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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 第十八回 金昆聯榜錦衣旋 下一回▶

  石室思歸上,仙攜出洞天。萬重滄海渡如煙。頃刻燕京,相遇至親緣。鏖戰爭先捷,錦衣兩兩旋。門庭裘馬自翩翩。知己傾懷,丹藥救嬋娟。

   右調寄《南柯子

  卻說那衛旭霞在雲林夫人宮中宴罷,紫陽引歸石室,一連住了五、六晝夜。一日,心中焦躁起來,乃對張紫陽道:「蒙大仙渡凡子到來避災脫厄,今已五、六日,不識災星曾過也未?欲往京都會試,去遲有誤功名。請問大仙,歸期定在何日?」

  紫陽道:「目下你的災星已退,榮華漸至。今試期將迫,若到了家裡起身,一時去不及了。莫若一徑送你至京,會試了歸家,倒覺便捷。」旭霞道:「承大仙美愛,是極妙的。但乏盤費怎處?」紫陽道:「我護你去,自有安放之法,不消憂慮盤費的。我且問你,昔日在雨花台授你丹藥,如今回去要用著他了呢。」

  旭霞聽了這句話,驚訝呆想一回,乃道:「凡子在仙界這幾日,竟不曉得竟是紫陽大仙。」連忙跪下拜求道:「向日蒙賜金丹,豈敢有違教命?至今牢佩在身。只這四句仙機,難於解悟。未審大仙肯明示否?」紫陽道:「那個玄機,你的姻緣該成就時,自當顯然應驗,不必先曉得的。我今原備小舟在山麓水涯,渡你到京。」旭霞心中惶惑,暗想道:「倘然到京時,並無親戚故舊,弄得進退兩難,何以為計?」紫陽見他遲疑,乃道:「我仙家之法,是隨機變化的,目下難以明言。我引你到的時節,自有奇遇,不必細究。」旭霞聽罷,遂拜謝了。

  紫陽仍化作舟人模樣,引了旭霞,紆迴曲折的走出山坡。將近水之際,真有一葉泊於岸邊。紫陽說請登舟,旭霞心裡想道:「怎的又不是前日來時泊船的所在了?」更遠遠一望,但見茫洋大海,波浪滔天,忽然害怕起來,乃問張紫陽道:「莫非要從此海面渡去?」紫陽道:「正是。」旭霞戰兢兢的道:「若如此,必得大舟方