澤也豈可據是以解經乎東方謂之震澤若西南謂之坤維是也惟灨岷嶓三江既入乎海則東方澤國可以桑麻稻粱故曰震澤底定也西北之氣嚴凝東南之氣溫厚溫厚之氣浮於陽故東南之美有㑹稽之竹箭而篠簜既敷敷者開舒也厥草之華多妍媚而馨烈夭者艶也大塊噫氣其名為風鼓舞𤼵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其陽氣也然而地不滿東南濵海也扵卦為巽風之所聚多颶風焉是無作作則大木斯拔惟其挺然獨秀者真喬木也故有取焉厥土塗泥沮洳也厥田九等厥賦七等而上厥貢惟金三品金銀銅也瑤琨玉之次篠簜竹之纎齒為象齒革為犀皮羽為翠羽毛為髦牛木為沈檀之屬也陽氣𤼵越凡木皆薌也島夷化外能以百卉之皮紡績為絲而衣焉厥篚織貝朝霞白㲲古貝之屬也其包而致逺惟橘與柚實西北之所貴也蓋踰淮則無是物矣然錫 --(右上『日』字下一橫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亦貢也納亦貢也錫 --(右上『日』字下一橫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貢納錫 --(右上『日』字下一橫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每兼言者決非常貢之物故重其事也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水道必松江入海自海復入淮泝流而入泗遂至菏澤達於河而至冀按左氏𫝊吳城邗溝通江淮即今淮南漕渠禹時未有故須縈紆而得達河也
  荊及衡陽惟荊州江漢朝宗於海九江孔殷沱潛既道雲土夢作乂厥土惟塗泥厥田惟下中厥賦上下厥貢羽毛齒革惟金三品杶榦栝柏礪砥砮丹惟箘簵楛三邦底貢厥名包匭菁茅厥篚𤣥纁璣組九江納錫 --(右上『日』字下一橫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大龜浮於江沱潛漢逾於洛至於南河
  荊楚地也衡在楚之南衡嶽之南無大山故曰衡陽岷山嶓冡二江未合是為江漢江漢距海不知其幾而曰朝宗於海者海在東也二水之赴雖千萬里必朝於海也蓋其濫觴之初其勢巳東如臣下之朝於君雖道阻且逺此心不得而遏也九江孔殷孔甚也殷盛也言荊適在九江之盛處也或以為烏江蜯江烏白江嘉靡江畎江源江廩江隄江菌江是為九江此皆細流也不足為功按左𫝊曰江漢沮漳楚之望也又唐志曰江南道其大川湘灨沅澧而灨兼章貢二江是為九江九江東㑹於彭蠡合為一江至潯陽而九江盡矣故經曰過九江至於敷淺原敷淺原在潯陽之境故至今人指潯陽謂之九江也沱潛二水既導則荊州為平土然梁州亦有沱潛或曰源於梁州而委於荊州是未詳也沱潛既平宜乎雲夢之澤作乂也雲夢跨江兩岸其廣九百里雖不如賦者之誇然既曰雲土是雲夢皆有土矣要亦非卑隘之澤也厥土塗泥不異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厥田八等厥賦三等厥貢羽毛齒革惟金三品亦與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同言之先後不必辨也杶榦栝柏木之美礪砥砮丹石之英惟菌簵楛皆弓矢之材非不良也而有名可貢者菁茅是也蓋菁菹豆實而茅可縮酒此為王祭所重故有名焉其曰三邦必荊之三國産是物也昔齊伐楚責楚貢之不入不言羽毛齒革金石竹木而曰包茅不入王祭不供其意若曰有名者尚且不貢則無名者可知矣是知所重者祭祀厥有名者惟菁茅也既包又匭則其貴重可知矣厥篚𤣥纁二色合而為絳也璣不圓之珠以是飾組也九江之湄黿鼉龜龍之窟而納貢獨以龜雲者以其為天子之寶也解者曰龜之大者長尺有二今荊楚之間或有之其大不止於尺二也荊州之境亦江流所經但山川囬逺不可循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入都之道故舟浮江沱潛漢入豫州境乃遵陸逾山復浮洛水而至南河以達冀也
  荊河惟豫州伊洛瀍澗既入於河滎波既豬導菏澤被孟豬厥土惟壤下土墳壚厥田惟中上厥賦錯上中厥貢漆枲絺紵厥篚纖纊錫 --(右上『日』字下一橫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貢磬錯浮於洛達於河南距荊山北極河南之南是為豫州伊水出𢎞農盧氏縣瀍水出河南穀城縣澗水出𢎞農新安縣三水俱入洛是以得其故道而自此入河也滎水泛濫但見其波今既豬蓄而為澤矣然後導菏澤被孟豬是菏澤既導而孟豬亦蒙其利也豫之賦貢可定矣厥土惟壤無砂礫也下土墳壚墳起而黒亦沃衍也田惟四等賦非一色而猶在二等足以知其肥磽也厥貢之物漆可以備器用枲也絺也紵也麻薴葛三物之絲也可以備衣服矣厥篚纖纊緜之細者磬錯用以錯玉也詩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此之謂也然錫亦貢也錫貢兼言所以重其事亦不常貢也或謂待錫命然後貢非也春秋譏天王求金求車杜其漸也後世猶有伐大宛以求馬諷其臣以獻鷹者禹為萬世立法豈肯作俑而使人主有求於諸侯之國耶是以知其不然也豫州去冀最近故浮洛即達於南河而至冀矣
  華陽黒水惟梁州岷嶓既藝沱潛既道蔡蒙旅平和夷底績厥土青黎厥田惟下上厥賦下中三錯厥貢璆鐵銀鏤砮磬熊羆狐貍織皮西傾因桓是來浮於潛逾於沔入於渭亂於河
  華山之南有梁州梁與雍西鄰黒水梁鄰黒水之南雍鄰黒水之北岷山嶓冡之水實在梁地一出蜀郡西徼外一出隴西郡山西二水既泄而下流則二山可以種藝而其下有沱潛二水沱出岷江而潛出嶓冡蔡蒙二山又在岷嶓之下沱潛既導則梁州水患平矣旅於蔡蒙之山而告和夷之底績也厥土青黎青𥠖淤壤宜物者也厥田七等厥賦雜出八等九等是田賦共為三錯也厥貢璆鐵銀鏤砮磬璆玉也磬石也銀白金也惟是三物必礲必錯故取砮鐵鏤三物同貢也熊羆狐貍織皮者四獸之皮其毛可以緝而為毯故曰織皮梁州之大川曰江曰漢皆東入於海其取帝都之道最為隔絶故或因桓而來或浮潛而下皆㑹於沔沔漢上也自沔入渭必遵陸逾山始能至焉爾雅雲正絶流曰亂堯都冀之平陽與渭汭東西適相直既出渭即逕絶河而東不復沿流故曰亂也
  黒水西河惟雍州弱水既西涇屬渭汭漆沮既從澧水攸同荊𡵨既旅終南惇物至於鳥鼠原隰底績至於豬野三危既宅三苗丕敘厥土惟黃壤厥田惟上上厥賦中下厥貢惟球琳琅玕浮於積石至於龍門西河㑹於渭汭織皮崐崘析支渠搜西戎即敘
  黒水在雍之西南雍實天下最髙處以形言之地之⿱兆目 -- 脊也上有平原廣野可以為國邑而水則必隨山之東西南北以導之故曰隨山濬川也自雍以西水當西導自雍以東水當東流雍既西據黒水東距河河必東流山自雍起起而東走於海水亦隨山而行此昔人有三條四列之説至於弱水在雍之西禹亦不能使之東地勢然也故曰弱水既西既西雲者本自西流故也涇水至濁屬於渭水之涯漆沮二水從之而與澧水同入於渭既入於渭則水勢已平矣荊山非荊州之山産玉之山也其地在馮翊懐徳縣岐山在美陽縣二山相近既旅者告祭水功之成也終南惇物鳥鼠三山之原隰皆底績至於豬野陂而蓄之水功全矣三危四裔之地也竄三苗於三危意者雍州之外羈縻之國也至於丕敘亦得平土生息而大定也厥土黃而無雜厥田得土之正色所以為一等厥賦六等厥貢惟球琳琅玕皆玉之美者雍之境內有山緜亘南北險絶難逾故水道所達蓋有二焉一則自積石浮舟順河之流自北而南至龍門西河一則浮渭而東入於河蓋渭之入河適在龍門之下故曰㑹於渭汭也以九州所敘言之當繫之西戎即敘之後今先載此未之詳也雍州之水至灃而水功畢矣故詩美豐邑曰豐水東注維禹之績是也織皮崑崙析支渠搜四者皆雍西諸戎即敘者皆已得平土而居也
  導岍及𡵨至於荊山逾於河壺口雷首至於太岳底柱析城至於王屋太行恆山至於碣石入於海西傾朱圉鳥鼠至於太華熊耳外方桐柏至於陪尾導嶓冡至於荊山內方至於大別岷山之陽至于衡山過九江至於敷淺原
  禹別九州之山不言其首尾蓋方欲使一州之疆里不越故不包舉也及境界既定乃言隨山之功欲使天下皆知其山緜亘聯屬不止一州自首至尾初無間斷間有隠伏不見其一氣所鍾脈絡相貫如人之骨節然也梁雍天下之⿱兆目 -- 脊地最髙處也自梁雍以東實為中國諸山東奔各有脈絡然皆自梁雍𤼵也以梁雍為⿱兆目 -- 脊則岍雍州山也岍為一支其在雍曰岍曰岐曰荊山其在冀曰壺口曰雷首曰太岳曰常山壺口之旁別出一山曰底柱曰析城曰王屋曰太行而合於常山焉至於碣石碣石海濵之山河至此而入海故也西傾亦雍州山也西傾為一支其在雍曰西傾曰朱圉曰鳥鼠曰太華其在豫曰熊耳曰外方曰桐柏曰陪尾陪尾淮濵之山淮由此而達於海故也嶓冡梁州山也嶓冢為一支漢之原也其在梁曰嶓冢在荊曰荊山曰內方曰大別大別漢濵之山漢至此而入江故也岷山亦梁州山也岷山為一支江之源也其在梁曰岷山在荊曰衡山在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曰敷淺原敷淺原江濵之山江由此而達於海故也此禹所導之山也導有二義焉隨山曰導者引導也經歴其山也濬川曰導者疏導也排決其水也蓋禹方當浩蕩懐襄之時所見者髙山也其乘車乘舟所至之處也故因敘之欲使帝堯知九州之名山非専為一州主也
  導弱水至於合黎餘波入於流沙導黒水至於三危入於南海導河積石至於龍門南至於華隂東至於底柱又東至於孟津東過洛汭至於大伾北過洚水至於大陸又北播為九河同為逆河入於海嶓冡導𣻌東流為漢又東為滄浪之水過三澨至於大別南入於江東匯澤為彭蠡東為北江入於海岷山導江東別為沱又東至於澧過九江至於東陵東迆北㑹於匯東為中江入於海導沇水東流為濟入於河溢為滎東出於陶丘北又東至於菏又東北㑹於汶又北東入於海導淮自桐柏東㑹於泗沂東入於海導渭自鳥鼠同穴東會於澧又東㑹於涇又東過漆沮入於河導洛自熊耳東北㑹於澗𤄊又東㑹於伊又東北入於河
  禹別九州之川不究其源委止取州境之水言之蓋欲一州之疆理弗越故不包舉也及境界既定乃敘濬川之功欲使天下皆知水之在州境者其來有自而其去有方不止盤紆於一州之地也蓋天以梁雍限中國故其地最髙為天下之脊水之出乎梁雍之東者必東注以入於海水之出乎梁雍之西者亦當西導雖禹不能使之東也導弱水至於合黎餘波入於流沙此西域地也水在雍西散渙無力不能負芥故曰弱水既生於西必西導可也導黒水至於三危入於南海此西南夷地也水在雍之西南幽險若漆不知所出故曰黒水既生西南必南導可也或者曰弱水黒水無用於中國禹故導之使西殊不知雍西乃偏方下土鍾聚惡弱之氣是以二水並生其地也若謂禹故不使之東是不知地理者之言也想夫雍西非無甘洌清泚之流禹亦安能激之而使東乎所謂行其所無事者能順地勢故也且夫梁雍以東有水必東説者不曰禹以東海為壑而曰以四海為壑者豈非東西南北之水各隨其方而導之乎後世𫝊西域者謂于闐以西水皆西流入於西海此其證也自梁雍以東水之東走者不一而其大者有七曰河曰漢曰江曰濟曰淮曰渭曰洛其一曰河不知其源或雲河出崑崙或雲出吐蕃之悶磨黎山未之詳也禹之導河始於積石積石雍地也河至是而廣矣故經曰浮於積石言其始大也自積石而至龍門龍門禹所鑿也南至於華隂東過冀之底柱孟津大伾洚水大陸然後播為九河同為逆河以入海焉河當下流水盛怒而無以泄故疏九河以殺其勢又為逆河以寛其壅故能順行而入於海也九河自古論之者多矣而了無定説蓋以九河之形不復見故也竊料此地自春秋時已淪沒於海乆矣世𫝊以謂齊桓塞之其實求其九而不可得故倡為此論至漢韓牧欲尋九河復其故跡王橫難之曰往者天嘗連雨東北風海水溢西南出浸數百里九河之地已為海所漸矣漢去古未逺其説可信信如此言則九河之跡何自而求之徒為紛紛也且以禹貢碣石實在海垠今之碣石宛在水中則九河之淪沒有是理也其二曰嶓冡導𣻌東流為漢梁地也又東為滄浪之水過三澨至於大別南與岷山之江合於荊地同㑹於彭蠡謂之北江其三曰岷山導江東別為沱梁地也至荊而與漢合澧水注之㑹於彭蠡彭蠡者灨江之下流章貢二水合一江而出至是始與岷嶓之水會故謂之三江至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而同入於海東方震澤始得為平土矣然而茲言三江今所敘乃岷嶓二江而不及灨者非禹所導故不言也嶓冢之漢南入於江久矣同與岷山之江至於彭蠡始與灨合為一江已不可分矣而又曰東為北江東為中江何哉蓋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既為一江以灨言之則為南江以岷山言之則為中江以嶓冡言之則為北江其實一江也譬如人身五臟之氣各有所主合而會於咽常人知其為一而望氣者知其為五水既合為一江常人知其為一而治水者知其為三此醫之所以為神醫而禹之所以為神禹也然而又曰過九江者豈三江之外復有九江乎夫長江萬里水之奔赴奚止九江禹之所定指其大者言之所謂湘灨沅澧江漢沮漳是也三江實在其數焉其四曰導沇水東流為濟入於河溢為滎東出於陶丘之北又東至於菏又東北㑹於汶又北東入於海沇水𤼵源於冀州而書不言所導之自或雲出於王屋未之詳也濟在河之北洛在河之南二水適然同湊於河水既輕清浮而在上不與濁流混至其溢也則在上者必濟水也既豬為滎復出陶丘之北而至於菏皆豫地也東北㑹於兗之汶北東至青之境而入海矣嘗謂通天下一氣氣之輕清者為神氣之重濁者為物惟水亦然諸水惟濟為輕清波流若神隠顯出沒非地脈所能斷故直與江河淮相為終始而㑹於海此所以得祀而為四瀆也其五曰導淮自桐柏東㑹於泗沂東入於海淮水出豫之胎簮山在南陽平氏縣東北至桐柏桐柏亦豫地淮至此而大禹始導之逕徐之泗而㑹沂水以入於海矣其六曰導渭自鳥鼠同穴東㑹於灃又東會於涇又東過漆沮入於河鳥鼠在西傾之下雍地也灃涇漆沮皆出於雍入於龍門西河故經曰㑹於渭汭而入河矣其七曰導洛自熊耳東北㑹於澗𤄊又東㑹於伊又東北入於河熊耳豫地也澗𤄊伊皆在豫其入河則在孟津之西經言導河東過洛汭是也嘗謂水之有名唯四瀆而禹之所導乃兼漢渭洛言之想其所施之功力不異四瀆也總而論之漢可附江而渭洛可以附河其備敘之者蓋欲帝堯知天下大川不止於四瀆也
  九州攸同四隩既宅九山刋旅九川滌源九澤既陂四海會同六府孔修庶土交正底慎財賦咸則三壤成賦中邦錫 --(右上『日』字下一橫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土姓祗台徳先不距朕行五百里甸服百里賦納總二百里納銍三百里納秸服四百里粟五百里米五百里侯服百里采二百里男邦三百里諸侯五百里綏服三百里揆文教二百里奮武衛五百里要服三百里夷二百里蔡五百里荒服三百里蠻二百里流東漸於海西被於流沙朔南暨聲教訖於四海禹錫 --(右上『日』字下一橫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𤣥圭告厥成功案此叚講義原缺
  啓與有扈戰於甘之野作甘誓
  甘之戰有扈氏之罪不容誅矣王者有徵而無戰征之為言正也各欲正己也焉用戰啓以天子之尊有事於諸侯彼當牽羊肉袒悔罪於馬足車塵以囬天子之怒不知出此而遂至於戰其悖禮拒命之跡著矣啓雖不作誓以威衆扈亦何所逃誅耶扈國扶風而甘其南郊也或曰扈亦禹之族於啓為同姓嗚呼茍畔王命雖管蔡亦當誅況扈其疎族而又獲罪於天者耶
  甘誓
  大戰於甘乃召六卿王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天子躬冒矢石六卿皆從不謂之大戰可乎周官士師一曰誓用之軍旅天子六軍其將皆命卿今觀諸此此法非始於周始於夏也夫以至仁伐至不仁以至義伐至不義勢若雷霆之震萬鈞之壓況已及其郊宜乎賈勇矜能徳色誶語見於顔面顧乃咨嗟以告六事之人則王者用兵誠非得己也以不得己之心而用之茲其所以為行天之罰歟
  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天用勦絶其命
  天之生人賦以最靈之性非徒使之生息長養塊然於天地間蓋欲其行天之權以輔化工之不及茍非其人天道廢矣故天之禍人尤亟於逆天者王者於此其可赦耶夫水火金木土運行而不停者謂之五行天地人循環以為紀者謂之三正此天之所以隂隲下民而人君所以奉若天道之大要也有扈氏獨
  威侮怠棄之威侮暴慢也怠棄廢忽也天何望哉昔者鯀陻洪水汨陳而巳未至於威侮五行也身猶殛死羲和屍官廢時亂日而巳未至於怠棄三正也國猶不祀今也有扈氏其罪貫盈天命誅之則勦絶之期能幸而免乎
  今予惟恭行天之罰
  王親督戰易所謂在師中吉象曰承天寵也則王用行師豈不為行天罰乎天之命啓使行其罰豈必諄諄然賜弓矢而後征賜鈇鉞而後殺乎亦以有扈氏自作逆天之孽因而誅之出於無私與天合道爾是故或謂之天討或謂之天吏皆出於無私也三王應天率由此道後之摟諸侯以伐諸侯者私也故為三王之罪人以土地之故糜爛其民者又私也故為五霸之罪人至於黷武窮兵不能自戢使無辜生靈肝腦塗地者抑又私也故未免為諸侯之罪人安得以啓之所謂恭行者告之乎其曰恭行奉天而弗逆也竊嘗謂天之惡逆天者甚於人之惡冦讐而其愛奉天者又甚於人之愛其子今有扈氏既以逆天而致罰則當時天下諸侯朝覲訟獄謳歌者不之益而之啓豈人之所能為哉天也
  左不攻於左汝不恭命右不攻於右汝不恭命御非其馬之正汝不恭命
  攻治也王者之兵貴乎先自治也春秋𫝊記魯及齊戰孟氏之軍孟孺子為左顔羽御邴洩為右季氏之軍冉求為左管周父御樊遲為右此一車之中自有左右也或者以謂今之左右則不然蓋天子親征車徒並起凡言左右者徒也言御者車也鄭伯禦周為魚麗之陳先偏後伍伍承彌縫周官以五人為伍五伍為兩則伍者豈非徒乎杜預以十五乗為大偏九乗為小偏則偏者豈非車乎徒必用人故為翼長者在左右車必用馬故為御者率在中使左不治左右不治右則掎角之勢不成兵刃既接將棄甲曳兵而走矣豈不為辱命乎使御非其馬之正則進退之節失序所謂右無良焉必敗偏敗衆乃𢹂矣豈不為辱命乎兵法曰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啓於是時豈有服敵之心哉先為不可勝以俟夫天命而已矣
  用命賞於祖不用命戮於社予則孥戮汝
  祭義曰凡建國之神位右社稷而左宗廟左陽也故賞由之右隂也故刑由之夏之宗廟社稷禹所建也啓方臨戎賞罰不違成憲而必歸之祖社則茲行豈其私哉荘周曰禹攻有扈夫攻有扈者啓也而曰禹何哉蓋啓仗禹之威以成功則賞罰必由於祖社宜矣閟宮之詩曰戎狄是膺荊舒是懲此頌魯僖公也而孟子乃曰周公方且膺之誠以僖公之保彼東方周公之餘澤也故以其功歸之是亦荘周不言啓之意也然則孟子所謂啓賢能敬承繼禹之道與此書實相表裏至於孥戮則如後世髠鉗之類啟豈有是哉威衆之辭不得不深爾不然何以湯誓亦云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講義卷六      宋 史浩 撰
  太康失邦昆弟五人須於洛汭作五子之歌
  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太康失邦失其民也失其民者不可以為君矣當是時五子怨以為必歸須於洛汭愛兄之道也其如民之弗與何昆同也兄弟之同曰昆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太𤣥經以昆首擬同人正此義也觀其作歌章雖異指如出一人則兄弟之同可知矣然五人弟也而謂之子或曰子者男子之通稱非也方其御母以從稱子所以尊母也
  五子之歌
  太康屍位以逸豫滅厥徳黎民咸貳乃盤遊無度畋於有洛之表十旬弗反有窮后羿因民弗忍距於河厥弟五人御其母以從徯於洛之汭五子咸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
  屍主也夏諺曰吾何以休又曰吾何以助夏之民覬其君之逸豫如此至太康以逸豫主位遂至於失邦何也蓋何以守位曰仁太康無徳以堪之所謂不賢者雖有此不樂也是故其滅徳也既不可比於先王觀其忘反也又不可以為諸侯度無惑乎𥠖民之𢹂貳也夫遊畋以時使民聞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無疾首蹙頞之告可也至於十旬之久皇皇無所赴愬民心從可知矣后羿何能為哉因民之弗忍敢距於河然不曰民叛而曰弗忍有以見大禹之徳涵濡漸漬入人之深雖後嗣不賢無䘏我之心而猶弗忍叛也洛之南曰表洛之北曰汭五子之為弟內奉其母以徯其兄初無忿戾之辭詆其兄而傷其母之懐顧乃上述先祖之戒自怨自責若已有過以求媚於民庶幾民之悔禍以歸其兄使夏之宗廟社稷不淪胥於后羿之手也卒之仲康之肇位繼以少康之中興夏祀延茂垂數百年想其一時永言𤼵於誠實故能上動髙穹而格先祖下風四海而感斯民斯民聞之逺思萬世永賴之功近起是宜為君之嘆故其推戴之心有加而無巳也嗚呼孰謂五子之歌之為怨詞也哉
  其一曰皇祖有訓
  此章首述祖訓不曰先祖而曰皇祖解者曰皇大也君也或曰皇以道言其實皆尊大之義也五子者啓之子而禹之孫其言祖訓則禹之所為也説者因禹不𫝊於賢而𫝊於子乃謂大道既隠各子其子今觀其家所寶之訓初無他説一於為民則知當時禹固不私於啓也民與之而天與之爾當𫩜𫩜之泣巳有弗子之心孰謂既長而以天下私之耶
  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
  君之有邦履萬乗之尊據崇髙之勢疑無事於民也然非衆則罔與守所謂邦者亦虛器爾果可不以民為本耶是故木之植本盛則末茂民之歸本固則邦寧必然之理也禹唯知此故能以為可近而親之以為不可下而尊之親之則彼亦親我若父母尊之則彼亦尊我如天帝其本之固雖無繩約而不可解邦欲不寧得乎夫垂訓後人而首及於此可謂知所本矣
  予視天下愚夫愚婦一能勝予
  治天下之具莫大於賞刑喜有爵祿怒有斧鉞然而不能以勝匹夫匹婦之愚何哉蓋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得其心和可格於造化咈其欲變且至於乖離當是時雖有賞刑何所用之謂之一能勝予非禹欺後世也雖然自下者人髙之自後者人先之後世子孫果能遵此以視其民民愛之而不忍去是以不勝勝之實治天下之要術也
  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圖
  怨不可積怨固不在形之話言見之顔色深積於中不可測度一旦土崩之勢瓦解之形芽櫱於眹兆雖有神禹且不能救此禹所以勤勤言之不能自已也後世子孫茍能及其不見而圖之使無滋蔓之難無噬臍之悔則天下可得而治矣
  予臨兆民凜乎若朽索之馭六馬為人上者奈何不敬凡言予者禹之自謂也方其託於兆民之上戰戰兢兢若以朽索而馭六馬前有蹶逸之慮而後有顛覆之虞其可一日安乎茍操是心以蒞天下則無所不用其敬矣禹既詳言民之可畏而其歸結在乎無所不用其敬則所以訓其子孫者可謂切至矣昔仲弓問仁夫子教以使民如承大祭敬也然則治天下而知敬民仁人之為也後世有能如此皆足以為治於天下豈惟夏之子孫可寶其訓乎仁人之言其利溥哉禹之謂也
  其二曰訓有之內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彫牆有一於此未或不亡
  禹之垂訓如良醫之著書既示之以衛生之術又戒之以致疾之由其所以遺後世者可謂詳且盡矣故前章所引終始保民之説且曰為人上者奈何不敬此示以衛生之術者然也今其二章復列荒淫之目且曰有一於此未或不亡此戒以致疾之由者然也雖荒淫之事上古人君所無禹既不得之於前聞又不得之於親見安能逆知後世之必有是耶亦猶良醫之治病當康平無事之日論其調養之乖宜知其疾疢之必至當時有似不經後日無不合轍又豈待人人切脈觀色而後得之耶惜乎此訓止為姒氏家𫝊之寶不得見其全書於後世也𫝊曰以身教者從以言教者訟為人之先身自為善則其子孫耳之所受目之所擊皆可以入道茍其不然雖日撻而求之不可得矣禹為此訓初非載之空言觀其八年於外三過其門而不入色荒無有也禽獸逃匿驅蛇龍而放之菹禽荒無有也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甘酒嗜音峻宇彫牆亦無有也茲不謂之身教乎以此而教子孫子孫猶有盤於遊畋十旬而弗反者況夫後世失諸侯於烽燧成風俗於田獵沈湎冒色莫囬牧野之千夫蜂房水渦僅足楚人之一炬又何以為訓耶宜乎其亡可立而待太康之失失在禽荒所謂有一於此也難乎免於世矣五人者上以大禹為龜鑑下以太康為前車儻使保民斷無是事民其有不相與戴之為君以續夏之祀乎
  其三曰惟彼陶唐有此冀方
  昔者帝堯封國於唐曰陶唐氏先儒或謂陶與唐為二國未之詳也然禹之子孫方陳夏訓而有及乎陶唐何哉按地誌堯都平陽禹都亦平陽平陽冀地也雖時有彼此之異而地無遷徙之殊今曰有此冀方者其意若曰禹之天下即堯之天下禹之都邑即堯之都邑雖太康一時失道然所以承襲者其來久矣后羿殊不念此遽有拒奪之心今或以此而風天下豈無仗順而起為吾君討賊者乎然而無有此所以怨也由是以論五子之怨非怨其兄也傷時無仗順者而悼其社稷邦邑之無所恃也
  今失厥道亂其紀綱乃底滅亡
  堯曰咨爾舜天之厯數在爾躬允執厥中舜亦以命禹然則自陶唐而下聖聖相繼此道未嘗失也太康失之而至於天下皇皇大綱小紀紊亂不經其不滅亡何待觀詩有六義一曰風風風也所以風天下也使其當時怨詈並興聲后羿之罪以激天下之心天下之心未必能動而其母子或中后羿之竒禍矣是故優柔其辭使天下聞之而不忍叛味之而不敢忘五子之怨其蔵深矣聖人於此能無取乎
  其四曰明明我祖萬邦之君有典有則貽厥子孫天子撫萬邦不明何以在上惟明明後故能照臨四方也立道以為經曰典明理以為法曰則周之六典八則取此義也然總而言之所謂典刑是矣今五子稱述乃祖以謂禹雖逺矣尚有典刑以遺子孫子孫不克肖嗣輔弼之臣獨可以申其祖徳使之悔艾以保其位然而無有此所以怨也後世有君如成湯厥後太甲亦嘗顛覆其典刑矣其臣伊尹能明言烈祖之成徳以訓必待其處仁遷義從而歸之今以太康而論太甲則荒墜猶愈於顛覆當時后羿茍有伊尹之志則烈祖成徳所謂明明我祖萬邦之君固不俟五子言之而為太康者安知不能處仁遷義若太甲之復歸於亳乎由是以論五子之怨非怨其兄也傷時無輔弼之臣而懼其兄終不免於后羿之禍也
  闗石和鈞王府則有荒墜厥緒覆宗絶祀
  古者有五權以百二十斤為石三十斤為鈞闗者合而通之和者調而均之其義皆取同也思厥先祖聲為律身為度左準繩右䂓矩所以同律度量衡者皆貽法於後世也故以闗石和鈞申言典則之實所以示典刑之未泯也惟石與鈞為國重事先王巡狩考制度於四岳後王垂統頒度量而服天下亦此也夫王府所有森然萬寶何物不列於內而五子乃獨取是二者言之誠堯舜禹之相授受亦必以謹權量為先故舉是以為夏之手澤桮棬奈何後嗣荒墜而弗知省乎方太康之厄於后羿天下豈無思夏之心儻因其思夏之心示之以典則之實安知不為後世復見官儀而喜者乎五子之於家國思所以復其社稷宗祀者蓋無所不用其至彼其精誠之所感格上動於天而下結於民宜乎子孫祀夏配天赫然中興以成數百年之丕緒也覆絶之患又奚患哉
  其五曰嗚呼曷歸予懐之悲萬姓仇予予將疇依一章言其祖之治術也二章言其祖之戒辭也三章言后羿之不可有其地也四章言后羿之不能正其君也至此一章則無所歸咎引而在已可也嗚呼者嗟嘆之辭也詩之序曰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永歌之卒章之意言之不足也名篇之義嗟嘆之不足也然則三百篇之法度固巳權輿於此矣聖人取舜禹臯陶之所賡與今五子之所述載之於書以表夫聲詩之作其美刺風戒蓋有所自非茍然也嗚呼曷歸者嘆其留連而忘反也予懐之悲者若瞻望而弗可及也夫兄不友弟不恭初不相及而萬姓乃仇五子而至於無所依有以見太康之失民深也無所依如此而猶不忍歸過於其兄而播羿之惡於萬民乃自怨艾若無所逃於天地之間者於此又知大禹彞倫攸敘見於家法如此其深且固也
  鬰陶乎予心顔厚有忸怩弗慎厥徳雖悔可追
  仁人之於兄弟不蔵怒焉不宿怨焉親愛之而已矣五子上不怨太康下不怨后羿竊竊然隠咎於已蓋非矯情飾貌從事於虛文也想其當時一言之出由中而不偽是故鬰陶乎其內鬰陶者悲結也而形於面目者又非勉強之所能為是故顔厚而忸怩乎其外忸怩者愧赧也弗慎厥徳雖悔可追者非歸怨於太康也責已之不徳而追悔之莫及也帝堯之言曰萬方有罪罪在朕躬又曰百姓有過在予一人帝堯以天下之過在已五子以兄之過在已故曰與治同道罔不興又曰禹湯罪已其興也勃焉夫五子以兄之過在已能以堯舜禹湯處心則夏之復興也於茲可卜矣
  羲和湎淫廢時亂目𦙍往征之作𦙍征
  堯命羲和以時分職實四人也今此總言羲和豈四人者皆沈湎淫泆耶抑時異事異堯則為四人而夏併為一人耶歴世久逺不可考證以意揆之凡人君欽若昊天建官列職雖或不一然總謂之羲和可也如是則沈湎淫佚者信其為一人而已矣夫時所以定分至日所以成嵗月又焉可廢而亂之哉謂時可廢乎則帝堯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嵗於此不能使百工允釐庶績咸熈矣謂日可亂乎則帝舜巡狩協時月正日於此不能同律度量衡以均齊天下矣然則羲和既廢亂之使人君何所據而為政此其罪所以不可逃也雖然𦙍侯承王命以出征而序書者不言王命豈𦙍侯有専征之罪歟是不然凡王者之徵有言告衆必曰誓今此不曰誓而曰征明有君也奉辭伐罪𦙍侯何有於専征乎
  𦙍征
  惟仲康肇位四海𦙍侯命掌六師羲和廢厥職酒荒於厥邑𦙍後承王命徂征
  后羿之亂太康失邦是真失之也仲康之初更造夫婦肇有父子慰四海思夏之心當是時巳復得天下矣説者乃因春秋𫝊魏絳伍員之言推原其意謂羿方専政羲和實忠於夏羿怨其背巳故使𦙍侯征之非也方太康見拒於羿城於陽夏仲康嗣位使𦙍行師也蓋羲和既廢厥職則分至紊其節而嵗月失其序人君所以奉若天道由茲而殆天下之治將委靡而不振矣羲和之罪不既大矣乎故復明言𦙍後承王命徂征所以表仲康之能為君政非専於羿也又以見𦙍侯之能承王命征非出於羿也然𦙍侯諸侯也入輔天子以統六師若所謂為王卿士者而曰後何哉蓋古者諸侯南面皆可以稱後故羿國有窮亦曰后羿何獨於𦙍後而疑之
  告於衆曰嗟予有衆聖有謨訓明徵定保
  古之王者臨戎告衆之辭皆曰誓𦙍侯於此不敢稱誓者以奉君之辭也奉君之辭故曰謨訓謨者謀之有定訓者事之有序也自先王克謹天戒至不及時者殺無赦皆仲康所以命𦙍侯之辭也或者乃謂今所言聖仲康不足以當之遂以為此非指言仲康然以其辭考之其稱先王必非堯舜指禹而言也蓋堯舜皆異代非其祖必禹之子孫然後可以稱禹為先王也自仲康之前可以稱禹為先王者啓與太康也𦙍侯方奉王命以征下國而逺取啓太康之言以告於衆豈知務者哉由是以論𦙍侯告衆之初言聖有謨訓者若曰天子有詔也明徵定保者可以依據而行也明其證而不昧定其保而不移既非予之専征又非汝之専殺聖之謨訓其重若此斯所謂奉將天罰而欽承天子威命也𦙍侯之衆其有懐貳而不用命者乎然則𦙍侯奉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際以聖歸於天子固人臣之常理非過論也而所謂仲康者於肇位之初能為是舉而又能使其下䖍恭奉命如此雖欲不居其聖得乎
  先王克謹天戒臣人克有常憲百官修輔厥後惟明明毎歳孟春遒人以木鐸徇於路官師相規工執藝事以諫其或不恭邦有常刑
  先王之世豈無天變必有日官深推而預告之於是君不舉辟移時大臣引咎歸已以彰其謙抑百官降物修省以輔其不逮故禍亂不作而君道愈明猶以為未也毎嵗履端使遒人之官徇木鐸於路木主仁而聲𤼵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宣羣下而使之言又所以預防其闕失而隂弭其災沴也故雖官師之卑百工之賤皆得盡其規諫一或不然刑之而使恭厥職今也羲和失預告之規使上昧天戒而下失常憲廢職甚矣仲康能因天變追悔不行先王之法究其所以然皆由於羲和之湎淫將數其罪以正先王之誅得不以是陳之於前乎
  惟時羲和顛覆厥徳沈亂於酒畔官離次俶擾天紀遐棄厥司乃季秋月朔辰弗集於房瞽奏鼓嗇夫馳庶人走羲和屍厥官罔聞知昏迷於天象以干先王之誅政典曰先時者殺無赦不及時者殺無赦
  仲康既敘先王之法於前此復數羲和之惡陳古義以刺今聖人立言之法也夫人臣守道不如守官君子所居一日必葺知此故能一徳以尊君罔敢湎於酒惟時羲和以徳則顛覆以酒則沈亂畔官離次遐棄厥司擅去天子之庭而荒於厥邑使嵗月日時之紀紊亂而不明故曰俶擾天紀俶者始也蓋自堯之厯象舜之璿璣羲和有官世得其人至是而始擾之也日月相㑹謂之辰十有二辰所以合朔也夏正季秋日月㑹於大火大火則房也日月弗集於房則日有食之可知矣羲和昏迷遂失其次既罔聞知不能弭變於未然及其修救瞽矇奏鼓嗇夫車馬以馳庶人徒跣以走而羲和頽然在邑此豈可恕也哉政典者夏之條章也祖宗所建仲康不得而私故曰先王之誅先時者億而不中不及時者過而後知皆當時之失實罪所在不赦廟謨若此羲和其可逃誅耶然則仲康之謨訓可謂坦然明白𦙍侯於是可舉而行矣
  今予以爾有衆奉將天罰爾衆士同力王室尚弼予欽承天子威命火炎崑岡玉石俱焚天吏逸徳烈於猛火殲厥渠魁脅從罔治舊染汙俗咸與惟新嗚呼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其爾衆士懋戒哉
  六師之衆有士有卒𦙍侯帥衆以同力王室而皆謂之士士卒同也又曰尚弼予欽奉天子威命者勉之也觀羲和之罪非止廢時亂日也既有脅從之人又有舊染之俗其惡可知矣然而仲康獨指不謹天戒者言之以其獲罪於人不若獲罪於天之大也蓋夏之子孫知先王所重者在厯數毎勤於此故夏書四篇一以威侮怠棄而獲罪一以廢時亂日而徂征則夏之有天下其謹於天戒者非一日也吾先聖對弟子為邦之問必以行夏之時為先者豈獨以寅正為貴亦以累世致意於此必無差忒故可行也今𦙍侯能體王意告衆之言何其反復丁寧之切至也其曰火炎崑岡玉石俱焚天吏逸徳烈於猛火者言兵猶火也火之弗戢玉石俱焚今為天吏固可以殺人矣若逸徳而使賢愚俱被其害則其威焰豈不猛於火乎此戒衆士不可以多殺也然又慮衆士因其言不果於殺而敗吾事也故復曰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夫威之與愛可以相有而不可以相無天下無事則用之於禮義愛重於威可也天下有事則用之於戰勝威重於愛可也茍惟臨戎而逸徳則原野厭肉川谷流血不幾於長平之戰乎茍惟臨戎而威不克愛則不鼓不成列不禽二毛不幾於宋襄之敗乎然則始而褒之勉之中而反復丁寧之卒而覬其懋戒之期於允濟而巳不敢傷吾君之仁亦不敢廢吾君之義也嗚呼此其所以為三代之將乎
  自契至於成湯八遷湯始居亳從先王居作帝告釐沃契之父帝嚳嘗都亳矣契為堯司徒當百姓不親五品不遜之時乃能敬敷五教使亘千萬世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其徳盛矣天之報施不在其身子孫當如何哉故十四世而有成湯已七遷其國矣至是始自商丘修先王之盛徳求先王之故都而居焉詩曰商邑翼翼四方之極嘉之也帝告釐沃之書亡矣想其稱述風俗之美猶有帝嚳之遺風焉後世有盤庚者復修其徳雖五遷而民怨猶奮不顧以絶河得成湯尊祖之意也然嚳帝也而謂之先王何哉禮運曰昔者先王未有宮室然則以帝為王固後世立言者以為天子之通稱湯既為王商之先祖皆可以稱先王也
  湯征諸侯葛伯不祀湯始征之作湯征
  王制曰山川神祇有不舉者為不敬不敬者君削以地宗廟有不順者為不孝不孝者君黜以爵葛雖不祀湯非其君何為而遽征之徵者上伐下也敵國不相征也湯之徵葛意者請命於君而為是舉也或曰使其有命序書者必言之今此不言非王命也然𦙍征嘗曰承王命徂征而其序則曰𦙍往征之孰謂湯征而非此之比乎王制又曰賜弓矢然後征賜鈇鉞然後殺湯征諸侯決有所本抑此書既亡無與証者惜哉
  伊尹去亳適夏既醜有夏復歸於亳入自北門乃遇汝鳩汝方作汝鳩汝方
  𫝊曰盡信書不如無書嗚呼他書固不可無汝鳩汝方之書尤不可無也汝鳩汝方之書無萬世之下成湯伊尹皆不得為純臣是可惜也自古人臣抱負器業孰不欲堯舜其君方尹窮處其心未嘗一日不在桀是故湯以幣聘乃曰我何以湯之聘幣為哉其意以謂若桀之幣則受之矣桀既無心尹亦絶意而湯也其心愈堅其禮愈至乃使幡然而改其曰幡然豈非移所以望桀者望湯乎又豈非移所以許桀者許湯乎及是時尹有湯而已然而湯之心則不然蓋知賢才而舉之舉而貢於王諸侯職也茍吾王因是而治則諸侯之責塞矣當尹去亳適夏之時想湯所以勉勵之言資送之禮必具載於汝鳩汝方之書即其事想其書雖尹十往返而湯之心猶未厭也既醜有夏復歸於亳是桀已惡尹而尹已恥立乎其朝矣於是而復遣焉尹不膏夏氏之斧鉞則尋莘野之耒耜爾其五就而止豈湯之得已哉使湯得尹而不致之桀留為取夏之資是特後世三國之君用心耳湯豈為之哉使尹居湯之國數畔而去之是曾後世管晏狐趙之不若也尹豈為之哉孟子方敘尹徳故止言五就之勤而不及湯為天子得賢之意遂使後世之士綴文為賛亦曰夏商其心則其去就在尹而不在湯矣湯所以拳拳事桀之義安在哉嗚呼此汝鳩汝方之書亡所以為可惜也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講義卷七      宋 史浩 撰
  商書
  伊尹相湯伐桀升自陑遂與桀戰於鳴條之野作湯誓湯之於伊尹學焉而後臣之故其誥曰聿求元聖與之戮力則尹固湯之所以尊信也尹之告太甲曰尹躬暨湯咸有一徳則尹固以是自任而不敢退託也觀此則鳴條之戰豈湯所得専乎此序書者必首言尹相湯而不言湯用也孟子言舜以為生於諸馮卒於鳴條正以東西言也桀都安邑鳴條在其西而亳又處安邑之東今自陑之師不應越安邑而戰於鳴條先儒求其説而不得乃曰陑險也自下而上曰升國在東而戰於鳴條出其不意也信如此説是尹用詭道以勝桀豈聖人之所為哉殊不知尹之伐桀非湯本心韋顧昆吾之亂湯既誅之尹因移兵以伐桀遂有鳴條之戰爾按史記桀政淫荒昆吾氏為亂湯乃率諸侯以伐昆吾遂伐桀而頌亦曰韋顧既伐昆吾夏桀此其證也黜伏之功豈不在尹乎故其卒章又曰實左右商王嗚呼尹之於湯豈尋常君臣可擬哉
  湯誓
  王曰格爾衆庶悉聴朕言非台小子敢行稱亂有夏多罪天命殛之今爾有衆汝曰我後不䘏我衆舍我穡事而割正夏予惟聞汝衆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汝其曰夏罪其如台
  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周之徳可謂至徳也已矣成湯之心亦猶是也今伊尹為湯宣言以誓衆乃曰非台小子敢行稱亂夫稱亂豈聖人之所為人亦不當以是疑聖人也是必亳之民皆有是説故以此解之也其曰我後不恤我衆舍我穡事而割正夏亳民之心可見矣夫亳民非不順服湯也使湯素有伐桀之心民之耳目乆已習熟於是而用其力雖使赴水火何不可哉今舉事之際民驚駭若此怨咨又若此有以見湯本無是心伊尹強之明矣蓋尹得堯舜之道懐親見之心皇皇然也既醜有夏則舍湯無足與有為者是以決為此舉而不辭經曰必有忍其乃有濟尹之謂也向使一勝韋顧昆吾而遂班師湯之心也然湯之心則然亳民之心亦然其如有夏之民若大旱之望雲霓何則尹為此舉又非其私矣故曰天命殛之又曰予畏上帝不敢不正誠恐亳民之不我從也夫天命也上帝也何以知之民心其是矣易曰順乎天而應乎人豈不信然
  夏王率遏衆力率割夏邑有衆率怠弗協曰時日曷䘮予及汝皆亡夏徳若茲今朕必往爾尚輔予一人致天之罰予其大賚汝爾無不信朕不食言爾不從誓言予則孥戮汝罔有攸赦
  和其民人保其社稷諸侯之職也彼遏絶有衆不裕其力使相率而怠惰其弗協之情桀之民則然也割剝夏邑盡取其賦使民欲與之皆亡其阽危之勢桀之社稷則然也湯為諸侯知治其國而已天子之民人社稷如是將何術以救之然而伊尹曽適有夏見桀政之暴虐憫斯民之塗炭軫納隍之慮懐撻市之辱其急若拯水火是以因韋顧昆吾之伐輔湯而為此行湯亦不自意其至是也居是時雖欲辭之有不可得是以其必往致罰之辭不得不𤼵也其曰汝無不信朕不食言益足以知湯初無伐桀之謀今雖已在戎行而亳民猶未信其必然也先儒謂日者人君之象夏人指桀為日謂奚其不䘮似或未然其實民共苦桀皆曰死亡無日爾無他意也爾雅曰食偽也不食者謂朕言非偽從之則大賚以為賞不從則孥戮以為罰也先王舉事賞罰之明若此詳觀誓辭始憂亳民之怨咨終恐亳民之不信皆所以明湯為是舉非其本心序書者紀伐桀之功必以伊尹為首得是意也嗚呼又焉知此書非伊尹之辭乎
  湯既勝夏欲遷其社不可作夏社疑至臣扈
  昔者共工氏之子曰后土能平九州故祀以為社然而旱乾水溢尚有變置之法孰謂平其國而不可遷其社乎讀書者當以意逆之可也湯既勝夏其欲遷社者衆人之情也其不可者湯也湯既以為不可乃作夏社疑至臣扈之書夏社者意必存其祭祀若周家微子之命也疑至臣扈者意必保其餘民若周家康誥酒誥之書也然是三篇者當在夏師敗績之後今附於此所未可曉豈此書既逸編次者失其序乎
  夏師敗績湯遂從之遂伐三朡俘厥寳玉誼伯仲伯作典寳
  三朡今之定陶是也夏師既敗商人有以存夏為心者抱其寳玉奔潰於三朡湯使收之復納於夏社宜矣夏之寳玉亦猶商之祭器也説者乃謂湯自取之似未必然也夫楚不以白珩為寳彼不殖貨利之君而肯以是為寳乎嗟乎典寳之書亡使成湯存夏之美意不得昭見於後世為闕典也惜哉
  湯歸自夏至於大坰仲虺作誥
  湯之班師至於大坰史記則謂之泰卷按地誌此地去亳為近仲虺不待至亳而為此書其急若此非徒勉湯也蓋欲釋天下萬世之疑而破天下萬世亂臣賊子之心也昔者宰予聖門之高弟其心非真欲短䘮也以為生逢聖師一言足以定萬世之事非此而不求其決後世必有安於素冠之刺者矣仲虺之志蓋亦出此夫以湯之順天應人當時天下固知非其本心也茍吾不因其有慙徳之言而明著之則萬世之下亂臣賊子寧不以吾君藉口是故反覆其辭無所隱諱必期天下萬世曉然知之皆曰以湯為順天應人之舉猶有慙徳下此者其可為乎此仲虺之志也昔洙泗諸子與吾先聖人難疑荅問於古聖賢罔不商論獨無一言及伊尹相湯之事或者疑之豈非此書具存不必置辨於其間耶
  仲虺之誥
  成湯放桀於南巢惟有慙徳曰予恐來世以台為口實書有巢伯來朝巢在呉楚之間其曰南巢當矣桀奔於巢湯不窮追之故曰放也昔驩兜在崇山太甲在桐宮皆遷之而已今此書直曰成湯放桀於南巢雖當時出於伊尹之謀夏民之怨然不因湯伐何由有此至是成湯為法受惡可也其曰惟有慙徳湯之心則然天下之論則不然也鳴條之誓曰非台小子敢行稱亂觀湯此言則知其心非特恐來世以為口實亦恐今世以為口實也其惴惴若此聖人何樂而為誠出於不得已也仲虺此書表裏洞然足信後世有聖人出因而申之曰三代所以直道而行又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前有仲虺之誥後有孔孟之言此後世亂臣賊子所以不得引之以自文其惡也嗚呼非成湯之聖何以感召仲虺非仲虺之賢何以𤼵揮成湯茍其不然則後世之敓攘僣竊者皆得自列於其後矣
  仲虺乃作誥曰嗚呼惟天生民有欲無主乃亂惟天生聰明時又有夏昏徳民墜塗炭天乃錫王勇智表正萬邦纘禹舊服茲率厥典奉若天命夏王有罪矯誣上天以布命於下帝用不臧式商受命用爽厥師簡賢附勢實繁有徒肇我邦於有夏若苖之有莠若粟之有秕小大戰戰罔不懼於非辜矧予之徳言足聴聞
  凡人之心憂愧不已志屈氣沮於有為之功必將怠惰而不振仲虺懼焉乃為此書以開廣其心使之不疑其已行而勉勵其未至伊尹之功所以能成始而成終者仲虺之力也夫民生㝠㝠嚚不辨理懵不知事至於渇飲而饑食好安而惡危乃不謀而同出於天性天故為之生聖人出乎其類㧞乎其萃使就而聴命焉茍無君徳何以保民故泰誓亦曰亶聰明作元後元後作民父母此惟天生聰明時乂之意也桀之昏徳不聰不明也民亦何辜其墜於塗炭天實憫焉是以不得不生湯以救之勇者見義必為智者沉幾先物故能趨時赴功無畏懾懦怯之氣有果斷英武之為跡夫優柔不斷失機㑹而敗大事者觀之則知湯之有為是天錫也其表正萬邦繼禹弼成之地與禹雖相望於數百嵗若親相授受亦理之必然者典常也民心雖無常理之所在率是而不違此應人也天命雖難忱理之所在奉若而不逆此順天也夏王之罪罪在矯誣不順其道而逆之謂之矯不畏其威而欺之謂之誣以此布命仰有愧於天非順天也俯有怍於人非應人也茲上帝所以不善其為改命而授商也湯何歉乎哉夫一人有慶兆民頼之爽者背也師者衆也彼夏王既背違其衆民將顛倒紛糅莫之適從䜛諂靣諛之人進則簡賢而附勢者不可勝數衆邪羣枉之門開則惡直醜正之風熾吾止有國以事夏尚若苖之莠粟之秕皆欲芟荑播棄之矧吾君之徳世所稱譽罔不聴聞則其不容於世益甚矣湯之君臣寄命漏刻非辜之懼民孰不懐而湯則順受之而已仲虺非不知湯為此舉出於不得已而必為勇智之説以誘之所以開廣其心使之不疑其巳行而勉勵其未至也
  惟王不邇聲色不殖貨利徳懋懋官功懋懋賞用人惟已改過不吝克寛克仁彰信兆民乃葛伯仇餉初征自葛東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曰奚獨後予攸徂之民室家相慶曰徯予後後來其蘇民之戴商厥惟舊哉佑賢輔徳顯忠遂良兼弱攻昩取亂侮亡推亡固存邦乃其昌
  孟子曰湯執中立賢無方執者執其兩端至於立賢無方則用其中矣此聖人之大徳也蓋方喜怒哀樂隠於未𤼵之前其所謂中孰從而見惟舉其兩端始得見中也聖人執之而能用此成湯所以立賢無方衆人執之而不能用此子莫所以猶執一也用之如何如權在衡事事期適於平而已無過與不及也夫聲色之在人如形影之必相隨也愚者溺之而忘反智者畏之而欲離皆非中也湯則不邇而已貨利之養人如魚水之必相資也貪者徇之而賈禍亷者棄之而不卹亦非中也湯則不殖而已是二者聖人之中制也徳懋懋官爵有徳也功懋懋賞祿有功也人君所用必功徳之人則宜乎求備矣人君所恃有富貴之權則宜乎自賢矣湯則用人惟已不求備也改過不吝不自賢也是二者亦聖人之中制也寛者無不宥仁者無不愛克寛克仁彰信兆民兆民信其慈矣今也十一征而無敵干戈所徂室家相慶慈故能勇也豈非成湯能執慈勇之兩端而用其中乎賢者佑徳者輔忠輸於隠我則顯之良不自逹我則遂之是謂福善福善則善者勸矣惡者何所懲乎今也弱則兼之使有立昧則攻之使有明亂矣從而取之所謂置君而後去也亡矣從而侮之所謂興滅而繼絶也凡所以昌吾邦者推其亡同其存使不失於偏而已又豈非成湯能執勸沮之兩端而用其中乎仲虺贊成湯其辭所引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反覆無過不及是知人君之大徳果在於用中也堯曰咨爾舜在是也舜亦以命禹在是也仲虺勉勵之意以謂吾王距堯舜禹雖數百嵗至於用中若合符契今而承三聖之統享四海之歸亦何歉乎哉成湯至是可謂對百世而不慙矣何虞慙徳之有
  徳日新萬邦惟懐志自滿九族乃離王懋昭大徳建中於民以義制事以禮制心垂裕後昆予聞曰能自得師者王謂人莫已若者亡好問則裕自用則小嗚呼慎厥終惟其始殖有禮覆昏𭧂欽崇天道永保天命
  湯之盤銘曰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者純亦不已之謂也仲虺始以是誥王王乃立言以廣其説至於盤盂之間亦有是焉從善如流於是為至茲所以懐萬邦也夫以常人之情韋顧既伐昆吾夏桀皆已即罪由七十里之小而享天下之歸宜乎志滿意得矜誇方盛湯也乃有慙徳之言則志自滿固非所慮矣仲虺於此猶以九族乃離懼之可謂切直矣夫湯之懋昭大徳是所謂允執厥中也建中於民是所謂敷錫厥庶民也中庸言大徳者必受命大徳者必得其位皆以其能用中也用中則王者之能事畢矣而仲虺方覬其以義制事以禮制心是以中材之主望湯也豈仲虺謂其君不能哉殊不知此為後世設也使聖人自以為聖而跌宕於規矩之外其自為一身則可後世庸常之君何所取法哉故凡聖人事以義度心以禮防者皆有垂裕之心者然也矧湯即阼之初已有恐貽口實之慮則垂裕之道固所常懐仲虺亦因而伸之而已予聞者仲虺所聞於古而雲也説者乃取湯於伊尹學焉後臣以為能自得師之證似未廣也夫湯既有為善之心聞一善言見一善行皆吾師也又何獨伊尹哉虞舜好問而好察邇言取諸人以為善蓋非一人之力也彼謂人莫已若與夫好自用者則固不可以語此矣且以湯之允執厥中豈不能慎厥終惟其始能佑賢輔徳顯忠遂良兼弱攻昧取亂侮亡亦豈不知欽崇天道而順其殖有禮覆昏𭧂之意哉是知仲虺此言非為湯也欲使湯為其孫子立萬世之法爾故其終必曰永保天命也其曰永保欲創業垂統為可繼之道故能𫝊世永乆無若夏桀之矯誣以失其信也然則仲虺之於成湯可不謂社稷之臣乎
  湯既黜夏命復歸於亳作湯誥咎單作明居
  既黜夏命所謂革命也復歸於亳有以見成湯過人逺甚彼其子女玉帛非不多且美宮室臺池非不崇且麗曽此勿有而復歸先王之故居其志可見矣萬方百姓聞成湯之風見成湯之志故一言之𤼵天下信之苟惟得其都邑而自有之彼萬方百姓豈不皆曰凡吾君之所以血誠請命者皆所以自為也居是時雖家置一喙以告之則其聴者亦鮮矣後世之君故有入闗而秋毫無所犯者豈亦微得成湯歸亳之遺意乎成湯既入夏民始奠居咎單賢臣也為湯司空作明居之書所謂度地以居民也
  湯誥
  王歸自克夏至於亳誕告萬方王曰嗟爾萬方有衆明聴予一人誥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若有恆性克綏厥猷惟後
  誕大也以萬方之衆而視予一人無異太倉之一稊米惟予得其大者可以包萬方故萬方惟予一人是聴也域中之大莫大乎道其次莫大乎天天法道道則視之不見聴之不聞搏之不得即吾性分之內所謂喜怒哀樂之未發者是也天之所以為天用此道也故一隂一陽慘舒生殺不失其平而化育行焉惟皇上帝者皇以道言上帝以職言天之法道者也降𠂻於下民者天以是中運於上人受之於內故謂之𠂻也必曰下民者以天之賦授初無貴賤貧富之殊秉𢑴之性人人無待於外故雖下民皆有常性也克綏厥猷者猷性之美也必待我後克綏之者以衆人梏亡而失之聖人則未嘗失也堯薦舜舜薦禹而天受之以其惟精惟一允執厥中之道未嘗失故也今成湯敷暢厥辭使天下萬方曉然知吾真得是道凡吾之所以得天下者出於皇天上帝之所卑付使吾為汝克綏厥中以明其所固有則萬方之聞之者孰不反身而誠恍然悟釋然喜歸根復命得其常性之所在若羈旅之人忽返故鄉其心悅誠服蓋可知矣彼必皆曰天能賦我以中而使我復於中者吾君也又孰敢不聴予一人之誥乎然則王言之大宜無大於此矣抑嘗論成湯於伐夏之功或曰惟有慙徳或曰慄慄危懼是未嘗敢自有也至於闡大中之道明皇天之所以相授受者乃無謙沖退託之辭蓋成湯既已知天之所以生我者凡以為萬方有衆也又奚以多遜為哉
  夏王滅徳作威以敷虐於爾萬方百姓爾萬方百姓罹其凶害弗忍荼毒並告無辜於上下神祇天道福善禍淫降災於夏以彰厥罪肆台小子將天命明威不敢赦敢用𤣥牡敢昭告於上天神後請罪有夏聿求元聖與之戮力以與爾有衆請命上天孚佑下民罪人黜伏天命弗僭賁若草木兆民允殖案此節講義原闕
  俾予一人輯寧爾邦家茲朕未知獲戾於上下慄慄危懼若將隕於深淵凡我造邦無從匪𢑴無即慆淫各守爾典以承天休爾有善朕弗敢蔽罪當朕躬弗敢自赦惟簡在上帝之心其爾萬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嗚呼尚克時忱乃亦有終
  俾之為言使也上天神後使予一人輯睦安寧爾邦家然猶未卜天意人心果如何若獲戾於上下慄慄危懼如將隕於深淵湯之心果何樂哉以此知湯本無意於天下不得已而受之爾若以常人論之以諸侯而得天下宜乎志滿意得驕矜自大何畏乎天下不服而湯乃惴惴然若無所容其身嗚呼而謂湯有意於自陑之戰真厚誣哉湯之本心既已昭著於是乃戒諸侯凡我造邦之諸侯同成此事無從匪𢑴無一非法也無即慆淫無傲慢驕淫也各守爾之典常以承天之美意而已固無改作也爾有善我不蔽當章明暴白之至有罪則朕不汝揚朕自當之不敢自赦以此自處知我者其天乎故曰惟簡在上帝之心如是則萬方諸侯敢不䖍恭而聴命乎既已戒諸侯矣又告萬方曰其爾萬方有罪罪在朕躬予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夫萬方皆自作之孽而湯招之在己至己有罪則不以累萬方傳曰江海所以為百穀王者以其善下之也又曰禹湯罪已其興也勃焉此之謂也嗚呼者歎辭也尚克時忱者信也信我此言我乃能圖厥終不然則未保其徃也此湯之謙徳也夫我之徳天既信之人既信之而尚憂其不信豈不過計也觀湯誥一篇知湯真懐慙徳懼天下之不我信誠心惻怛勤勤告諭唯恐一人疑其跡也然則湯果何心而為此哉事危勢迫天命所歸人心所予不得已而當之爾易曰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夫應者應之而已順者順之而已何容心哉若謂湯武有一毫包蔵冀得天下之心則是誣湯武也其臨戎誓衆之言伊尹太公為之不可以為實也是故順乎天而應乎人先聖人獨歸湯武以湯武無心而得之雲爾嗚呼學者知應順之道出於無心迫於不得已然後可以白湯武之心於萬世之下也
  成湯既沒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訓肆命徂後
  孟子曰湯終太丁未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太甲顛覆湯之典刑按史記太丁湯子也未立而卒外丙太丁之弟未立而卒仲壬外丙之弟復立四年而卒伊尹乃立太丁之子太甲是矣然而孟子止言其年者方對國君而敘商之子孫其死亡之亟亦人主所惡聞故隠之也而漢儒乃謂成湯既沒太甲於次月即位改元非也故不得不辨太甲湯之長孫繼體而立建元建國禮也伊尹既為上宰受成湯付託之重彼二君者享祚短促不足有為太甲受君將以責其為君之徳於是作訓三篇亦大臣受遺建立之本體也肆命者陳天命也徂後者監於往古明後也二篇亡矣
  伊訓
  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嗣於先王奉嗣王祗見厥祖侯甸羣後咸在百官總己以聴冡宰伊尹乃明言烈祖之成徳以訓於王曰嗚呼古有夏先後方懋厥徳罔有天災山川鬼神亦莫不寧暨鳥獸魚鼈咸若於其子孫弗率皇天降災假手於我有命造攻自鳴條朕哉自亳惟我商王布昭聖武代虐以寛兆民允懐今王嗣厥徳罔不在初立愛惟親立敬惟長始於家邦終於四海嗚呼先王肇修人紀従諫弗咈先民時若居上克明為下克忠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以至於有萬邦茲惟艱哉敷求哲人俾輔於爾後嗣制官刑儆於有位曰敢有恆舞於宮酣歌於室時謂巫風敢有殉於貨色恆於游畋時謂淫風敢有侮聖言逆忠直逺耆徳比頑童時謂亂風惟茲三風十愆卿士有一於身家必喪邦君有一於身國必亡臣下不匡其刑墨具訓於蒙士嗚呼嗣王祗厥身念哉聖謨洋洋嘉言孔彰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爾惟徳罔小萬邦惟慶爾惟不徳罔大墜厥宗按此篇講義永樂大典原闕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講義卷八      宋 史浩 撰
  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諸桐三年復歸於亳思庸伊尹作太甲三篇
  此書序也伊尹方立太甲勤勤作訓冀其為明君也不明則昏矣昏君何以主天下伊尹至是不得不使之居廬而自怨自艾也至於思庸庸者用也既思復用則欲聴伊尹之訓已也伊尹之志得矣故此書備載其所以處仁遷義之實則太甲謂之賢聖之君可也雖然以臣放君可乎惟伊尹知太甲必能改過故其廢放之際自信不疑然則伊尹豈可以㝷常受遺大臣擬議哉向使太甲無可教之資放而不反伊尹之罪大矣此太甲三篇所以不得不作也
  太甲上
  惟嗣王不惠於阿衡伊尹作書
  此史官之辭也阿者保順衡者持平阿衡之號若呂望之稱太公也使伊尹自稱其號而以不惠歸之嗣王豈非怨詞乎是知史氏紀作書之由故有是言非伊尹之言也
  曰先王顧諟天之明命以承上下神祇社稷宗廟罔不祗肅天監厥徳用集大命撫綏萬方惟尹躬克左右厥辟宅師肆嗣王丕承基緒惟尹躬先見於西邑夏自周有終相亦惟終其後嗣王罔克有終相亦罔終嗣王戒哉祗爾厥闢辟不辟忝厥祖
  荘周稱伊尹曰強力而忍垢想見當時之人不知伊尹者紛紛之言必不少恕伊尹忍之以成事業此所以為自任也然伊尹之心知湯可以受天命既強之以伐桀得天下於順應成大功於頃刻使斯民復見堯舜之盛伊尹之所操持藴蓄已見效矣苟嗣王不克終厥徳而敗乃翁事則伊尹前功俱廢矣成湯所以託孤之義何望哉是以強力堅忍以身當天下之謗而不辭卒之太甲處仁遷義而商家數百年之祀自是而延伊尹豈患失保寵之徒乎蓋以常人當伊尹之時有去而已伊尹之不去知力足以回嗣王之心吾而捨之為徳不卒矣是以寧為頑鈍忍恥而必立太甲於無過之地也孟子尊之曰伊尹自任天下之重又曰無伊尹之志則篡也若孟子者可謂知伊尹矣先王顧諟天之明命顧眷也諟許也天之明命眷許成湯遂能承上下神祇社稷宗廟罔不祗肅一言以盡曰敬而已矣敬徳之聚也是以天監厥徳用集大命而使之撫綏萬方也辟君也克左右其君宅居也師衆也左右其君居集其衆既在尹躬矣嗣王丕承基緒亦在尹躬也伊尹可謂聖之任也先見於西邑夏者夏都在亳之西指其方而言之也言夏之君臣以忠信為周故能克終君不克終相亦罔終伊尹之期嗣王欲其君臣俱有道也嗣王戒哉祗爾為君君不君則辱成湯矣故曰忝厥祖
  王惟庸罔念聞伊尹乃言曰先王昧爽丕顯坐以待旦旁求俊彥啟迪後人無越厥命以自覆慎乃儉徳惟懐永圖若虞機張往省括於度則釋欽厥止率乃祖攸行惟朕以懌萬世有辭
  惟庸思庸也太甲一聞忝厥祖之戒乃能思庸以聴伊尹之訓已不可不謂之賢君也然既聞矣當尊其所聞念之不能忘可也今乃曰罔念聞是太甲貎從而心猶未服也伊尹能逆知其意故又引先王之勤勞以感動之其曰昧爽丕顯旁求俊彥啟迪後人者蓋言昧爽向明也丕顯大明也成湯自昬至曉不遑安寢思求俊美之士所以開導嗣王也如此可墜厥命以自取顛覆乎慎乃儉徳惟懐永圖是其先務也雖然伊尹此書方欲回太甲不明之心豈無他術而必以儉為永圖何哉蓋儉徳之共也夫惟儉則玩好弗寳嗜慾弗親中之所存湛若止水萬務之來應而不亂茲實治心之要術也堯舜茅茨土階是徳也大禹菲食卑宮是徳也乃祖成湯不邇聲色不殖貨利亦是徳也嗣王謹之豈不可以為長乆之圖乎謹之猶射也括在弦機在手苟不虞乎方張之時而省乎將釋之際則於先王之凖度必差之毫𨤲繆以千里矣故曰欽厥止率乃祖攸行既能如其所止而欽焉是吾之心術正而知止其所也又能率先王儉徳而行焉是射而中的也如是則豈惟尹心悅懌抑嗣王亦有萬世無窮之聞此惟朕以懌萬世有辭之意也
  王未克變伊尹曰茲乃不義習與性成予弗狎於弗順營於桐宮密邇先王其訓無俾世迷王徂桐宮居憂克終允徳
  孟子曰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太甲之未克變豈若後世愎諫遂非而果於不義者之所為乎心之所思尚有纎瑕㣲累未能盡去雲爾伊尹事君如良醫用藥必欲去疾之根柢而至於十全然後其心乃安故當未變之時求其不義而攻其性習將使嗣王擺去舊染脫然如洗心換骨捨愚而即賢由狂而作聖乃可謂之變也凡人之生性無不善上智下愚卒至背馳非性本然以習而相逺也堯舜之聖性也桀紂之惡習也習之既乆安得不與性成人能及其未逺而變焉此所謂不逺復而善補過也伊尹知此既使嗣王弗近於弗順是逺罪也營於桐宮又使嗣王密邇先王之訓是遷善也遷善逺罪豈終迷而弗悟者哉故曰無俾世迷此伊尹以先覺覺後覺之效騐也至是嗣王始往桐宮廬成湯之墓以盡居憂之禮又能念成湯之勤勞而求克終以信其徳嗚呼伊尹之格君心非有㸃鐵成金之力安能使嗣王克變如是哉
  太甲中
  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歸於亳作書曰民非後罔克胥匡以生後非民罔以辟四方皇天眷佑有商俾嗣王克終厥徳實萬世無疆之休王拜手稽首曰予小子不明於徳自底不類欲敗度縱敗禮以𨒪戾於厥躬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既往背師保之訓弗克於厥初尚頼匡救之徳圖惟厥終
  伊尹以冕服迎王歸於故都冕服祭服為朝於廟也想見伊尹之心知太甲已能處仁遷義企及成湯矣故敢以朝於廟也方其奉王在廟拳拳然思湯所以託孤之義而已所以許湯之心幾乎不濟矣今而獲以聖賢之嗣來朝於庭如奉君之寳玉出使千萬里外無所玷闕復歸之君豈不歡喜慰釋乎而太甲當是時亦必自知茍非伊尹之勤勤雖求為中材庸主不可得而況得見今日乎君臣之間相感之厚相得之歡可不言而喻也昔五子之歌述皇祖之訓曰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成湯之心豈外是哉今嗣王賢聖矣可不告以先王所以𫝊付後嗣之本意乎後君之繼承者辟君之法度者民非君不能相正以生後非民不能臨制四方皇天於商眷佑未衰故使嗣王克終其徳豈非萬世無疆之美耶太甲於此既已覺悟當追省昨非以自首露言子不肖是不明於徳之故以欲而敗度以縱而敗禮而召禍於其身也使天禍我猶可禳免禍自己召何可逃耶既往前日也背師保之訓不聴伊尹之言也厥初之不善今已自悔矣則正救其惡豈不有望於將來其曰圖惟厥終實成湯改過不吝之心也湯之典刑於是乎在成湯之靈顯顯在廟實式臨之嗚呼賢哉嗚呼聖哉
  伊尹拜手稽首曰脩厥身允徳協於下惟明後先王子惠困窮民服厥命罔有不悅並其有邦厥鄰乃曰徯我後後來無罰王懋乃徳視乃厥祖無時豫怠奉先思孝接下思恭視逺惟明聴徳惟聰朕承王之休無斁太甲既悔過責躬求正救以圖終伊尹得不舉修身協下之要以告之乎修其身使信徳協和於下惟明君能之古我成湯以民為子惠及困窮夫困窮之人宜若可緩矣殊不知哀矜無告隂隲下民天道之常有王者作能惠困窮乃合天道堯之告舜曰天之厯數在爾躬允執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舜亦以命禹成湯繼三聖之道子惠困窮在所先者則民服其命無有不悅有邦厥鄰咸起來蘇之徯固其所也太甲既率乃祖攸行懋乃後徳動視成憲不敢豫而廢時亦不敢怠而忽事上而奉先思孝下而接下思恭思者心之官也思既得之至於耳目之官亦罔不致謹焉孰不為視不逺則不足為明視乃厥祖庸非逺乎孰不為聴不徳則不足為聰聴伊尹之訓己庸非徳乎嗣王至是變習成之性無不義者而尹亦承王之美為無窮矣
  太甲下
  伊尹申誥於王曰嗚呼惟天無親克敬惟親民罔常懐懐於有仁鬼神無常享享於克誠天位艱哉徳惟治否徳亂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終始慎厥與惟明明後
  易曰重巽以申命申者重之義申誥者以其所言重告之也伊尹之於商可謂社稷之臣矣常人之心諫於其君而不用則有去而已不䘏其君之如何也今伊尹幸太甲用其言而底於賢聖矣猶恐太甲折節於將恐將懼之際而解體於將安將樂之時故以已陳之言重複告戒譬如良醫治疾疾既去矣慮其保護之失時而疾疢之復至乃告之以休養調適之方期於長享安平爾此一篇之大㫖也夫為君之道上膺天命下受民歸而中享祖宗之佑命之靡常也以敬故親民之難保也以仁故懐鬼神之無常享也以誠故格如是而得天位豈不艱哉彼其慄慄危懼若將隕於深淵誠以造次顛沛未嘗不興念於此三者循是三者徳也故能為治否則亂矣古之賢聖之君雖世之相後地之相去千萬之逺至其為治若合符節以道同也其興必然彼桀紂之惡敗端覆轍不謀而同其亡亦然嗣王誠能鍳敗亡之軌轍而求賢聖之用心始乎是而終乎是豈不為慎厥與而為明明之君乎
  先王惟時懋敬厥徳克配上帝今王嗣有令緒尚監茲哉若升高必自下若陟遐必自邇無輕民事惟難無安厥位惟危慎終於始
  始戒之以慎乃儉徳中戒之以懋乃徳末戒之以懋敬厥徳其誠愈至其言愈詳愛君之意有加而無已也謹則知所擇懋則知所修敬則知所守徳至於守則可以終不變也湯用是徳克配彼天今王嗣有令緒可不監此以法乎若升高必自下若陟遐必自邇此千里之行起於足下也蓋人君脩徳不過別白善惡善惡在人始之相去若毫末終有胡粵之殊則吾始行一步可不謹乎是故知稼穡之難則於民事不敢輕知天位之難則於大寳不易處人君嗣位之初非不知此理亦非不知致謹也奈何世已治安矣民已富庶矣四方之貢賦極水陸之珍於口體內庭之器用誇玩好之異於耳目耳目之所接日新口體之所奉益備此心侈矣此志荒矣崇臺榭騁田獵朝歡娯夜宴樂日肆於淫荒之塗溺而不知流而忘反向之民事不可輕之心天位不易處之心已䘮之矣雖有善諫不能入也然則人君豈可不以始行一步為標準乎茍慎終如始將與堯舜同條共貫猶吾成湯也捨是則皆始於堯舜而終於桀紂爾嗚呼後世堯舜之治何其寂寥而難得也坐朝之君引堯舜以望其臣進説之臣舉堯舜以譽其君咨嗟景慕似真不可及殊不知嗣位之初此心即堯舜也誠能充是心堅忍而力行使終始惟一堯舜何人哉有為者亦若是而已矣伊尹告嗣王以慎終於始可謂得致君之要術也
  有言逆於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於汝志必求諸非道道本無形視不可見求之於事當於理者是也夫忠言逆耳非逆耳也逆予心也阿諛順㫖非順㫖也遜予志也誠能從其逆予心者求之其背於理歟苟不背理雖吾心不悅其益我之言也何為而拒之又從其遜予志者求之其合於理歟茍不合理雖吾志所悅其蠱我之言也何為而受之堯舜之命納言堲䜛説不過於此矣伊尹告太甲終於堯舜之道豈非其本心乎今夫人臣食君之祿享君之爵非不知阿諛足以保富貴安榮也誠以所學者堯舜之道苟其君不堯舜吾不得為臯夔稷契死當與草木俱腐爾何名於世哉雖爵祿愈崇厚而吾心益媿恥是故拳拳然責其所難而勢必至於犯顔逆耳也人君於此可不求諸道乎彼不病狂安肯捨富貴而就貧賤捨安榮而就危辱耶蓋嘗論之天下之善言皆不悅於耳天下之善事皆不便於已人君不欲為堯舜則已如欲為之從其不悅於耳者聴之從其不便於已者行之則日加益而不自知堯舜之道不難及也伊尹以此授太甲可謂學道之祕訣也言雖拂意而合道忠言也當聴之言雖順意而非道甘言也當察之
  嗚呼弗慮胡獲弗為胡成一人元良萬邦以貞君罔以辯言亂舊政臣罔以寵利居成功邦其永孚於休伊尹既言求道之要今復徑⿰扌𭥍 -- 指人心之所同然者告太甲太甲至是即道愈深可以語此矣𫝊曰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夫弗慮胡獲慮雖百其致則一弗為胡成途雖殊其歸則同人但見其有思而獲有為而成不知本於無思無為寂然不動之時也至於獲也成也乃感而遂通天下之故爾伊尹又恐太甲不悟其言直曰一人元良萬邦以正夫元者始也良者其善心也以謂一人能寂然不動不失其始善之心則雖曰從事於天下之務有所不思思無不獲有所不為為無不成一言以蔽之曰當理而已夫惟當理則萬邦安得不正乎老子曰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夫無為而靜實寂然不動之時也茍當時自失其元良之心安能至是哉人君得是道故能虛心以監先王之法虛已以來天下之言所謂以辯言亂舊政者無有也人臣得是道故寵至而若驚功成而不宰所謂以寵利居成功者無有也蓋君恃辯言以亂政則臣下非引去以全身必緘黙以保位矣臣恃寵利以矜功則人君非疑其弄權必惡其貪鄙矣君臣之間方且內懐疑懼如是而欲為堯舜之治是猶𨚫行而求前也其可得乎捨是二者則邦其永信其休徳矣嗚呼此伊尹所以致君於堯舜之極摯也







<經部,書類,尚書講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講義卷九      宋 史浩 撰
  伊尹作咸有一徳
  徳惟治否徳亂則徳者固治天下之大要也一徳者徳之有常而不變者也夫水不變故謂之天一火可變故謂之地二則一徳者常徳也君有是徳可以為聖君臣有是徳可以為賢臣堯舜禹有是徳而臯夔益稷之徒亦有是徳故能成至治之世自是厥後君或有之而臣不能進於此臣或有之而君不能進於此則咸有一徳真絶世難逢之㑹也伊尹得不舉是以為訓乎雖然伊尹將去矣而以是為言誠欲使太甲堅持是徳自託於伊尹而求如伊尹者相之則伊尹所以致君如堯舜者前有成湯後有太甲其成效豈不巍然上與臯䕫益稷之徒同為不朽後世讀此書當知君臣咸有之為難得茍有焉不可相捐於中道而使堯舜之功不成也
  咸有一徳
  伊尹既復政厥辟將告歸乃陳戒於徳曰嗚呼天難諶命靡常常厥徳保厥位厥徳匪常九有以亡夏王弗克庸徳慢神虐民皇天弗保監於萬方啟迪有命眷求一徳俾作神主
  易曰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聖人乎伊尹避夏桀於莘野知亡也放太甲於桐知存也應湯聘而起知進也復其政而歸知退也四者既備庸非聖人乎古之聖人治定功成不敢自恃而以徳為言者知立功非聖人之得已若夫徳則可恃以為無疆悠乆之道也故其告歸之言必陳戒於徳然徳有大小有吉凶人君之治天下所持者大所趨者吉其要在於常而不變也蓋上有難諶之天命諶信也惟其難信是以靡常天命靡常惟徳是輔吾有常徳足保厥位所以當天命也厥徳不常雖巫醫不可作況有大寳乎九有以亡言九州皆非我有也夏王弗克庸徳庸常也不常其徳至於謾神虐民夫神之所歆者馨香之徳所好者正直之徳今也慢之神無據矣民之所歸者撫我則後之徳所悅而誠服者不恃力之徳今也虐之民無所依矣皇天弗保是謂靡常其亡九有之衆也宜矣天乃監觀萬方開道我命眷求一徳足以君天下者俾作人主焉則神有據矣民有依矣然則常也庸也一也皆其不變之徳也其言雖異其㫖則同
  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有九有之師爰革夏正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於一徳非商求於下民惟民歸於一徳徳惟一動罔不吉徳二三動罔不凶惟吉凶不僭在人惟天降災祥在徳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徳終始惟一時乃日新
  伊尹之於湯可謂至相得矣伊尹之於太甲可謂至不欺矣方尹在畎𤱔中湯固以其元聖而聘之五遣相桀而不用夫始既為桀求材則君臣之分未嚴而師友之道夙著故孟子曰湯之於伊尹學焉而後臣之益可見矣及夫自陑之戰尹自任以伐桀湯仰成善而已故書序不曰湯用尹而曰尹相湯今既復政嗣王將歸矣此志不白將無時也故直曰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徳先言尹躬者以明湯之相得也夫人臣事君貴在不欺若使尹不自白此志太甲何從而知亦何從而信自言咸有一徳者以見尹之不欺也不然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二者皆法堯舜而已尹得堯舜之道者豈不識君臣之分而髙自標置如此何哉惟其出於不欺是此書一作太甲信之天下信之而後世亦信之也克享天心受天明命者天命不可欺而得也以其真有一徳天心予之天命歸之使湯不得尹天命未可知也天命既歸則有九有之衆革夏之正朔固其宜矣夫天之眷求一徳甚於人之求天也民之求於一徳甚於饑渴之求飲食也求而得之惟恐其二三以敗徳幸而終始不變喜可知也則享天佑受民歸固理之常非天私於商而商求於民也徳以一而不變無所往而不吉以二三而變則始勤而終惰始聖而終狂始賢而終愚始治而終亂矣天之災祥豈天自作君自感召爾人君其可不修徳乎徳何修乎修其善而已矣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決江河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好善如好好色惡不善如惡惡臭豈能變哉是以謂一徳易言餘慶餘殃在積善積不善實徳也故與此書相表裏今嗣王新服厥命當何為乎惟新厥徳而已徳不變故始終惟一一故日新也天不變四時行焉百物生焉生生化化新而不停君法天者也終日乾乾純亦不已日加益而不自知此所謂時乃日新也苟其胷中萌一不善則是吾徳有間斷有間斷則前功俱廢豈所謂日新乎嗚呼嗣王可不念之
  任官惟賢材左右惟其人臣為上為徳為下為民其難其慎惟和惟一
  伊尹既告太甲以君臣同徳格天之道其拳拳愛君之誠不能自已又授以任官用人之法夫人君一身深居九重內有左右近習外有百官有司今而欲使百官皆賢材左右皆其人豈不甚難乎曰有一徳則甚易茍無一徳何以知人彼夫大姦大邪者有𩔖乎忠直便辟側媚者不顯其過愆人君何從而得之亦觀諸其人而已矣夫從容引君以當道造次納君於禮法輸逆耳之言忘犯顔之禍此為徳乎為身乎樂於興除勤於撫字寧以身當刑辟不以害及生靈此為民乎為已乎夫既進其為徳之士則懐詐挾術欺君媚竈阿諛順㫖竊位以全身者退矣夫既進其為民之士則淫刑酷法視生靈而不䘏剝膚椎髓結權豪以求援者退矣外而百官有司得賢材則外朝之政事無不舉內而左右近習得其人則內朝之閒燕無不正豈不為堯舜之君乎雖然知人之哲帝亦難之取人之際可不其難其慎乎我以為徳為民而取士安知彼不興崖異之行矯飾之情以赴一時之好尚乎故當察其和而一者任用之則盡之矣蓋和則不為崖異一則不為矯飾惟和惟一伊尹其人也然則必若伊尹者然後可以相太甲太甲其可忘之乎
  徳無常師主善為師善無常主協於克一
  伊尹之言一徳説者知其為不變之徳矣然不知何為而能不變是以至此直指其所以為一者言之夫君子之進徳知有所慕而為之是以謂之師然所主者善而已何常師之有使其不主於善是所師者或凶徳也知主善矣苟不協於克一則有時不當矣主善在乎克一而已使其不協於一是所主者或二三其徳也夫一者何也善之異名也繋辭曰一隂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𫝊曰道生一一之與善其生於道者也其繼於道者也道降而有徳則一也善也所以為徳也克一之善非惡之對以之為己則順而祥以之為人則愛而公以之為心則和而平以之為天下國家無所處而不當矣夫無處而不當是克一之善豈惡之所能對哉無所對則為一也明矣故天地得之而清寧聖人得之則為天下正堯舜禹之相傳者此也故曰惟精惟一允執厥中成湯伊尹之相得者此也故曰咸有一徳克享天心然則一者道之見於日用者然爾是故謂之徳古之人所以據璿璣以觀大運據㑹要以觀方來統之有宗㑹之有元者以得道而用一也一者十百千萬之祖也自此以往巧厯不能得非執此以御之則紛紜錯亂無所主矣茍以一為主則無往而不可故曰善無常主協於克一也𫝊曰天下之動正夫一者也又曰通於一而萬事畢此知夫一之用者也若夫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者是一之本也此可以言道而不可以謂之徳方其寂然不動喜怒哀樂之未𤼵何者為一此所謂道也故繫辭語道而曰繼之者善老子語道而曰生一也自是而出有一矣有一則兩端具矣是以堯舜禹湯能執其兩端用中於民用一之謂也用一則無所處而不當是故謂之善善則成之者性是故謂之徳伊尹推原徳之本在乎克一可謂得道者之言也太甲於此當恍然思渙然悟則堯舜禹湯之道𫝊矣嗚呼伊尹可謂愛君之切至矣
  俾萬姓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克綏先王之祿永底烝民之生嗚呼七世之廟可以觀徳萬夫之長可以觀政後非民罔使民非後罔事無自廣以狹人匹夫匹婦不𫉬自盡民主罔與成厥功
  王者心既得一黙與道㑹其言之大天下莫能載焉蓋道無形也惟無形故能包括有形雖天地亦不能遁由是而𤼵號出令當天下之理合天下之心不置一毫喜怒之私一以盡天下之公願則其言不既大矣乎且王者以一身之㣲託乎四海之上九重深密下情易壅茍非託之言語號令其何以達四方萬里之逺乎然聖人言之必可行也行之必可乆也若乃言出於不思令出於不謀一人言而行之一人言而廢之民方且駭然疑蹙然懼而不知所適從安能知其言之大乎俾萬姓知王言之大乎以其言必由衷令無反好故信之也信矣然後能感動其思慮鼓舞其精神而使之丕變反觀內照各自知其中之所存以心度心見王者之心知其出於一也知出於一則非商求於下民民歸於一徳矣其克綏先王之祿永底烝民之生固理之必至也蓋天下者先王之天下祿亦先王之祿吾以一徳而克綏之是以能長守其社稷民亦先王之民吾以一徳而永保之是以能長享其愛戴先王之祿既已克綏則七世之廟可以觀徳矣七世之廟先王也於我乎觀徳斯可以為成湯子孫矣烝民之生既已永保則萬夫之長可以觀政矣萬夫之長諸侯也於我乎觀政則可以為天下君矣伊尹又慮太甲志滿意得而輕視其民乃曰後非民罔使民非後罔事以為凡君之所以為君以得民也民始信其言終知其心既得其民矣益當謙以居尊使民咸仰則自廣以狹人無有也夫匹夫匹婦至易欺也猶且慮其不𫉬自盡而切切然戒之以為民主罔與成功則伊尹自任之重無一夫不獲於此可以見其本心矣太甲得伊尹之言已能信而行之故周公稱之曰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於庶民不敢侮鰥寡則匹夫匹婦不獲自盡非所慮也肆祖甲之享國三十有三年則民主罔與成厥功非所慮也伊尹之望太甲者於是塞矣嘗謂孟子七篇言舜伊尹最詳而舜伊尹出處大略亦相似故尤致意焉方尹之在有莘初無意於世其與舜之將終身何異及其應聘而起為湯立一代之制曽無退託謙遜之意亦與舜若固有之無以異也孟子慮後世以舜尹為既得富貴而不知止也乃説瞽瞍殺人伊尹以割烹要湯之問以明舜尹之心其言曰舜視棄天下猶敝蹝也竊負而逃遵海濵而處終身欣然樂而忘天下又曰伊尹非其義也非其道也祿之以天下弗顧也繫馬千駟弗視也夫瞽瞍未嘗殺人伊尹亦未嘗割烹而孟子設是問者蓋欲天下後世知其應世皆出於不得已而非其本心也至於釋然捨去罔有吝色適來適去付之本無而已然則伊尹告歸之書豈虛言哉嗚呼知此道唯舜伊尹而識舜伊尹者唯孟子而已論至於此伊尹不謂之聖人可乎
  沃丁既葬伊尹於亳咎單遂訓伊尹事作沃丁
  沃丁太甲子也伊尹以道事君天俾之夀自克商至沃丁已五十有三年伊尹可謂享上夀矣咎單賢臣既訓伊尹事則是順伊尹之法而不變也伊尹勤勤於太甲者惟急於任官惟賢才左右惟其人而已太甲既已用之而其子沃丁又能遵用先王用賢之道以用咎單咎單乃能守伊尹畫一之訓可謂盡善矣𫝊曰遵先王之法而過者未之有也
  伊陟相太戊亳有祥桑穀共生於朝伊陟贊於巫咸作咸乂四篇太戊贊於伊陟作伊陟原命
  𫝊曰臧孫達其有後於魯乎君違不忘諫之以徳太甲之不明可謂違徳矣而伊尹以一徳訓之是豈謂其君不能者哉夫人臣之罪莫大於謂其君不足以有為而不為蓋天以治道望人君彼雖背理傷道未嘗不欲其改過也是以克生賢臣使之扶顛持危茍人臣有能使之改過天豈不佑之乎伊尹能當天意者宜乎有伊陟為之子也太戊太庚之子孟子曰賢聖之君六七作太戊所以得為賢聖之君豈非能用賢乎是以巫咸伊陟皆在其廷也桑穀二木連榦而生一夕而盈拱野木而生於朝丘墟之象也伊陟恐懼能贊於巫咸太戊恐懼能贊於伊陟君臣之間遇災而懼所以能弭天之祥延商之祚也
  仲丁遷於嚻作仲丁河亶甲居相作河亶甲祖乙圮於耿作祖乙
  亳之地介於河河既屢決亳不能居則桑穀之祥至是應矣仲丁太戊之子遷於嚻河亶甲仲丁之子復遷於相祖乙河亶甲之子既遷於耿耿復圯焉史記謂復遷於邢未之詳也然嚻也相也耿也邢也或在河之南或在河之北雖河水屢決而屢遷終不敢逺亳而居有以見商之子孫重先王之故都戀其宗廟社稷不忍逺去也𫝊曰商人明鬼鬼尊祖之義也此三篇者皆以遷都之意告其民卒之盤庚復歸於亳於此可見商之子孫不得已而去故都也
  盤庚五遷將治亳殷民咨胥怨作盤庚三篇
  此史氏紀盤庚遷於亳告戒臣民之詞也夫王者創業垂統為可繼也是故其所向背子孫趨之而不敢忘此家法也商自成湯從先王居而都亳作帝告釐沃之書以遺後世商之子孫知先王之居不可不念雖河患屢擾而終不敢逺去卒之盤庚復有都亳之心家法使之然也然則創業垂統之君施為措置其可頃刻不為後世法乎觀此序雲將治亳殷重其能復舊制也序書者又曰民咨胥怨何哉夫民生何知其所視以為向背者世家大族也彼既習於傲上懐土重遷民安得不翕然從之𫝊曰巨室之所慕一國慕之一國之所慕天下慕之豈不信然是以三篇之意戒其民之辭少而戒其臣之意多也
  盤庚上
  盤庚遷於殷民不適有居率籲衆慼出矢言曰我王來既爰宅於茲重我民無盡劉不能胥匡以生卜稽曰其如台先王有服恪謹天命茲猶不常寧不常厥邑於今五邦今不承於古罔知天之斷命矧曰其克從先王之烈若顛木之有由櫱天其永我命於茲新邑紹復先王之大業底綏四方
  盤庚之遷於亳民已去亳日乆懐安而不知後害故皆不肯適其新居盤庚乃率聚籲呼其憂慼之衆出誓言以告之曰我王祖乙之遷既宅於耿耿圮當遷乃不忍曰民勞矣無盡致之死言其始意未嘗欲遷也然民終不能相救以生乃卜以考之曰彼之圮者天也其如我何先王有服者言自成湯以來五服之地悉惟商有何所不可為都而所以恪謹天命不敢寧居河屢決而邑屢遷於今五邦而終不敢逺亳以居實由念我先王受命始於亳故也宗廟墳陵在於亳故也我若不承古以復先王之故都民愈無所依憑天將絕命於我不可知也矧若從先王之烈遷於新邑則如顛木之有由櫱夫木之就槁日見焦枿爾若仆於土則有再生之望今不遷則就死而已苟遷之天其或者再永其命使我紹復先王之大業也昔成王作東都其後宣王中興復㑹諸侯於此天下之喜可知也想夫商之先祖幸盤庚有遷亳之心七廟之神靈將於此乎再安畿甸之民庶將於此乎還定天下之諸侯將於此乎和㑹矣則底綏四方蓋理之必然者其為利豈不一勞而永逸乎
  盤庚斆於民由乃在位以常舊服正法度曰無或敢伏小人之攸箴王命衆悉至於庭王若曰格汝衆予告汝訓汝猷黜乃心無傲從康古我先王亦惟圗任舊人共政王播告之修不匿厥指王用丕欽罔有逸言民用丕變今汝聒聒起信險膚予弗知乃所訟非予自荒茲徳惟汝含徳不惕予一人予若觀火予亦拙謀作乃逸盤庚之於民可謂曲盡矣常人慾有所為信其意之所向不與民謀也今盤庚將指亳而都乃先告教斯民率自在位以常舊所服事者為之法度不惟新今以駭民耳目亦不杜絕小人之箴規而小人胥怨之言乃得以達於上也其命乃衆則世家大族皆在也悉至於庭而重言之王若曰者𫝊告之辭也格汝衆予告汝訓汝今不聽予遷是其心不與予同汝當革其非心無為傲忽咨怨之言聽予安康悠乆之䇿乃陳古以驗今謂古先王之時圗任舊人共政皆老成之人各能正色率下下無不從非若汝輩動民以浮言也故其播告之修不匿厥指欲有所為先告於下君既不愚其民無有蓋藏播廷之告使民先知是為大敬於民民亦灼知先王之意罔不大變舉成湯以後遺風餘烈所以責今之諸臣不能尚有典刑而聒聒然不諒予意起信於小人險陂膚受之言予又不知所以不平而訟者何事非予自失其徳乃汝蓄其凶傲之徳不懼予一人也盤庚至此豈惟責其臣亦自責其不以嚴致治也予若觀火火之炎炎茍不撲滅將有燎原之禍民之悖徳非上之所建置苟不即治之將並䧟於刑辟是予拙謀使汝至此也嗚呼盤庚之心成湯之心也成湯自陑之戰民亦出怨言曰我後不䘏我衆捨我穡事其勤勤告誓初無怒之之言今盤庚之言亦猶是也茲其所以為賢聖之君歟不然肆其殘忍取謗者殺之有何不可然秦之所以亡用此道也盤庚安得而不興商乎
  若網在綱有條而不紊若農服田力穡乃亦有秋汝克黜乃心施實徳於民至於婚友丕乃敢大言汝有積徳乃不畏戎毒於逺邇惰農自安不昏作勞不服田𤱔越其罔有黍稷汝不和吉言於百姓惟汝自生毒乃敗禍姦宄以自災於厥身乃既先惡於民乃奉其恫汝悔身何及相時憸民猶胥顧於箴言其𤼵有逸口矧予制乃短長之命汝曷弗告朕而胥動以浮言恐沈於衆若火之燎於原不可嚮邇其猶可撲滅則惟汝衆自作弗靖非予有咎
  前既戒其黜乃心使之革心以從化也茲又教以革心之方可謂善斆於民矣若網在綱者欲各安其位守其職無紊厥緒上下之分不亂也若農服田者欲其出力以佐上還以自養而無怠惰也網或無綱縱弛之患興農或不力偷安之計成此所以不肯從予之遷也汝能黜乃心改過而自新施其實徳於民至於婚友自民而言婚友不間踈戚也乃敢大言曰我有積徳如此則不必畏戎毒於逺邇戎毒大害也施徳式均於踈戚則被澤不間於逺邇儻告以遷都必皆知其為大利而於大害知有所避矣何者民素信汝也惰農自安重於遷徙譬如不強作勞不事田𤱔而望其有黍稷得乎此皆汝不和善言於百姓上以惡言鼓衆下以惡言訕上敗禍姦宄自作其孽將誰屍之汝既先施惡於民而身當其痛汝亦悔之何及相時憸民小人也尚或聽箴䂓之言其𤼵詞吐論知畏口過汝反不若憸人況予能制汝之死生而敢違之乎汝有所見曷不告我而以浮言鼓動於下恐其衆而使民駭沈其衆而使民迷若火之燎原汝勿謂無撲滅之理我有生殺之權惟汝自作弗靖以取其禍非我罪也嗚呼盤庚之言如慈父愛子雖懼之以刑實未嘗用期於聽予之遷而已若夫恃一人之權作威殺戮毒痡四海者豈可同日道哉
  遲任有言曰人惟求舊器非求舊惟新古我先王暨乃祖乃父胥及逸勤予敢動用非罰世選爾勞予不掩爾善茲予大享於先王爾祖其從與享之作福作災予亦不敢動用非徳予告汝於難若射之有志汝無侮老成人無弱孤有幼各長於厥居勉出乃力聴予一人之作猷無有逺邇用罪伐厥死用徳彰厥善邦之臧惟汝衆邦之不臧惟予一人有佚罰凡爾衆其惟致告自今至於後日各恭爾事齊乃位度乃口罰及爾身弗可悔案此段講義永樂大典原闕
  盤庚中
  盤庚作惟渉河以民遷乃話民之弗率誕告用亶其有衆咸造勿䙝在王庭盤庚乃登進厥民曰明聽朕言無荒失朕命
  君民之相去亦逺矣今而盤庚使之咸造在庭又登進之如家人父子相與告語略不見已之為尊而民之為卑此皆三代時事在後世則罕見矣三代之時君民初不相逺漢時猶未甚隔絕以一女子之言而能除三代肉刑之法主父偃上書朝奏暮召入此猶有三代遺意嗣是厥後民日以卑人主儼然南面以臨其下君民之情曠隔而不通閭閻疾苦壅於上達宜乎治道之不如古也欲天下之大治須還是君民之情相通始得咸造在庭登進厥民此先王所以能致天下之極治也欲識三代治體於此處可見本朝太宗時漁夫樵婦皆呼至於殿陛之前而詢其利害此三代聖人之用心也明聴朕言無荒失朕命以此兩句聳動之也
  嗚呼古我前後罔不惟民之承保後胥慼鮮以不浮於天時殷降大虐先王不懐厥攸作視民利用遷汝曷弗念我古後之聞承汝俾汝惟喜康共非汝有咎比於罰予若籲懐茲新邑亦惟汝故以丕從厥志今予將試以汝遷安定厥邦汝不憂朕心之攸困乃咸大不宣乃心欽念以忱動予一人爾惟自鞠自苦案此段講義原闕
  若乘舟汝弗濟臭厥載爾忱不屬惟胥以沈不其或稽自怒曷瘳汝不謀長以思乃災汝誕勸憂今其有今罔後汝何生在上今予命汝一無起穢以自臭恐人𠋣乃身迂乃心予迓續乃命於天予豈汝威用奉畜汝衆若乘舟者方其渉河請以舟喻也夫作舟所以濟險險至而弗肯濟則舟將腐爛爾故曰臭厥載也忱誠也汝誠不屬我以共濟將相與沈弱於水爾正若此舟之不用也汝不稽其可否而自起怒厥疾安能有瘳耶汝不謀其長短而思乃災其憂安得不勸耶患至而自怒哭至而勸憂則失其性命之正其淪胥以亡宜矣今其有可安之理後亦罔知自保則亡無日矣何能享其身於上乎命汝一者使之一其心而惟上所令勿起穢徳以自底於𦤀腐期於速濟而已夫人不立己而使他人得以𠋣乃身心懐猶豫而他人得以迂乃心形雖未亡而生亡矣予今諄諄正欲為之續其命於天豈恃其威而迫汝乃畜汝而不使離散而已盤庚之愛民深切矣
  予念我先神後之勞爾先予丕克羞爾用懐爾然失於政陳於茲髙後丕乃崇降罪疾曰曷虐朕民汝萬民乃不生生暨予一人猷同心先後丕降與汝罪疾曰曷不暨朕幼孫有比故有爽徳自上其罰汝汝罔能迪古我先後既勞乃祖乃父汝共作我畜民汝有戕則在乃心我先後綏乃祖乃父乃祖乃父乃斷棄汝不救乃死茲予有亂政同位具乃貝玉乃祖乃父丕乃告我髙後曰作丕刑於朕孫迪髙後丕乃崇降弗祥
  盤庚之愛民不為不至而民之迷謬未有甚於此時也以言告之不從又引遲任古人之言告之亦不從乃質之鬼神以其先後及乃祖乃父之靈而告之其曉之可謂切矣蓋商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後禮盤庚乃因其俗而導之庶幾其必從也予念我先神後之勞爾先者引先後及乃祖乃父以為辭所以使其知畏敬而從命也予丕克羞者大進汝於安佚之地所以懐保汝也苟失其政使汝汨陳於茲則先後必以我為虐汝而降罪疾於我矣髙後者若今所謂髙祖必指成湯而言也汝萬民乃不生生生亦進之以義汝萬民既不念生生之理是不與我同心則先後亦大降罪疾與汝曰曷不與我幼孫有比比者輔也汝不比輔我自汝有爽徳其罸必自上而降罔能順其畜民之心矣我先後既勞乃祖乃父汝亦當共我作畜民之計今當遷而不遷汝必懐其戕害之心我先後既綏安乃祖乃父乃祖乃父豈不荷先後之恩而返念我苟知汝有戕害我之心則必斷棄汝不救其死矣言祖宗之靈無幽不燭也商民聞之必思其祖宗如在其上矣其敢不聽乎貝玉寳貨也民之所以重遷戀其寳貨而已今若我有亂政不能禁汝同位使壊之而不留則汝乃祖乃父以汝之故亦訴我於先後以為作大刑於朕孫則我亦當罹其不祥矣汝不從我遷則汝得罪於我先後我坐視而不遷則我得罪於汝乃祖乃父則其遷也豈得已哉然則商人豈不懼而從命乎
  嗚呼今予告汝不易永敬大恤無胥絕逺汝分猷念以相從各設中於乃心乃有不吉不迪顛越不恭暫遇姦宄我乃劓殄滅之無遺育無俾易種於茲新邑往哉生生今予將試以汝遷永建乃家
  遷國大事也周官大詢之禮三遷國居其一非大利害存亡蓋不可以輕舉謂之大䘏大䘏者大憂也今予告汝不易者言無反汗也永敬大䘏者令不可慢此遷國之事當同其憂患無相絕逺也無相絕逺則汝忱非不屬不暨有比之患去矣汝分猷念以相從既分其所為所念以從君各設中於乃心則𠋣乃身迂乃心之患去矣患不可不立法以與民共守其啟行之初苟無紀律亂亡繼之矣乃有不吉者自災於厥身也不迪者舍徳而不惕予一人也顛越不恭者行止無序而自作弗靖也暫遇姦宄者猝然相值而取其貝玉於同位也凡此皆劓殄滅之劓則其罪輕殄滅則其罪大使無遺種於新邑其約法如是民豈敢犯乎其無所犯得至於新邑者則當勉其生生之業今予將試以汝遷永建乃家者是不從命者不得至於新邑從命者建立室家民將何為乎亦曰從之者如歸市爾自盤庚一遷之後八世不遷水患不至民得抱子弄孫養生䘮死豈非盤庚之恩而盤庚永建乃家之説若蓍龜之驗可謂賢聖之君矣
  盤庚下
  盤庚既遷奠厥攸居乃正厥位綏爰有衆曰無戲怠懋建大命今予其敷心腹腎腸厯告爾百姓於朕志罔罪爾衆爾無共怒協比讒言予一人古我先王將多於前功適於山用降我凶徳嘉績於朕邦今我民用蕩析離居罔有定極爾謂朕曷震動萬民以遷肆上帝將復我髙祖之徳亂越我家朕及篤敬恭承民命用永地於新邑肆予沖人非廢厥謀弔由靈各非敢違卜用宏茲賁嗚呼邦伯師長百執事之人尚皆隠哉予其懋簡相爾念敬我衆朕不肩好貨敢恭生生鞠人謀人之保居敘欽今我既羞告爾於朕志若否罔有弗欽無總於貨寳生生自庸式敷民徳永肩一心
  奠安定之辭也居既定則郊社廟朝之位正而勞來還定安集之功成所謂綏爰有衆也戒之曰無戲以𠋣其身無怠以迂其心我將勉建大命自茲始也夫人危疑之際為其所沮毀銜之在心事定然後復其讐人之常也盤庚慮人情未免此疑故曉之曰今予敷露心腹腎腸厯告爾百姓於朕志言天子之情與常人不同今我不念舊惡罔罪爾衆汝不得共怒協心比力以鼓讒言於我一人盤庚於此決其疑畏以安反側之心然後其治始可成矣古我先王祖乙也將多於前功欲増益前人之功也故徙於耿冀其近山而免河患降伏其凶徳而嘉績於我邦意則美矣而今我民用蕩析離居罔有定極則河患復至是以圮焉爾謂我何故震動萬民以遷於此實上帝將復我髙祖成湯之徳治進於我家我乃篤敬恭承上帝䘏民之命以永地於新邑蓋成湯之居亳從先王居也今上帝復我湯之徳使我亦猶成湯以居亳也肆予沖人自謙之稱也非廢爾之謀而欲為是紛紛也實由上帝之靈各不敢違卜違卜逆天命也既不逆天命當大茲賁飾於新邑矣邦伯二伯也師九州之師長五國之長也百執事之臣公卿大夫也尚冀各隠之於心諒我此意我當懋簡相汝懋簡選用其賢智而輔翼其孤寡念敬其羣衆也我不任好貨之人故無聚斂侵漁之弊於汝生生之事不敢不恭鞠養其人使之相保以居敘欽者不敢慢也今我既進於我志若否者問其順否也我既罔有弗欽又無聚貨寳以侵奪汝生生之理皆自用鑿井耕田不知上力之所自也民徳式敷使無貳志故曰永肩一心也竊嘗論古之帝王皆從民欲唯盤庚不䘏民而斷然為之曰永建乃家又曰用永地於新邑非知水之絡脈安見不再圮而能保其永永乎彼自契至湯已八遷自湯至盤庚又五遷十三遷之間其國之勞費民之怨咨可想而知也子孫寜不思其故而求有以救之乎今有一家相𫝊以一疾子孫必能推其受病之原而考其治病之方因而以醫名者多矣此盤庚所以知水也按春秋宋災子罕祀盤庚於西門盤庚非水神安能以勝火災此其證也惜乎其詳不經見也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講義卷十      宋 史浩 撰
  髙宗夢得説使百工營求諸野得諸傅巖作説命三篇用人而取諸夢非法也髙宗為之在當時不以為疑而後世亦信之何也蓋凡人之心莫重於誠實莫不重於矯偽髙宗之誠實上有以通乎天故天之所助者順也下有以通乎人故人之所助者信也此夢之所以可信不誣也雖然不使百工求諸市朝之間而必求諸野何哉竊意髙宗未嘗一日不學亦未嘗一日無師獨曰舊學於甘盤者想其少日聞甘盤之言必有開寤其心者異於他師雖甘盤遯於荒野其心未嘗一日不在甘盤亦未嘗一日不思甘盤之在野精誠所逮天實相之乃賚説以慰其心而成其治方其營求諸野尚意其復得甘盤雲爾嗚呼讀此書者可以想見髙宗誠實之心也楚語白公子張曰商武丁能聳其徳至於神明得傅説以來升以為公所謂聳其徳者先有誠實之徳以表著於天人之間故能如是也
  説命上
  王宅憂亮隂三祀既免喪其惟弗言羣臣咸諫於王曰嗚呼知之曰明哲明哲實作則天子惟君萬邦百官承式王言惟作命不言臣下罔攸稟令王庸作書以誥曰以台正於四方台恐徳弗𩔖茲故弗言恭黙思道夢帝賚予良弼其代予言乃審厥象俾以形旁求於天下説築傅巖之野惟肖爰立作相
  伏氏以亮隂為凶廬孔氏曰信任冡宰黙而不言恭黙之意也𫝊曰百官總已以聽於冡宰三年厯三年之乆既免䘮而猶不言哀未忘也髙宗之孝彰矣孔氏曰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其不改者是終身慕父母者也而後世之君乃有以日易月之制昔宰予曰舊榖既沒新穀既升朞已乆矣孔子立排之曰汝安則為之夫以朞易三年尚且不可又況以三十六日而易三年乎漢文不學遽有此訓景帝無知行其疾病之言是從其亂也或者曰漢文自代入繼生不能盡孝故自貶而為此訓此尤不可蓋以凡人之心誠敬為主誠敬所至終身不易是故天以我為子吾當盡誠敬以事天親以我為子吾當盡誠敬以事親若以一時之悔而使子孫薄於所厚是吾誠敬之心或有間斷豈可以為訓乎文為此訓固已失之景復安而行之不可以語孝矣𫝊曰孝者仁之本夫欲行仁而不以孝為本可乎景帝既失其本尚能襲其治亦僥倖爾後世之人有能拔出流俗堅持天下之通䘮可謂障百川而東之回狂瀾於既倒髙宗不得専美於昔矣知之曰明哲自知曰明知人曰哲非得道者不能也道得矣不言何所用耶王者動民以行固無事於言也若夫君臨萬邦百官之所法式惟言可以達意意不達於言羣下何所稟令乎髙宗用是以作書曰以我正於四方四方之所取正也台恐徳弗𩔖弗𩔖其先王也茲故弗言不敢言也夫人君在位常懐此念則安得失言之咎有所不言言必有以慰天下之望矣觀髙宗舊學固已聞道於甘盤則恭黙思道蓋有所自矣易曰黙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徳行徳行之神所以顯道也羣臣豈能知之髙宗湛然無營於方寸之間視天下萬事固已如破竹迎刃而解尚求其所以正四方之術凝然沉慮故嗜慾將至有開必先而賚弼之祥形之夢寐豈人所能為哉天也天之與我泯然無間則道豈逺乎恭黙以思則其道已著矣方其夢也以為必得而求之及其得也以為必賢而相之髙宗之察於天人之際者審矣彼夫後世不合於天不謀於人而憑私以論相者豈不相去萬萬乎
  王置諸其左右命之曰朝夕納誨以輔台徳若金用汝作礪若濟巨川用汝作舟楫若嵗大旱用汝作霖雨啟乃心沃朕心若藥弗瞑眩厥疾弗瘳若跣弗視地厥足用傷惟暨乃僚罔不同心以匡乃辟俾率先王迪我髙後以康兆民嗚呼欽予時命其惟有終説復於王曰惟木從繩則正後從諫則聖后克聖臣不命其承疇敢不祗若王之休命
  人君之急莫急於親賢置諸左右則親之矣後世漸不及古人君蚤朝不過立談之頃以決萬機退且休矣日與近習為伍聞見安得而廣魯哀公所以有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之歎也惟賢故有徳與賢人處故無過則朝夕納誨所以輔者必徳也作礪作舟楫作霖雨皆喻其必不可無者也蓋金就礪則利不利不足以為金舟楫可以渉大川無舟楫則跬歩千里霖雨可以蘇苗稼無霖雨則苗槁矣此喻其必不可無者若庸庸之人雖什百千萬在旁得之不足為重失之不足為輕傅説之賢可不言而見矣夫人臣之患在於心欲有言而口不敢言以言出而有後患也使人君容其辭啟乃心無有所隠其誰不願盡展況髙宗又若焦渴之望沃心耶由是骨鯁之言始可入矣夫骨鯁逆耳比於藥之瞑眩而利於病先王成憲世為法則若人之履地跣而弗視地則必傷其足既用𫝊説則什百千萬之人皆當觀感而化乃僚安得不同心以正君乎先王成憲髙後成湯之法俾説順之以康兆民欽者恭而不忘故自周有終之訓可得其要矣説之復命以木喻諫非以箴王王既求諫復有是言論其大槩也以謂凡木皆從繩凡後皆從諫後既聖矣臣安敢不祗厥命乎傅説於此以識髙宗之心其喜可知矣竊嘗論髙宗得説宜有髙世絶俗之言其諄諄責之可謂勤矣及説復一言不過從諫是知從諫果為帝王之盛徳也唯其從也則人樂告之今日改過明日又改過則日新之功如金含礦礦盡金精如鑑止塵塵去鑑明堯舜禹湯之道將不行而至矣豈不為盛徳乎
  説命中
  惟説命總百官乃進於王曰嗚呼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設都樹後王君公承以大夫師長不惟逸豫惟以亂民惟天聰明惟聖時憲惟臣欽若惟民從乂惟口起羞惟甲冑起戎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王惟戒茲允茲克明乃罔不休惟治亂在庶官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惡徳惟其賢慮善以動動惟厥時有其善喪厥善矜其能喪厥功
  説以版築之胥靡一旦位在百官之上若固有之則其胸中所以藴蓄者素矣其進於王即以天道天道髙妙何從而知在民而已故凡立後王君公承以大夫師長豈有他哉為民也惟天聰明惟聖時憲憲法也法天之聰雖不聴而無不聞法天之明雖不視而無不見臣之所以欽若民之所以從乂由我亶聰明也治民之與逸豫未嘗兩立不逸豫則斯能治民矣口實禍福之門戒之則不起羞甲冑不祥之器戒之則不起戎名器不可假則衣服之在笥不可不戒於妄子師直為壯干戈之動則省躬不可不戒於妄罸王能信此則為克明之君乃無不休矣官爵所以待賢能庶官不戒則官及私昵爵及惡徳矣所謂私昵便嬖狎翫諧謔䛕媚者也所謂惡徳誅殺酷虐貪淫很愎者也朝廷用此天下謂何故先王之世逺之而已官爵曷為而予之哉夫使一私昵一惡徳之人用未必即亂也所可畏者賢徳恥與之同列非引去則相繼以死爾國何以國乎人君一動當慮其善善則適時而無妄動矣茍自有之則人不以為善矣茍自矜之則人不以為功矣何者人君取諸人以為善者也茍攬而在已則人將不肯告之以善矣古人知此苟有功徳必曰非朕所及子大夫之力也羣臣聞此亦必歸美於君曰非君用臣臣何力之有焉此江海所以為百穀王而人主取之以為要術也
  惟事事乃其有備有備無患無啟寵納侮無恥過作非惟厥攸居政事惟醇黷於祭祀時謂弗欽禮煩則亂事神則難王曰㫖哉説乃言惟服乃不良於言予罔聞於行説拜稽首曰非知之艱行之惟艱王忱不艱允協於先王成徳惟説不言有厥咎
  先王思患預防則無患而預防用力甚少患至而為之備則用力多而無及於事矣無啟寵者不開倖進之門也人君之尊嚴人必畏之如天尊之如帝孰敢侮之哉惟其倖進之門一開則彼之非𩔖者紛然競起曰吾君可以言媚可以利誘可以讒而去忠良可以樂而忘災變瞽之以玩好以役其耳目投之以諧謔以役其心思以一人之精神雜然誘之於前安得不昏惑哉及其終也人何畏之有不知其所寵者皆自取侮也無恥過者不懐拒諌之心也古人不貴無過而貴改過無過者聖哲之事有過而改何傷於聖哲何則人之心志有限而事變無窮茍欲無過雖聖哲亦不能也惟貴於改爾過豈可恥哉恥則人不敢言人不敢言則訑訑之聲音顔色距人於千里之外將所作者皆非也惟厥攸居所居以仁則為仁政所居以不仁則為虐政惟者審處之謂也政事之醇在人君所處如何爾祭不欲數數則煩煩則不敬商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後禮故祭祀之煩黷至是亦弊矣所當革也王曰㫖哉説乃言惟服知其言之有味而誠服也乃不良於言予罔聞於行不獨善此言亦知其當行也説承王命進之曰王知之矣行之亦非易事王誠不以為艱則允協先王之成徳矣是以成湯望髙宗也髙宗已能聴已之言是從諌也無負於説矣説而不言是説負髙宗也故曰有厥咎
  説命下
  王曰來汝説台小子舊學於甘盤既乃遯於荒野入宅於河自河徂亳暨厥終罔顯爾惟訓於朕志若作酒醴爾惟麴糵若作和羮爾惟鹽梅爾交修予罔予棄予惟克邁乃訓説曰王人求多聞時惟建事學於古訓乃有𫉬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説攸聞惟學遜志務時敏厥修乃來允懐於茲道積於厥躬惟斆學半念終始典於學厥徳修罔覺監於先王成憲其永無愆惟説式克欽承旁招俊乂列於庶位案此段講義原闕
  王曰嗚呼説四海之內咸仰朕徳時乃風股肱惟人良臣惟聖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乃曰予弗克俾厥後惟堯舜其心愧恥若撻於市一夫不𫉬則曰時予之辜佑我烈祖格於皇天爾尚明保予罔俾阿衡専美有商惟後非賢不乂惟賢非後不食其爾克紹乃辟於先王永綏民説拜稽首曰敢對揚天子之休命
  髙宗知天下所仰者在我一人一人有慶則兆民頼之一人不君則四海之內糜爛荼毒不可勝言民何罪哉是則治在一人亂亦在一人則吾豈可不警戒哉是故所當修者在徳所當輔者亦在徳也其所謂風豈不繫一人之本乎𫝊曰草上之風必偃蓋謂是也人不得股肱不足以為人聖不得良臣不足以為聖則其所以望傅説者切矣如曰不得汝則我非其君也其舉先正保衡作我先王言先王非伊尹則不能作也伊尹之致君澤民格天之徳可謂美矣爾尚明保予罔俾阿衡専美有商則責説以伊尹之事業也然人皆知髙宗以伊尹望傅説而不知髙宗以成湯自期為可喜也人君茍無賢臣則無以致治人臣雖賢非君則不用而家食矣其爾克紹乃辟於先王永綏民以明君臣相須克綏先王之祿永底烝民之生也髙宗至是已洞曉湯與伊尹咸有一徳之理則説其可以辭乎夫古之君天下者耳目口鼻心思智慮舉相似也而有聖有狂有治有亂者在乎為不為耳高宗既欲為成湯則傅説雖欲不為伊尹不可得也對揚休命又豈説不誠之言乎
  髙宗祭成湯有飛雉升鼎耳而雊祖已訓諸王作髙宗肜日髙宗之訓
  髙宗之訓一篇已亡不可復見想祖已之所以戒王者必備於髙宗之訓也凡祭之明日再祭周名曰繹商名曰肜雉野禽也不應入室況乃升𪔂而又鳴於𪔂之耳乎孔氏以為耳不聰之異漢五行志劉歆以為𪔂三足三公象也蓋𪔂為重器而以耳則能行野禽居𪔂耳小人將居公位敗宗廟之祀也天意若曰當用三公之謀以為政此皆附㑹未必然者今以經考之為足可驗觀其言典祀無豐於昵則知髙宗之祭厚於近而薄於逺矣意者方其登降灌薦之間而雉入於室雉畏人者也使其有人在側則雉安能前雉之能前則其人之寡少可知人之寡少則器用儀物之菲薄又可知矣此祖已因其祥而戒之也
  髙宗肜日
  髙宗肜日越有雊雉祖已曰惟先格王正厥事乃訓於王曰惟天監下民典厥義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民中絕命民有不若徳不聴罪天既孚命正厥徳乃曰其如台嗚呼王司敬民罔非天𦙍典祀無豐於昵祖已髙宗之賢臣也見雉之鳴心之憂矣乃曰先當格王心以正厥事此言實祖已自謀之意非訓王之辭也夫人臣欲諌其君必先開陳其道使之曉然然後歸結於所諌之事此務引其君以當道也此書自惟天監下民至罔非天𦙍皆所以正厥事也祖已慮髙宗以為雉之升𪔂出於適然而不知懼故先格王以天道以為有祥出於天也天之監下民常其義而不移其實無私於禍福而有差於夀夭夭非天夭之也民自絕其命爾民有不順徳不改過天既出其夭祥而謫見於上則當修徳以禳之乃曰其如我何此所以𫉬罪於天也王之承祭祀主大寳豈已所能得耶能敬民民歸則天予之也然則髙宗其可不畏天命哉知所畏矣於是可告以其本意曰典祀無豐於昵則昵者其近者歟豐於近者而約於逺者故使成湯之祭菲薄不成禮則雉鳴之祥豈非天意欲警懼之乎雖然非髙宗固欲簡宗廟之儀也亦因其舊禮雲爾天之愛髙宗異於他主故出災異以警之使此禮自髙宗而復也然則典祀無豐於昵祖已何必多言哉
  殷始咎周周人乘黎祖伊恐奔告於受作西伯戡黎黎者紂之旁邑乘者驟而攻之戡者攻而定之也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周之徳其可謂至徳也已矣而此書乃曰西伯戡黎何也蓋當是時紂始囚文王於羑里故曰商始咎周也文王之民唯恐紂之殺文王也故乘黎以恐之冀紂有所憚而不敢殺故曰周人乘黎也祖伊祖巳之後紂之臣也果恐而奔告則周人之計得矣其曰西伯者祖伊歸罪於文王之言也此書祖伊作不得不以西伯名故書序改之曰周人乘黎明非西伯也後之為𫝊者亦曰文王既囚羑里其臣閎夭之徒爭求竒器美女善馬以贖文王求者所以激國人之怒也故卒有乘黎之舉然則出文王於羑里者實周人乘黎之功也
  西伯戡黎
  西伯既戡黎祖伊恐奔告於王曰天子天既訖我殷命格人元龜罔敢知吉非先王不相我後人惟王淫戲用自絕故天棄我不有康食不虞天性不迪率典今我民罔弗欲喪曰天曷不降威大命不摯今王其如台王曰嗚呼我生不有命在天祖伊反曰嗚呼乃罪多參在上乃能責命於天殷之即喪指乃功不無戮於爾邦天子者天之所子至尊之稱未易可當也必能洪覆萬物與天同功然後可稱天子周人既戡黎祖伊奔告之辭曰天子者所以覺紂也以謂王為天子而使天下至此其極尚可稱天子乎天既終我商命格人有道之人元龜良卜也不敢知吉皆曰凶也夫神祇祖考之心孰不欲人君之賢方其在盈成之際其心猶恐人君驕惰以害治惴惴然未嘗一日安樂及夫能持其盈守其成然後此心乃安樂之況其喪亂之時乎是知先王未嘗不相我後人實王淫戲以自絕也先王既已絕意天亦且棄之不有康食年凶也不虞天性昏其天性而無所虞度也不迪率典亂其舊章而不能率由也神祇祖考既如此民心可見矣民欲其䘮反怨天不降威而大命不摯是不欲其少延也夫民所以畏愛其君以其能保養我今王其如我何祖伊之言切矣而紂方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民其如我何祖伊反者歸其國也其曰乃罪多參在上乃能責命於天者謂汝之罪參於天者衆天巳棄汝豈可復責天以保已之命耶商之即䘮指乃功指戡黎之功以告其及禍不逺周敢乘黎豈無戮爾邦之意乎比干昔諫紂至於剖心今祖伊之諌猶使反國蓋方其急時若有悟者雖以我生有命拒之然其心終恐此祖伊所以得反國文王所以終脫羑里之禍也使紂自此而改豈復有牧野之師乎然猶愈於後世之君不用其臣之言至於滅亡乃反慙其人因而殺之者多矣此不及紂逺甚𫝊曰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於茲可證
  殷既錯天命㣲子作誥父師少師
  人君所畏者天命所恃以立者亦天命今既錯亂之何以為君耶㣲子帝乙長嗣箕子少師也雖不詳其實以書推之必其宗正之大臣也父師箕子少師比干孔子所謂商有三仁是也夫仁者患不𫉬用用而在髙位猶弗能救紂之敗此近於危而不持顛而不扶者矣若果坐視其祚移之他人而終無所為罪不容誅矣唯其死之去之各有攸當此所以不失其為仁也然就是三者論之比幹仗義以立君臣之大節其正也箕子奉身以昭不可則止之風亦正也㣲子忍恥以存祖宗之祀其權也權有難明之跡聖人定書不得不取此篇以明㣲子之心也以此防民後世猶有黨王氏以賣國若劉歆輩況無此耶
  㣲子
  㣲子若曰父師少師殷其弗或亂正四方我祖底遂陳於上我用沈酗於酒用亂敗厥徳於下殷罔不小大好草竊姦宄卿士師師非度凡有辜罪乃罔恆𫉬小民方興相為敵讎今殷其淪䘮若渉大水其無津涯殷遂喪越至於今曰父師少師我其𤼵出狂吾家耄遜於荒今爾無指告予顛隮若之何其
  㣲子第憂紂之無道欲進則受禍退則不忍幾於𤼵狂愛君憂國之心切至矣然初無抱祭器而遯去之意也觀其告箕子比干之辭可見矣曰商其不或治正四方矣我祖成湯致成其法度陳之在上乃以沈湎敗亂其徳於下使小大之臣罔不好草竊姦宄草者不暇整竊者私攘取至於姦宄則漸大矣在外為姦在內為宄習熟聞見化為一律卿士人之師表而皆師其非法凡有辜罪既不任我祖所陳之法安能得其情小民以此皆無忌憚自相屠戮自相讐敵而法不足以禁之可謂蕩然無綱紀文章矣商之淪䘮至於極矣若渉大水其無畔岸而不知所濟我之心欲𤼵狂然吾已耄矣將遯於荒野今爾略不指告我之顛隮顛隮者登危而朴墜也爾二人視國如此曽不指陳其救之之道若之何其也微子之年髙故曰耄以是責二子而求計也
  父師若曰王子天毒降災荒殷邦方興沈酗於酒乃罔畏畏咈其耉長舊有位人今殷民乃攘竊神祇之犧牷牲用以容將食無災降監殷民用乂讎斂召敵讐不怠罪合於一多瘠罔詔商今其有災我興受其敗商其淪喪我罔為臣僕詔王子出迪我舊雲刻子王子弗出我乃顛隮自靖人自獻於先王我不顧行遯
  此箕子之言也曰王子者復責微子謂汝為商之子孫當如何耶此欲諷微子使存商祀也今商天禍屢見不知省懼方沈湎於酒其曰商邦以其上下化之非獨紂也夫人君出可以守宗廟社稷以為祭主當使神祇祖考安樂之可也乃不畏所畏使民攘竊其犧牲器用容其將食於人以為無災則神人混淆器用穢濁豈復歆其祀哉至是微子始有抱祭器而遯去之意也箕子之指當矣觀此三人雖為師表其實前代所尊用而見擯於紂之時者也觀其所謂咈其耉長舊有位人固非可以扶顛持危責也降監商民言商之君臣下視斯民無保養之心用為怨讐而暴斂之凡召敵讎之政罔不力行君臣上下合於一轍病雖多而罔有告之者王平日雖不我用今其有災我當興起而告之然亦徒受其禍爾商若果淪䘮我定不為臣僕於人王子以祭祀為念當行矣蓋人臣有死無貳若以祭祀為念則王子之出為順我舊嘗告汝之言深矣汝猶不信耶今汝弗出我之社稷宗廟乃無主而顛隮矣自靖者各反其𠂻以其所當行者貢之先王苟此心無愧不恤行與遯也蓋人臣莫重於去國去國則謂之叛㣲子抱祭器而行箕子佯狂為奴而遯皆非可以為萬世法者在㣲子箕子則可在他人則不可也何者二人以心質於先王無一毫欺偽故可以不顧而為之若夫比干則守人臣之正道不俟計謀而斷然不惑故不置一言於其間也嗚呼非孔子至聖安能察二人之心而同與比干為三仁哉













<經部,書類,尚書講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講義卷十一     宋 史浩 撰
  周書
  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一月戊午師渡孟津作泰誓三篇
  泰字當作太意必太公所為也孟子引此篇亦用太字是矣左氏傳昭元年引太誓曰民之所欲天必從之亦書太字可無疑也説者乃曰紂之時天地之不交而否至是當泰矣故曰泰誓又曰泰者大之極也猶天子之子曰太子天子之卿曰太宰皆非是也夫書有湯誓秦誓以人名也甘誓費誓以地名也未有以義名者今武王之戰曰太誓太公所為豈非以人名乎曰牧誓戰於牧野豈非以地名乎茍或知此不必鑿其説也昔湯為順天應人之舉以得伊尹故湯誓之序曰伊尹相湯伐桀明非湯之本心也今武王太誓豈非以為吾不得太公事不克濟故以此名之乎矧當時太公之歸若天下之父歸之民心之趨向可知矣若是三篇果出於其手武王尤當名之也大明之詩曰殷商之旅其㑹如林其卒曰維師尚父時維鷹揚涼彼武王肆伐大商㑹朝清明乃知武王非太公未必成事則太誓之名亦與書序伊尹相湯伐桀之意同也學者又何疑焉
  泰誓上
  惟十有三年春大㑹於孟津
  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非文王取而有之民自從化然猶不肯有貳於紂故曰有君人之大德有事君之小心詩亦曰維此文王小心翼翼厥德不回以受方國文王未嘗受命亦未嘗有伐紂之心後世惑於太誓之辭乃取諸侯歸西伯之時為受命又有修德以傾商政之説漢儒𫝊疑和為一談唯唐韓愈作文王操敘羑里之厄曰嗚呼臣罪當誅兮天王聖明此足以白文王之志矣然武王於此書曰皇天震怒命我文考肅將天威大勲未集武成又曰誕膺天命惟九年大統未集若以九年逆數至三年䘮畢觀兵孟津已而復至誠已十有三年矣是文王果於九年之前受天命也或者求其説而不得乃曰文王實受命見紂之不道不忍伐之待其自斃抑又厚誣文王者殊不知武王為此説蓋有意驅西土之人以赴敵也且文王之德豈惟西土之人服天下之人亦服八百諸侯不期而㑹者豈為武王哉為文王之德在人而不厭也武王雖為此舉懼人心之未服故託以文王嘗有此志諸侯素信文王者亦且不疑而武王之功或可必成矣此太公之謀也或者又曰載木主而行未之詳也若果然與木主俱行則知武王毎以文王為辭者懼民心之未從也後世固有託扶蘇項燕以起事者詐也猶可以得民心而況文王真有道化及民而未嘗得施設者則武王舉之以信諸侯未為過也雖然大雅有文王受命之詩武王成功之詩何耶二篇者後世稱美之作也若以為當時所作西伯爾安有文王之號乎大𫝊謂武王牧野既事柴上帝率諸侯追王太王王季文王故至武成始稱文考文王又安可引之以附㑹太誓之辭乎
  王曰嗟我友邦冢君越我御事庶士明聽誓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亶聰明作元後元後作民父母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災下民沈湎冒色敢行暴虐罪人以族官人以世惟宮室臺榭陂池侈服以殘害於爾萬姓焚炙忠良刳剔孕婦皇天震怒命我文考肅將天威大勲未集肆予小子𤼵以爾友邦冢君觀政於商友邦者武王同列之諸侯故曰友冢長也皆謂之長尊之也御事庶士者武王同行之士卒故曰我御事庶士豈無下賤者而皆謂之士奬之也夫天地之大所主者生殺之權耳然其大徳則専於生而已又以其權寄之於人而立人之聰明者以為君君之大德亦曰好生而已是以天地人君俱得稱父母父母者豈非生我之謂乎今商王紂一切反此弗敬上天是不知生之所自也降災下民是不知執生之權也凡民有好生惡殺之性與天地通者皆不得其所欲豈天地立人君之本意乎夫上失其道民散乆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先王不得已而用刑得其情尚有哀矜之心紂乃於沈湎冒色中敢行暴虐民豈有生意乎夫罪人不孥罰止其身賞延於世非命以官先王不得已而用賞罰茍有功罪猶止其身付之無𥝠爾紂乃於淫刑濫賞中延及無辜無功之人民豈有生意乎先王以甘酒嗜音峻字雕墻為戒所以奉天地也今紂為宮室臺榭陂池侈服以殘害於爾萬姓為父母者不如是也先王以遏惡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善母夭胎鳥為戒所以順天地也今紂乃焚炙忠良刳剔孕婦為父母者不如是也暴虐也殘害也焚炙也刳剖也皆主於殺與好生之德異矣民無所怙恃而可謂之父母乎既與皇天之意不合宜其震怒也居是時有一人以生民為心豈不可以君天下而為人父母乎則觀政於商民實有來蘇之望矣武王其又奚辭
  惟受罔有悛心乃夷居弗事上帝神祗遺厥先宗廟弗祀犧牲粢盛既於凶盜乃曰吾有民有命罔懲其侮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其克相上帝寵綏四方有罪無罪予曷敢有越厥志同力度德同德度義受有臣億萬惟億萬心予有臣三千惟一心商罪貫盈天命誅之予弗順天厥罪惟鈞予小子夙夜祗懼受命文考𩔖於上帝宜於冢土以爾有衆厎天之罰天矜於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爾尚弼予一人永清四海時哉弗可失王者遇災而懼側身修行故能轉禍為福至於列國相侵猶以其懼而修德不敢加兵則變故之來豈可以閒暇應哉今商王既無改過之心復安居若無事坐致其亡也況商之先祖莫不以祭祀為重𫝊曰商人明鬼鬼言尊天事祖而弗敢慢也奈何不肖之嗣一切廢敗犧牲粢盛盡於凶盜恬弗之聞其於外侮又弗之懼第曰吾有民心可恃有天命可慿殊不知天之與民所以庇人君者以其上能事天下能愛民而已紂既反是尚欲保民心天命乎天之祐民使之為君以立政為師以立教惟能輔相上帝以寵綏其民乃為勝任今紂有罪無罪予曷敢違民心哉此見武王之應乎人也夫力同則度其德德同則度其義使服事商而盡臣節德也使撥亂世而反之正亦德也同是德也與其坐視斯民之塗炭孰若措斯民於晏安之世於是可以義起矣義之所激理之曲直形焉宜乎億兆離心不若三千之同德也商之罪已貫通乎幽明盈溢乎宇宙天命誅之予曷敢拒天命哉此見武王之順乎天也順乎天而應乎人豈敢夷居若紂乎則夙夜祗懼武王之心非為己也古者出征𩔖乎上帝宜乎社受命於祖受成於學武王出師用此法也今將爾衆而行天罰夫豈私意天固矜民民有所欲天必從之爾但輔我此行必當去穢德而臻永清之效矣爾不赴功則將有失時之患可不務乎
  泰誓中
  惟戊午王次於河朔羣後以師畢㑹王乃徇師而誓曰嗚呼西土有衆咸聽朕言我聞吉人為善惟日不足凶人為不善亦惟日不足今商王受力行無度播棄犂老昵比罪人淫酗肆虐臣下化之朋家作仇脅權相滅無辜籲天穢德彰聞惟天恵民惟辟奉天有夏桀弗克若天流毒下國天乃佑命成湯降黜夏命惟受罪浮於桀剝喪元良賊虐諫輔謂已有天命謂敬不足行謂祭無益謂暴無傷厥監惟不逺在彼夏王
  羣後諸侯也畢㑹無不來也方其徇師宜告乎諸侯而獨指西土有衆何哉蓋諸侯實共苦紂不俟丁寧若夫西土之人素服文王之化不被商紂之虐又親見文王服事之乆一旦武王欲為此舉必有駭然不從命矣此所以必誓西土之民也夫人各有所嗜嗜善則為吉人嗜惡則為凶人非天生善人使之為善天生凶人使之為不善也方不善之萌於心人亦莫不以為善始也為之有慙色終也安意肆志而無忌憚矣彼其熾然為不善忽有指之為凶人其不怒者鮮矣何者其本知惡之不可為而凶人之為醜也徒以去善愈逺業已淪胥於此不可復改是以遂非而力行之使其有歉然自愧之心則必怠矣又安肯為惟日不足乎惟日不足嗜乎不善者也紂之不善嗜惡可知凡無法之政必力行之犂老庶老之衆乃播棄之而使不安罪人為惡之徒乃昵比之而使親近淫於色湎於酒而敢行暴虐臣下化之殆有甚焉者矣朋家合相親睦而作仇權勢合當畏逺而相滅無辜之民至於籲天穢德彰聞不獨聞而可指也夫天恵斯民君奉天命夏桀弗順此道已移而之湯矣今受之罪過於桀剝喪元良微子箕子之去賊虐諫輔比干之死謂已有天命答祖伊之告也謂敬不足行不敬乎上天也謂祭無益將食無災也謂暴無傷焚炙刳剔也失德至此其祚必移前監不逺武王舉此以告西土之人俾西土之人知前代亦有成湯者曾順天應人而為此行也觀此則知武王所以激西土之人以赴敵者罔不切至孰謂文王曾有伐紂之心乎
  天其以予乂民朕夢協朕卜襲於休祥戎商必克受有億兆夷人離心離德予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德雖有周親不如仁人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百姓有過在予一人今朕必徃我武惟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侵於之疆取彼凶殘我伐用張於湯有光勗哉夫子罔或無畏寧執非敵百姓懍懍若崩厥角嗚呼乃一德一心立定厥功惟克永世古人大抵信夢卜以其敬鬼神也髙宗以夢得傅説文王以卜得呂望一旦用之在上人無異論若以此法施之後世則殆矣今武王又以夢卜之協告其國人民必信以為休祥而知必勝無疑矣居是時使不夢不卜武王庸有不勝乎告之以此欲民知天其以予乂民也武王又恐民以彼衆我寡為言復告以受者億兆夷人離心離徳夫心徳既離則是無君臣之分皆途之平人爾固不如十人之同心徳也雖有周親先儒謂雖周公召公皆王室之親其實不以親而以仁用也是殆不然伐木之詩曰雖有兄弟不如友生與此義同非謂兄弟不足恃言友生又在兄弟之上非謂三千所親之忠信為不足恃言十亂之仁又在其上也蓋惟仁人乃可以用師而後世或有伐國不問仁人之説其不知此矣茍伐國而不問仁人焉知順天應人之道乎昔人以伐燕問孟子曰取之而而燕民悅則取之取之而燕民不悅則勿取此仁人之言也惟仁人乃能知順天應人之道武王繼以天視自我民視天聴自我民聴得應順之實矣百姓有過在予一人武王此言已足以君天下矣堯舜之民比屋可封豈必人自為善上有以率之爾凡置百姓於有過使之就死地者皆暴君之所為誠能引咎歸已則知所本矣今朕必往湯之伐桀已有是言明其不兩立爾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其武但即其疆取其凶殘之一夫餘自咸與惟新雖伐其子孫視湯之舉為無愧也勉哉夫子或爾衆以不可不畏寧執非敵之見期於必勝庶無輕敵之心今百姓危懼不保首領故曰若崩厥角茍能一其心徳以赴功豈惟保其首領亦可保其子孫故曰惟克永世
  泰誓下
  時厥明王乃大巡六師明誓衆士王曰嗚呼我西土君子天有顯道厥類惟彰今商王受狎侮五常荒怠弗敬自絶於天結怨於民斮朝涉之脛剖賢人之心作威殺戮毒痡四海崇信姦回放黜師保屏棄典刑囚奴正士郊社不修宗廟不享作奇技淫巧以悅婦人上帝弗順祝降時喪爾其孜孜奉予一人恭行天罰
  太誓三篇數紂之罪始則略言之中則詳言之至其末也益詳矣蓋當其臨陣唯恐人無鬭志故悉數其實以怒我衆也王者之徵六師並行大巡而明誓欲人人知其罪爾夫天道福善禍淫顯顯在人人固一日不可不用也是以厥𩔖惟彰今商王之罪莫大於狎侮五常五常既廢則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形存而性亡矣其與禽獸無異矣自絶於天結怨於民作威殺戮毒痡四海姦回則崇信之師保則放黜之先王之典刑不用天下之正士悉戮郊社不修則天地神祇無所歆宗廟不享則祖宗之靈無所託明而人倫幽而鬼神皆紊亂而失其敘可謂近於禽獸矣淫亂之行不期而有上帝弗順祝降時䘮亡無日矣武王告西土君子故舉狎侮五常言之蓋惟君子足以語此茍三綱五常絶則天理滅矣宜乎上帝之弗順也又舉其剖賢人放師保囚正士以告之西土君子其不寒心以求武王為之依歸乎故曰爾其孜孜奉予一人恭行天罰也然則西土君子其有不用命者乎
  古人有言曰撫我則後虐我則讎獨夫受洪惟作威乃汝世讎樹德務滋除惡務本肆予小子誕以爾衆士殄殲乃讎爾衆士其尚迪果毅以登乃辟功多有厚賞不迪有顯戮嗚呼惟我文考若日月之照臨光於四方顯於西土惟我有周誕受多方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無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無良
  武王既陳紂之酷虐使西土之君子皆知無所容身矣於此又引古人之言謂紂何有於我哉撫我則為後虐我則為讎夫使民情至此則君之惡可知矣蓋武王既已合其衆於商郊一不勝則豈徒爾衆塗地天下生靈愈受其弊矣是以不得不極言其惡以激西土之人也獨夫者孟子所謂殘賊之人謂之一夫是也紂既不務德而唯威是作非汝世讎而何樹德務滋日以增長也除惡務本既伐而必勝可也我以爾有衆殄殲獨夫之讎惟克果毅乃能必勝春秋𫝊曰殺敵為果致果為毅於是又以賞罰誘之爾能奉乃辟功多者厚賞不迪者顯戮諭之以賞罰矣又恐其志之或怠也乃引文王之德以鎮服之其曰若日月之照臨光於四方夫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無不及者是文考之靈無乎不在況又顯於西土汝西土之人常若文考臨之在上茲伐也可不助我以徼文考之福乎況我有周大受多方於天命不可不為此舉也予克受非予武受克予予無良皆非文考之罪觀武王始以文王而驅諸侯之戰出於一時之權其心實未安今將勝矣當以正論而立天下之義故不敢歸罪於文王以是見文王初無伐紂之心武王藉此以為資藉章章矣學者可不深詳之乎
  武王戎車三百兩虎賁三百人與受戰於牧野作牧誓商郊之戰考之大誓曰有臣三千又曰有亂臣十人牧誓則曰戎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其數不同如此説者謂車有兩轓故曰兩也勇士若虎之奔故曰虎賁也以司馬法考之車有七十二人三百兩當二萬一千六百人則與三千之説異矣以周官考之虎賁氏之官其屬有虎賁士八百人則與三百人之説抑又異矣以意逆之實紀一時之數不必盡如司馬之法周官之書也然以三百人之虎賁當三百兩之車乃車以一人而為之主爾則三千一心十亂同德又其外也春秋列國晉楚齊秦之戰皆七八百乘而武王能以三百兩勝若林之師非天人助順疇能爾耶
  牧誓
  時甲子昧爽王朝至於商郊牧野乃誓王左杖黃鉞右秉白旄以麾曰逖矣西土之人王曰嗟我友邦冢君御事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師氏千夫長百夫長及庸蜀羌髳微盧彭濮人稱爾戈比爾干立爾矛予其誓
  杖鉞秉旄以身先衆人者蓋當是時唯武王為切也既已為此一不成則禍莫大焉此不得不爾也逖者逺也司徒司馬司空在列而不備六卿者竊意從行居守各有攸職是以不備言也亞旅亞卿師氏大夫長乃隊伍之長庸蜀以下八國皆附庸或蠻夷君長以此知㑹孟津者不獨中國之諸侯雖夷狄亦不附紂也植干戈以聽誓言奮勇之𤼵蓋可以想而見矣
  王曰古人有言曰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今商王受惟婦言是用昬棄厥肆祀弗答昬棄厥遺王父母弟不迪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是以為大夫卿士俾暴虐於百姓以姦宄於商邑今予𤼵惟恭行天之罰今日之事不愆於六步七步乃止齊焉夫子勗哉不愆於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勗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𧴀如熊如羆於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勗哉夫子爾所弗朂其於爾躬有戮
  泰誓言悅婦人而已此推其極至於惟婦言是用故昏棄先王之祀而不知其報昬棄三仁之屬而不迪其親皆用婦言故也妲已之罪於是始著不愆雲者不特見其整肅抑又知其行軍之不暴也伐刺也六步至七步四伐至七伐而止復整陣而進當時之師雍容不迫其所謂詭道竒計未嘗用也嗚呼此其為王者之師歟詩之大明初言武王燮伐燮和也至於牧野其㑹如林檀車煌煌駟騵彭彭則肆伐之功出於維師尚父時維鷹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故也然則使之如虎如𧴀如熊如羆以奔商人者豈武王之志哉太公之謀實然也觀此則無疑於泰誓之為太也
  武王伐殷徃伐歸獸識其政事作武成
  此篇或疑其有脫簡以其語之不倫殊不知史氏之記先其凡例而後其事實也何謂武成詩曰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於時始用武功以伐崇也至一戎衣天下大定方可謂之武功之成也桃林華陽之畜不用之畜也故曰往伐歸獸下車之後凡所設施無非政事識記也記其政事而為此書也
  武成
  惟一月壬辰旁死魄越翼日癸巳王朝步自周於征伐商厥四月哉生明王來自商至於豐乃偃武修文歸馬於華山之陽放牛於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丁未祀於周廟邦甸侯衞駿奔走執豆籩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既生魄庶邦冢君暨一百工受命於周
  此記其事之大凡也一月周之正月旁死魄者月朔之二日既已生明其旁為死魄也哉生明者初生明也既生魄者既望之二日而生魄也一月二日伐商至四月二日始來自商商人既定而急於興治故其歸如是之遲也夫偃武修文歸牛休馬示不復用乃曰武成是知武者所以定亂而興治聖人不當黜也𫝊言武有七徳而終之以安民和衆豐財蓋如是然後可以為武之成也祀於周廟告於祖宗也柴望大告告於天地山川也庶邦冢君暨百工受命於周告於鎬京所㑹之諸侯羣臣也此史氏舉其凡目而其辭則載之於後固非簡篇之脫誤也
  王若曰嗚呼羣後惟先王建邦啓土公劉克篤前烈至於大王肇基王跡王季其勤玉家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誕膺天命以撫方夏大邦畏其力小邦懷其德惟九年大統末集予小子其承厥志厎商之罪告於皇天后土所過名山大川曰惟有道曾孫周王𤼵將有大正於商今商王受無道暴殄天物害虐烝民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藪予小子既獲仁人敢祗承上帝以遏亂略華夏蠻貊罔不率俾恭天成命肆予東征綏厥士女惟其士女篚厥𤣥黃昭我周王天休震動用附我大邑周惟爾有神尚克相予以濟兆民無作神羞案此段講義永樂大典原闕既戊午師逾孟津癸亥陳於商郊俟天休命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㑹於牧野罔有敵於我師前徒倒戈攻於後以北血流漂杵一戎衣天下大定乃反商政政由舊釋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閭散鹿臺之財𤼵鉅橋之粟大賚於四海而萬姓悅服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建官惟賢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喪祭惇信明義崇德報功垂拱而天下治
  此則史氏紀用武之終始以表其成而卒識其政事也俟命之意太誓已詳成功之際是謂大定血流漂杵孟子不取不喜其佳兵也明武王之師不得已而用用是修文以告其成夫前徒倒戈容或有漂杵之理不足為武王道也孟子其亦知武王之心矣商政之不善不能率由舊章也反商之政宜乎由舊也夫所寶之賢為足重故釋囚封墓式閭以惇信不義之物為足棄故散財𤼵粟大賚四海以明義列爵分土並用賢能以崇德尊重𢑴倫歸本反始以報功政事之要無出於此武王至是夫何為哉恭已正南面而已天下安有不治者哉其曰武成亶其然乎蓋嘗論武王之功成於武成而其要則在於惇信明義崇德報功惟此八字可引以為武王之徽號以其所紀之實也嗚呼此其所以垂拱無為而治定也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講義卷十二     宋 史浩 撰
  武王勝殷殺受立武庚以箕子歸作洪範
  𫝊稱紂衣其寳玉赴火而死而此直言殺受史法之嚴如此蓋紂雖非武王殺之因武王而死也至是武王當為法受惡可也戰國之士又復附㑹有武王斬紂頭之説其實殺受之言不足信也商之淪䘮遺黎赤子皆有不忘其君之心故商王多士在周為頑民其實不肯革心以事周也伯夷避於北海非不苦紂之虐政至武王伐商乃叩馬而諫其心可見矣箕子之心亦伯夷之心也當時武王雖釋其囚若不立武庚箕子亦逋逃久矣今其歸也非為武王為吾君之子也伯夷為北海之遺民及周有天下乃不食其祿至於餓死箕子在商佯狂為奴及周有天下乃不肯為臣僕其封之朝鮮朝鮮乃遼東化外之夷逃於朝鮮因而封之也其實二子皆痛商之卞故也嗚呼二子立人臣之大節萬世之下其名若此炳燿非得洪範皇極之道安能若是乎蓋為人臣而不貳其君所謂盡臣道也其皇極之道𢑴倫之敘乎武王不唯容之且復訪之虛心無我以問道茲其所以謂聖也箕子於此若捨武王而不告則天人之大法秘而不𫝊非所望於箕子也然其洪範之書又非武王能使之𫝊天實使之因武王而𤼵爾故其言曰皇極之敷言是𢑴是訓於帝其訓也
  洪範
  子思曰中者天下之大本也和者天下之逹道也大本立於太極之先是之謂正位正位虗位也虗位者天地之母而萬物之祖也太極以虛而生天地天地以虛而生萬物蓋天地之性虛則無物故能順大中之道而運行焉𫝊曰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虛故也萬物受天地之中以生亦以虛而能育是故人之一身自項至踵百體皆實而其中必有虛而無我者心是也故𫝊曰惟道集虗虗者心齋也向使天地不得大中之道於混沌未判之前其能行二氣而不停乎向使人不得大中之道於胚渾未兆之前其能敘九疇而不斁乎是知大中之道於混沌未判之前胚渾未兆之始從虛而立因虛而生本無物我循理而行自然皆順既無偏繫則罔不中節和自此而生焉所以謂之逹道也天地自此而位萬物自此而育則中之為用不既大矣乎是道也堯以是𫝊之舜舜以是𫝊之禹禹以是𫝊之湯湯以是𫝊之文武武王箕子乃始𤼵明此道著而為書曰洪範洪範大法也而其要則謂之皇極皇大也極中也大中之道也天以蚩蚩之氓日用不知故使箕子不死於紂之朝留之以遺武王使𤼵明此道也萬世之下知有大中者武王𤼵之箕子陳之之力也其為恩大矣然則天地順大中而運二氣聖人順大中而敘九疇一言以盡之曰虛心順理而已矣
  惟十有三祀王訪於箕子
  商以年為祀武王方訪箕子於武庚之國史臣紀其時而曰祀者未忘其舊也武王即位之初能即其國訪以大道屈體於不召之臣有以見尊徳樂道之實也宜其足以大有為也後世之君三顧草廬猶能有國易曰以貴下賤大得民也武王以之
  王乃言曰嗚呼箕子惟天隂騭下民相協厥居我不知其彝倫攸敘
  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則所謂皇極者固天地萬物之所同賦也天以是道降於下民是曰隂騭隂相之也蓋雖為下民未嘗不受所謂中而生則父母胚渾之前中已具矣惟因物有遷迷其所賦故為愚為不肖茍悟大中之道是吾固有存之以誠持之以久則無所徃而不為中堯以惟精惟一之中𫝊之舜舜以命禹湯得此道於數百嵗後故仲虺曰建中於民孟子亦曰湯執中又數百嵗而𫝊之文武文武豈不知所謂中乎然而不言訪於箕子者以箕子亦得是道武王心膽相照目擊而存故欲𤼵箕子之對使此道顯於當時而行乎後世也武王引箕子以為助者以箕子為當世父師一言可以信萬世故也上帝既降衷於下民而使之相協厥居以自安安則道生焉順道而行則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以至朋友長㓜無不得其敘也武王豈眞不知此者耶謙虛退託以來箕子之言爾
  箕子乃言曰我聞在昔鯀陻洪水汨陳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範九疇𢑴倫攸斁鯀則殛死禹乃嗣興天乃錫禹洪範九疇𢑴倫攸敘
  洪範指天人之大法實本於大中堯舜禹相𫝊以允執厥中湯執中立賢無方文王視民如傷望道而未之見武王不泄邇不忘逺莫非用中也箕子答武王之問宜力陳列聖授受皆得皇極之道桀紂反常皆失皇極之道以為對曾此不言顧乃引鯀禹治水之成敗以明九疇之所以畀錫 --(右上『日』字下一橫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於天帝者其意深矣蓋即其父子之間治水一事驗其所以失中得中所謂差若毫釐繆以千里其所引證至明白也蓋順天下之理則為皇極於洪範九疇無不順者逆天下之理則非皇極於洪範九疇無不逆者鯀陻洪水水既失性必知五行之汨陳汨陳紊亂而無序也禹能反是則知𢑴倫之必敘至於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萬世永賴之功亦馴是而至也昔人固有割肉於社而知宰天下之平處分於履屐之間而知為將之必勝則治水之成敗於一事之間豈不可以概見其他乎又況鯀以九載禹以十三載之久其得失較然尤易指陳也雖然曰帝曰天何以辨之蓋帝者司主宰禍福之權天者具徧覆包涵之道帝之與天其實皆順自然之理而無為者也惟其虛心而用中禍福由人自召天何容心哉書曰自作孽不可逭鯀之謂也詩曰永言配命自求多福禹之謂也順理而行無所適莫此天之所以為天也然則洪範九疇不畀鯀而錫禹者非天也皆鯀禹之所自致所謂禍福無不自己求之也子思著中庸引鳶飛戾天魚躍於淵蓋言人能用中故感格髙深鼓舞飛潛天地之和應之如此至語其極則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無聲無臭者禍福惟其自召天實無為也子思之中庸與箕子之洪範實相表裏
  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農用八政次四曰協用五紀次五曰建用皇極次六曰乂用三徳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徴次九曰嚮用五福威用六極
  天地得大中之道於混沌未判之前故能用其中於覆載闔闢之間其造化宻移周行不息有中以主之也而其實則見於五行五行五材也周流於世間一日不可無故謂之行也水火木金土五行之定體凡歴千古而不變更萬化而不移者有是自然之體故也若其用則待聖人而後行焉至次二則中之降而在人故須敬以用其中敬謹也次三則中之見於養人故須農以用其中農養也次四則中之見於厯象故須協以用其中協順也次五則中之立於正位故須建以用其中建植也次六則中之施於有用故須乂以用其中乂治也次七則中之見於決疑故須明以用其中明辨也次八則中之著於克應故須念以用其中念省也次九則中之顯於禍福故須或嚮或威以用其中嚮饗也威畏也凡此九疇有形於範圍之內者不能逃也順之則吉逆之則凶天地之用中與夫聖人之用中下而為臣則行君之中衆而為下民繁而為庶物則聽君之中然則天地君臣下民庻物舉不外乎此道則該括萬有總斡羣動者其九疇乎然九疇之要皇極也皇極敘於次五何也蓋皇極之道五數也天數五地數五皆以虛而用故也𫝊曰其數一二三四是也用一二三四者五也五隱於中宮虛而無物非凡數所可拘也運化不停生生無盡五之位也虛而不屈動而愈出五之用也然則皇極安得不處九疇之中數乎雖然聖人贊易則言天一地二以至天九地十洪範止言九疇何也蓋一二三四五數之生也六七八九十數之成也十者五之成也洪範既以五為虛位若言其成則一成而不可變故虛其十以見生生無盡之理所謂闕一而待用亦猶易終之以未濟也然則箕子之九疇眞得乾坤之藴者也
  一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爰稼穡潤下作鹹炎上作苦曲直作酸從革作辛稼穡作甘
  一隂一陽之為道道者中也天地受中於太極是故具隂陽之理輕清在上曰陽故為氣重濁在下曰隂故為形天地之隂陽不偏是為得中故能交感氤氳而萬物由是以生焉萬物負隂而抱陽是得隂陽之中也故沖氣生焉沖氣和氣也萬物滋生而蕃息者也中為大本和為達道是故天地以是位萬物以是育也五行者物之見於形體不可一日而無者也五行用於天地之間若其功不見於養人是塊然一物爾何所貴於五行哉故此五物不失天地之中斯能變化由重濁而升輕清上而為日月五星之光耀下而流濕就燥相生相尅之形體輕清重濁兩無偏係是之謂中故和自此而生也夫潤下者水之形炎上者火之形曲直者木之形從革者金之形稼穡者土之形茍無中立乎其中則水為波蕩而懷山火為焚燬而燎原木為枯折而朽腐金為頑礦而缺裂土為崩潰而磽瘠又焉能作其氣以成味滋其味以養人乎惟夫得中以生則所謂五行者皆養人之具而其作也皆能致用於天地之間此所謂和也則和者眞天下之達道也水得其中則順而潤下潤下之成則為江海有作鹹之用焉火得其中則順而炎上炎上之成則為焦灼有作苦之用焉木得其中則順而曲直曲直成用其結實皆酸金得其中則順而從革從革成用其氣𦦨皆辛土得其中則順而稼穡稼穯成用則秔秫皆甘至是五行降而在人之用彰矣向使天地偏隂偏陽是不得其中也安能使五行皆得其中乎五行偏隂偏陽是不得其中也又安能作而為味以養人乎洪範敘九疇首及五行與天地俱生也至要其極摯則著其養人之功如此而獨不言用者其用大矣易曰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五行不言用亦是義也次二以後推而行之存乎人故皆曰用用者用其中於民也
  二五事一曰貎二曰言三曰視四曰聽五曰思貎曰恭言曰從視曰明聽曰聰思曰睿恭作肅從作乂明作晢聰作謀睿作聖
  一隂一陽之謂道道者中也偏隂偏陽則非道矣其不偏者天地之大中也大中之道運於天地之間四時以之行萬物以之生氤氳磅礴於上下而和自此見也其在人則為皇極皇極者天地萬物同賦之大中也人得是中於胚渾未兆之前所謂喜怒哀樂之未𤼵也寂然不動何以驗之及夫𤼵而皆中節始得以驗其中若於一事不中節則知其非由中出也鯀之治水可見矣和安得而生哉夫既中節則事得其敘貎必恭言必從視必明聽必聰思必睿自恭而作肅有端莊之貎焉自從而作乂有法度之言焉自明而作晢於是乎澄徹矣自聰而作謀於是乎審訂矣自睿而作聖於是乎大而化之由體以致用皆順大中之理茍或失中則不恭而暴慢矣何由作肅不從而淫詖矣何由作乂不明而昏𫎇矣何由作晢不聰而聾瞶矣何由作謀不睿而狂愚矣何由作聖洪範五事貴於敬用者在乎致而𤼵𤼵而皆中節乃表夫中之用也然而必曰敬者敬出於心以思為主也惟中虛而順理故能敬以直內而主張乎貎言視聽也則夫思者是總括五事之要道也蓋萬善惟心心者虛而無我若人慾汨之心不在焉則五事無一中節矣此皇極之見於人身以敬用為主之證也
  三八政一曰食二曰貨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賓八曰師案此叚講義永樂大典原缺
  四五紀一曰歲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厯數人者天地之徳隂陽之交五行之秀氣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歲月日星辰厯數在我一身而具蓋無我一身則歲月日星辰厯數何所用之有我則四時行矣晦朔平矣昏旦定矣星辰明矣厯數章矣堯曰天之厯數在汝躬以是知歲月日星辰厯數有我則皆有也然則五紀者雖為天道之綱維所以順行而循軌者在人以中而協用之也故𫝊曰天不人不因人不天不成良以此也人能以中而應天則天亦以和而應人此必至之理也所以致中和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協用之效也夫歲者春夏秋冬之四時也月者晦朔之三十日也日者昏旦之十二時也星辰者五緯十有二躔次也厯數者所以齊歲月日星辰行度之盈縮也歲雖成於四時必有分至為之中月雖成於晦朔必有弦望為之中日雖成於昏旦必有子午為之中星辰雖成於𨇠次必有日中宵中為之中厯數雖所以齊歲月日星辰必有陽中隂中為之中人能賛其化育使之中節而無繆戾之變此所以為協用也協者和也向使人於五事八政不用其中則歲月日星辰厯數亦皆失其中矣和何自而生哉欲望璇璣之正玉燭之明或如合璧或如連珠不可得也五者既巳紛亂乖錯則卜世卜年寜有長久者耶此堯之咨舜舜之命禹皆以厯數在躬而屬其允執厥中也儻天人之際和同無間則大中之道備可以言皇極矣此箕子於皇極之正位必在五行五事八政五紀皆順其序而後陳之也
  五皇極皇建其有極斂時五福用敷錫 --(右上『日』字下一橫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厥庻民惟時厥庻民於汝極錫 --(右上『日』字下一橫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汝保極凡厥庻民無有淫朋人無有比徳惟皇作極凡厥庻民有猷有為有守汝則念之不協於極不罹於咎皇則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徳汝則錫之福時人斯其惟皇之極無虐㷀獨而畏髙明人之有能有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凡厥正人既富方穀汝弗能使有好於而家時人斯其辜於其無好徳汝雖錫之福其作汝用咎無偏無陂遵王之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㑹其有極歸其有極曰皇極之敷言是𢑴是訓於帝其訓凡厥庻民極之敷言是訓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
  武王所問止一𢑴倫攸敘箕子乃對以九疇而總其目謂之皇極皇大也極中也大中之道天地萬物所同賦者也天之用中既寓於五行自五事而下皆人之用中敬五事農八政協五紀凡皇極降而在人者皆合順此道而行焉外此則非皇極矣豈可謂之大法乎至言次五則皇極之正位也故箕子直指其要以專責之君以謂皇極之道植立標表使民知所趨向者人君之職也天地得皇極於太極之先天以是而髙明故能用之於覆幬而無外地以是而傳厚故能用之於持載而無疆人君得皇極於天地之𢌿付亦當徧覆包含使民造次顛沛無不由皇極之道故能髙明配天博厚配地也夫大中者民所共由者也使人君得此道而不與民同是獨善其身者也是五福自享而不敷錫庻民者也民何賴焉殊不知天地以是道付之人君正欲司牧吾民率之以歸大中而已民之處乎大中之世譬如草木鼔舞春風但見甲者坼者華者實者舉不外於春風中則春之為功大矣當知皇極之在人君亦如是之大也於汝極者民視儀而聽唱也錫汝保極者推恩足以保四海也惟皇作極者民心罔中惟爾之中也有猷有為有守則念之者知賢材而舉之也不協於極不罹於咎則受之者與其進也和顔色而聽其言以為好徳而錫之福者明試以言也有能有為而使羞其行者養賢以及萬民也此皆自然之理人君順此而行斯為皇極若夫淫朋比徳虐㷀獨畏髙明於其無好徳者非中也是民失皇極之道也正人不用而使好於其家於其無好徳而錫之福者非中也是君失皇極之道也夫既君民胥失欲望皇極之建豈不難哉然則皇極之在人君惟以舉天下之民無一失中者斯為效驗也惟其舉天下無一民之失中則知皇極之道於斯為大此𢑴倫之所以敘也夫𢑴倫者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道所謂王道也王道盛則民無不蹈乎大中人君之責塞矣無偏無陂中也遵王之義者順自然之理也無有作好無有作惡中也遵王之道遵王之路者順自然之理也無偏無黨中也王道蕩蕩者廣大而無限量也無黨無偏中也王道平平者坦夷而無巇險也無反無側亦中也正直者至公而無私邪也然則皇極之道人君所以錫之下民者可謂至廣大矣箕子所以徑指人心而告武王也曰㑹其有極者反觀於喜怒哀樂未𤼵之前也歸其有極者成全於上帝降𠂻之後也至是還淳反朴復其自然之中民之處斯世如在華胥之國熈熈然登乎春䑓矣又孰有覆盆向隅之人乎則知所謂惟天隂騭下民相協厥居𢑴倫攸敘之道果不在彼而在此也箕子所以遺武王厚矣曰皇極之敷言者如前所陳也箕子以謂非我臆説於帝其訓代天而言也武王其可不是𢑴是訓乎是訓是行則斯民亦皆可以近天子之光人君一性之光明既推而與民則民之與君俱全是大中之道又孰有彼已之間耶魚相忘於江湖人相忘於道術所謂一人有慶兆民頼之是也此王道所以歸於蕩蕩平平正直以為極摰也曰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皇極敷言之卒章也武王至於此心開耳順實與箕子精神融㑹如水投水了無有異又何言哉其所以永清四海垂拱而天下治者盡此道也
  六三徳一曰正直二曰剛克三曰柔克平康正直彊弗友剛克燮友柔克沈潛剛克髙明柔克惟闢作福惟闢作威惟辟玉食臣無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於而家凶於而國人用側頗僻民用僭忒箕子之言五皇極與仲虺所贊成湯懋昭大徳建中於民之意同也其次五之疇首尾唯言民之受中以生日用不知使復於中者人君之職盡而皇極之體具矣次六所以言其用也三徳者人君用中之大要也夫中者執其兩端而用之於民者也人君雖能率民以中若非人臣行君之令而致之民安能使羣黎百姓徧為爾徳耶是故得臣以輔導之皇極斯可建矣周官謂設官分職以為民極是也然則君之用中豈不在臣下奉行之力乎舜所以有臣哉鄰哉股肱耳目之喻也三徳者人君知人之道也夫正直剛克柔克克者威克厥愛之克也人得之皆可以謂之徳至語中之用則在人君抑之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以歸中爾臯陶論知人備敘九徳而箕子乃獨言三徳何耶蓋箕子取九徳之要以告武王是三者觀人之大法而取臣之祕訣夫一於正直必至於以已望人非中也故必貴於溫臯陶謂之溫實箕子之平康也一於剛克必至於彊弗友非中也故必貴於塞臯陶謂之塞實箕子之沉潛也一於柔克必至於燮友非中也故必貴於立臯陶謂之立實箕子之髙明也皆所以抑其過而勉其不及非用中以率臣下乎觀史魚之直不如蘧伯玉之君子是知正直濟之以平康可也陽處父壹之以剛犯而聚怨是知剛克必濟之以沉潛可也子太叔不忍猛卒至於多盜是知柔克當濟之以髙明可也是三臣者非人君率之安得歸中乎臣既歸中民安得而不化乎此人君用中之機括也三徳所以為皇極之用者其在斯乎臣既同底於中則君尊臣卑乾坤之位定上下之分嚴所以表示斯民者至矣作福作威玉食固所當然也若君不能率其臣臣既失中勢必上僣而作福作威玉食矣君臣之分馴致乖離履霜而堅氷必至方且害家凶國欲望彝倫之敘得乎故箕子以謂人用側頗僻則民用僣忒也夫側頗僻是失中也民何知哉視儀聽唱惟上所率人君儻用是人則民安得不僣忒乎臯陶敘九徳之效至於百僚師師百工惟時卒之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所謂代天理物者非臣不可故曰民協於中時乃功也然必曰無教逸欲者實戒用人之側頗僻也然則人君用中之機括果在於得其臣也明矣使㑹其有極歸其有極王道至於蕩蕩平平正直者夫豈一人能獨致乎股肱之助也箕子之言與舜禹之謨若合符契
  七稽疑擇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曰雨曰霽曰𫎇曰驛曰克曰貞曰悔凡七卜五占用二衍忒立時人作卜筮三人占則從二人之言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卜筮汝則從龜從筮從卿士從庶民從是之謂大同身其康彊子孫其逢吉汝則從龜從筮從卿士逆庶民逆吉卿士從龜從筮從汝則逆庶民逆吉庶民從龜從筮從汝則逆卿士逆吉汝則從龜從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內吉作外凶龜筮共違於人用靜吉用作凶
  天地降中於庶物故曰惟天地萬物父母萬物受中以生惟人為最靈故曰惟人萬物之靈惟蓍龜為動植之靈故曰是興神物以前民用先王建官擇建立卜筮人擇者取其人之精於是道者以備咨訪為決疑之用名曰卜筮而皆為之占故繫雲以卜筮者尚其占夫皇極之建執之在君行之在臣錫之在民第當問其中與否中則行之否則違之足矣何暇蓍龜之兆耶嘗質之易曰聖人以此洗心退藏於宻吉凶與民同患記禮者亦曰昔者聖人建隂陽天地之情立以為易易抱龜南靣天子袞冕北面雖有明智之心必進㫁其志焉示不敢専以尊天也夫有疑求決謀之卿士庶民率皆有心者未若無心者尤可證也蓋有心者人也無心者天也人事盡處必求天理天與之則人與之矣此洪範必以稽疑為次七也夫蓍龜無心者也天地神靈産此神物以寓吉凶使人擬之而後言議之而後動也動而順理斯謂之皇極夫卜者灼龜也筮者揲蓍也灼龜之法以文驗之曰雨則隂陽和澤曰霽則隂陽開明曰𫎇則隂陽闇昧曰驛則隂陽斷續曰克則隂陽侵剝吉凶由是而見焉揲蓍之法占之用二者曰貞曰悔也曰貞者內卦也內卦初筮靜而貞也曰悔者外卦也外卦再揲動而有悔也衍則敷衍當引而伸之吉也得之者身其康彊子孫其逢吉是也忒則差忒當趨而避之凶也得之者用靜吉用作凶是也三人占則從二人之言以多為貴也夫有疑則卜之不疑又何卜乎人君物來能照事來能應小事剖決夫復何疑惟夫大事隠之一心又謀之卿士庻民是非可否已定於人心矣故當以龜筮而卜之天心也人君兢兢業業之心至此其庻幾盡矣此皇極之至理非箕子不能𤼵揮也次七之疇所以必用稽疑者以尊天也舜之元愷皆可付託謀之於心禹尤傑然可任志已先定在廷在野詢謀僉同孰曰不可而必待龜筮協從然後命之者質之天也知鬼神其依乎是故也其曰協從豈非既協於中人予而天予之乎則龜筮者真國之重事也觀其取捨內揆吾心外質臣民幽而龜筮儻無不從是皆協於中而天意之所屬宜乎身康彊而子孫逢吉也其或不然寜使吾心及於臣民不從不可使龜筮逆逆則天意不屬故也箕子之言皇極極於天人精祲之交大易之書無以異矣
  八庶徴曰雨曰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曰燠曰寒曰風曰時五者來備各以其敘庶草蕃廡一極備凶一極無凶曰休徴曰肅時雨若曰乂時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若曰晢時燠若曰謀時寒若曰聖時風若曰咎徴曰狂恆雨若曰僣恆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若曰豫恆燠若曰急恆寒若曰𫎇恆風若曰王省惟歳卿士惟月師尹惟日歳月日時無易百榖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日月歳時既易百穀用不成乂用昏不明俊民用微家用不寧庶民惟星星有好風星有好雨日月之行則有冬有夏月之從星則以風雨
  喜怒哀樂之未𤼵謂之中𤼵而皆中節謂之和中與和非二事也中則無不和和則無非中二者為一致所謂𤼵而皆中節也中節則皇極之道也致中和能使天地位而萬物育而況人之一身貎言視聽思之五事乎夫茍得中於此五事無不中節則雨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燠寒風無不應時而至不時則為恆矣此箕子所以以時繼五者之後也夫五事不逺在吾一念一念得中五者之和應焉恭從明聰睿皆自然作肅作乂作晢作謀作聖亦自然之理也夫是之謂中節則天地之和應故雨暘燠寒風以時而至失是則五者皆繆戾為凶歳為亂國知其失中也問有一事或順亦出僥倖若得中則無不中節也譬之一身茍得其養則和氣充塞乎頂踵之內周流於脈絡之間四體既正膚革充盈而見於外者無非順動茍一藏有病則一身之氣血消縮四藏亦為之不寧和安在哉是以五事一不中節則四事皆廢和不生而天地應之者亦闕矣此箕子貴於五者來備各一其序也庶草蕃廡天地位而萬物各極其髙大也若不以其敘則非中節人不和而天地之和不應矣極其至也至備則太過所謂一極備也至無則不及所謂一極無也過與不及皆非從中出也是一事失中則五者不備而為凶矣和何自而生哉和不生則雨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燠寒風常有以為災常無亦為災故皆曰凶也五事中節天地以休徴應之不中節則以咎徴應之貎足以作肅時雨順之萬物潤澤矣其咎狂則常雨順之萬物苦澇矣言足以作乂時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順之萬物熈明矣其咎僣則常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順之萬物苦旱矣視足以作晢則時燠順之萬物溫養矣其咎豫則常燠順之萬物被焦枯之害矣聽足以作謀則時寒順之萬物結實矣其咎急則常寒順之萬物被僵凍彫落之害矣思足以作聖則時風順之萬物條畼矣其咎𫎇則恆風順之萬物被偃禾㧞木之害矣夫霜降而鐘鳴雲蒸而礎潤古之為君為臣者所以正心誠意於一堂之上而仁風徳氣應於四方萬里之逺若桴鼓之速者在吾一念之萌得中爾然則休咎之徴豈不較然明白箕子之言真萬世之藥石也曰王省惟歳卿士惟月師尹惟日者凡此庶徵君臣上下皆當念用也省者念也王之所省惟歳歳者四時之運無不該括日月所照霜露所墜有目有趾飛潛動植徧覆包含無不動化王之所省大矣五事可不念哉代天理物輔佐吾君行其命令率其民人晦朔弦望無所差忒春行春令夏行夏令卿士所省其次也其於五事可不念哉祿以爵賦政以職受委吏乘田各有所掌師尹所省抑又小矣其於五事亦豈可不念哉王與卿士師尹皆能敬用五事因其所省之大小而致意焉此所謂歳月日時無易也百穀之用成雨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燠寒風順而為時矣則治之著明俊民在上家之平康必至之理也彼王與卿士師尹不能敬用五事失其所省大小之序焉所謂日月歳時既易也百穀之用不成雨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燠寒風不順而為常矣則治之昏昧俊民在下家之不寧亦必至之理也至於庶民則不可責以所省蚩蚩而生林林而處猶星在天繁然垂象其於皇極日用不知但依王與卿士師尹以為命率之以中則中率之以暴則暴無常心也蓋星之麗天主風者有風主雨者有雨冬而有寒夏而有暑天道之運有待於王與卿士師尹各得其中以應天之中則休徴應之否則咎徴隨之矣彼徒見日月運行而有寒暑不知寒燠得敘乃上之人謀時晢時之休徴寒燠失敘乃急恆豫恆之咎徴也彼徒見月之從星而以風雨不知風雨得敘乃上之人聖時肅時之休徴風雨失序乃𫎇恆狂恆之咎徴也安其居樂其生則鑿井耕田咸曰帝力何有於我不悟休徴出於王與卿士師尹也罹其凶被其害則祁寒暑雨惟曰怨咨不悟咎徴出於王與卿士師尹也其亦可哀矣故經曰民心罔中惟爾之中聖君賢臣一念之間豈容失序而不思惟皇上帝降𠂻之意乎武王至是知隂騭下民者不在於天矣然則皇極之道夫豈他求而得之哉嘗謂皇極之道本之一身一身之內以心為主茍不思貎言視聽皆不能用無主故也聖人之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以惟精惟一之道上而應天是以人心感天心也執其兩端而用其中於民易曰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箕子於此當以心𫝊武王於此亦當以心受所以不得巳而有皇極之敷言者為後世設也故孔子於已則曰四時行焉百物生焉於人則曰視聽言動皆復於禮子思曰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子思又以謂至誠之道可以贊天地之化育而與天地參也嗚呼天人豈殊致乎然則箕子於五事必曰敬用於庶徴必曰念用者蓋指皇極之本原曽不外乎人心也
  九五福一曰夀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徳五曰考終命六極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憂四曰貧五曰惡六曰弱
  箕子答武王隂騭下民相協厥居彝倫攸敘之問明言皇極大中之道以為天之用中在於五行而五行之運天不自為在於人能好徳以應之所謂好徳者虛心無我敬用五事五事之修則天下之理不得遁而皆存存以事天則天心應於上錫以予民則民心應於下皇極之道豈不優優大哉前章言天有庶徴人心感召之應此章言人有福極君心錫 --(右上『日』字下一橫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予之應也何者皇天無親惟徳是輔徳惟一動罔不吉徳二三動罔不凶天何為哉在於上之人君臣同徳敬用五事以召休徴民何知哉在於上之人好徳而錫 --(右上『日』字下一橫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之福此虛心無我順理而行之明效大驗也蓋以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𢑴好是懿徳故也然則天有好徳之心不能自為在於聖君用中而感召民有好徳之心不能自治在於聖君用中而敷錫總其大要在於一心之克念克念故能虛心無我順理而行休咎之應福極之來豈由天乎在吾一心爾箕子答武王之意可謂深切著明也是故君既作聖則三光全而風雨時草木茂而五榖熟斯民含哺而嬉鼔腹而游皆得盡其天年而不中道夭此錫之夀也不奪其時深耕易耨居者有積倉行者有裹糧此錫 --(右上『日』字下一橫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之富也六合之內和氣充塞災害不生疫厲無有此錫 --(右上『日』字下一橫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之康寧也申之以孝悌之義躋之於禮讓之塗闗雎之化行麟趾之風盛此錫之攸好徳也啟手啟足正而斃焉棺槨衣衾得盡其禮此錫 --(右上『日』字下一橫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之考終命也民之五福豈不在君乎夫嚮猶饗也威猶畏也饗者民之所願欲畏者民之所趨避聖君在上順理而行得所願欲以其中也則𢑴倫豈不敘乎儻一失中則干戈相尋肝腦塗地凶短折也疫毒流行枕藉而死疾也外陵內患憂也饑饉薦臻貧也峻罰淫刑民無所措手足惡也親戚畔之兼之者至弱也夫君之六極民實屍之民何罪哉嚮用威用人君可不致意乎嗚呼皇極之道箕子之言至是無餘藴矣夫福五而極六何也蓋五陽也六隂也皇極之道降在人秉𢑴之性人人本具迷者衆而得者寡故極多於福也在國則治少而亂多在人則從善難而從惡易是以五事一不中節則在天者咎徴必應咎徴一應則餘四事不得為休矣蓋風火水旱焦灼僵凍有一於此則四者不能成功箕子所以貴於五者來備各以其敘然後為休徴也五福一事不中則在人者六極必應六極應則餘四者皆不足為福矣蓋人之有生不夀則短折矣不富則貧矣不康寧則憂矣疾矣不好徳則剛而為惡柔而為弱矣不考終則凶矣五福以全為福六極有一於此皆足以為禍禍則無福矣蓋福者備也無所不順之謂備五者備則為福此其證也然則上而為王中而卿士師尹下而為庶民可不兢兢業業正心誠意保此皇極之道乎保之之道敬用五事而已蓋修已以敬則正心誠意修其五事兢兢業業順理而行則無不中節天應之而為休徴人得之而為五福矣中節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婦朋友長幼無不得其敘泰和充塞百祥臻萃王道蕩蕩平平正直而㑹其有極歸其有極矣此箕子所以告武王隂騭下民相協厥居𢑴倫攸敘之符驗也雖然大中之道降而在人日用不知待上之勸率者皆下民也若夫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則正心誠意自求多福所謂無不自己求之者非為凡民道為士君子言也武王之時五福全備於既醉之詩序詩者曰醉酒飽徳是武王錫 --(右上『日』字下一橫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之福必又曰人有士君子之行者以明當時之人皆能好德有以召之故武王錫之福也茲所以為太平之極至歟非二聖相逢力闡其祕何以致皇極之效巍巍若是嗚呼盛哉
  武王既勝殷邦諸侯班宗𢑴作分器
  禮曰君子將營宮室宗廟為先又曰凡家造祭器為先此孝子孝孫之心也武王即阼之初諸侯立國之始首以宗廟𢑴器賜之本人情也蓋以禮樂當自天子士諸侯不敢専故也後世罷侯置守唯王公得立家廟賜祭器先王之遺意也而俗儒不學妄謂家廟不當立祭器不當賜是以識者臨編痛惜此書之亡也


<經部,書類,尚書講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講義卷十三     宋 史浩 𢰅
  西旅獻獒太保作旅獒
  道德一也道不可見見於有用者德也德有疵累則道末得為純全德之醇乎醇即道矣譬如鑑不止垢瑩然清明之質玉不留瑕溫然潔白之姿使鑑有㣲垢必不能覿形玉有纎瑕必不能成器人或不矜細行必不能進於道古之拳拳愛君者唯恐其有㣲垢纎瑕不能為明鑑美玉此召公作旅獒之意
  旅獒
  惟克商遂通道於九夷八蠻西旅底貢厥獒大保乃作旅獒用訓於王曰嗚乎明王愼德四夷咸賔無有遠邇畢獻方物惟服食器用王乃昭德之致於異姓之邦無替厥服分寶玉於伯叔之國時庸展親人不易物惟德其物德盛不狎悔狎侮君子罔以盡人心狎侮小人罔以盡其力不役耳目百度惟貞玩人喪德玩物喪志志以道寧言以道接不作無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貴異物賤用物民乃足犬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竒獸不育於國不寶遠物則遠人格所寶惟賢則邇人安嗚呼夙夜罔或不勤不矜細行終累大德為山九仭功虧一簣允迪茲生民保厥居惟乃世王
  西方之戎有國曰旅獻獒庭實也不卻而受之召公之所憂也夫以武王有聖德一獒之受何足為累而公諄諄如此何哉蓋獒之為物善知人意嗾之則能觸人非止警夜之犬也後世昏君有恃此而拒下者武王畜此殆將何用夫旣留其種𩔖烏知厥後無諛佞之臣指獸之能以動人主慢侮臣下之心乎召公防微杜漸止邪於未形意深遠矣公其以道事君者歟武王革命去商之虐薄海郷風九夷八蠻賔服內附則五戎六狄亦可知矣通道者言其無壅皆得達於王所非後世所謂開邉也嗚呼者嘆辭也將以開寤人主當先其憂深思逺之聲容也明王敬德四夷咸賔者無怠無荒四夷來王也無有遠邇畢獻方物者尊君親上之心不可以墟拘也惟服食器用王則受之他物不當受受之皆無益也服食器用惟王及後世子百官之供億必不可無者既推其餘以及諸侯以昭吾德之所致又以寶玉錫之同姓厚睦親親以見不殖貨利之意諸侯敢不服乎人不易物惟德其物者惟其有德予之足以為榮茍惟無德物固自若予之不足為貴矣所謂王者中心無為以守至正者也召公之戒其曰不狎侮不役耳目不作無益不貴異物不畜非土性之犬馬不育珍禽竒獸不寶遠物皆去邪而歸至正之戒也且狎侮君子則不盡心狎侮小人則不盡力役耳目則為聲色所惑百度焉得而正所謂玩人則喪德玩物則喪志也志以道寧居之安也言以道接求諸道也作無益則飾文繡事土木徒費工力終歸於壊貴異物則求玩好採珍竒徒費貲糧民益窮空畜犬馬則不知土性蹙蹶齧噬有害無利育禽獸則不憚蒐獵窮追遠捕遠人不服矣中心無為以守至正者其可一念萌此哉其卒曰所寳惟賢則邇人安邇安則遠至矣此王者輔德之要道來遠人之機括也召公欲武王夙夜勤止而於細行有所於持所以全其德也又謂為山九仭功虧一簣欲其終能保其全德也其曰允迪茲者欲武王信行此道曰生民保厥居者所謂保民而王也惟乃世王者以義制事以禮制心垂裕後昆而使世世脩德也嗚呼召公愛君之道至矣盡矣此其所以為三代之臣歟
  武王有疾周公作金縢
  金縢者蒼籙冊書之匱凡災祥之興於是考焉祝史之辭於是藏焉以金緘封歴代寶之故曰金縢周公嘗以冊納於匱中爾史氏乃直謂周公作金縢豈金縢因周公而顯故以是名篇乎
  金縢
  既克商二年王有疾弗豫二公曰我其為王穆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公乃自以為功為三壇同墠為壇於南方北面周公立焉植璧秉珪乃告大王王季文王史乃冊祝曰惟爾元孫某遘厲虐疾若爾三王是有丕子之責於天以旦代某之身予仁若考能多材多藝能事鬼神乃元孫不若旦多材多藝不能事鬼神乃命於帝庭敷佑四方用能定爾子孫於下地四方之民罔不祗畏嗚呼無墜天之降寶命我先王亦永有依歸今我即命於元龜爾之許我我其以璧與珪歸俟爾命爾不許我我乃屏璧與珪乃卜三龜一習吉啓籥見書乃並是吉公曰體王其罔害予小子新命於三王惟永終是圗茲攸俟能念予一人公歸乃納冊於金縢之匱中王翼日乃瘳
  武王克商未久而遽有疾弗豫弗豫弗恱也居是時商民未盡服周德未盡敷羣臣惴惴危疑唯恐王室之不競也又況大臣太公周公召公能不痛心乎太公召公欲為王穆卜穆敬也是敬禱於祖廟也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者若曰未足以感動也周公是時已起忘身殉國之心矣旣不敢率二公亦不敢告二公第以身任武王之疾必欲其有瘳吾有死而已其曰自以為功獨以此為己任也為三壇同墠者野外之祭也意必其在無人之境為是舉也蓋古者無廟則為壇墠以祭三王有廟周公不於廟祭之而為是壇墠此深不欲人之知也孔子有疾子路請禱愛師之心與周公愛君之心同也而孔子知之未若周公乞以身代而不使人知也然則周公愛君可謂切至矣三壇同墠所以告太王王季文王而自為壇於北面立焉植璧秉珪拱俟祖考之來格史乃冊祝曰惟爾元孫某某者代武王名也或曰史不敢名以書考之有道曾孫周王𤼵亦史所記史固未嘗諱也意者成王啓書時𫝊示羣臣不敢名其父故以某代之也厲虐者危殆之疾也丕者大也若三王在天之靈必責丕子之來則請以旦代之予仁如考考祖考也能多材多藝能事鬼神是周公自獻其身以為武王不如我多材多藝能事鬼神也乃命於帝庭敷佑四方用能定爾子孫於下地四方之民罔不祗畏者武王已受天命旣佑下民於四方又定本支於百世一身之任可謂重矣安可遽絶乎言至於此旦之一身不足惜矣儻三王使武王無墜天之降寶命則我祖考亦永有依歸䖍恪之心惟恐三王之不受此身也今我即命於元龜者周公俟命旣無形聲之相接復欲卜之以知祖考之從違也則又告之曰爾之許我我其以璧與珪歸俟爾命爾不許我我乃屏璧與珪屏棄也將棄珪璧而不事鬼神矣其廹切之辭如家人父子有激怒祖考之意周公豈嘗試為之而僥倖其茍免者哉祖考寧不動心乎至是卜三王之龜皆吉是已許周公矣啓籥者啓金縢之籥而取其占驗之書合茲吉兆也公曰視此卦體王其無害予小子新命於三王惟永終是圖是言三王示此吉兆也茲我所以望三王念我武王之明騐也公歸乃納冊於金縢之匱中武王翼日乃瘳周公之心喜可知也想夫周公自時厥後常念死期之必至其所以不死者天假之年以遺成王也使天不留周公以遺成王安得遷商頑民使之格化乎又安得制禮作樂以示將來乎又安得持盈守成神祇祖考皆安樂之乎又安得定𪔂郟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乎故曰周公不死天特留以遺成王也孔子曰文王旣沒文不在茲乎周公之不死蓋此意也而莊周乃曰聖人不死大盜不止謬矣
  武王旣喪管叔及其羣弟乃流言於國曰公將不利於孺子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無以告我先王周公居東二年則罪人斯得於後公乃為詩以貽王名之曰鴟鴞王亦未敢誚公秋大熟未穫天大雷電以風禾盡偃大木斯㧞邦人大恐王與大夫盡弁以啓金縢之書乃得周公所自以為功代武王之說二公及王乃問諸史與百執事對曰信噫公命我勿敢言王執書以泣曰其勿穆卜昔公勤勞王家惟予沖人弗及知今天動威以彰周公之德惟朕小子其親迎我國家禮亦宜之王出郊天乃雨反風禾則盡起二公命邦人凡大木所偃盡起而築之歲則大熟
  此章非典謨訓誥誓命之文皆史辭也方成王在幼管蔡羣叔肆為流言流者肆也以為周公將不利於孺子成王不能察亦以為疑周公當冡宰之任所謂有伊尹之志則可庸俗之人烏得不疑周公自信此心無一毫顧忌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所以不行刑辟負三王之付託者以未知流言之所自也居東二年乃得罪人之實向使三監及淮夷不叛亦不知罪人之所在以此知周公信任知道初不以流言為忤也然而猶不行刑辟者有兄弟天倫之愛不忍置之罪地也貽王之詩謂之鴟鴞曰旣取我子無毀我室其意若曰子旣叛國寧廢其子勿毀我王室權其輕重三監當誅矣王雖得詩其疑未解然亦未敢誚公尚懐猶豫周公居是時所謂逺則四國流言近則王不知也周大夫雖知之其如王不知何周公之心上與天通天實知之是故動威以彰周公之德蓋非啓籥取其占騐之書則不得見周公之冊也然則感悟成王又豈人之所能為乎盡弁者不敢慢也蓋周家之典禮所當然也至於致問諸史與百執事則太公召公之心也二公誠知王之疑周公為非是然而無策以回成王之心至是可以伸其志矣而諸史百執事皆有愀然歎嗟之聲不謀同詞曰公命我勿敢言其言出於無心成王安得不翻然悔悟而知己之非乎其泣賛之詞曰其勿穆卜啓籥見書成王已知天為周公動威不必卜也夫偃禾㧞木謂之時數適然亦可也唯出郊迎勞之際反風起禾是為殊異蓋非此則無以顯天威特為周公動也大抵人臣秉公正之操行其所學不欺此心俯仰無愧作者皆然是故人雖可誣天不可誣也觀周公一事學者益當自信
  武王崩三監及淮夷叛周公相成王將黜殷作大誥三監管蔡霍三叔也王制曰天子使其大夫為三監監於方伯之國國三人武王旣受命以大義立紂之子武庚為諸侯𭣣商民之心也又懼其未服而有叛心乃以三叔監之三叔周之懿親也今與淮奄為叛罪不容誅矣故史氏幷言三監及淮夷斥三叔與夷狄同𩔖也夫叛者武庚也今序不言武庚而直曰三監及淮夷者蓋以武庚雖有叛心非三監及淮夷挾之未必敢爾也誅其造意者此史法也而孟子亦曰管叔以殷畔管叔為三監之罪魁宜矣而先儒乃以管蔡商為三監審如是說不知為方伯者誰耶觀蔡仲之命曰乃致辟管叔於商囚蔡叔於郭鄰以車七乘降霍叔於庶人三年不齒此誅三監也意者霍叔未嘗與謀止貶其同位而不能正救故其罪輕也然則管蔡其主盟者歟故詩書多言管蔡然而周公大誥之書止言將黜商而不及三叔者親親之義周公尚忍有言耶以是知曰辟曰囚曰降皆不得已而為之也大誥者言非細事也主少國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而欲動干戈以誅叛亂勝則為天下王不勝則周之為周未可知也其事存亡所繫此誥諸侯得不謂之大誥乎
  大誥
  王若曰猷大誥爾多邦越爾御事弗弔天降割於我家不少延洪惟我幼沖人嗣無疆大歴服弗造哲迪民康矧曰其有能格知天命已予惟小子若渉淵水予惟往求朕攸濟敷賁敷前人受命茲不忘大功予不敢閉於天降威用寧王遺我大寶龜紹天明即命曰有大艱於西土西土人亦不靜越茲蠢殷小腆誕敢紀其敘天降威知我國有疵民不康曰予復反鄙我周邦今蠢今翼日民獻有十夫予翼以於敉寧武圗功我有大事休朕卜並吉肆予告我友邦君越尹氏庶士御事曰予得吉卜予惟以爾庶邦於伐殷逋播臣爾庶邦君越庶士御事罔不反曰艱大民不靜亦惟在王宮邦君室越予小子考翼不可征王害不違卜肆予沖人永思艱曰嗚呼允蠢鰥寡哀哉予造天役遺大投艱於朕身越予沖人不卬自恤義爾邦君越爾多士尹氏御事綏予曰無毖於恤不可不成乃寧考圗功已予惟小子不敢替上帝命天休於寧王興我小邦周寧王惟卜用克綏受茲命今天其相民矧亦惟卜用嗚呼天明畏弼我丕丕基王曰爾惟舊人爾丕克遠省爾知寧王若勤哉天閟毖我成功所予不敢不極卒寧王圗事肆予大化誘我友邦君天棐忱辭其考我民予曷其不於前寧人圖功攸終天亦惟用勤毖我民若有疾予曷敢不於前寧人攸受休畢王曰若昔朕其逝朕言艱日思若考作室旣底法厥子乃弗肯堂矧肯構厥父葘厥子乃弗肯播矧肯穫厥考翼其肯曰予有後弗棄基肆予曷敢不越卬敉寧王大命若兄考乃有友伐厥子民養其勸弗救王曰嗚呼肆哉爾庶邦君越爾御事爽邦由哲亦惟十人迪知上帝命越天棐忱爾時罔敢易法矧今天降戾於周邦惟大艱人誕鄰胥伐於厥室爾亦不知天命不易予永念曰天惟喪殷若穡夫予曷敢不終朕畝天亦惟休於前寧人予易其極卜敢弗於從率寧人有指疆土矧今卜並吉肆朕誕以爾東征天命不僭卜陳惟若茲王若曰者周公奉辭而伐罪也大誥爾多邦越爾御事多邦諸侯也御事諸侯之卿士師尹庶士也弗弔者呼昊天而悼武王之雲亡愬其奪之遽不少延其命也洪惟我幼沖人臨戎而代成王言也嗣無疆之厯數撫無疆之五服乃遭家弗造未能知人安民況知天命之所在乎此言蓋所以感動諸侯欲其以武王之故憫其孤弱而同心以赴敵也已予惟小子周公自謂也若渉淵水未知攸濟周公自責其不能輔導以聳動諸侯也大抵欲鼓舞衆心非責巳不能動周公旣為王言之又於已言之諸侯武王之臣也聞此可不感激奮勵而前乎是故敷飾武王受命之因而述其大功以為周家之造如此艱難豈以商一遺種作亂而遂拱手以聴其猖獗乎予不敢閉於天降威用天旣降威予不敢遏也武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安寧也寧王謂武王也或者謂文王文王未嘗受命受命者武王也故亦謂之寧考寧人武王寶是大龜以稽疑成王紹天明即命即位之初卜之得其兆曰有大艱於西土西土人亦不靜越茲蠢商小腆誕敢紀其敘皆兆詞也夫武庚在東而曰西土人亦不安靜是武庚之叛西土之人亦不安而動也成王即位之時其兆已先見則西土之諸侯其可不赴此役乎商小腆誕敢紀其敘者或曰小腆若所謂小醜未之詳也今天降威知我國有疵有疵所謂有隙可投為三叔叛也知者龜為先知也民不康者不恱也商民言曰予復反鄙我周邦鄙夷周邦而反從商也商民無常吁可畏也我師旣動之明日有十夫來𦔳夫天之所𦔳者順也人之所𦔳者信也十夫之來皆豪傑也敉寧武圗功此為大美事也而況卜之並吉乎人之𦔳信天之助順則勝商必矣肆予告我友邦君以諸侯為友尊之也予既得吉卜卜其行師而勝也則商之逋播臣武庚不足平也而爾庶邦君越庶士御事反曰艱大旣以為難且大宜乎未盡從命也乃測兆詞之言以謂西土人不靜者非為商民寔成王宮室之內有縱非𢑴而召亂王當自考翼欲其先自治不當罪商也其曰不可征是謂不當伐四國而勸成王何不違卜也此乃廷議之時諸侯不從故有是言周公今作誥乃重述其言而剖決於誥中也告以成王自聞汝言永思其艱亦不敢輕用兵其如蠢動鰥寡之為可哀何周公自謂予造此役負此大艱於身豈得已哉不卬自恤為王急急於此亦豈為自恤其身實畏天命而憫人窮也義爾邦君者以義期之使綏我之行無勞我憂共成此役以終武王之功故予小子不敢替天命蓋天方美武王以興我周亦惟卜是用故克綏受天命今天其相我民亦惟卜是用而欲使我違卜有是理乎嗚呼天命可畏所以輔我丕丕基者是卜也王曰爾惟舊人言諸侯皆武王之舊人也爾當大逺思省武王之勤勞若此可不為其子地乎天閟毖我成功所者言天難諶勉我以成功予不敢不盡力以終寧王圗事嗚呼使公無此志成王不能持盈而守成矣肆予大化誘我友邦君我肆大化惟天誘汝衷與我同力可得成功天棐忱辭其考我民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明威自我民明威民之戴周如此而商人尚敢叛命予豈敢不念前寧人而終圖其功乎天亦惟用勤勉我民民歸則天意從矣今商民之叛若有疾者當力務去之予豈敢不念前寧人所受之美命而卒其成功乎王曰若昔朕其逝朕言艱日思若昔者順寧王之道以東征未嘗不日思其艱若考作室厥子乃弗肯終其役厥父葘厥子乃弗肯卒其業厥考翼敬事也兢兢業業以創業垂統厥子其肯曰予有後弗棄基前人作基業後人豈當棄乎言武王成此大業今若商人逋誅是棄此基業肆予曷敢不竟此役乎今伐商之役譬若兄考有友而伐其子其民其僕勸而不救可乎故雖管蔡同氣若擾我成王必並王室棄之不得不以吾君之子為重也嗚呼肆哉肆陳也爾諸侯聴我所陳明德於邦皆由哲人今此十夫知天命之所在不謀同歸天固棐忱豈能易君臣之大法今天降戾於周邦惟此大艱人胥伐於厥室是骨肉自相背何止鬩墻也彼自取夷滅爾天命豈可易哉予永念曰天之剪商若穡夫之除草武王旣闢其基曷敢不終我畝蓋言前人之功有貴於後人繼繼承承可不力圗所以共濟之道乎天亦惟美於武王敢不從天之卜是當力保武王之疆土況卜之並吉乎以爾東征天命必不差卜陳惟若茲若茲者如前所言也大誥一篇自首至尾惟言卜之不可不從寧王之功不可不終竊意周公専為邦君御事導王違卜而作是書所以反覆詳盡以卜為言諸侯聞此若𤼵醯雞之覆則必人人用命矣嗚呼周公之心其所以為成王者如此其至可以副皇天動威成王感泣之意矣
  成王旣黜殷命殺武庚命微子啟代殷後作微子之命百篇之內已有微子今微子之命乃紀其錫命之書也當紂之亂微子痛宗廟之祀將絶乃抱祭器而逃於荒野以俟有君然後求續故孔子止雲微子去之而戰國之士遂以為抱祭器而適周非知微子者使微子懐適周之念是二其心者也是違其君者也烏得三仁之列乎武王有天下釋箕子囚封比干基式商容閭當時㣲子儻在豐鎬之間武王豈不待之如商容乎然而未聞是微子猶未歸周明矣豈嘗面縛銜璧如楚逄伯之言乎方武王旣成伐功憫紂之亡急於繼絶以武庚實紂之子故不問賢否而立之又以三叔監焉使不為非以續其宗祀武王之志可謂忠厚矣及武庚之叛成王周公乃擇賢者繼之始得微子若以後世君臣懲創武庚之變必絶商祀乃以勤勤告戒直欲延商之祀與周同休可謂能繼武王之志矣詩歌周家忠厚蓋如是然後可以言忠厚也啟微子之名也不立之朝歌而立於宋此所謂黜商也此篇周家制誥之書先述乃祖次言其德後復戒之勉之誠萬世王言之大法也微子旣封宋當曰宋公歴千萬世微子之名不磨以見其不忘商之舊爵也
  微子之命
  王若曰猷殷王元子惟稽古崇德象賢統承先王修其禮物作賔於王家與國咸休永世無窮嗚呼乃祖成湯克齊聖廣淵皇天眷佑誕受厥命撫民以寛除其邪虐功加於時德垂後裔爾惟踐修厥猷舊有令聞恪愼克孝肅恭神人予嘉乃德曰篤不忘上帝時歆下民祗恊庸建爾於上公尹茲東夏欽哉徃敷乃訓愼乃服命率由典常以蕃王室𢎞乃烈祖律乃有民永綏厥位毗予一人世世享德萬邦作式俾我有周無斁嗚呼徃哉惟休無替朕命
  王若曰猷者始辭也商王元子帝乙之長嗣紂之庶兄也惟稽古崇德象賢此一篇之大㫖蓋非稽古則不能賛成湯之德賛其祖之德是謂崇德稱其人之賢是謂象賢成王命微子之意得矣統承先王不墜其宗緒修其禮物不易商之禮制而作賔於王家與國同休示不以臣禮待待之以客禮也於是罔為臣僕之志遂矣至是宋始得與杞同為二王之後振鷺有客之詩皆曰客作賔之證也自乃祖成湯克齊聖廣淵皇天眷佑誕受厥命撫民以寛除其邪虐功加於時德垂後裔是為崇德自爾惟踐修厥猷舊有令聞恪愼克孝肅恭神人予嘉乃德曰篤不忘上帝時歆下民祗恊庸建爾於上公尹茲東夏是為象賢自欽哉往敷乃訓慎乃服命率由典常以蕃王室洪乃烈祖律乃有民永綏厥位毗予一人世世享德萬邦作式俾我有周無斁嗚呼徃哉惟休無替朕命戒之勉之之詞至矣孔氏曰帝王之制坦然明白可舉而行其以此歟觀其丁寧告戒㣲子至誠惻怛若父兄之訓子弟欲其永世與我有周無斁則知殺武庚之舉深出於不得已也嗚呼此其為三代之王歟
  唐叔得禾異畝同穎獻諸天子王命唐叔歸周公於東作歸禾周公旣得命禾旅天子之命作嘉禾
  唐叔得禾異畝同穎此誠和氣所召竊意其國政平訟理人和而天地之和應之若此而唐叔不有其功致之天子則尊君親上之心可見矣成王不敢當乃推本於周公因使唐叔趣召周公是以有歸禾一書周公旣得命陳天子之命而作嘉禾想見當時君臣之間情義相感有融融洩洩之樂所謂君能下下以成其政臣能歸美以報其上者其在茲乎惜乎此書不及見於後世也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講義卷十四     宋 史浩 𢰅
  成王旣伐管叔蔡叔以殷餘民封康叔作康誥酒誥梓材
  周公旣成洛邑遷商頑民其富家大族所謂怙侈滅義驕淫矜誇閑之惟艱者皆已在洛矣則留商者實餘民也周公憂深思遠又慮餘民狃於故習復萌三監之志故命康叔以鎮撫之使無表裏之𦔳則周室安矣康叔者周公之愛弟康乃其所食之邑若管蔡是也周公懲創二叔之不咸乃擇其弟之賢者立之作書三篇康誥者告其為政之大要酒誥者革其風俗之沈湎梓材者成其有國之規模也卒使衛之國祚過於齊魯而遺風餘烈至春秋時猶多君子則康叔者真不負成王周公之付託也嗚呼休哉
  康誥
  惟三月哉生魄周公初基作新大邑於東國洛四方民大和㑹侯甸男邦采衛百工播民和見士於周周公咸勤乃洪大誥治
  自惟三月哉生魄竊意乃史官之紀非周公之書也自王若曰則皆誥辭也惟三月哉生魄者哉始也月始生魄十六日也魄隂類也魂陽而魄隂故生明則屬陽生魄則屬隂月盈則虧虧則月漸不明以虧之始為主也周公初基洛而作新其城邑旣成而四方之民乃大和㑹和㑹者歡欣鼓舞而輻輳於洛必曰周者以表周之洛邑也豈惟民皆𪔂來而和氣仁聲洋溢於諸侯侯甸男邦采衛亦皆遣其臣來朝故曰見士於周或謂士當作事非也記曰列國之大夫入天子之國曰某士自稱曰陪臣某則見士於周者見其大夫於洛也周公咸勤者勤勞也勞使者之來也大誥者成王敘武王之勲而勵諸侯以伐三監之書也今三監旣即誅乃推大誥之意而將申之以治道也
  王(⿱艹石)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惟乃丕顯考文王克明德愼罰不敢侮鰥寡庸庸祗祗威威顯民用肇造我區夏越我一二邦以修我西土惟時怙冒聞於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誕受厥命越厥邦厥民惟時敘乃寡兄朂肆汝小子封在茲東土王曰嗚呼封汝念哉今民將在祗遹乃文考紹聞衣德言徃敷求於殷先哲王用保乂民汝丕遠惟商耉成人宅心知訓別求聞由古先哲王用康保民𢎞於天若德裕乃身不廢在王命王曰嗚呼小子封恫瘝乃身敬哉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見小人難保徃盡乃心無康好逸豫乃其乂民我聞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惠不惠懋不懋已汝惟小子乃服惟𢎞王應保殷民亦惟𦔳王宅天命作新民王曰嗚呼封敬明乃罰人有小罪非眚乃惟終自作不典式爾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殺乃有大罪非終乃惟眚災適爾既道極厥辜時乃不可殺王曰嗚呼封有敘時乃大明服惟民其勑懋和若有疾惟民其畢棄咎(⿱艹石)保赤子惟民其康乂非汝封刑人殺人無或刑人殺人非汝封又曰劓刵人無或劓刵人王曰外事汝陳時臬司師茲殷罰有倫又曰要囚服念五六日至於旬時丕蔽要囚王曰汝陳時臬事罰蔽殷𢑴用其義刑義殺勿庸以次汝封乃汝盡遜曰時敘惟曰未有遜事已汝惟小子未其有若汝封之心朕心朕德惟乃知凡民自得罪寇攘姦宄殺越人於貨暋不畏死罔弗憝王曰封元惡大憝矧惟不孝不友子弗祗服厥父事大傷厥考心於父不能字厥子乃疾厥子於弟弗念天顯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於弟惟弔茲不於我政人得罪天惟與我民𢑴大泯亂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罰刑茲無赦不率大戛矧惟外庻子訓人惟厥正人越小臣諸節乃別播敷造民大譽弗念弗庸瘝厥君時乃引惡惟朕憝巳汝乃其速由茲義率殺亦惟君惟長不能厥家人越厥小臣外正惟威惟虐大放王命乃非德用乂汝亦罔不克敬典乃由裕民惟文王之敬忌乃裕民曰我惟有及則予一人以懌王曰封爽惟民迪吉康我時其惟殷先哲王德用康乂民作求矧今民罔迪不適不迪則罔政在厥邦王曰封予惟不可不監告汝德之說於罰之行今惟民不靜未戾厥心迪屢未同爽惟天其罰殛我我其不怨惟厥罪無在大亦無在多矧曰其尚顯聞於天王曰嗚呼封敬哉無作怨勿用非謀非𢑴蔽時忱丕則敏德用康乃心顧乃德遠乃猷裕乃以民寧不汝瑕殄王曰嗚呼肆汝小子封惟命不於常汝念哉無我殄享明乃服命高乃聽用康乂民王若曰往哉封勿替敬典聽朕告汝乃以殷民世享
  周公奉成王之命以告康叔故敘王若曰孟侯孟侯長侯也康叔實周公之弟而曰長侯者周之宗盟異姓為後同姓之國封實為長若所謂方伯也惟乃丕顯考文王封之父也丕大也顯明也丕顯哉文王之明德也夫大誥止敘武王之勲至是推原本所以致武王之勲者文王也此洪大誥治之證也文王之治無他道不過明德慎罰不敢侮鰥寡庸庸祗祗威威以顯民而已夫德者歴代聖人之所尚故文王明以揚之觀太誓之書曰若日月之照臨光於四方顯於西土惟我有周誕受多方非明德以顯民乎罰者聖人不得已而用故文王謹以將之觀立政之書曰文王罔攸兼於庶言庶獄庶慎惟有司之牧夫是訓用違庶獄庶慎文王罔敢知於茲非慎罰以顯民乎不侮鰥寡者𤼵政施仁以此先之觀無逸之書曰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徽柔懿恭懐保小民惠鮮鰥寡非不侮以顯民乎庸庸用人也觀棫樸之詩曰遐不作人追琢其章金玉其相勉勉我王綱紀四方非庸庸以顯民乎祗祗畏天也觀大明之詩曰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懐多福厥德不囬以受方國非祗祗以顯民乎威威服衆也觀皇矣之詩曰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遏徂莒以篤周祜以對於天下非威威以顯民乎文王顯民之治備見於詩書今告康叔之辭欲其推廣文王之治以治其國也用肇造我區夏者言文王之德始大有平天下之具非謂得天下也武成謂以撫方夏後世之贊辭也越我一二邦以修若虞芮之人視文王愛之真若父尊之真若天父所依怙天所覆冒也宜乎升聞於上帝上帝垂休天命有歸也誕受厥命者受命而未得其位也其所謂殪戎商者或者謂殪為殺非也蓋自此周道勃興商道淪喪也(⿱艹石)西土之邦西土之民則惟時敘也武王因之得以勉就伐功故曰乃寡兄勗而封得以在茲東土者武王紹文王之力也所謂文王有明德故天復命武王也周公旣陳先王致治之由而又訓之使念其父兄今民將在敬循乃文考紹聞服其德言猶以為未足又使之敷求商先哲王之德以保乂民夫商自成湯之後賢聖之君六七作其流風善政猶有存者豈不可以景行先哲而成治乎猶以為未足又使求商之老成人宅心知訓又尚論古之哲王如堯舜禹之德用康保民乃大合天心順我之德以裕乃身不廢今之王命集是數者則康叔之德可以永保其國矣康叔之德已能裕乃身而周公猶訓之曰恫瘝疾痛也如疾痛在身以行其敬上以畏難諶之天命下以防難保之小人慄慄危懼以盡其心罔有逸豫則下民俾乂矣周公又曰我聞怨無大小不當有也愚夫愚婦一能勝予欲其無怨惠其不惠勉其不勉乃服惟大我先王之德因以保商民亦以𦔳我王宅天命作新斯民斯民始得歸化也此周公旣陳文王之明德而使康叔因文王之德而求商先哲王之德商耉老成人之德古先哲王之德以洪天之德於以保民則所以紹述文王之明德至矣盡矣敬明乃罰者惟敬以持心則從恕明以行之則無私文王不得已而用刑視其民如傷慎罰之實也人有小罪非眚非大過也過雖㣲而不能改惟終行之以為常乃其自作之孽是過也積之將至於大而不可解矣是則雖小而必罰也若罪大不終遂其非能知所犯出於過誤而求有以自新是則雖大而可赦也此宥過無大刑故無小之義也非慎罰而何殺與不殺斯理較然封能知此則有敘時乃大明其法則民服矣民茍服則自相飭勉而底於和協無犯非禮矣汝視民之被刑罰如身有疾痛民斯遷善遠罪而畢棄咎矣其視民如保赤子民斯不忍欺而康乂矣其殺不殺皆天子之法重則刑殺輕則劓刵皆非汝封所可專也故曰非汝封刑人殺人又曰非汝封劓刵人刑殺其可輕用乎哉王又曰外事外事者諸侯之所當事也臬猶門之有闑防民之其所謂法也汝布陳其臬司旣主行我之法又當師商罰之有倫者旣考商之法意又考商之民情取其要而服念之於五六日至於旬時乃得其要而大斷之慎罰之意著矣汝陳是臬事考商之典刑而斷之用其義刑義殺者皆良法也勿庸者刑期於無刑也以次汝封隱之於心乃盡順則曰時敘惟曰未有順事猶以為未足也非慎罰乎諸侯未有若汝封之心我心我德惟汝知之康叔若不以恕存心則周公此言不能入矣凡民自得罪者自作孽也㓂攘姦宄殺人以奪其貨財剛強而不畏死人無不惡之者又況元惡大憝不慈不孝不友不恭得罪於為政之人尤深也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𢑴而不慈不孝不友不恭豈非大泯亂乎泯亂者𢑴倫攸斁也乃其自取文王之罰則其可赦乎雖不赦亦未許封遽殺之謹之至也爾雅曰戛常也不率大常不遵法度也矧惟外庶子訓人惟厥正人越小臣諸有符節者皆有官君子也茍不率大常亦不在赦之科汝當分別播告以造民大譽若弗念我言不用我法是曠厥為君之道是汝長惡我實惡之茍速由茲義率之殺之汝得為君為長之道矣不然則旣不能宜其家彼小人及外正人之吏皆肆威虐而違王命矣是無德以致治也汝當罔不克敬典典常也凡厥寛民惟文王之敬忌是法民旣裕曰我惟有及於古之人則我一人無不恱懌嗚呼行文王所以慎罰之道至矣盡矣成王旣告康叔以明德慎罰之道又教其所以行文考之明德慎罰不侮鰥寡庸庸祗祗威威顯民之要曰爽惟民迪吉康爽者明也若能如我前所陳皆所以迪民於吉康也迪導之也若所謂躋民於仁夀之域也凡民之生皆有常性君不迪之無由自明我時其惟商先哲王皆有康乂斯民之德作求者徃敷求於商先哲王也汝勿謂商民不可治汝迪之則無不從也不迪則無政事矣無政事則何以為邦乎我不可不監告汝德之說民知德之說則罰斯可行蓋不先以德而惟罰是用民無所措手足矣何治之有今民亂靡有定是不靜也定則知所戾止知其所止則君臣父子之道敘矣今曰不靜未戾厥心是民未能止其所也迪屢未同者雖屢迪之心猶未同非民之罪迪之未至也明惟天其罰殛我我其不怨者百姓有過在予一人天降罰於我以我不能迪也夫何怨之有惟厥罪無在大不可謂小惡為無傷也亦無在多不可謂細行不能累徳也而況顯聞於天者乎成王戰戰兢兢懼𫉬罪於天也如此康叔安得不敬乎敬哉無作怨怨其豈可作乎作怨者用弗詢之謀起匪彝之念也當蔽之以忱誠大取法敏徳用安汝心審汝徳逺汝猷則寛裕而民斯安我則不汝瑕玷不汝殄滅矣蓋天命靡常天若罰我我尚不敢怨汝其可不念哉茍其念之則不至棄絶我之命矣享者享國也既享則當明汝服行之命髙汝聰之聽斯民其有不康乂者乎至此則所以行文王明徳慎罰不侮鰥寡庸庸祗祗威威顯民之效至矣盡矣王若曰者周公奉成王之辭於始曰王若曰矣今復以此終之也周公謂我之言皆王命也勿替敬典者一篇之㫖不出敬典汝聽我所以告汝之言乃以商民世享世享者世世享徳也嘗考衛國之政若武公之睿聖文公之好善可謂是有其人矣豈惟如此雖靈公之無道猶能免乎喪邦以至亡秦之世惟衛獨享國四十世九百年與周匹休則世享之言驗矣此皆康叔之遺澤也向使康叔不克敬典不聽成王周公之告則子孫享國安能如是之長乆耶嗚呼康叔者亦可謂聖人之徒矣
  酒誥
  此篇成王告康叔以商人化紂之沈湎當明酒禁故以酒誥別之其實亦告康叔之辭故一篇之義莫非戒酒先王設酒醴本為祭祀養老合歡皆欲成禮若夫流連荒亡至於敗國喪家亡人豈先王之意哉紂之不善惟此為甚此酒誥之所以作也
  王若曰明大命於妹邦乃穆考文王肇國在西土厥誥毖庶邦庶士越少正御事朝夕曰祀茲酒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天降威我民用大亂喪徳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喪亦罔非酒惟辜文王誥教小子有正有事無彝酒越庶國飲惟祀徳將無醉惟曰我民迪小子惟土物愛厥心臧聰聽祖考之彝訓越小大徳小子惟一妹土嗣爾股肱純其藝黍稷奔走事厥考厥長肇牽車牛逺服賈用孝養厥父母厥父母慶自洗腆致用酒庶士有正越庶伯君子其爾典聽朕教爾大克羞耉惟君爾乃飲食醉飽丕惟曰爾克永觀省作稽中徳爾尚克羞饋祀爾乃自介用逸茲乃允惟王正事之臣茲亦惟天若元徳永不忘在王家王曰封我西土棐徂邦君御事小子尚克用文王教不腆於酒故我至於今克受殷之命王曰封我聞惟曰在昔殷先哲王廸畏天顯小民經徳秉哲自成湯咸至於帝乙成王畏相惟御事厥棐有恭不敢自暇自逸矧曰其敢崇飲越在外服侯甸男衛邦伯越在內服百僚庶尹惟亞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於酒不惟不敢亦不暇惟助成王徳顯越尹人祗辟我聞亦惟曰在今後嗣王酣身厥命罔顯於民祗保越怨不易誕惟厥縱淫泆於非彝用燕喪威儀民罔不衋傷心惟荒腆於酒不惟自息乃逸厥心疾很不克畏死辜在商邑越殷國滅無罹弗惟徳馨香祀登聞於天誕惟民怨庶羣自酒腥聞在上故天降喪於殷罔愛於殷惟逸天非虐惟民自速辜王曰封予不惟若茲多誥古人有言曰人無於水監當於民監今惟殷墜厥命我其可不大監撫於時予惟曰汝劼毖殷獻臣侯甸男衛矧太史友內史友越獻臣百宗工矧惟爾事服休服采矧惟若疇圻父薄違農父若保宏父定辟矧汝剛制於酒厥或誥曰羣飲汝勿佚盡執拘以歸於周予其殺又惟殷之廸諸臣惟工乃湎於酒勿庸殺之姑惟教之有斯明享乃不用我敎辭惟我一人弗恤弗蠲汝事時同於殺王曰封汝典聽朕毖勿辯乃司民湎於酒明大命於妹邦者欲令康叔明其大教於紂之邦邦朝歌紂之舊都成王周公既已遷其民於洛則土著不去者皆餘民也既居其地風俗未易革不得不諄諄告戒之也穆考者文王在周世次為穆故武王為昭載見之詩曰率見昭考謂武王也西土豳岐鎬之地庶邦諸侯庶士諸大夫少正御事羣小臣也皆得以酒祀其先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者若曰有生以來惟聞以酒為祀未聞許之飲也以亂而喪徳皆因後世嗜之而忘反故曰亦罔非酒為行以罪而喪邦皆因後世嗜之而生禍故曰亦罔非酒惟辜文王誥教小子教其臣下有正有事無以酒為常庶邦之飲惟祀事訖始得飲福一獻之禮賔主百拜焉是以徳將之而無酒禍也今惟曰我民廸小子民皆視汝以為唱也惟土物者妹土之人物也謂商民本善其所以不善非民之罪紂之不善所化也愛厥心臧者惜其本善之心為紂所化故欲使之聰聽祖考之彝訓而化汝之徳小大之人與汝為一安得酒困乎此徳將之謂也妹土嗣爾股肱純者商民若繼以汝股肱而輔翼其純徳則必能藝其黍稷勤勞以事父兄所謂壯者以暇日修其孝弟也肇牽車牛逺服賈用孝養厥父母者又能懋遷其有無以致養厥父母父母乃喜咸自洗腆洗腆者蕭散優游之貌於時可以致用酒矣庶士有正庶伯君子者皆士大夫也在爾常聽我教爾大克羞耉惟君蓋能明養老之義則克盡為君之道爾乃可以飲食醉飽矣其大者惟曰爾克永觀省祖考之彝訓考中正之徳猶不忘元祀克羞饋祀則爾自大其道茲乃允惟王有正有事之臣有正者大臣有事者小臣小大之徳與爾為一矣天亦順爾元徳令爾永不忘在王家以此觀之酒惟祭祀養老得用之民其可飲乎西土棐徂棐徂者不逺也諸侯御事小子尚克用文王教不厚於酒故我得至於今克受天命王曰我聞商先哲王廸畏上天明著小民經徳常徳也秉哲持智也自湯至帝乙成王畏相者能成王徳以畏相故也畏相者重其輔相也惟御事之臣亦能行恭敬之徳無敢暇逸其敢有心於會飲乎外之諸侯既不敢內之百官衆尹宗工與夫里居之士夫庶姓皆不敢𭰫於酒不惟不敢亦不暇者既各有職有事以助王之顯徳是上欲祗君下欲辟民豈暇飲酒乎在今後嗣王酣身者紂既沉𭰫六府漫漫四支綿綿不知其身之屬我也憒憒然豈復能造命以事天乎其祗其保皆懐怨不可變易大惟其縱肆淫泆於非常用燕安以喪其威儀民罔不䀌然傷心夫抑抑威儀惟徳之隅紂既酣身是無徳以將蕩蕩然矣民烏得不傷心乎既荒腆於酒不思自止其過乃恣厥心之疾很不克畏死又烏知天命之難諶乎彼方使民攘竊其犧牷牲用以謂將食無災安能薦酒醴為馨香之祀乎去先王為酒之義逺矣天之監觀豈不聞乎民之怨氣登聞於天庶羣酣酒腥聞在上故天降喪於商而無愛商之心矣天非虐商人自取之爾予非多誥人無於水監當於民監夫水之監形不過別其妍醜民之為監以其治亂興亡無一不在也商既墜命我其可不監以撫於時乎此教康叔以商監不逺之義也予自以告汝以劼毖之道劼固毖謹也與商之善臣侯甸男衛之諸侯況又有太史內史為汝之友乎彼善臣百宗工況惟爾事服休之賢者服采之能者乎況又有圻父農父宏父之三卿乎夫大國三卿圻父司馬也可順以疇咨農父司徒也可教以逺罪宏父司空也可順以安民定辟者可以安其君位而制於酒則沉𭰫之俗可移矣剛制者彊禁之若欲丕變其習不可不以剛制也既曰剛制又慮康叔為已甚之政勇於殺人則又為之法曰厥或告曰羣飲羣飲者君旣禁酒人當畏戢而尚羣飲實無忌憚也有告之者當不可縱勿使之逋逃也盡執拘以歸於周予其殺者不用康叔專殺也予其殺若今之法當議處斬非皆殺之也禁止之辭欲其知畏當如是言也何以知之至言商之臣工𭰫於酒則曰勿庸殺之姑惟教之此成王之本心也此周家之忠厚也惟其如此則汝當斯明享明享其國也若不用我教辭我亦弗恤汝不明汝事其罪亦同於殺汝當常聽朕毖聽念而篤行之勿辯者不必嘵嘵乃司民𭰫於酒爾民不𭰫於酒則汝之職舉矣然則成王勤勤以作誥為何事哉司民𭰫於酒而已又何言哉又何言哉此所以戒其勿辯也
  梓材
  王曰封以厥庶民曁厥臣逹大家以厥臣逹王惟邦君汝若恆越曰我有師師司徒司馬司空尹旅曰予罔厲殺人亦厥君先敬勞肆徂厥敬勞肆往姦宄殺人歴人宥肆亦見厥君事戕敗人宥王啓監厥亂為民曰無胥戕無胥虐至於敬寡至於屬婦合由以容王其效邦君越御事厥命曷以引養引恬自古王若茲監罔攸辟惟曰若稽田旣勤敷葘惟其陳修為厥疆畎若作室家旣勤垣墉惟其塗塈茨若作梓材既勤樸斲惟其塗丹臒今王惟曰先王旣勤用明徳懐為夾庶邦享作兄弟方來亦旣用明徳後式典集庶邦丕享皇天旣付中國民越厥疆土於先王肆王惟徳用和懌先後迷民用懌先王受命巳若茲監惟曰欲至於萬年惟王子子孫孫永保民案此篇講義永樂大典原缺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講義卷十五     宋 史浩 撰
  成王在豐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作召誥
  周自大王去邠邑於岐山之下文王遷於豐詩稱既伐於崇作邑於豐是也武王遷於鎬考卜維王宅是鎬京是也成王至是欲謀都洛洛當天地之中四方貢賦道里適均而武王克商遷九𪔂居之已有意都洛矣成王所以繼先志也其曰在豐自鎬至豐欵文王之故都告文王之清廟也其曰相宅將營宮室必相其陰陽所謂辨方正位以建國也鎬京謂之宗周而洛謂之成周成周東都也即是朝諸侯焉其後宣王中興復㑹諸侯於東都有以見成王營此所以朝諸侯也説者謂成王實未嘗遷幸至平王避犬戎之禍始居於洛謂之東周而鎬京始廢黍離之詩序曰周大夫行役至於宗周過故宗廟宮室盡為禾黍於是鎬京為犬戎所殘始為丘墟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乃謂太和在成周信如説者之言成周乃平王所都而謂太和之世未之詳也然書序今言欲宅洛邑欲者未定之辭竊意周公知洛為天地之中故欲營治以為王都因遷商頑民而自治之則平王東遷之應已兆於此矣
  召誥
  惟二月旣望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則至於豐惟太保先周公相宅越(⿱艹石)來三月惟丙午朏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於洛卜宅厥旣得卜則經營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庶殷攻位於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若翼日乙卯周公朝至於洛則達觀於新邑營越三日丁巳用牲於郊牛二越翼日戊午乃社於新邑牛一羊一豕一越七日甲子周公乃朝用書命庶殷侯甸男邦伯厥旣命殷庶庶殷丕作
  召誥之作召公復命之辭也而此載行幸作役告成之月日意者聖人定書取史氏之紀冠於首也於是周公輔成王七年矣二月朔後六日成王自周至豐周即鎬亰成王所都豐有文王之廟以營洛告也三月丙午正三日也朏者生明之名又三日而召公至既得卜矣則經之營之又三日則庶民攻之庶殷者以見殷民之多雖頑而即工也水北曰汭攻者治其險穢位者朝市宗廟郊社之位也位成矣周公始來徧觀乃以丁巳用牲於郊告天也牛二者上帝而以后稷配翼日社於新邑告地也牛一羊一豕一者天子社稷皆太牢用牛其是矣附以羊豕羣小祀從也稷不與者以配天而致告也庶殷吾讎也猶有子來之心則周民可知矣天地至神也猶申告成之祀則祖宗可知矣遷都之意幽明已白周公乃朝用書命庶殷侯甸男邦伯者周公以書告商民與諸侯所以遵王命也蓋周有天下九夷八蠻尚皆馴服獨有商民不能革化昧天命之所歸故謂之頑成王周公安得奠枕今於此舉所以探商民之心而鎮服商民之亂也庶殷丕作大盡力役亦既聴命矣復何患哉然則非周公無以經始非召公無以成終成王之致隆平師保之力也
  太保乃以庶邦冢君出取幣乃復入錫周公曰拜手稽首旅王若公誥告庶殷越自乃御事嗚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茲大國殷之命惟王受命無疆惟休亦無疆惟恤嗚呼曷其奈何弗敬天旣遐終大邦殷之命茲殷多先哲王在天越厥後王後民茲服厥命厥終智藏瘝在夫知保抱𢹂持厥婦子以哀籲天徂厥亡出執嗚呼天亦哀於四方民其眷命用懋王其疾敬德案此條講義永樂大典原缺
  相古先民有夏天迪從子保面稽天若今時旣墜厥命今相有殷天迪格保面稽天若今時旣墜厥命今沖子嗣則無遺壽耉曰其稽我古人之德矧曰其有能稽謀自天嗚呼有王雖小元子哉其丕能諴於小民今休王不敢後用顧畏於民碞王來紹上帝自服於土中相考也先民古聖人也面嚮也考古聖人有夏曰禹天順其與子而保民禹亦面考天道而順之也有商曰湯天順其格天而保民湯亦面考天道而順之也今皆旣墜厥命豈禹湯之罪哉桀紂廢棄而失之也今幼沖之子成王嗣文武之業無遺壽耉之人周公為之師召公為之保也考古人之德知文武畀付之意亦若禹湯之望其後嗣也矧又能考謀自天其都洛之舉非人謀也考之於天亦能面考天道而順之也順天矣若小民不諴亦何貴於君乎故召公又曰有王雖小實武王之元子也大能諴感於小民今有休美矣夫使諸侯及庶殷大作以聽命非有以感於民心其能若是皆周公召公歸美之辭也王不敢後者不敢不敬天也用顧畏於民碞者不唯畏天亦畏民心之險也上而欽天而天予下而畏民而民從則來紹上帝荷上帝之歆以宅土中享四方之歸豈不宜哉
  旦曰其作大邑其自時配皇天毖祀於上下其自時中乂王厥有成命治民今休王先服殷御事比介於我有周御事節性惟日其邁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德
  召公旣贊成王曰今休又恐諸侯庶殷未之然也於是引周公之辭以為證亦曰今休可謂善揚君之美矣皇天者法道之天也道之在天下聖人得之以洪覆人物其功乃能配天民物之在君治如生於元氣之中長養而不知其恩如遊於春風之中鼓舞而不知其和故曰其自時配皇天葢民者民物神祇之主毖祀於上下則天地神祇為之降格卜宅於大邑則中土之民為之時乂上有昊天之成命下有斯民之嚮治今其享盈成之美矣然則周公之辭與召公之誥葢無以異召公於是又曰王先服殷御事商之御事比介於我有周御事者成王始以商民難變遷之洛邑使居地中陶天地之正氣變其風聲氣習欲令商之御事比我有周御事以同其心介我有周御事以協其力如是乃為服周之化也然商民旣庶矣又何加焉曰教之則節性者豈非教之乎教之則日進而不自知安知商民之為周民乎周民之為商民乎雖然王欲使羣下節性茍身自不修雖令不從矣此所以戒以敬作所而不可不敬徳也易曰艮其止止其所也老子曰不失其所者久則所者其性也王不敬作所則羣下之性何從而節矣
  我不可不監於有夏亦不可不監於有殷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歷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歷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茲二國命嗣若功
  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夏之天下桀失之商之天下紂失之則監於二代者前車之覆後車之戒也商人固曰商鑒不逺在夏後之世今嗣王不可不監夏後之世又不可不監商紂之時也我不敢知夏商之受命與夫歷年之多寡亦不敢知其不延而早墜厥命葢以天難諶而命靡常豈可俄而度哉此不敢知也然而豈終不可知耶試以德之敬不敬占之則應(⿱艹石)影響之無差矣夏禹敬天而天受之敬民而民歸之成湯亦然至其末也桀紂反之而失天下則嗣王承文武之烈其所以得天下亦禹湯也豈可不以桀紂為戒乎故曰旣受厥命我亦惟茲二國命嗣若功誠欲使成王思二國之所以失天命繼嗣文武之道順以求其功也嗚呼使夏人思大禹之功則安得有鳴條之戰使商人監夏氏之失則安得有牧野之師嗣王監之而不敬焉亦使後人復以嗣王為監矣嗚呼乃召公之戒可謂切至矣
  王乃初服嗚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貽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歷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王其德之用祈天永命其惟王勿以小民淫用非彞亦敢殄戮用乂民若有功其惟王位在德元小民乃惟刑用於天下越王顯上下勤恤其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歷年式勿替有殷歷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拜手稽首曰予小臣敢以王之讎民百君子越友民保受王威命明德王末有成命王亦顯我非敢勤惟恭奉幣用供王能祈天永命
  王乃初服始宅而朝也召公譬之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夫人有生之初不失善心是天所命不自他求而固有者也故曰自貽哲者上智之謂也上智之人與生俱生至於下愚則以習而成非天命也茍不失其赤子之善則德之吉凶數之修短皆自我感召而已王宅新邑如人初生不可因陋就寡當汲汲修其敬德庶復其初是以用其德以祈天永命也以德則動罔不吉以數則多歷年所此天之永命也王其勿以小民過用非法之故亦敢殄戮也葢小民麗於非法以愚而不知禁故也王豈可亦恣其殄戮而弗哀矜之耶𫝊曰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夫如是然後可以乂民若有功皆王以德為先非因刑而致治也若小民則知用刑於天下而已刑豈可常用哉王當以敬德而易小民之用非法則斯顯著昭明矣遷都本以為民今君臣一心以勤恤民庶幾則王受命歷年當(⿱艹石)夏商以民心而受天命民歸而天予之也復曰予小臣敢以讎民讎民商之頑民也百君子周之賢士大夫也友民周之良民也保受王威命明德則民心無頑良無逺近皆歸之矣王終有成命矣當是時也王之威德豈不顯著昭明哉臣但能以民心天命規正於王不敢自伐其勤勞惟恭以事王助王毖祀而有祈於天君臣如此天豈不永其命乎召公相成王為左右之功於茲可見
  召公旣相宅周公徃營成周使來告卜作洛誥案此條講義永樂大典原缺
  洛誥
  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復子明辟
  復子明辟自孔氏以為周公居攝而還位於成王之辭其後諸儒無有異論惟王安石以為復者告也明辟君也周公以定洛告成王非攝位而還之也復者若説命所謂説復於王孟子所謂有復於王者是也若謂周公作是書而還位於成王則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是成王自即位巳為君在上不知周公昔何所受而今還之也漢儒不達復字之義乃以為還位後世紛紛遂有復辟之論以事理考之當以王説為然也洛邑旣成周公懲三監之叛畏商人之不服為腹心害欲為國家消萬世之禍是以身任其責斷然宅洛而不辭復子明辟(⿱艹石)曰致書於王也嘗謂周公攝政固當還也方周公有營洛之役王之所聞止於伻圖而公遽以還政為説言非其時成王得無疑乎又況周公相踐阼而治踐阼實在成王何以復辟為也其言迥然非類學者當自知之
  王如弗敢及天基命定命予乃𦙍保大相東土其基作民明辟予惟乙卯朝至於洛師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澗水東瀍水西惟洛食我又卜𤄊水東亦惟洛食伻來以圖及獻卜王拜手稽首曰公不敢不敬天之休來相宅其作周匹休公旣定宅伻來來視予卜休恆吉我二人共貞公其以予萬億年敬天之休拜手稽首誨言辟君也成王旣長為明君矣周公居於洛宜也王如弗敢者周公遣伻之辭也夫受天之命先有以基之然後乃定而不傾王如未敢相捨當及天之基命定不可失之意予今作洛乃是嗣保天命大相東土其基王之治民明辟爾葢周家所患在於商民商民苟弗悛嗣有三監之叛周之所以為周未可知也周公知其然作宅東土以鎮服其民所以為王基其治民作辟之本嗣保者或雲繼召公而相宅也是故自乙卯朝至於洛師者衆也若所謂京師也旣卜河朔黎水又卜澗水東𤄊水西又卜𤄊水東皆不如洛洛者召公所先卜也龜之有靈其不變如此伊洛𤄊澗皆在河之左右而黎陽獨河北故曰河朔黎水洛食者凡卜之道先墨龜為兆而今謂之令龜灼而兆順其墨謂之食墨其曰惟洛食者兆順其墨也伻使也使之獻圖而告卜也王乃拜手稽首以受之以食洛為天休則營而作之可與吾宗周並休矣常吉永吉也二人皆知其永吉斷以示天下所謂共貞也則億萬斯年實我公之惠也拜手稽首誨言拜其誨言不敢慢也或曰二人文武也以詞語考之周公召公而已此不可不辯
  周公曰王肇稱殷禮祀於新邑咸秩無文予齊百工伻從王於周予惟曰庶有事今王卽命曰記功宗以功作元祀惟命曰汝受命篤弼丕視功載乃汝其悉自敎工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徃無若火始燄燄厥攸灼敘弗其絶厥(⿱艹石)彞及撫事如予惟以在周工徃新邑伻嚮即有僚明作有功惇大成裕汝永有辭
  王旣定洛復歸於鎬使徃來以傳辭也周公居洛始祭以落其成故曰肇稱殷祀祀之盛也如易所謂殷薦之上帝之殷也而必歸之王周公不敢專也夫禮有常文非此族者不在祀典今而咸秩之是雖不在祀典者亦預祀也豈非盛乎周公使百工從王以歸周則周公居洛也明矣而惟曰庶有事者請所事於祭祀之間也王即命曰記功宗宗者尊其功也以功之尊者作元配所謂以勞定國則祀之也新邑旣定莫先於紀功紀功莫大於百世祀此成績所以紀大常而祭於烝之意也惟命者周公受命之辭也曰汝受命篤弼篤弼言王受命之後篤重輔弼故今有報功之意也旣大閲紀功之載籍乃悉有王自命之人蒞政之初紀功乃有不實之患此周公所以勤勤也孺子者王也其朋言王不可以私黨用人也其徃言王自此以徃也火始燄燄當即撲之勿待其炎灼而弗可絶也一順典常以撫事如我在周輔佐之日勿參以私人我雖在新邑王當使舊僚嚮者舊也使舊僚以作有功厚大汝心裕廣汝德勿屑屑以自私則汝有譽於天下矣嗚呼周公一覽載籍之失其丁寜告戒已如此則成王之過行戲言宜乎少矣
  公曰已汝惟沖子惟終汝其敬識百辟享亦識其有不享享多儀儀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於享凡民惟曰不享惟事其爽侮乃惟孺子頒朕不暇聽朕敎汝於棐民彞汝乃是不蘉乃時惟不永哉
  公旣受命故復以王之居周者戒之汝惟沖子惟終戒其克終如始也為君之道必察其臣之誠偽故享不享皆當識也享者享於上也若祭祀之享方其來享茍多物而誠不至焉與不享同役志於享則凡所以奉我者皆誠也不役志於享則其儀畧吾故知其不享則凡所以奉我者皆偽也然則王固不當以貨取也爽輕也侮不䖍也不享其誠而享其物則事之爽侮無足怪者王不能識其不享使至於爽侮是王固可以利動而羣臣皆得以易之矣乃惟孺子頒朕徒以髙爵厚祿頒我茍不暇聽我教汝於治民之常道汝乃是不蘉蘉勉也於此不勉則王所以責我以公其以予萬億年之語亦徒然矣故以乃時惟不永哉戒之嗚呼周公之言切至矣
  篤敘乃正父罔不(⿱艹石)予不敢廢乃命汝徃敬哉茲予其明農哉彼裕我民無逺用戾王(⿱艹石)曰公明保予沖子公稱丕顯德以予小子揚文武烈奉答天命和恆四方民居師惇宗將禮稱秩元祀咸秩無文惟公德明光於上下勤施於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敎予沖子夙夜毖祀
  旣告以不可不勉聽朕教汝於棐民彞今乃冀其篤敘篤敘者力行而敘民彞也乃正父罔不若者汝父無不順此以致治也予不敢廢其命汝歸周當敬之哉茲予其明農哉夫其乃祖乃父所以裕民之道初不求之逺而使至於背戾先於農而已倉廩實然後知禮節衣食足然後知榮辱則農者在所先務也臣工之詩戒助祭之諸侯終始以農告葢周之先祖世修后稷公劉之業於此而不忘本周公所望於成王也王(⿱艹石)曰公明保予沖子公稱丕顯德者王以為公明保輔我稱我祖我父丕顯之德欲我對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我祖我父之烈以答天命以和民之秉彞而處於衆則民成矣先成民而後致力於神是故厚宗將禮以有功者置之元祀而無文者咸秩之以為從祀周公豈淫祠者哉必其德明可薦之鬼神故也光於上下天地為之感格也勤施於四方萬民為之嚮化也旁作者左右我王使用穆穆斂敘之德以迓其隆平故文武之教不迷凡我所以致祭之道皆由公指之則吾何為哉恭己夙夜以事百神而已易曰出可以守宗廟社稷以為祭主也其此之謂歟
  王曰公功棐迪篤罔不若時王曰公子小子其退卽辟於周命公後四方迪亂未定於宗禮亦未克敉公功迪將其後監我士師工誕保文武受民亂為四輔
  公功棐迪罔不若時公輔導我勉勵我無不順時也王又曰公者呼之也小子成王自稱也其退即辟於周者公旣語我我退即徃君於周矣命公後者使公且住洛緩其歸周之期也四方雖順治未定於宗禮故亦未及鎮撫公之功祝公順將其後監我士師工者居洛以監觀刑獄百工之事誕保文武所受於天之民治為四方之輔也嗚呼成王憚禮之未定可謂知所先務矣周公所以不得不作周官也周官之書必作於辯方正位體國經野之後者葢此意也而謂之宗禮者伯夷掌禮謂之秩宗而周官亦謂之宗伯則禮之謂宗禮葢有自矣成王至是欲以禮法維太平此神祇祖考不得不安樂之也説者以命公後為立伯禽於魯其説似非古者諸侯入為王卿士未有即命其世子嗣位者周公身存而伯禽自立可乎解書者徒見建爾元子俾侯於魯之詩遂遷就而為之説使成王果越舊章而為之周公亦豈肯受乎
  王曰公定予徃已公功肅將祗歡公無困哉我惟無斁其康事公勿替刑四方其世享
  成王之於周公非待之不疑何能致是非恃之以為安危亦何必勤勤如是耶今曰公定言公之心肯處於洛我乃敢歸宗周公功肅將祗歡者言周公肅而將命商民自然得其歡心茍公不留我則困矣此所以戒其無困我能於康民之事無厭斁之心則有望於公在無困也公其勿替俾儀刑於四海乃可世世享德矣成王懼商民之頑懲三監之擾其恤民之心如是切至孰謂其幼沖哉以周公之聖受武王寄託克荷天下之重而成王猶丁寜告戒之勤若此況其下於周公者成王馭之必有其道矣嗚呼賢哉
  周公拜手稽首曰王命予來承保乃文祖受命民越乃光烈考武王𢎞朕恭孺子來相宅其大惇典殷獻民亂爲四方新闢作周恭先曰其自時中乂萬邦咸休惟王有成績予旦以多子越御事篤前人成烈答其師作周孚先考朕昭子刑乃單文祖德伻來毖殷乃命寜予以秬鬯二卣曰明禋拜手稽首休享予不敢宿則禋於文王武王惠篤敘無有遘自疾萬年厭於乃德殷乃引考王伻殷乃承敘萬年其永觀朕子懷德
  王旣告之如是之悉周公拜手稽首而復於王曰王命臣以宅洛邑臣承保文祖所受於天之民而増光烈考武王所以有後嗣之意無不盡恭也孺子來相宅者成王實始來祭也成王大厚典禮以禮商之賢人治為四方新立其法使罔不來朝則天下之恭葢自成王為之先也其自時中已治至於萬邦咸休由內以及外王乃有成績予旦以衆賢及御事勤奉文武之成憲以答有衆則有衆之孚信葢自周公為之先也成王若是周公又若是可謂相得益彰矣考我昭明成王以儀刑四方乃盡文王之德也使我敬治商民故綏安我以秬鬯二卣夫秬黑黍鬯香草卣中尊也皆天子所以享上帝薦祖考之物成王使周公以此有事於神祇故曰明禋也周公拜手稽首以將君命不敢宿留於家則以禋於文王武王之廟其祝之辭祭之福具見於下葢欲文武惠吾王力行敘治之勤無有遇疾所謂身之痾政之疵民之瘼皆去矣萬年厭飫我王之德而商之餘民亦乃延頸以考我王王使商人乃承其餘烈亦且萬年永觀我王懷柔之德所謂與王同休也嗚呼周公如是之謙恭如是之將命後世猶有謂成王以天子之禮樂賜周公者嗚呼其誤矣故曰魯之郊禘非禮也周公其衰矣然則魯用天子禮樂世世僭禮孰謂成王肯賜之乎
  戊辰王在新邑烝祭歲文王騂牛一武王騂牛一王命作冊逸祝冊惟告周公其後王賔殺禋咸格王入太室祼王命周公後作冊逸誥在十有二月惟周公誕保文武受命惟七年
  此自召誥之首用牲於郊社於新邑之後至是禋於文王武王之廟天神地祇人鬼俱享矣皆史氏之紀聖人定書分而附於二篇之前後使當時作洛之次序雖百世之下可考而知也其遺後世亦厚矣戊午社於新邑又七日甲子周公乃以成王朝諸侯庶殷旣皆用命王乃告以使公居洛之意與公反覆言之已定矣乃用牛以告文武使知周公居洛之意其曰後者不敢絶周公之歸意姑留以鎮洛之辭也説者乃謂王立周公之後於魯夫使之居洛而立其子是成王疑周公不用命立其子以堅其心也周公豈反側而䟦扈者何必為此使成王果有是心周公方且恐懼之不暇而敢受之乎此後世求經太深至於如此之鑿也其實王欲歸周百工既從王於周獨使公少留而後歸也烝冬祭也歳十二月索享之祭故備物而熟之故曰烝今祭於文武之廟加牛以彰其備禮也逸史之名也王賔周公殺牲以祭而祖考咸格太室者太廟之中室按月令冬居𤣥堂夏秋之間土用事四居太廟之太室祭有九祼在饋先先其誠也保事旣畢乃明告周公之居洛中冊使逸安之在十二月周公乃還政以居洛周公相成王誕保文武之民至是七年亦可以還政矣此皆史氏之紀也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講義卷十六     宋 史浩 撰
  成周旣成遷殷頑民周公以王命誥作多士
  此史氏紀周公遷商民於洛而告以天命也周公旣成洛邑始自別為成周旣以鎬京為宗周不得不以成周自異旣遷商民於此又不得不以周為名也言民則士在其中今不誥民而誥士成王之意深矣葢天下之俗有二一曰士二曰民後世之治不思率士而求率民此所以紛紛而不得其要也今夫民俗之善不過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其極則鑿井耕田日用飲食而已何有於君上哉何知於禮節榮辱哉唯夫士俗之善則禮義亷恥由此而生禮以辨君臣上下之分義以明是非利害之端亷以持進退取予之節而恥以立曲直避就之方橫目之民蚩蚩可見視士之所為以為趨向茍士之所為無異於橫目則亦何所貴哉晉惠公之在秦也小人慼謂之不免君子恕以為必歸士民之見如是相逺則欲移風易俗豈不望於士君子哉孟子曰巨室之所慕一國慕之此民也而況於士之𩔖乎
  多士
  惟三月周公初於新邑洛用告商王士王若曰爾殷遺多士弗弔旻天大降喪於殷我有周佑命將天明威致王罰勑殷命終於帝肆爾多士非我小國敢弋殷命惟天不𢌿允罔固亂弼我我其敢求位惟帝不畀惟我下民秉爲惟天明畏
  周公始宅洛必先誥多士者以其在民上民視之為趨嚮故也必曰商王士者商之遺士也武王伐紂許久矣而士猶念商而謂之商王士以此知三代之時士有節操非若後世乍臣乍叛之徒成王所以委曲諭之而不忍加誅亦以勸當世也然而不可不諭者慮其此心不回將復有武庚之變故使周公鎮之而告以天命也𫝊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唯士然後可以天命諭也天之弗弔大降喪於商而佑我有周周將天威以致罰於王以正商命之終於天也今陳告爾多士非我小國敢獵取天命天不與爾故使爾王不能固守其治天所以輔我此言天之不與商也非我一人敢僥求天位帝不與爾故使我民相擕持而至以昭天之明威此言帝之不與商也曰天曰帝交舉以明商之得罪於天深所以使商士知天命之可畏而不敢怨也
  我聞曰上帝引逸有夏不適逸則惟帝降格嚮於時夏弗克庸帝大淫泆有辭惟時天罔念聞厥惟廢元命降致罰乃命爾先祖成湯革夏俊民甸四方自成湯至於帝乙罔不明德恤祀亦惟天丕建保乂有殷殷王亦罔敢失帝罔不配天其澤在今後嗣王誕罔顯於天矧曰其有聽念於先王勤家誕淫厥泆罔顧於天顯民祗惟時上帝不保降(⿱艹石)茲大喪惟天不𢌿不明厥德凡四方小大邦喪罔非有辭於罰
  茲欲使商之多士知天命之所歸故舉汝商之先祖所以革夏以證我周之先考所以代商之由使之無疑於天命也引棄去也天之所棄者以其逸而無勤勞也有夏之君不趨於逸則天降格而嚮之言其與天通也桀旣弗克用此以事天乃大淫佚而文過以辭惟時天罔念聞言其與天不通也天本有嚮夏之命今則廢矣不降格而降罰矣故汝商之先祖成湯始得革夏命俊乂斯民而甸治四方也自成湯至於帝乙賢聖之君六七作罔不明其德於已而恤其祀於神天嚮其德乃大建立其祚而保乂其君其君亦罔敢失天意罔不配天而澤天下自此以後嗣王則紂矣大不明德以顯天天且不能事而況能聽念先王之勤家乎不勤者如有夏之適逸也大淫其佚不顧於天顯民祗言其不顧顯天敬民之理天旣不保降滋大喪亦猶天為商降罰於夏也天旣不𢌿昬於厥德小大之邦用喪罔非有辭於罰亦猶有夏民欲與之皆亡也嗚呼與亂同事罔不亡夏桀商紂為惡不同同歸於亂至其錯天命則如出一轍豈我武王私意哉爾商多士於此不可不知時變也
  王(⿱艹石)曰爾殷多士今惟我周王丕靈承帝事有命曰割殷告勑於帝惟我事不貳適惟爾王家我適予其曰惟爾洪無度我不爾動自乃邑予亦念天卽於殷大戾肆不正王曰猷告爾多士予惟時其遷居西爾非我一人奉德不康寜時惟天命無違朕不敢有後無我怨惟爾知惟殷先人有冊有典殷革夏命今爾又曰夏迪簡在王庭有服在百僚予一人惟聽用德肆予敢求爾於天邑商予惟率肆矜爾非予罪時惟天命
  今惟我周王周之先王也靈神也莫神於天我既大承事於天有命當割絶有商我復告勅於帝以待天命故觀兵於孟津以歸冀商之改過期不再徃惟爾王家旣無悔過之心此武王所以必徃故曰惟爾王家我適我之受天命如是而汝大無法度復挾三監以叛固非擾動爾邑念天命之不可不征但使大戾即罪餘黨之不正者悉寛肆之所謂殱厥渠魁脅從罔治也今遷汝而西居於洛邑非我所為不靖以勞動汝時惟天命也嗚呼商士汝當知所歸矣自今一遷朕不再勞故曰不敢有後當無我怨也汝知商之先祖有冊有典且載革命之初迪簡賢俊置之王庭使服事於百僚是商嘗用夏之遺士矣吾非不能用爾爾旣挾我三監是其德不可信德不可信又焉可用但聽其有德者用之爾我不敢求爾於商邑若商之用夏士也但率循此意以寛肆矜容之爾非我之罪汝自取之亦天命也嗚呼商士汝當知所擇也
  王曰多士昔朕來自奄予大降爾四國民命我乃明致天罰移爾遐逖比事臣我宗多遜王曰告爾殷多士今予惟不爾殺予惟時命有申今朕作大邑於茲洛予惟四方罔攸賓亦惟爾多士攸服奔走臣我多遜爾乃尚有爾土爾乃尚寜幹止爾克敬天惟𢌿矜爾爾不克敬爾不啻不有爾土予亦致天之罰於爾躬今爾惟時宅爾邑繼爾居爾厥有幹有年於茲洛爾小子乃興從爾遷王曰又曰時予乃或言爾攸居
  成王欲使商之多士知畏天罰格心以向化故言來自奄奄者成王所伐之國四國者三監及奄也大降爾四國民命者以至命誥四國之人使之曉然然後致罰也移爾遐逖者屏之逺方雖欲宅洛不可得也比事臣我宗多遜者言令協比其心臣事我而尊多其遜順之道也豈有悖逆之患哉我不殺爾惟時申命者重告之以作洛之意言四方罔不賓服在爾多士亦當服我奔走為臣而多其遜順之道爾乃尚有爾土循此當安土樂業也爾乃尚寜幹止循此當身幹安佚也爾克敬天命天亦予爾矜爾爾不克敬何止不有爾土亦將致天之罰於爾躬矣先言有爾土寜幹止其居其身之可保者以其敬也後言不啻不有爾土致罰於躬其居其身之不可保者以其弗敬也今爾之時不可失能宅爾邑自然懷念子孫而繼爾居矣斯干之詩乃安斯寢而繼之以乃占我夢者此也能保其身自然得終其壽而有年矣洪範之書康寜壽考不可偏廢者此也爾旣各懷長久之計少者安得不興起而從之遷乎王曰又曰併言者説者以為脫文以意考之殆記事者之言也王言之矣他日又言之此所謂王曰又曰也然而雖屢言之不過言爾所居之地所居之地非洛邑乎
  周公作無逸
  古之大臣何其愛君之深憂君之切而欲其君之壽也詩於天保之序曰臣能歸美以報其上可謂愛而欲其壽也然猶待君能下下而為之則周公之心過於此逺矣三代之下非謂其君不能而不言則必待其君有過而始言進則固寵退則竊名皆周公之罪人也書序序所以為作者之意獨無逸立政二篇不然此周公慮患之深先事而言之因名見義是故序不著其由也嗚呼天以無逸而行四時地以無逸而播殖萬物君以無逸而緝成庶政一言以盡之曰勤而已民生在勤勤則不匱也人之有生壽夭禍福惟其所召好德必康寜為仁必壽考理之自然者當湯之世有能致一漑之功者雖其同歸焦爛然必致漑者後枯此人生不可不勤勤則壽也壽生於勤夭生於逸逸則無所用心聲色由是而沈溺玩好由是而皷蕩此心一弛萬惡皆歸逺忠直近邪佞窮奢極欲嚴刑峻誅皆由是而生焉亂亡從之壽將焉在及其終也乃反怨天不其晚矣則周公先事而言不敢謂其君不能而不言亦不敢待其君有過而始言豈不為眷眷愛君憂國而欲其壽乎
  無逸
  周公曰嗚呼君子所其無逸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小人之依相小人厥父母勤勞稼穡厥子乃不知稼穡之艱難乃逸乃諺旣誕否則侮厥父母曰昔之人無聞知
  天下之至勤勞無(⿱艹石)農夫終歲勤勤僅而成功幸而有年足以飽暖不幸而凶歉相藉而為莩然未嘗因噎廢食而遂至於輟耕也是故歲事畢春氣萌動又將有事於西疇四時循環無日休息可謂艱難矣君子所其無逸者葢若北辰之居所所者居而不移之謂也言君子於無逸終身居之死而後已也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者先知其難而逸異乎常人之逸也吾之有生衣帛食肉養生喪死之具無一不以粟易之者是皆農夫之勤所致也吾雖不親耒耜不荷畚⿰釒𦥛 -- 鍤敢不知其所自乎知其所自安敢妄有作為而勞吾民乎此吾之逸所以異也小人依我而為命一嚬一笑是其休戚一動一止是其死生吾寜瘠而使天下肥吾寜不足而使百姓足一賦斂不敢過一力役不敢興而況盤遊田獵干戈之戰鬬土木之營作乎此之不為吾方泰然凝神蠖𮑮之中豈不為逸乎故曰知其難者異乎常人之逸也相小人者即小人以為喻也父母勤勞稼穡其子不知艱難乃逸乃諺旣誕夫諺戲侮也誕誑欺也不惟惰其四肢乃反戲侮誑欺又誣昔之人為無聞知無聞知者若今之諺曰無所見識也言昔之人無所見識而為此艱難其實當逸也父母聞此其何以為懷周公之言所以深戒成王念后稷太王王季文武之基緒使之不敢荒寜也七月之詩旣陳王業之艱難於此又申之因以輔成王之壽考可謂顯而易見矣譬之良醫視人之安逸懼其驕惰風霜勞苦之不能支而遂至病且死也教之以吐故納新熊經鳥申之術使之周流運動以入長生久視之域則豈不為愛之乎韓非子力敘帝堯大禹之勤勞儉約乃曰此不肖人之所勉非賢者之所務其亦侮其君以為昔之人無聞知也二世用之卒致喪亡嗚呼可以信周公之言矣
  周公曰嗚呼我聞曰昔在殷王中宗嚴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懼不敢荒寧肆中宗之享國七十有五年其在高宗時舊勞於外爰曁小人作其卽位乃或亮陰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不敢荒寧嘉靖殷邦至於小大無時或怨肆高宗之享國五十有九年其在祖甲不義惟王舊爲小人作其卽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於庶民不敢侮鰥寡肆祖甲之享國三十有三年自時厥後立王生則逸生則逸不知稼穡之艱難不聞小人之勞惟耽樂之從自時厥後亦罔或克壽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
  中宗謂太戊也先言太戊者以得年之多寡為先後也夫為天下之至尊逸也勞也唯所欲為凡無不可意者今而嚴恭寅畏上怵天命下懼民情至於不敢荒寧誰驅之使然耶自非其中素知小人之勞何以至此高宗之治説命載之詳矣其要在於不敢荒寧至於商邦嘉靖想見其時雍容舒泰斯民無毫髮之擾小大無怨固其宜也祖甲之治伊訓太甲咸有一德載之詳矣其要在於知小人之依想見其時務養斯民窮而無告悉在鞠育如慈母愛子賢則親之無能則憐之不侮鰥寡固其宜也此三人者真賢聖之君厥享國久長豈由他得然而就三君言之中宗為至難得何者高宗祖甲或舊勞於外或舊為小人長於民間親與物接知民疾苦故即位而不敢暇逸至於中宗天稟聰睿於深宮之中灼知小人之勞不待目見身親而自知艱難是其為至難得自時厥後立王生則逸不知小人之勞惟從事於耽樂耽樂者庸君以為逸而聖君以為勞葢聲色皷蕩玩好熒惑能使人耳目變易日新而不得停內狎嬖佞外禦忠良能使人心思險愎日肆而不知倦自他人觀之無一俄頃休息而庸君方且安而行之此古人以為鴆毒也茲逸也豈不為勞乎卒之蹷痿之機寒𤍠之媒伐性之斧腐腸之藥交攻而不赦欲望其長年其可得乎嗚呼周公之愛其君可謂切至矣
  周公曰嗚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文王卑服卽康功田功徽柔懿恭懐保小民惠鮮鰥寡自朝至於日中𣅳不遑暇食用咸和萬民文王不敢盤於遊田以庶邦惟正之供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國五十年周公曰嗚呼繼自今嗣王則其無淫於觀於逸於遊于田以萬民惟正之供無皇曰今日耽樂乃非民攸訓非天攸若時人丕則有愆無若殷王受之迷亂酗於酒徳哉大王肇基王跡王季其勤王家克自抑畏者非有鞭策警誨之所致其謙虛兢畏出於天性也文王惡衣服而盡力於康民裕農之事徽柔懿恭可以想像文王之形容也葢孰不為柔徽者柔之美美矣則無繞指之悔孰不為恭懿者恭之淑淑矣則無床下之巽葢四德之中惟柔恭可見徽懿不可得而見也即柔之中可以知徽即恭之中可以知懿徽柔則無優柔之患懿恭則無足恭之患矣文王知小民之勞苦鰥寡之困窮下氣降心振此二德如慈母於子不敢以疾聲厲色待之恐其畏而不懐也不敢以怒心忿氣觸之恐其疑而不至也惟其有矜憐撫掩保抱擕持之德故其徽柔懿恭可以想見也自朝至昃無食頃不在萬民則咸和之效可知矣況敢盤於遊田而以庶邦之供為耽樂之私用乎自中年受命九十七乃終享國五十年可謂壽矣説者尚謂以憂勤損壽葢以文王之無逸宜得永年之壽於此猶未慊於人心也嗣王監此不可淫於觀遊逸樂田獵之事使萬民之供亦惟正也茍或外此則四方之奉不足以支旬月之費茲逸也適所為勞歟無皇者不暇也勿以謂一日之耽樂不足累德日復一日則非民所訓非天所順必有大咎矣天人之際吁可畏哉無若紂之迷亂沉湎於酒此周公作無逸之本意也
  周公曰嗚呼我聞曰古之人猶胥訓告胥保惠胥敎誨民無或胥譸張爲幻此厥不聽人乃訓之乃變亂先王之正刑至於小大民否則厥心違怨否則厥口詛祝人主之聰不在兩耳而在衆耳人主之明不在兩目而在衆目人主之德不在一心而在衆心古之愚民不能譸張為幻於人主之前者以人主之前有衆賢為之輔也譸誑也張誕也至於幻則迷惑人主之聰明心志而使轉移者也夫旣有人訓告以順其理保惠以防其過教誨以攻其失則孰患誑誕迷惑之人哉此而不聽所謂訑訑之聲音顔色距人於千里之外則讒諂面諛之人至矣與讒諂面諛之人居則譸張為幻固其宜也自是而變亂先王之政刑至於小大罔不失序矣惟民之生賴人主以牧養苟或不然是否也厥心違怨厥口祝詛矣怨氣詛語充塞天地洋溢四海沖和揉為乖沴瑞應化為災殃人主獨能保其壽乎此周公所以推其極而告王也
  周公曰嗚呼自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茲四人迪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則皇自敬徳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時不啻不敢含怒此厥不聽人乃或譸張爲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則信之則若時不永念厥辟不寛綽厥心亂罰無罪殺無辜怨有同是叢於厥身周公曰嗚呼嗣王其監於茲
  迪哲者得道而能順以照臨四方也古之先王莫不如是而周公獨取是四人者葢以其近古而耳目尚可聞見也或告以小人怨詈鮮有不怒者唯虛舟之觸飄瓦之擲可以免怒小人何所逃罪耶是故迪哲之聖人察其告語皆誣人譖人者唯皇自敬德而已皇者從容能為之謂也我旣從容自敬厥德百姓有過唯曰在予一人故曰朕之愆允若時不啻者念咎之深也不敢含怒者不唯不肆亦不蓄也非迪哲之君焉能至是葢旣已迪哲視天下小人皆在不覺不知之域每軫哀矜拯救之心欲其盡出迷途而未得也居是時雖或怨或詈我亦憫其失道而至是又何有怒心哉仲尼得一貫之道而以忠恕行於世者為此也此厥不聽則人始得而惑我譸張為幻之徒始得而肆始則怨詈者受誅終則不怨不詈者亦受誅何者我旣不明彼皆得肆其詆誣而善人君子無罪無辜以及禍也旣不能永念為君子之道又不能克寛容衆之心以致於此卒之一身為怨府怨旣叢於身其克永年者幾希矣嗣王可不監之雖然周公方以無逸告君而終以此者誠欲使成王知聽言之難而罪人之不易也怨而不解得保其社稷者世固無是理嗚呼周公之意深矣








<經部,書類,尚書講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講義卷十七     宋 史浩 𢰅
  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召公不説周公作君奭案此條講義永樂大典原闕
  君奭
  周公若曰君奭弗弔天降喪於殷殷既墜厥命我有周既受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於休若天棐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終岀於不祥嗚呼君巳曰時我我亦不敢寧於上帝命弗永逺念天威越我民罔尤違惟人在我後嗣子孫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家不知天命不易天難諶乃其墜命弗克經歷嗣前人恭明徳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迪惟前人光施於我沖子又曰天不可信我道惟寧王徳延天不庸釋於文王受命案此條講義原闕公曰君奭我聞在昔成湯既受命時則有若伊尹格於皇天在太甲時則有若保衡在太戊時則有若伊陟臣扈格於上帝巫咸乂王家在祖乙時則有若巫賢在武丁時則有(⿱艹石)甘盤率惟茲有陳保乂有殷故殷禮陟配天多歷年所天惟純佑命則商實百姓王人罔不秉徳明恤小臣屏侯甸矧咸奔走惟茲惟徳稱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於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
  周公既引所以相成王者勉召公又言商之諸相所以事後王者以明非獨吾二人古之人皆然也惟伊尹相成湯以格天相太甲以格於上帝相成湯之時不可及已相太甲時則與伊陟臣扈同功言有差殊以君之賢聖分也巫咸乂王家乂治也陟上也與祖乙時巫賢武丁時甘盤亦率惟茲有所陳於王以保乂有商故商之賢聖之君皆能感格神祗上而配於天夫配天與格天格於上帝小異矣此亦以君之賢聖分也其所以使其多歷年所而天惟純佑百姓豐實則自成湯至於髙宗同也王人銜王命之人也皆秉徳明恤小臣左右近習之人也侯甸王之近畿之人也矧咸奔走執事之賤者也惟茲惟徳稱莫不以徳舉也既皆用乂其君故一人有事於四方若卜筮之信罔不是孚也夫周公必舉多歴年所而終於有孚以言已之相成王尚在幼沖年既未久徳亦未洽其流言之變小臣有所未孚也必待久而後孚若商之諸臣可也是欲勉召公同施其力以冀久逺勿以憂懼而遂已也然臣扈湯之臣至太戊時已百嵗餘矣則相後君不待於老臣乎語此則周召不得不任其責也髙宗所以中興得傅説也而周公獨引甘盤蓋髙宗不學於甘盤則不知恭黙思道無以得傅説竊意甘盤者亦先朝之舊臣也是故引之
  公曰君奭天壽平格保乂有殷有殷嗣天滅威今汝永念則有固命厥亂明我新造邦公曰君奭在昔上帝割申勸寜王之徳其集大命於厥躬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閎夭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顛有若南宮括又曰無能徃來茲迪𢑴教文王蔑徳降於國人亦惟純佑秉徳迪知天威乃惟時昭文王迪見冒聞於上帝惟時受有殷命哉
  天之所以續永命者在乎平格平者言其徳之一格者言其徳之至彼有商之君賢聖如此而天復壽其一徳至徳之臣以保乂如此紂既迷亂嗣天滅威天滅而威之也今汝憂深思逺念天有固我之命以治顯於我新造邦則召公聞此憂宜解矣在昔上帝割喪商邦而申勸文王之徳以集大命於其身文王尚克修泰和之治於諸夏亦惟有若虢叔閎夭散宜生泰顛南宮括之徒而已茲五人者文王䟽附先後奔走禦侮之友也使文王不能與此五人徃來順其𢑴倫之教文王亦無徳降於國人矣今社稷之未安流言之日至豈吾二人之徳不及五人者乎五人者亦惟純佑文王秉徳迪知天威故昭文王之徳以順於人以見於逺以冒於衆用以聞於上帝而遂受商之天命也周公前引有商舊臣之相茲又以文王之臣所以相武王者告召公於此茍能捐身殉國以圖社稷之安乎又何不説之有
  武王惟茲四人尚迪有祿後暨武王誕將天威咸劉厥敵惟茲四人昭武王惟冒丕單稱徳今在予小子旦若游大川予徃暨汝奭其濟小子同未在位誕無我責𭣣罔勗不及耉造徳不降我則鳴鳥不聞矧曰其有能格周公之為此書歴敘有商之相若伊尹軰皆以先朝舊老克相後人文王五人至武王之世雖亡其一然四友益以相得同心輔治既昭文王之徳於前又昭武王之徳於後尚迪有祿者古以死為無祿有祿言其尚無恙也武王之勝商惟茲四人之力昭顯武王使覆冒天下丕大也單小也使大小咸稱其徳也今在我為相若游大川非若伊尹之可以獨任必藉汝奭同心乃濟今吾二人既受武王之託其相成王亦若四友之相武王可也與爾未在位時已皆相與若同此不替庶幾免責矣今當收效不勉其不及為耆徳老成而使徳不降於人以去則何所貴於相友古以鳴鳥喻求友伐木之詩是也鳴鳥不聞不得友以成安能格於至治哉
  公曰嗚呼君肆其監於茲我受命無疆惟休亦大惟艱告君乃猷裕我不以後人迷公曰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極曰汝明勗偶王在亶乘茲大命惟文王徳丕承無疆之恤公曰君告汝朕允保奭其汝克敬以予監於殷喪大否肆念我天威予不允惟若茲誥予惟曰襄我二人汝有合哉
  周公既已陳平生相與之意以勉其留而寛其不説之心矣茲又言己之受命於武王者有無疆之休亦有無疆之艱表其成治之不易也故先告以君肆其監於茲又告以君乃猷裕我不以後人迷猷謀也當謀於寛裕以須其治之成勿以不説而遽去後王之迷悟在我烏可不任其責哉前人武王也後人成王也武王非獨命我亦敷其心腹以悉命汝是其委任與我同也作汝民極是望汝為民之極若曰民心罔中惟爾之中也於是復述武王命二人之言曰汝明勉偶王夫偶對也二人同心之意也周公為師召公為保相成王為左右言其相須豈可相捨哉亶信也在亶者在乎自信以乘茲大命也我文考之念後人有無疆之憂在汝二人丕承而已夫人臣託六尺之孤竭其力繼之以死可也豈可以社稷未安而徒懐憂乎周公又曰告汝朕允允信也言我之言出於信汝保奭當克敬也我視商之所以喪亂以無人若伊尹伊陟臣扈巫咸巫賢甘盤之徒為之偶也否不然也微子之言紂曰咈其耉長舊有位人既不用老成人所謂大否也天威不逺有臣如此無臣如彼可謂明效矣予言茍出於不信豈敢若此多誥實欲賛我二人使終其始汝試思之當有合於人心有合於人心則無商之大否矣
  言曰在時二人天休茲至惟時二人弗戡其汝克敬徳明我俊民在讓後人於丕時嗚呼篤棐時二人我式克至於今日休我咸成文王功於不怠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率俾公曰君予不惠若茲多誥予惟用閔於天越民公曰嗚呼君惟乃知民徳亦罔不能厥初惟其終祗若茲徃敬用治
  言曰我之所言如是也周之治方興而未洽周之福方至而日増以我二人同心故也我二人何以勝之汝克敬徳而明俊民舉賢以為助在進成王於昌大之時也篤厚也棐輔也凡周室至於今日休美以我二人厚輔之也咸共也今勉召公共成文王之功其勤至於不怠可以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率俾周都在鎬實中國之西海隅出日舉其甚逺者而言之也予不惠者我不欲若茲多誥言不欲喋喋言之誠以畏天命而憫人窮也周公之本心今披露於召公召公於此能忘情於武王而以憂畏去乎又歎曰君乃知民徳中庸之徳民鮮能久者以天生蒸民其命匪諶靡不有初鮮克有終也我二人既已同心於前不可以憂畏而不終於後祗順以行惟敬以用治不可不勉也此書之作周公不失為聖召公不失為賢其初不失同心其終不失相勉以濟治周南召南萬世知其為不可及也而解者曰召公疑周公又曰不説周公歸政而復留又曰不説成王之不知周公誤矣若曰召公疑周公則武王不應使之左右成王不知而使之是武王之不智也若曰不説其復留是召公欲専政周公力言之以自留周公之固位也若曰不説成王之不知則召公身為大臣不能開悟人主而徒為緘黙以不説豈所望於召公哉況卷阿公劉之戒召公非不敢言者何獨於周公而黙然乎是知解者之誤也
  蔡叔既沒王命蔡仲踐諸侯位作蔡仲之命
  此孔子序史氏所紀周公請諸成王命蔡仲之意也序後一章亦史氏之記也其曰囚蔡叔郭鄰正義則曰周公囚之至死不赦以序考之蔡叔稱沒則若無罪而死者至死不赦之説或可以疑也況方囚蔡叔而蔡仲已為卿士父囚而子在位其心將何以處之周公忠厚人也忍使其子貪位慕祿而不事父乎而所謂克庸祗徳者幾於溢美矣由是知周公之囚蔡叔非若後世禁錮終身意必有還復之期蔡仲斯為不忝矣周公弔二叔之不咸封文之昭武之穆豈有澤及逺族而捨我之親親不使自新乎序直言踐諸侯位以明周家忠厚不以父罪而廢其子與舜殛鯀興禹不約而同也
  蔡仲之命
  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羣叔流言乃致辟管叔於商囚蔡叔於郭鄰以車七乘降霍叔於庶人三年不齒蔡仲克庸祗徳周公以為卿士叔卒乃命諸王邦之蔡此史臣之記也周公位冢宰以正百工行宰相之事以表率百僚也後世乃有居天子位之説夫周公為冢宰也攝政非攝位其受命居洛也復書非還位羣叔流言非以其踐位也當危疑之際以將不利於孺子為説欲以此中周公周公去則武庚祿父可以為商復讎矣蓋商之遺澤在人雖更辛紂之酷虐人心猶未離至成王之世受周之撫養不為不久而念商猶不忘向非周公奮不顧身力任此責則周未必不復為商此周公於流言之變並二叔以討之於既遷之後作多士以誥之也雖然使管叔不附武庚則周公處之必有道未必誅也觀其囚蔡叔以車七乘遷於郭鄰而已降霍叔為庶人止三年而已亦可見其治親之道矣按史記世家武王封功臣昆弟封叔鮮於管封叔度於蔡封叔處於霍而經𫝊所載惟言二叔此復有霍叔何哉蓋霍叔雖監商不挾商民以叛此其得罪所以輕既言羣叔則流言之釁霍叔亦在章章矣使二叔不附商罪止同於霍叔三年之後復齒於諸侯之列與無過人同也由此觀之周公之討二叔豈得已乎為社稷計爾
  王若曰小子胡惟爾率徳改行克慎厥猷肆予命爾侯於東土徃即乃封敬哉爾尚蓋前人之愆惟忠惟孝爾乃邁跡自身克勤無怠以垂憲乃後率乃祖文王之𢑴訓無若爾考之違王命
  率徳率乃祖文王之𢑴訓改行無若爾考之違王命也克慎厥猷所為無不慎也欲蓋前人之愆莫若忠孝忠則不忘本朝孝則不忘前人爾乃邁跡自身一身邁徳勤行而不怠使子孫可以循跡而取法所謂垂憲乃後者蔡叔之罪在違王命違王命者附商而叛周與商遺民同謂周之取商為不然心實謀逆也其曰蓋前人之愆者前人有愆對其子言豈曰暴之惟當囑其掩覆求立事君之大節以洗其昨非爾故曰蓋也能如是豈不曰忠乎豈不曰孝乎竊嘗謂周公位冢宰凡所欲為無不如志而善則稱君過則稱已周公造次未嘗忘之且誅管蔡者成王也非成王之命周公安敢専罰而經之所載直言周公位冢宰而為之可謂過則稱已矣封蔡仲者周公也非周公知之成王何自而封而經之所載直言請命於王而封之蔡可謂善則稱君矣彼後世負不賞之功而招權以自用者固周公之罪人也
  皇天無親惟徳是輔民心無常惟惠之懐為善不同同歸於治為惡不同同歸於亂爾其戒哉慎厥初惟厥終終以不困不惟厥終終以困窮懋乃攸績睦乃四鄰以蕃王室以和兄弟康濟小民率自中無作聰明亂舊章詳乃視聴罔以側言改厥度則予一人汝嘉王曰嗚呼小子胡汝徃哉無荒棄朕命案此條講義永樂大典原闕
  成王東伐淮夷遂踐奄作成王政成王既踐奄將遷其君於蒲姑周公告召公作將蒲姑
  奄之為國淮夷一部落也淮浦之夷叛服不常舊矣成王政者言淮夷既平四方無虞王政乃成也將蒲姑者周公以成王遷奄之命謀及召公也此君奭所謂襄我二人汝有合哉是也
  成王歸自奄在宗周誥庶邦作多方
  成王自奄歸宗周宗周豐鎬之都也洛則謂之成周作書以誥多方多方者周之諸侯非如多士止告三監及淮夷奄也蓋成王即政之後三監及奄已不足慮所誥者天下諸侯故書曰告爾四國多方因四國而告多方也當是時周公宅洛已能鎮服天下其叛亂之國既以滅亡國家駸駸無事自此布政設官而持盈守成以文太平故立政周官以次而舉也
  多方
  惟五月丁亥王來自奄至於宗周周公曰王若曰猷告爾四國多方惟爾殷侯尹民我惟大降爾命爾罔不知洪惟圖天之命弗永寅念於祀惟帝降格於夏有夏誕厥逸不肯慼言於民乃大淫昏不克終日勸於帝之迪乃爾攸聞厥圖帝之命不克開於民之麗乃大降罰崇亂有夏因甲於內亂不克靈承於旅罔丕惟進之恭洪舒於民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欽劓割夏邑天惟時求民主乃大降顯休命於成湯刑殄有夏惟天不𢌿純乃惟以爾多方之義民不克永於多享惟夏之恭多士大不克明保享於民乃胥惟虐於民至於百為大不克開乃惟成湯克以爾多方簡代夏作民主慎厥麗乃勸厥民刑用勸以至於帝乙罔不明徳慎罰亦克用勸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勸開釋無辜亦克用勸今至於爾辟弗克以爾多方享天之命嗚呼王若曰誥告爾多方非天庸釋有夏非天庸釋有殷乃惟爾辟以爾多方大淫圖天之命屑有辭乃惟有夏圖厥政不集於享天降時喪有邦間之乃惟爾商後王逸厥逸圖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時喪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天惟五年須暇之子孫誕作民主罔可念聽天惟求爾多方大動以威開厥顧天惟爾多方罔堪顧之惟我周王靈承於旅克堪用徳惟典神天天惟式教我用休簡𢌿殷命尹爾多方今我曷敢多誥我惟大降爾四國民命爾曷不忱裕之於爾多方爾曷不夾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今爾尚宅爾宅畋爾田爾曷不惠王熈天之命爾乃迪屢不靜爾心未愛爾乃不大宅天命爾乃屑播天命爾乃自作不典圖忱於正我惟時其教告之我惟時其戰要囚之至於再至於三乃有不用我降爾命我乃其大罰殛之非我有周秉徳不康寧乃惟爾自速辜王曰嗚呼猷告爾有方多士暨殷多士今爾奔走臣我監五祀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爾罔不克臬自作不和爾惟和哉爾室不睦爾惟和哉爾邑克明爾惟克勤乃事爾尚不忌於凶徳亦則以穆穆在乃位克閲於乃邑謀介爾乃自時洛邑尚永力畋爾田天惟𢌿矜爾我有周惟其大介賚爾迪簡在王庭尚爾事有服在大僚王曰嗚呼多士爾不克勸忱我命爾亦則惟不克享凡民惟曰不享爾乃惟逸惟頗大逺王命則惟爾多方探天之威我則致天之罰離逖爾土王曰我不惟多誥我惟祗告爾命又曰時惟爾初不克敬於和則無我怨
  周公曰王若曰者周公以王命誥也因四國有變既定矣乃並諸侯而申告之故曰告爾四國多方也成王已於多士告商之叛民今其辭率推廣多士之書以並告諸侯也殷侯諸侯也皆商之舊臣尹民則長民者也大降爾命誅紂而與民惟新汝非不知之也洪大也洪惟者所思之大也蓋言天命靡常在人圖之既畏天命安可不寅恭敬念於祀乎帝之降格監於有夏以夏之先後能畏天命者也而夏之嗣王大厥逸不肯慼言無憂民之言也乃大淫昏而無終日之頃勉行此道爾之所聞也此則多士所謂惟帝降格嚮於時夏弗克庸帝大淫泆有辭是也厥圖帝之命不克開於民之麗者開逹也麗附也麗於善則善麗於惡則惡也既不逹民之麗非所以圖天命也方且酷罰以長亂崇長也甲始也言亂之長始於內也既不能靈承於祭祀又不能大進靖恭之士以寛裕斯民乃敬用叨懫饕餮忿懫之人以殘賊夏邑桀之弗克庸徳慢神虐民其惡若此天惟眷求神主乃大降顯休命於成湯刑殄有夏此則多士所謂惟時天罔念聞厥惟廢元命降致罰乃命爾先祖成湯革夏是也皇天無親惟徳是輔夏王滅徳天不輔之以純徳文王之徳之純所以受天命也爾多方之義民不得在位以長享其爵祿而所恭之多士皆營私専利之人相與虐民而已安得克明此徳以享其民乎至於百為凡百所為大不克開開逹也逹者洞曉也夏之君臣弗率如此惟成湯能以爾多方之諸侯簡在帝心而代夏作民主也慎厥麗乃勸者使之麗於善而皆知勸也以徳行刑民斯知勸也以至於帝乙罔不明徳慎罰先明徳以慎罰則亦知所勸也雖要囚戮之亦甘心焉殺而不怨也開釋無辜者赦過宥罪亦無不知勸也此則多士所謂自成湯至於帝乙罔不明徳恤祀是也今至於爾辟指紂也弗克以爾多方享天之命是以我周亦如湯之得受命也嗚呼者嘆息之辭以誥爾多方也非天庸釋有夏非天庸釋有殷庸用也釋棄絶之也言非天用絶夏商之命夏商自絶之也乃惟爾君以爾多方大淫圖天之命以淫虐圖天命可乎而況屑有辭屑輕也輕出其言以責命於天也乃惟有夏圖厥政不集於享集成也天降時喪所謂時日曷喪也有邦間之上下之情不通也今爾商後王逸厥逸為流連之樂以圖國政也不蠲烝者不能㓗粢以恤祀也天惟降時喪亦如桀之亡也此則多士所謂在今後嗣王誕淫厥泆惟時上帝不保降若茲大喪是也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聖之與狂在於念不念之間人但不能自勉爾天亦憫紂實湯之子孫故須暇之若所謂寛暇之以冀其改過紂大作民主既不克念又不聽人之言天惟求爾多方大動以威出災異以警懼之以開其自新之路俾顧諟天之明命而爾多方無徳可以堪之惟我周王靈承於旅旅祭之大者天用親有徳饗有道也克堪用徳惟典神天此則多士所謂今惟我周王丕靈承帝事是也天惟式教我用休教者非諄諄然命之也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使之主事而事治也簡者簡在帝心𢌿者俾革商命以長爾多方也今我曷敢多誥以我誅三監淮夷及奄以大降爾四國民命不得已而有言也爾曷不忱裕之於爾多方爾曷不夾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者欲諸侯以誠信寛裕之道行於國而夾輔介助我以享天之命也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濵莫非王臣汝諸侯尚宅爾宅畋爾田言棲息飲啄皆在我域中夫何所逃而曷不順我明天之命乃屢導告之而亂靡有定此不靜也皆由爾未有愛君之實不能大安天命又乃輕棄天命其為不靜乃爾自作不典典常也言其心無常也不能圖忱於正忱信也皆其自取之也我惟時其教告之戒之也我惟時其戰要囚之戒之不從而罰之也至於再至於三而頑不率化乃有不用我降爾命如三監淮夷及奄是也我乃其大罰殛之誅之遷之踐之理所當然此則多士所謂予亦致天之罰於爾躬是也非我有周秉徳不康寧非我不愛爾皆爾自召也此則多士所謂非我一人奉徳不康寜時惟天命是也嗚呼者歎辭也告爾有方多士諸侯也暨殷多士四國也不告庶民而告士者責其可責者也士服則民服矣今爾奔走臣服我所監臨已五年矣而猶不悛是為之長者當任其責也胥伯諸侯之長小大多正小大之國皆有正有長爾罔不克臬者當無不以法自防也此則多士所謂亦惟爾多士攸服奔走我多遜是也自作不和此心不靜也爾當和之脩其身也爾室不睦骨肉相怨也爾當和之齊其家也身脩矣家齊矣爾邑克明能克勤乃事則國治矣此成王周公之誥命不忘大學之道也雖有凶徳悖亂之人撓我之政則亦以和敬在位使之觀感而化忠厚之至也克閱於乃邑謀介者視一國之內求賢以自助也惟能如此故可安於洛邑鑿井耕田而永有養也豈惟如此天亦𢌿於爾眷爾之從化也此則多士所謂爾克敬天惟𢌿矜爾是也我有周惟其大介賚爾既助之又錫 --(右上『日』字下一橫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與之也又當取商之多士迪簡其賢者使之在王左右至於服在大僚言公卿皆爾為也此則多士所謂夏迪簡在王庭有服在百僚是也言爾若從化則尤厚於湯之用夏士是也嗚呼者又歎之也恐其告戒之不從則又曰爾不能勉信我命則亦惟不克享我之爵祿田宅此則多士所謂爾不克敬爾不啻不有爾土是也凡民惟曰不享者爾既不享我之命民不享爾之命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爾既荒逸偏頗違逺我命則惟爾探天之威犯天之怒我當致天之罰言非我私心也離逖者誅之遷之踐之也此則多士所謂我乃明致天罰移爾遐逖是也王曰我不惟多誥者言我諄諄然不憚煩如此然其所誥不過使爾祗敬知天命所歸又曰者徃日告之今日又告之也言爾初不克敬於和以至於此今當知我之所告皆為爾計則何怨之有使四國暨多方之多士聞此警戒之語當銜恩戴徳革心以化周家之忠厚嘗謂自大誥康誥酒誥梓材召誥洛誥多士以至多方八篇之義皆因商民而作則商民之頑可知矣成湯革夏惟亳民以為不恤我衆至於諸侯則東征西怨南征北怨怨其後來也卒之攸徂之民室家相慶今商民之怨則異是也此成王周公所以告戒之切而歸結於則無我怨其意深矣雖然商民如是之頑成王周公終不忍誅之者以其服商之治已久猶有眷眷不忘其君之心是以不忍誅也茲其所以為忠厚歟竊意周之積累自后稷公劉太王王季文武非不厚也然譬如植木前人植之後人不能培㙲之則根雖固久已撥矣安得枝葉之茂乎周之社稷所以卜世卜年過歴長久者成王周公以忠厚培㙲之力也嗚呼盛哉嗚呼盛哉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講義卷十八     宋 史浩 撰
  周公作立政
  凡書皆有序史官之紀實也聖人定書存之使萬世之下讀其書者知所以作者之意漢儒復引之以冠篇首唯無逸立政周公所作史氏不書其由亦若伊尹咸有一徳不待序引而曉也立政者為政在人取人以身以用人教之欲其治之必成也周公復政之後慮成王未知為政之方以是教之得其要矣故一篇之意終始反復唯在用人周公之愛其君不以吾不在位而不謀其政也此三代老臣之為非聖人則不能也或曰卷阿戒成王求賢用吉士召康公之詩也豈不可以比肩周公乎夫赤箭青芝藥之良也召公第言當兼收並蓄爾不言其當如何用藥而愈也此所以為周召也
  立政
  周公(⿱艹石)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用咸戒於王曰王左右常伯常任準人綴衣虎賁周公曰嗚呼休茲知恤鮮哉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競籲俊尊上帝迪知忱恂於九徳之行乃敢告教厥後曰拜手稽首後矣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準茲惟後矣謀面用丕訓徳則乃宅人茲乃三宅無義民桀徳惟乃弗作徃任是惟暴徳罔後亦越成湯陟丕釐上帝之耿命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嚴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其在商邑用協於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見徳嗚呼其在受徳暋惟羞刑暴德之人同於厥邦乃惟庶習逸德之人同於厥政帝欽罰之乃伻我有夏式商受命奄甸萬姓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見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長伯立政任人準夫牧作三事虎賁綴衣趣馬小尹左右攜僕百司庶府大都小伯藝人表臣百司太史尹伯庶常吉士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夷微盧烝三亳阪尹文王惟克厥宅心乃克立茲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德文王罔攸兼於庶言庶獄庶慎惟有司之牧夫是訓用違庶獄庶慎文王罔敢知於茲亦越武王率惟敉功不敢替厥義德率惟謀從容德以竝受此丕丕基嗚呼孺子王矣繼自今我其立政立事準人牧夫我其克灼知厥若丕乃俾亂相我受民和我庶獄庶愼時則勿有間之自一話一言我則末惟成德之彥以乂我受民嗚呼予旦已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繼自今文子文孫其勿誤於庶獄庶愼惟正是乂之自古商人亦越我周文王立政立事牧夫準人則克宅之克由繹之茲乃俾乂國則罔有立政用憸人不訓於德是罔顯在厥世繼自今立政其勿以憸人其惟吉士用勱相我國家今文子文孫孺子王矣其勿誤於庶獄惟有司之牧夫其克詰爾戎兵以陟禹之跡方行天下至於海表罔有不服以覲文王之耿光以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武王之大烈嗚呼繼自今後王立政其惟克用常人周公若曰太史司冦蘇公式敬爾由獄以長我王國茲式有愼以列用中罰
  周公若曰周公自為書而曰若者順考古道有所依據皆非臆説足以取信於王也王之設官常伯三公也常任六卿也準人執法也綴衣內御也虎賁禦侮之臣也休茲知䘏鮮哉者言有是人材皆有國者之美然而知悉此者鮮此所以歎也其言古之人不逺取堯舜而曰有夏之王室前鍳不逺也大競者大勝也其所以然蓋指籲賢俊也天生人材不使終棄籲之所以尊天也其賢俊順知忱恂信行皐陶之九徳者言夏之大臣所以敢教人主而拜手稽首後者以夏之大臣九德咸備能以道佐人主故敢言也非其人則不敢自尊如是也孟子曰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蓋謂此也後矣者猶戡黎之篇祖伊奔告之辭曰天子也周公屢言孺子王矣亦是意也其意以謂爾為王矣其可不聴此乎惟周公可雲他人則不敢也古人敢教之意周公於此當任其責也首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準斯可以稱後矣三宅者即常伯常任準人也宅者其職之所居也謀必面用訓者惟左右之臣得以面陳也疎逺之臣安得日見吾君髙宗朝夕納誨以輔台徳所以不責之羣臣而獨告傅説也桀之三宅皆無義之人乃弗作徃任是惟暴徳徃者古之人也不能作徃者之徳既以不義之人輔之安能遵先王之成憲乎此其所以不克終也故曰罔後雖然桀惡如是而曰徳何哉蓋徳有吉凶桀之所任者凶徳也故曰暴徳於是成湯崛起自諸侯而有天下乃能大禧上帝之光命亦用三宅之俊如夏之籲俊也其在翼翼之商邑則恊於其國其在四方亦用此大法萬民咸覿徳也今紂徳暋暋昏也惟嗜刑凶徳之人在左右乃用羣不逞之人使之與政此立政任人之辭所以𤼵也帝欽罰者欽重也天重寘於罰所以亡國也使我周有中夏式湯之受天命奄甸萬姓甸者率土咸安也文王武王克知三宅之心灼其俊者用之以敬事上帝順意以用賢猶湯之丕釐上帝也立民長伯利建侯也立政任人舉賢材也準夫牧作三事即三宅也禦侮內御趣馬小尹圉人嗇夫之屬也左右攜僕百司庶府府史胥徒之屬也三宅得人則百執羣吏罔匪正人於是大都小伯之諸侯是則是傚亦莫不用賢也藝人執技者表臣長民者百司百官有司也太史尹伯國之大僚庶常吉士為其屬也司徒司馬司空國之三卿亞旅貳政以從其長之衆莫不皆用吉士以至夷微盧烝三亳阪尹蠻夷君長亦莫不以賢自輔也文王武王所以際天極地皆享其徳者以上能用賢風化所暨莫不以用賢為急也又曰惟文王能克厥宅心厥宅三宅也三宅既克立茲常事羣臣之職舉矣既得其人文王委任責成執要以馭其下未嘗叢脞以自兼也庶言天下之議論庶獄天下之刑罰庶慎天下之防閑也以其各有司存不煩王之親決也有司各能效職王恭己以聽之也訓其用違順其取捨也此勞於求而逸於用也文王罔敢知示以不疑而聽其剖決此委任責成之證也武王率循此道較之文王不敢替厥義徳義徳亦文王之徳但文王既服事商而不用至武王則用之也蓋仁義一道也從其容徳武王之仁義實文王之仁義也所以並受此大業不為過也周公念文武之徳則又歎曰爾今為王矣而今而後其立政立事準人牧夫當敬用吉徳之人也雖然人故未易知知人亦未易此禹所以因臯陶告舜以知人而曰帝當難知也其曰灼之者知之審而明辨不惑以用之也厥若者其所云為也知之既悉大使之治天職也相佑也佑我所受之民也和我庶獄庶慎時則勿有間之者不可間斷朝於斯夕於斯雖一話一言之微終必以成徳之彥治我民也言天下之治非君獨能致必得人可也此帝舜所以有臣哉鄰哉之言也人之徽言先生長者之所告語者今盡布之王也而今而後豈惟王聴用之王之子孫亦當知不可誤於庶獄庶慎也惟正是乂之蓋政者正也我率以正孰敢不正此又教其子孫以取人之法也記曰為政在人取人以身語曰其身正不令而行此之謂也古商人湯也自湯至於文王立政立事牧夫準人既克宅之復由繹之所以能致大治然則立天下之政果不在彼而在此歟儻或不能用賢而用憸人安能輔以徳亦安能顯於世乎而今而後其勿用憸人惟用吉士可也夫憸人凶人也對吉士而言也惟吉士乃能助相我國家今文子文孫周之子孫皆知成王之王也其勿誤於庶獄惟有司之牧夫者蓋言為君固當聴大臣之教獨於庶獄猶不可誤蓋以死者不可復生斷者不可復續豈當易言之乎至此則不當惟有司牧夫之是聴審而決之其權在我不移於下臣也蓋人君於庶獄不能致詰則臣下有以殺罰導其君者殺罰不已則干戈隨之戎兵所由起也其曰陟禹之跡說者謂行禹治水之跡非也周公謂戎兵不易言當踐禹之跡禹未嘗不征伐也其有苗勿率征之不克至於班師而使舜誕敷文徳苗遂以格此周公教成王以任徳不任刑之證也以徳而行則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矣文王之耿光以徳言也徳可覿故曰覲武王之大烈以功言也功當顯故曰揚此言文武能陟禹之跡故能如是盛也而今而後立政惟用常人常人吉士也義民也言雖不同其實皆善者而已太史記事之官周公告之以司冦蘇公按左氏曰蘇忿生為武王司冦執法而敬用獄可以書矣以長我王國其刑必平平者中也中罰者成王太平之世刑措之時當用之也而太史者詔王之臣不可以不告也抑嘗謂周公言用人之法內而三公卿士以至奔走廝役外而諸侯之百執事以至蠻夷部落莫不用人以立政是矣而其歸結在於庶獄蓋欲成王知其取人之要訣也夫導人君以嚴刑峻法從事於大獄者憸人也導人君以窮兵黷武從事於干戈者亦憸人也其不忍言戎兵而欲內修政事以攘夷狄者必吉士也常人也蘇公之流也成王若能於庶言聴而知其藴則賢人庶幾乎得矣此周公教成王取人之要訣也嗚呼公之愛君深矣後世人君其有見於此者則太史氏其可不書乎
  成王既黜殷命滅淮夷還歸在豐作周官
  周公相成王黜商宜滅也而遷於洛踐奄亦滅也而遷於蒲姑今滅淮夷未必果滅也周家忠厚於此可見既旋宗周治定矣功成矣乃作周官以命官之意告羣臣也周公嘗作周官一書以其命官之目告成王矣其區別分隸纎悉備載無慮數萬言而成王乃能撮其機要自為此篇不過數百言間而羣臣之分職率屬與夫人材之邪正判然無餘藴非有得於周公焉能如是乎然則周公之教成王之學蓋異於後世矣
  周官
  惟周王撫萬邦巡侯甸四征弗庭綏厥兆民六服羣辟罔不承德歸於宗周董正治官
  此成王賛文武之徳敘文武命官之由也巡侯甸者巡狩而考禮正刑一徳也羣辟承徳歸於宗周者朝覲㑹同也董正治官以綏兆民茲其時矣
  王曰若昔大猷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
  此成王能窺見文武得天下之本也故曰大猷夫治安之道不能於未亂未危之時維持謹守之及至危亂而後求定大寒索裘亦已晚矣鳬鷖之詩美成王能持盈守成蓋以其得先王制治保邦之道也其所以神祇祖考安樂之者蓋以天地生一聖君祖宗生一聖子創業垂統為一代之明主郊天告地其神靈豈不歡喜即所謂安樂之也然而其心惴惴然惟恐其不能繼繼承承以永天命既幸成王能知持守而為太平之君則神祇祖考皆安樂之固其宜也即政之初能𤼵此言鳬鷖之詩頌其成功不為過也
  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內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庶政惟和萬國咸寧夏商官倍亦克用乂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
  唐虞建官亦因前代故曰稽古想見古之建官必又簡少蓋結繩而治官不必多也後世生齒漸夥民事漸繁故設官分職不得不多然百揆四岳州牧侯伯未嘗不具也至於夏商之世官雖倍而亦克用乂者言其事益繁而僅能致治也然則前代明主之立政不在乎官而在乎人之有徳茍無徳以堪則闕之故曰不必備也夏商以來非無三公其見於典籍者伊尹曰保衡太公曰維師而已尹之為保望之為師可以當此矣他人安得而比肩乎此惟其人之證也
  今予小子祗勤於德夙夜不逮仰惟前代時若訓迪厥官立太師太傅太保茲惟三公論道經邦燮理隂陽官不必備惟其人少師少傅少保曰三孤貳公𢎞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冢宰掌邦治統百官均四海司徒掌邦敎敷五典擾兆民宗伯掌邦禮治神人和上下司馬掌邦政統六師平邦國司冦掌邦禁詰姦慝刑暴亂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時地利六卿分職各率其屬以倡九牧阜成兆民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時巡考制度於四岳諸侯各朝於方岳大明黜陟
  周公作書以六官配兩儀四時者所以明天地春夏秋冬之不可易六者具而嵗功成後人不可加損如兩儀四時之不可差忒也而六官之首皆曰設官分職以為民極者言其建官専在於阜成兆民也成王之學於周公者大學也先王之道也堯舜禹湯惟精惟一懋昭大徳文武之景光大烈莫不執其兩端而用中於民故曰以為民極也想夫成王方在沖幼聴受周公之訓自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莫不稔聞而熟究之故始即政便能祗勤於徳夙夜不逮此誠堯舜禹湯文武之汲汲𫝊所謂學如不及夙夜不逮之意也仰惟前代者稽古也時若訓迪厥官乃立三公以論道經邦調和隂陽三孤以貳公洪化敬信天地上以道揆下以法守皆所以佐王故曰弼予一人也非其人則缺之故曰不必備也夫官與職異職則自委吏乗田以上不可不専至於官則惟其人也然則公孤者所任之官六卿者所掌之職也周公為師召公為保而𫝊無聞焉不備也周公師也亦得以總冢宰之職以此知公孤為官而六卿為職也觀六官所掌與周公之書雖畧有異然而要其義則皆同唯司空之職掌邦事而今曰邦土則不可不辨蓋後世官既亡以考工記定之論者遂以為司空掌凡共工之事非也惟見於經𫝊曰司空度地居民司空掌輿地圖此邦土之證也不然則禹平水土何以當司空之任乎六卿分職各率其屬以倡九牧以倡者倡導於諸侯也諸侯安得不化上之徳乎唐虞諸侯五嵗一朝周則六年五服一朝唐虞天子五載一巡狩周則又六年王乃時巡是十二年一行時異則事異也考制度於四岳者協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所以齊不齊也諸侯各朝於方岳羣後四朝也大明黜陟王制所謂不敬者君削以地不孝者君黜以爵有功徳於民者加地進律也凡此皆周之制然而前言六服今曰五服何哉六服者以大行人考之侯服甸服男服采服衛服要服是也茲言五服者要服戎狄之國不可以常禮拘故羈縻之而不廢其來朝之期亦聖人兼懐之意也
  王曰嗚呼凡我有官君子欽乃攸司愼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以公滅私民其允懷學古入官議事以制政乃不迷其爾典常作之師無以利口亂厥官蓄疑敗謀怠忽荒政不學牆面蒞事惟煩
  此成王戒庶官之言也其分別淑慝如是明白顧方嗣位深居九重之內何自而得之蓋周公拳拳愛主傾竭其忠展盡無餘而成王生知之性警悟不羣承周公之訓心開意解燭理皎然故不待出與物接而知其情偽想其胷中如大圓鏡人之長短小大各以其形妍媸自見其告有官君子之言莫不如五穀之可以療飢藥石之可以伐病也夫令無反汗私無害公則民服學以致道義以制事則政明以典常為師則不忘成憲其終則曰無以利口亂厥官夫利口誠足以亂官也彼百官修徳民服而政明復能師成憲如前所陳矣若有一利口之人在列則變白為黒以邪為正官安得而不亂乎然而成王在上豈容有此所以言者慮患之深也後世可以為戒矣蓄疑敗謀怠忽荒政此言不能欽乃攸司謹乃出令亦不能以公滅私也疑之在心何以行志先王尚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卜筮取其當而決行之況攸司乎惟能聴此則無反汗背公之患矣不學墻面蒞事惟煩此言不能學古入官議事以制也人而不學何以從政先王尚緝熈光明汲汲皇皇以成其政況臣之從政者乎惟能聴此則無面墻叢脞之患矣凡此實有官君子之通患而成王乃能縷數而極言之也若夫卿士公孤則皆王選用之人其所告戒則異是矣成王可謂知言之要也
  戒爾卿士功崇惟志業廣惟勤惟克果斷乃罔後艱位不期驕祿不期侈恭儉惟徳無載爾偽作德心逸日休作偽心勞日拙居𠖥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推賢讓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庬舉能其官惟爾之能稱匪其人惟爾不任王曰嗚呼三事暨大夫敬爾有官亂爾有政以佑乃辟永康兆民萬邦惟無斁
  此成王戒大官之言也蓋有功有業有位有祿非大官而何王之三事六卿非有其徳不使在位其所告戒惟志惟勤果斷以無艱不驕不侈恭儉而去偽去偽則徳著矣蓋行偽而堅言偽而辯雖有忠信亷潔不可與入堯舜之道而終歸於鄉原矣偽之為害如此則著誠去偽非作徳乎夫君子之道闇然日章小人之道的然日亡徳與偽相去若氷炭作徳者其心休休然作偽則欲掩其不善而著其善心常戚戚惟恐人知得無勞乎及夫罪大而不可解敗亡隨之自以為巧宦拙莫甚焉居寵思危者滿而不溢髙而不危也弗畏入畏者言不能兢兢業業以保其位則將入於可畏之域矣推賢讓能庶官乃和者蓋以天生賢能其材其徳必有大過人者既不可以湮沈必當崇奬之誘掖之使在職以行其致君澤民之志則推賢讓能真卿士之職也古之所以惟暨乃僚罔不同心者此也同心者和也衆賢和於朝則萬物和於野政安得而厖亂乎舉能其官惟爾之能稱職也稱匪其人惟爾不任烏得無罪乎此保任之法也至於三事則公孤也彼論道經邦貳公洪化寧有過之可指第當率卿士百僚敬爾有官治爾有政以佑乃辟永康兆民使萬國咸休傅説為相所以先於旁招俊乂列於數位也則周公作周官設官分職以為民極之本意成王其得之矣後世其有致君如堯舜佑乃辟也澤民如唐虞康兆民也而濟濟相遜無妒賢嫉能之心者亦周公之徒也成王此書得建官之要矣
  成王既伐東夷肅愼來賀王俾榮伯作賄肅愼之命淮夷既伐成王之威徳著於中外東北之夷鄉風慕義稽首來賀成王待之以諸侯之禮既錫之貨而又使王之卿士為書以褒賞之不以其化外而夷之也
  周公在豐將沒欲𦵏成周公薨成王𦵏於畢告周公作亳姑
  周公歸老成王俾居於豐不忘叔父之恩而使居京師也而周公有疾將沒欲歸𦵏成周者不敢以凶事累君父無家可歸故欲歸舊治也因此知洛誥所謂命公後者乃告周公以少留於洛非立伯禽明矣使伯禽先在魯周公必欲𦵏於魯矣昔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闢言仙之説曰文王畢是文王之墓在畢也成王𦵏周公於畢者一代勲臣忠孝兩盡沒而祔於君父之墓宜也其曰告周公作亳姑者解者曰亳姑蒲姑也遷奄之舉周公實謀之今奄已為國不復與淮夷同惡成王歸功於周公故作亳姑之書以告於畢也
  周公既沒命君陳分正東郊成周作君陳
  商民遷於成周周公既沒成王乃命君陳分正東郊夫天下萬國成王皆當撫御之而擇人以共治也故曰分正分者若分閫分符也正者若尹正也豐鎬在西而成周在東故謂之東郊或曰東郊成周之一隅非也序書者不言成周東郊必曰東郊成周者可不言而喻也又何疑乎
  君陳
  王若曰君陳惟爾令德孝恭惟孝友於兄弟克施有政命汝尹茲東郊敬哉昔周公師保萬民民懷其德徃愼乃司茲率厥常懋昭周公之訓惟民其乂我聞曰至治馨香感於神明黍稷非馨明德惟馨爾尚式時周公之猷訓惟日孜孜無敢逸豫凡人未見聖若不克見既見聖亦不克由聖爾其戒哉爾惟風下民惟草圖厥政莫或不艱有廢有興出入自爾師虞庶言同則繹
  周之卿士皆王臣也而或謂之君蓋可以為諸侯而君國子民者也今曰君陳前有君奭後有君牙亦此義也君陳身修於家而家齊家齊則可以治國故其令徳在乎孝於親恭於兄夫父母愛子均一之徳無不欲其兄弟之和友於兄弟茲孝之大也克施有政可以有國矣故命之尹茲東郊敬哉者出門如見大賔使民如承大祭也昔者或問孔子奚不為政對以書雲孝乎惟孝友於兄弟是亦為政孔子窮而在下故所師者君陳在家之政也成王達而在上故所贊者移忠之道此大學之要成王所學於周公者也周公師保萬民者古人謂師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諸徳也保也者謹其身以輔翼之而歸諸道也師保者左右其民也民豈不懐其徳乎汝徃慎乃司代周公之職也茲率厥常仍舊貫而不必改作也懋明周公之訓民斯安其政矣我聞曰者周公之訓也至治馨香感於神明黍稷非馨明徳惟馨蓋黍稷之馨能感於神惟明徳之馨幽則有神明則有人民其感深矣勉其尚式是周公之訓孜孜不倦其敢逸豫乎凡人未見聖起慕用之心如不及也既見之後此心不能孜孜以奉行者蓋以逸豫壊之矣爾親見聖人若周公者當式是訓不可始勤而終怠也故曰爾其戒哉蓋汝惟風風之鼓舞民莫不聴如草之偃也則圖謀其政豈當易言之乎無輕民事惟難也政有廢興廢者當革興者當新一出一入莫不與衆虞度也左右皆曰可諸大夫皆曰可庶言同矣則繹者致思也孔子所謂繹之為貴也既勉其式周公之訓又教其採庶言而精思之敬之至也
  爾有嘉謀嘉猷則入告爾後於內爾乃順之於外曰斯謀斯猷惟我後之德嗚呼臣人咸若時惟良顯哉成王初贊君陳之孝茲復贊君陳之忠曰爾有嘉謀嘉猷則入告爾後於內者言君陳老臣逮事文武二後方其告之人不得而知也及其成功則民但知斯謀斯猷惟我後之徳非君陳之力也此乃民言非君陳之言也君陳知將順而奉行於外而已民實歸徳於二後故有是言也夫致君如文武其光明盛大如此而無一言見於外此君陳之忠也周公之勲勞召公不敢比儗而周公既沒擇其可代者獨取君陳想見君陳在二後之朝其隂功隱徳涵浸斯民而世莫之知所以其名不顯然而此功此德周公知之成王知之故又曰嗚呼臣人咸若時惟良顯哉謂凡人臣皆能如爾豈不為良臣而顯於世乎此我所以用爾也顯者豈非闇然而日章乎或者謂此成王戒君陳使之歸美於我也如是則成王疑君陳之掠美而君陳乃一徼功賣直之人爾成王方且疑之亦安肯用之以鎮服商民乎觀其言曰爾後不知爾後其誰邪若成王自謂當曰入告我於內可也以此考之爾後乃言文武二後也其曰斯謀斯猷惟我後之徳乃民言也明矣嗚呼君陳克忠克孝皆人所難能冝乎奮自列辟而起東郊之治也嘗謂古者人君率歸徳於其臣若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萬世永頼以為時乃功何傷乎君道而後世人君切切然與臣下爭名有至於疑而殺之者皆因解書者以爾後為成王自謂之誤也若戒其臣使歸徳於我是教之諛已也成王何其小哉古者大臣以道事君立人之朝犯顔之諫逆耳之言日在君聴何傷乎臣道而後世人臣削藁詭辭以逺君之疑卒至於阿諛諂佞無所不至者亦因解書者以惟我後之徳為君陳歸美之誤也若謂此非天下之民言而出於君陳之口君陳何其小哉竊意三代而上成王之為君君陳之為臣不如是之狹隘故於此極言之所以伸成王君陳於萬世之下也
  王曰君陳爾惟𢎞周公丕訓無依勢作威無𠋣法以削寛而有制從容以和殷民在辟予曰辟爾惟勿辟予曰宥爾惟勿宥惟厥中有弗若於汝政弗化於汝訓辟以止辟乃辟狃於姦宄敗常亂俗三細不宥爾無忿疾於頑無求備於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濟有容徳乃大簡厥修亦簡其或不修進厥良以率其或不良惟民生厚因物有遷違上所命從厥攸好爾克敬典在德時乃罔不變允升於大猷惟予一人膺受多福其爾之休終有辭於永世
  成王一話一言皆歸徳於周公故戒君陳首曰懋昭周公之訓中曰式時周公之猷訓終曰爾惟洪周公丕訓蓋以君陳能遵周公之訓故不依勢作威不𠋣法以削用寛徳而有制從容而和其民人故斷然用之以克和厥中也如此則君陳雅當東郊之任矣然而君陳恂恂謹畏之人也成王慮其執法太堅故又告之曰商民在闢辟有罪也予曰有罪爾勿以為有罪而殺之當酌其情也予曰無罪而赦之爾勿以為可赦而宥之亦當酌其情也酌情如何歸於中而已矣中則無過不及也成王得先王用中之要故推赤心力告而委任之也有弗順於汝政弗化於汝訓者度其刑之而可以遷善逺罪則刑之否則宥之開其自新之路此所謂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也至若狃於為惡或姦宄或敗常或亂俗三者以其平時之惡而知其故犯也罪雖小亦當不赦蓋以刑故無小小懲而大戒也成王用刑之意如此慈祥安得有寃民乎而其末則曰無忿疾於頑無求備於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濟有容徳乃大夫頑固可罪也當知民散久矣其為不善者是迷而失性以至於此聖人憫之必欲化之使歸於善何忿疾之有凡厥人材各有所長若求備於一身是無全人也聖人憫之捨其所短而用其所長何求備之有此成王忠厚之言也其曰必有忍其乃有濟者忍者隱忍也方吾臨大事建大功蚩蚩之氓寧免怨咨蓋可與樂成而不可與慮始人之常情也吾必隱忍而不校逮其功成當自知之矣此其乃有濟之證也有容徳乃大者夫容徳聖人之仁也𫝊曰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秦誓曰寔能容之以保我子孫黎民此有容徳乃大之證也惟無忿疾無求備有忍有容其於人也第憫其迷失而至此雖有罪而不忍致之刑辟唯思所以教之之方莫若簡厥修以警其不修進厥良以率其不良彼必自化又安用刑辟乎舜有天下選於衆舉臯陶湯有天下選於衆舉伊尹至於不仁者逺蓋用此道也成王於用刑之後而𤼵此言舜湯之用心也宜乎刑措而不用宜乎商民之不即誅也其卒曰惟民生厚因物有遷至於違上所命從厥攸好者百姓有過在予一人也彼民之生秉𢑴之性人人固有其所以迷而失之者上之所好得以移之也文武興則民好善幽厲興則民好暴民何知哉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此成王憫商民之頑以為皆紂化之也則君陳之治商民其可不以商為鍳乎然則如之何克敬典以在徳而已惟徳動天天尚能動商民豈不如草之偃風乎時乃丕變允升於大道矣豈惟我享爾之多福抑爾無窮之休無窮之聞亦在於是也君陳其勉之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講義卷十九     宋 史浩 撰
  成王將崩命召公畢公率諸侯相康王作顧命案此條講義永樂大典原闕
  顧命
  惟四月哉生魄王不懌甲子王乃洮頮水相被冕服憑玉幾乃同召太保奭芮伯彤伯畢公衛侯毛公師氏虎臣百尹御事王曰嗚呼疾大漸惟幾病日臻既彌留恐不𫉬誓言嗣茲予審訓命汝昔君文王武王宣重光奠麗陳教則肄肄不違用克逹殷集大命在後之侗敬迓天威嗣守文武大訓無敢昏逾今天降疾殆弗興弗悟爾尚明時朕言用敬保元子釗𢎞濟於艱難柔逺能邇安勸小大庶邦思夫人自亂於威儀爾無以釗冒貢於非幾茲既受命還出綴衣於庭越翼日乙丑王崩太保命仲桓南宮毛俾爰齊侯呂伋以二干戈虎賁百人逆子釗於南門之外延入翼室恤宅宗丁夘命作冊度越七日癸酉伯相命士須材狄設黼扆綴衣牖間南嚮敷重篾席黼純華玉仍幾西序東嚮敷重底席綴純文貝仍幾東序西嚮敷重豐席畫純雕玉仍幾西夾南嚮敷重筍席𤣥紛純漆仍幾越玉五重陳寳赤刀大訓𢎞璧琬琰在西序大玉夷玉天球河圖在東序𦙍之舞衣大貝鼖鼓在西房兌之戈和之弓垂之竹矢在東房大輅在賔階面綴輅在阼階面先輅在左塾之前次輅在右塾之前二人雀弁執惠立於畢門之內四人綦弁執戈上刃夾兩階戺一人冕執劉立於東堂一人冕執鉞立於西堂一人冕執戣立於東垂一人冕執瞿立於西垂一人冕執鋭立於側階王麻冕黼裳由賔階隮卿士邦君麻冕蟻裳入即位太保太史太宗皆麻冕彤裳太保承介圭上宗奉同瑁由阼階隮太史秉書由賔階隮御王冊命曰皇后憑玉幾道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末命命汝嗣訓臨君周邦率循大卞燮和天下用答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文武之光訓王再拜興答曰眇眇予末小子其能而亂四方以敬忌天威乃受同瑁王三宿三祭三咤上宗曰饗太保受同降盥以異同秉璋以酢授宗人同拜王答拜太保受同祭嚌宅授宗人同拜王答拜太保降收諸侯出廟門俟
  道之在天下人之得之者率能合死生為一致齊彭殤為妄作其於世間事業聲名已不足為而況富貴貧賤夀夭又安能動其心乎其感而後應迫而後動不得已而後起蓋其適來適去出於無心初無繋累是以人倫五者天下萬事無所處而不當也周公得是道於堯舜禹湯文武故兼三王而施四事實其緒餘土苴其惟精惟一之學則當世𫝊之成王後世𫝊之孔子蓋成王則見而知之孔子則聞而知之是或一道也觀成王疾病之際上言祖考之徳下託元子之孤所以保基業貽似續者皆以為民其言無一毫之私氣定心平瞭然不亂非得道於周公安能如是乎是知曽參戰兢而易簀不如孔子消搖而曳杖當茲大變不怛化者前聖後聖其揆一也蓋其平生學力深固不於是時𤼵見其將何時乎若夫仗衛之儀執事之人禮經具載所謂籩豆之事則有司存此不必解姑取其得道於堯舜禹湯文武周公者言之蓋大節也後儒敘𫝊道之統止謂周公𫝊之孔子而不及成王此為遺恨讀其文者未嘗不歎息於斯也
  康王既屍天子遂誥諸侯作康王之誥
  屍居也踐天子位也遂誥者因其來㑹而遂誥之也或者謂康王不當吉服以見諸侯諸侯戴文武成王之徳久矣若在亮陰而使太保𫝊命安有不聴乎此非知時者之言也夫商民之頑成王周公勤勤於此凡幾嵗幾書而猶未服今康王茍惸然在哀疚中諸侯來弔者不覿其面而去安知商之士民不起三監武庚之念乎其勉康王出見諸侯所以㝠消商人不軌之心也況以冕服乎冕服祭服也明不敢用朝服而用在廟之服也觀畢命之言曰邦之安危惟茲商士於此可以見當時綿蕝之禮所以絶危疑顧望之心皆出於從權也嗚呼豈非召公畢公之謀乎
  康王之誥
  王出在應門之內太保率西方諸侯入應門左畢公率東方諸侯入應門右皆布乘黃朱賔稱奉圭兼幣曰一二臣衛敢執壤奠皆再拜稽首王義嗣徳答拜太保暨芮伯咸進相揖皆再拜稽首曰敢敬告天子皇天改大邦殷之命惟周文武誕受羑若克恤西土惟新陟王畢協賞罰戡定厥功用敷遺後人休今王敬之哉張皇六師無壊我髙祖寡命王(⿱艹石)曰庶邦侯甸男衛惟予一人釗報誥昔君文武丕平富不務咎底至齊信用昭明於天下則亦有熊羆之士不二心之臣保乂王家用端命於上帝皇天用訓厥道付卑四方乃命建侯樹屏在我後之人今予一二伯父尚胥暨顧綏爾先公之臣服於先王雖爾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用奉恤厥若無遺鞠子羞羣公既皆聴命相揖趨出王釋冕反喪服王出立於畢門諸侯朝於應門之左右禮也古者天子不下堂而見諸侯康王出於應門之內天子之失禮也誠以方其居廬不敢御正衙以行朝覲之義此亦從權之義也乘者四馬也朱黃馬飾也而以布羃之縞素也賔稱者以客禮待諸侯也奉圭幣庭實也執壤奠土貢也皆稱拜稽首臣禮也夫朝覲㑹同諸侯一徳以尊於天子也王義其能嗣乃祖乃父之徳以來朝故答拜享其誠也答拜非君臣之禮也故曰賔稱夫君臣相戒當在閒暇時康王方顔色之戚哭泣之哀羣臣遽進戒嗣王何哉蓋太保之意欲諸侯聞之知王亦如成王能受臣下之言而稱頌祖徳張皇六師不壊髙祖之命言其制馭之道不異成王此所以警諸侯也大臣受遺命其拳拳之心惟恐不克負荷受命之初欲以先聲服諸侯也太保之意深矣王若曰者召公𫝊命之言也惟予一人報誥告羣臣及皆來之諸侯也言文武致太平而無過咎以其保乂王家內則有不二心之羣臣其建侯樹屏外則有乃心王室之諸侯爾等誠能恤我而順其乃祖乃父所以事文武之道以無貽穉子之羞者望之切也康王當三年不言之時乃有是誥亦非禮也當危疑之際諸侯皆在而無一言所謂臣下罔攸稟令今而有言亦從權之義也內而羣臣外而諸侯故總謂之羣公既皆聞是誥命安敢不服乎羣公一見天日之表一聴丁寜之誥想見相見而揖揖而趨出之際昌言偶語必皆曰真吾君之子也孟子曰弔者大悅正此義也如是則太保之謀效矣
  康王命作冊畢分居里成周郊作畢命
  分居里成周郊者康王命畢公之大意也洛亦王土而必曰周郊者為商民而言也分者表厥宅里殊厥井疆也成者申畫郊圻慎固封守也何為若是蓋以周之扞禦隄防不在夷狄而在商民也商民無變則保𨤲之功成矣
  畢命
  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朏越三日壬申王朝步自宗周至於豐以成周之衆命畢公保𨤲東郊王若曰嗚呼父師惟文王武王敷大徳於天下用克受殷命惟周公左右先王綏定厥家毖殷頑民遷於洛邑密邇王室式化厥訓既歴三紀世變風移四方無虞予一人以寜道有升降政由俗革不臧厥臧民罔攸勸惟公懋徳克勤小物弼亮四世正色率下罔不祗師言嘉績多於先王予小子垂拱仰成王曰嗚呼父師今予祗命公以周公之事往哉旌別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癉惡樹之風聲弗率訓典殊厥井疆俾克畏慕申畫郊圻慎固封守以康四海政貴有恆辭尚體要不惟好異商俗靡靡利口惟賢餘風未殄公其念哉我聞曰世祿之家鮮克由禮以蕩陵徳實悖天道敝化奢麗萬世同流茲殷庶士席寵惟舊怙侈滅義服美於人驕淫矜侉將由惡終雖收放心閑之惟艱資富能訓惟以永年惟徳惟義時乃大訓不由古訓於何其訓王曰嗚呼父師邦之安危惟茲殷士不剛不柔厥徳允修惟周公克慎厥始惟君陳克和厥中惟公克成厥終三後協心同底於道道洽政治澤潤生民四夷左衽罔不咸賴予小子永膺多福公其惟時成周建無窮之基亦有無窮之聞子孫訓其成式惟㐅嗚呼罔曰弗克惟既厥心罔曰民寡惟慎厥事欽若先王成烈以休於前政
  朏者月三日初生也越三日者六月六日也至於豐將以命畢公保𨤲東郊之冊告於清廟也畢公弼亮四世非老臣乎父師之稱當矣冊文上推文武之大徳中言予一人以寜下言道有升降政湏因革所頼以知臣下之善惡者臧否也若不臧厥臧則惡者肆矣民安得而勸故以此命公也其褒公之辭則以謂予小子今得以垂拱無為而𫎇成者公之力也是故祗命公以周公之事旌別善惡表其居處無使混淆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其善病其惡植此風聲所以臧厥臧而民知所勸也有弗率訓典殊厥井疆屏之逺方不使復亂羣也既不施刑民斯畏而愛之矣申畫郊圻慎固封守所以成周郊也政貴有常循周公之政也辭尚體要法周公之立言自然無崖異也商俗以利口惟賢此風安可長成王戒羣臣無以利口亂厥官正為此也公當念成王之意可也康王所聞於古人之言謂世祿之家鮮克由禮世祿之家子孫不率教而至於敗國喪家亡身者敝俗所化狃於奢麗萬世同流不肖之習雖或不同同歸於亂也商之庶士商民也不曰民而曰士者責其可責也惡終言其多行不義而自斃也雖收其放心其防閑之道惟艱也資富能訓惟以永年此戒畢公以教斯民也謂資在富貴易於從化必無惡終之患矣成王之告君陳猶欲以辟是未免於用刑康王則一以惟徳惟義為大訓蓋成王之時更三監武庚之叛民猶未寜康王之時世變風移刑措不用太平之極故惟以徳義輔化而已商民何為哉學於古訓爾又曰惟茲商士實繫國之安危若不剛不柔以中和之化使之日遷善逺罪厥徳修矣周公遷之以謹其始君陳理之以協其中則成其終者豈不有望於畢公乎蓋行百里者半九十不可以其已安已治而遂不克終也畢公之任亦重矣三後同道既恊心於政治則膏澤必下於民雖夷蠻戎狄皆頼以安矣以此知商人之難化甚於四夷也畢公克成厥終豈惟康王垂拱仰成以享太平之福抑周家無窮之大業畢公無窮之令聞所以保其子孫黎民者莫不皆因商人平定而致之則所謂邦之安危豈不在商人乎康王又慮畢公以經綸天下之材不屑為之故又戒之曰勿以不能而退託勿以國小而懈弛欽若先王之成烈以匹休於前政茲所以望三後之協心也先王成王也前政周公君陳也康王以成王為軌範畢公以周公君陳為標凖成周之治宜優為矣然成康此舉皆為商民也而君陳之終篇乃曰惟予一人膺受多福畢命之終篇亦曰予小子永膺多福成康豈徼福哉有臣如君陳畢公増光先王之成烈紹述周公之前政使吾安於朝廷之上故謂之福也抑嘗讀易之大有上九之爻不言其象直曰自天祐之吉無不利孔子繫之曰天之所助者順人之所助者信履信思乎順又以尚賢也是以自天祐之吉無不利成康當信順之時太平之極驕侈不生而拳拳於三後是尚賢也則自天祐之永膺多福理之必至也萬世之下語守文之君以成康為稱首宜哉
  穆王命君牙為周大司徒作君牙
  周官大司徒之職在於敷五典擾兆民實法舜命契敬敷五教在寛之意皆所以明人倫也今命君牙作大司徒一篇之意専言其先徳而其要則在洪敷五典式和民則穆王可謂知治之要矣
  君牙
  王若曰嗚呼君牙惟乃祖乃父世篤忠貞服勞王家厥有成績紀於太常惟予小子嗣守文武成康遺緒亦惟先正之臣克左右亂四方心之憂危若蹈虎尾涉於春氷今命爾予翼作股肱心膂纘乃舊服無忝祖考𢎞敷五典式和民則爾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爾之中夏暑雨小民惟曰怨咨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咨厥惟艱哉思其艱以圖其易民乃寜嗚呼丕顯哉文王謨丕承哉武王烈啓佑我後人咸以正罔缺爾惟敬明乃訓用奉若於先王對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文武之光命追配於前人王若曰君牙乃惟由先正舊典時式民之治亂在茲率乃祖考之攸行昭乃辟之有乂
  君牙之祖父世篤忠貞成績紀於太常太常天子玉輅所建之大旂也繪以日月而銘其臣之功所為旌表以勸臣下也惜其名不著二後世然觀君牙之賢可以逆知其乃祖乃父也穆王嗣守文武成康遺緒可謂重熈累洽之世矣而猶眷顧君牙使之克肖其先以治四方可無愧於四後之徳矣心之憂危惕惕若蹈虎尾兢兢如履春氷是以命君牙作輔而寄以股肱心膂之任也夫股肱用力於外心膂設謀於內一人之身無餘事矣纘此舊服惟覬其不忝祖考者在於宏敷五典式和民則而已夫五典五品也帝舜之世百姓不親五品不遜而使契作司徒教以人倫則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也然則穆王此舉無愧於舜君牙此職無愧於契矣而其収功在於式和民則夫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徳是民之物則與生俱生其所敷者亦因人心之固有而和之爾穆王可謂知治之本矣非穆王知治之本無以得君牙非君牙之賢無以率其下君臣若形影之相須也其言爾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爾之中惟皇上帝降衷於民中者人人本具得之為聖人亡之為衆人亡之非無也迷而不悟有待於上之人輔之翼之而自得之也夫以蚩蚩之衆而欲以一人之身率而歸中豈不艱哉能思其艱以圖其易則易將至矣民之所以寜者豈不在君牙乎夫以丕大顯明之文王丕大纘承之武王啓佑於我後人正而無缺吾固知思矣則世篤忠貞服勞王家之乃祖乃父豈不能垂裕於爾君牙乎爾惟敬明乃訓而奉順之則對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追配不勞餘力矣爾當由先正祖考之舊典時式民之治亂所繫爾當率循其所行以昭明我之治於斯時也君牙雖欲退託其可得乎
  穆王命伯冏為周大僕正作冏命
  周官有大僕之官其所掌無大職事而穆王至於作命其所責任甚重人或以謂穆王別立一官或又曰兼周官太僕與五路之屬大馭戎僕齊僕道僕田僕俱總之故其責任不輕也穆王所以加一正字使正於羣僕侍御之臣也既責以發號施令又責以繩愆紏謬似非下大夫所掌之職其曰今予命汝作大正則知其責任異於周官之大僕也
  冏命
  王若曰伯冏惟予弗克於徳嗣先人宅丕後怵惕惟厲中夜以興思免厥愆昔在文武聰明齊聖小大之臣咸懷忠良其侍御僕從罔匪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罔有不欽發號施令罔有不臧下民祗若萬邦咸休惟予一人無良實賴左右前後有位之士匡其不及繩愆糾繆格其非心俾克紹先烈今予命汝作大正正於羣僕侍御之臣懋乃後徳交修不逮慎簡乃僚無以巧言令色便辟側媚其惟吉士僕臣正厥後克正僕臣諛厥後自聖后徳惟臣不徳惟臣爾無昵於憸人充耳目之官迪上以非先王之典非人其吉惟貨其吉若時瘝厥官惟爾大弗克祗厥辟惟予汝辜王曰嗚呼欽哉永弼乃後於𢑴憲
  穆王謙沖自謂以不徳嗣位至於終夜不寢思勉厥愆可謂賢王矣其言文武盛徳小大之臣咸懐忠良侍御僕從罔匪正人其所承弼其君者毋不敬也號令之下無不盡善下民祗順萬國咸休然後屬在位之士正救其不及觀穆王惕厲如此安有愆謬可以繩紏又安有非心之可格則克紹先烈無疑矣今予命汝作大正所謂太僕正也周官止有太僕穆王加以正而名僕臣乃得不正乎則簡進乃僚伯冏雅當其任矣巧言令色便辟側媚不正之人一皆不用惟吉士是求且曰僕臣正則君克正僕臣諛則君自聖嗚呼穆王既自憂危惕厲寜有自聖之患其所云者為凡後嗣言也夫諛言之不可聴也久矣彼其讒諂面諛逢君之惡能使人君惡直醜正忠言不聞拒諫自用下情壅閼國欲治可得乎穆王委心以任伯冏故曰有徳惟爾不徳亦惟爾則伯冏安敢不盡心乎夫憸人小人也安可充耳目之官彼其妒賢嫉能誣害良善告訐似忠修怨似直人君聴之寜不惑乎而況言偽而辯浸潤膚受日陳於君前自聖之君安得不作聰明以亂舊章乎所謂迪上以非先王之典也若不求其忠良而惟以賄進則爾為曠官且為火不克祗其君吾亦坐爾以大不恭之罪矣伯冏儻遵是戒則永輔於𢑴憲𢑴憲常法也穆王保其常法垂裕子孫所望於侍御僕從者非為一身蓋以遺後嗣故曰永弼乃後然則穆王可謂慎微之主矣竊嘗謂人主神聖過人數等至於立法以遺子孫不當亦以神聖望之蓋其後世豈無庸常之君若概以神聖望之彼企之不及則將自放自肆無所依據矣成湯懋昭大徳建中於民至其垂裕後昆則以義制事以禮制心而已天作之詩太王荒之文王康之至於子孫保之者岐有夷之行爾則穆王永弼乃後於𢑴憲之説可謂得先王之要法也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講義卷二十     宋 史浩 撰
  呂命穆王訓夏贖刑作呂刑
  舜典曰金作贖刑當時有苖之國作五虐之刑以毒斯民舜立此科以矯其𡚁是贖刑起於虞也今不曰虞而曰夏贖刑者蓋以自舜以前鴻荒之世民之質美當舜之時比屋可封刑措無用至禹之興有典有則貽厥子孫贖刑之立實始於禹史謂夏贖刑宜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曰唐虞象刑惟明夏後肉辟三千此其證也自禹而下非無此刑要之皆祖夏之遺也穆王享國之久有䘏民之心取贖刑之科斟酌損益作為一書以行於世史紀其作而曰訓者以其因舊典而訓釋之也
  呂刑
  惟呂命王享國百年耄荒度作刑以詰四方王曰若古有訓蚩尤惟始作亂延及於平民罔不寇賊鴟義姦宄奪攘矯䖍苖民弗用靈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殺戮無辜爰始淫為劓刵椓黥越茲麗刑並制罔差有辭民興胥漸泯泯棼棼罔中於信以覆詛盟虐威庶戮方告無辜於上上帝監民罔有馨香徳刑發聞惟腥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報虐以威遏絶苗民無世在下乃命重黎絶地天通罔有降格羣後之逮在下明明棐常鰥寡無葢皇帝清問下民鰥寡有辭於苗徳威惟畏徳明惟明乃命三後恤功於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稷降播種農殖嘉穀三後成功惟殷於民士制百姓於刑之中以教祗徳穆穆在上明明在下灼於四方罔不惟徳之勤故乃明於刑之中率乂於民棐𢑴典獄非訖於威惟訖於富敬忌罔有擇言在身惟克天徳自作元命配享在下王曰嗟四方司政典獄非爾惟作天牧今爾何監非時伯夷播刑之迪其今爾何懲惟時苗民匪察於獄之麗罔擇吉人觀於五刑之中惟時庶威奪貨斷制五刑以亂無辜上帝不蠲降咎於苗苗民無辭於罰乃絶厥世王曰嗚呼念之哉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孫皆聴朕言庶有格命今爾罔不由慰日勤爾罔或戒不勤天齊於民俾我一日非終惟終在人爾尚敬逆天命以奉我一人雖畏勿畏雖休勿休惟敬五刑以成三徳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其寜惟永案以上講義永樂大典原缺
  王曰吁來有邦有土告爾祥刑在今爾安百姓何擇非人何敬非刑何度非及兩造具備師聴五辭五辭簡孚正於五刑五刑不簡正於五罰五罰不服正於五過五過之疵惟官惟反惟內惟貨惟來其罪惟均其審克之五刑之疑有赦五罰之疑有赦其審克之簡孚有衆惟貌有稽無簡不聴具嚴天威墨辟疑赦其罰百鍰閲實其罪劓辟疑赦其罰惟倍閲實其罪剕辟疑赦其罰倍差閲實其罪宮辟疑赦其罰六百鍰閲實其罪大辟疑赦其罰千鍰閲實其罪墨罰之屬千劓罰之屬千剕罰之屬五百宮罰之屬三百大辟之罰其屬二百五刑之屬三千上下比罪無僭亂辭勿用不行惟察惟法其審克之上刑適輕下服下刑適重上服輕重諸罰有權刑罰世輕世重惟齊非齊有倫有要罰懲非死人極於病非佞折獄惟良折獄罔非在中察辭於差非從惟從哀敬折獄明啓刑書胥占咸庶中正其刑其罰其審克之獄成而孚輸而孚其刑上備有並兩刑
  穆王既告牧伯又告同姓之諸侯今此所告凡有邦有土者以其小大之臣均當奉行此法故也祥刑者善用其刑也在今爾安百姓者兆民賴之也何擇非人用刑在於得人也何敬非刑行吾敬惟在用刑也何度非及凡所忖度惟在刑之所及及者如曰懼將及之及思其罪之所及也兩造具備師衆也與衆共聴之也五辭訟牒也其曰五辭者五方之辭也簡孚者核實也乃正於五刑五刑不簡有疑而不實也乃用五罰贖刑之議興矣五罰不服不應贖也乃正於五過過則聴其改是從赦原也此舜所以明五刑以弼五教而戒其臣曰在寛之意也穆王可謂知此道矣至於五過則是赦罪之科𡚁自此生故曰五過之疵不可不審克之也曰惟官者在官之勢可挾也惟反者反覆變詐也惟內者內親用事也惟貨者官吏受賄也惟來者素所往來之私也此五者若俗所謂情𡚁也故摠謂之疵其罪惟均者以情𡚁而故出人之罪則以其罪罪之也五刑五罰皆以疑而赦原所謂罪疑惟輕也簡孚有衆者核實而合於衆心也惟貌有稽者周官小司冦以五聲聴獄訟求民情色聴氣聴之類是也無簡不聴具嚴天威者敬天之威不敢輕用刑殺也墨辟黥也劓辟刃鼻也剕辟刖足也宮辟奄也大辟殺也凡此五罪有疑則赦之因以贖論罰之各有等差又當視其初犯如何故曰閲實其罪也然夏之五刑三千周官司刑所掌墨劓刖宮殺則總二千五百是周之刑簡穆王増之三千矣將以省刑而復増之何哉蓋贖刑重則正刑輕矣非穆王増之也夏之法當然也或曰周有常刑穆王當不亂舊章何取乎夏乎蓋以時不同故也文武承商紂之虐比屋可誅制刑不得不重禹承堯舜之後穆王承成康之後其民好善而不輕犯法其刑不得不輕穆王可謂知時變矣是以周官司刑殺罪五百呂刑大辟止二百也蓋當穆王時民無犯非禮況犯法乎大辟之罪姑存此條爾所謂刑平國用中典其以此歟上下比罪無僭亂辭是其情犯無疑也當必行之然猶惟察惟法審聴其辭而概之以法也上刑重刑也而適輕下服宥過無大也下刑小罪也而適重上服刑故無小也刑罰不可執一而不變故曰有權而世輕世重不可齊一以倫要皆有典則也罰所以懲惡非惡而以罰懲適以病民是以哀矜勿喜之心惟循良者有之下此則得其情而必喜矣故凡刑法莫非率人以中茍懐是心安得過差察辭於差者差錯也辯訴紛糾惟從本情不以偽亂也如此則妄訴不行矣哀敬以折獄則明啓刑書而占之咸庶中正若俗所謂照條也條則無不中正也孚者信也如是則獄成而可信不疑矣輸者上之也上之則君安得而不信乎有並兩刑俗所謂二罪俱𤼵也亦並上之惟上所斷則臣下之用刑不得自専矣穆王告羣臣以用刑凡四曰其審克之可見其明謹而不敢忽矣
  王曰嗚呼敬之哉官伯族姓朕言多懼朕敬於刑有徳惟刑今天相民作配在下明清於單辭民之亂罔不中聴獄之兩辭無或私家於獄之兩辭獄貨非寳惟府辜功報以庶尤永畏惟罰非天不中惟人在命天罰不極庶民罔有令政在於天下
  穆王又告官伯族姓官伯官之長族姓族之尊此告同姓異姓之大臣也朕言多懼言刑不可以易言戰戰兢兢以言之敬刑故有徳以將之則為刑若無其徳是酷虐也徳者何中也今天相民以生聖君又生賢佐以佑斯民前已言配享在下今又言作配在下表夫皇天之生聖賢皆欲配天之徳以謹刑也然則重黎三後之生非皇天命之乎惟其用中故明清於單辭單辭一人之言也不待質證而得其情非夫得中之人則安有不惑乎茍得中矣雖事物紛至而沓來不待詰問情偽不得而逃非明清則不能也蓋以民之治罔不以中中則兩辭必有折衷豈復有私家之患乎私家者非公而忘私國而忘家之人也既曰私家必總於貨必辜有功總貨則悖辜功則誣刑安得平乎天實報人庶尤交作罪叢一身可不懼哉是以聖賢之人茍知用中則所永畏者刑罰也天之罰之非天不中惟人在命自取也天罰不極極中也庶民罔有令政在於天下夫既不中天下皆惡政也吁可畏哉
  王曰嗚呼嗣孫今徃何監非徳於民之中尚明聴之哉哲人惟刑無疆之辭屬於五極咸中有慶受王嘉師監於茲祥刑
  穆王既告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孫矣茲又告嗣孫何哉蓋前告童孫王族之裔也行法之人也今告嗣孫王之嫡孫也故其所言皆君道何監非徳以明道之以徳則民有恥且格覿徳則民皆歸中所謂民心罔中惟爾之中也哲人惟刑無疆之辭永有令聞也五刑既皆得中有慶必受王之善衆而纉承之監於茲祥刑者皆因謹刑而致也嘗謂周之有天下文武成康之下惟穆王可為賢聖之君觀孔子定書取其三篇君牙之教民伯冏之御下呂刑之治罰皆眷眷不忘為君之道而其卒也明章聖人之用中此與堯舜惟精惟一相授受者無以異也乃知其心深得此道可以襲堯舜三代之𫝊也而耄期倦勤思欲脫屣萬乘為逍遙遊周行天下使天下皆有車轍馬跡焉後世有列禦寇者摭其遺説以謂穆王嘗駕八駿至於巨蒐氏之國觴西王母於瑤池漢儒信其荒唐之言遂鄙其人謂耄荒為耄亂荒忽後人祖述其意和為一談至有作穆天子𫝊以附會者遂使穆王墮於昏君之域殊不知穆王雖起是念一聞祭公謀父祈招之詩遂止不行此亦從諌如流善補過者也𫝊曰一言之違駟馬莫追穆王是也胡不觀孔子之意乎孔子定書取是三篇示人主以軌範必其人之可師也則不信孔子而信列禦寇郭璞者亦愛竒之過也故於此不可不辯
  平王錫晉文侯秬鬯圭瓚作文侯之命
  犬戎之禍酷矣平王尚能収拾餘民以為東周振乾綱於弛紐回既倒之狂瀾亦可謂有功矣若非文侯尊奬王室述諸侯之職其焉能爾平王不得不報文侯也錫以黃流玉瓉晉之祖廟得用之矣既賜弓矢則是為方伯也昔衛國有狄人之敗出處於漕齊威公救而封之衛人作詩曰投我以木𤓰報之以瓊琚言施雖薄而報當厚也則平王之賞不為過矣
  文侯之命
  王若曰父義和丕顯文武克慎明徳昭升於上敷聞在下惟時上帝集厥命於文王亦惟先正克左右昭事厥辟越小大謀猷罔不率從肆先祖懐在位嗚呼閔予小子嗣造天丕愆殄資澤於下民侵戎我國家純即我御事罔或耆壽俊在厥服予則罔克曰惟祖惟父其伊恤朕躬嗚呼有績予一人永綏在位父義和汝克紹乃顯祖汝肇刑文武用㑹紹乃辟追孝於前文人汝多修扞我於艱若汝予嘉王曰父義和其歸視爾師寜爾邦用賚爾秬鬯一卣彤弓一彤矢百盧弓一盧矢百馬四匹父徃哉柔逺能邇惠康小民無荒寜簡恤爾都用成爾顯徳
  文侯平王命為方伯而曰父者尊之也而繼之以名作命之法也丕大顯明之文武克慎明徳昭升於天敷聞於世天乃集命文王文王受命作周也亦惟先正能左右其君小大謀猷罔不率從故後王世世得嗣其位而我小子遭家不造造天丕愆天不眷祐膏澤不下於民罪皆在巳犬戎侵陵敗國喪家其禍甚大即我御事耉老成人無一在位我則不克享於成命當此家難若有同姓之諸侯如祖如父恤我此身使我永綏在位豈非有功乎汝獨能明乃祖之忠始儀刑文武用㑹續我命汝追孝於前文人此歸徳於文侯之詞也汝多扞衛我於艱難予實汝嘉今功成矣告歸其國矣是用賚汝以秬鬯一卣卣者以實酒之尊也使歸以酎祖廟告其為方伯也古者賜弓矢然後得専征伐朱弓黒矢天子錫有功諸侯之具也其勉勵之言曰柔逺能邇惠康小民無荒寜欲其勤恤爾都撫綏其國用成爾之顯徳夫有功者必有徳以將之平王欲其以徳保成功真王言也竊嘗謂平王東遷周公實知之周公之於國黙計於數百歳後方周之興禍之所伏近在商民而逺在犬戎是故營洛以遷商民實為國家培植其基以遺後嗣也商民叛服不常率能化之以歸於正而犬戎之禍洛得以為王都矣向使周公不曽營洛則商民散徙為亂未艾而洛邑荒蕪未必可都平王方倀倀然無所之又安能保東周之治乎周公之治國如奕秋觀奕一局之勢自始至終料其勝負不差毫釐非明照至理其能如是乎以此知周公化服商民實為周家消萬世無窮之禍營治洛邑又為周家建萬世不㧞之基一舉而二事俱利郟鄏定𪔂之期可不卜而知也周公有勲勞於天下其在是乎惜乎平王不能側身修行勤於政事以自治修車備器薄伐玁狁以復讎如宣王之中興是以黍離降而為國風也孔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蓋傷平王無志於恢復而又無仲山甫方召之徒為之宣力也
  魯侯伯禽宅曲阜徐夷並興東郊不開作費誓
  伯禽有國在周公既沒之後史曰宅曲阜蓋紀其始至也始至而有戎夷之難故有是役也按禮曽子問篇子夏問曰三年之喪卒哭金革之事無避也者禮歟孔子曰吾聞諸老聃曰昔者魯公伯禽有為為之也解曰魯侯急王事不得已也彼其哀戚搶攘中而號令之嚴如此豈非家學所𫝊義方素明故歟
  費誓
  公曰嗟人無譁聴命徂茲淮夷徐戎並興善𢿰乃甲冑敿乃干無敢不弔備乃弓矢鍜乃戈矛礪乃鋒刃無敢不善今惟淫舍牿牛馬杜乃擭敜乃穽無敢傷牿牿之傷汝則有常刑馬牛其風臣妾逋逃勿敢越逐祗復之我商賚汝乃越逐不復汝則有常刑無敢寇攘踰垣牆竊馬牛誘臣妾汝則有常刑甲戌我惟征徐戎峙乃糗糧無敢不逮汝則有大刑魯人三郊三遂峙乃楨榦甲戌我惟築無敢不供汝則有無餘刑非殺魯人三郊三遂峙乃芻茭無敢不多汝則有大刑
  淮夷既叛徐戎並興魯公倉卒之間處之若無難者蓋軍旅之興所當備而取勝者不過利器械畜牛馬嚴軍律禁竊盜積糗糧築營壘備芻茭惟此七事於行軍用師闕一不可魯公於此皆備豫不虞可謂得治軍之要矣何謂利器械甲冑貴𢿰𢿰簡也干貴敿敿施也弓矢貴備弓調矢利也戈矛貴於鍛鍛者鍊也鋒刃貴於礪礪者淬礪也如此則器械利矣故曰無敢不弔弔善也何謂畜馬牛軍之所止必大放牧彼有捕獸之機檻必當杜塞彼有陷獸之坑阱必當敜窒無使傷牛馬牛馬傷則汝有刑如此則牛馬畜矣何謂嚴軍律馬牛遁逸奴婢淫奔不當越隊伍而捕逐馬牛奴婢之失其害小而部伍不整其害大若他人捕𫉬敬以復還當議行賞若越逐不復是俗所謂逃軍也能免刑乎如此則軍律嚴矣何謂禁竊盜夫寇攘刼奪也踰墻垣穿窬奔竄也他人之馬牛盜而殺之他人之僕妾誘而匿之刑亦不可逃矣如此則竊盜禁矣何謂積糗糧夫三軍待餔不可一日無食無食則爭奪逃亡無所不至軍何由治茍有不逮則有大刑如此則糗糧積矣何謂築營壘夫楨榦板築之具也軍之所至惟恃壘壁茍無其具則暴露矣是以不供則有無餘刑無餘者全家囚繋必待其供而後釋之故曰非殺也如此則營壘築矣何謂備芻茭夫牛馬之行芻茭不飽何以用其力聚之不多則有大刑如此則芻茭備矣七者既修則軍勢強矣以此而行師則戰必勝而攻必取矣戎夷何足慮哉方軍之行必用軍法常刑輕也大刑重也而所謂三郊三遂者諸侯四郊有四遂遂有大夫東郊既用兵其所供億者三郊三遂也嗚呼魯公可謂得行軍用師之道矣孟子曰春秋無義戰蓋以當時諸侯不知自治之道惟怙勢以相侵伐故也觀魯公治軍備之先具如此則非驅市人而戰也嗟乎後世不知彼已不恤備之未具譊譊然惟以殺伐為説昧者何知第聞其語莫不以為正論一人唱之衆人和之及一敗塗地則鉗口結舌不復言兵聞魯公之風亦可少媿矣向非魯公得乃父之緒餘何以有此讀書者知其成功自有所本則思過半矣
  秦穆公伐鄭晉襄公帥師敗諸崤還歸作秦誓
  穆公以列國霸者不聽忠言咈人自用敗而還師實不足道而聖人乃取其書終百篇之義疑弗𩔖也然即其悔過憂畏自責若無所容其軀一念之萌發於誠實天地為之震動鬼神為之辟易聖人豈不有感於中而為之登載其言乎𫝊曰禹湯罪已其興也勃焉穆公之謂也
  秦誓
  公曰嗟我士聽無譁予誓告汝羣言之首古人有言曰民訖自若是多盤責人斯無難惟受責俾如流是惟艱哉我心之憂日月逾邁若弗雲來惟古之謀人則曰未就予忌惟今之謀人姑將以為親雖則云然尚猷詢茲黃髪則罔所愆番番良士旅力既愆我尚有之仡仡勇夫射御不違我尚不欲惟截截善諞言俾君子易辭我皇多有之昧昧我思之如有一介臣斷斷猗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彥聖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孫黎民亦職有利哉人之有技冒疾以惡之人之彥聖而違之俾不達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邦之杌隉曰由一人邦之榮懷亦尚一人之慶按此篇講義永樂大典原闕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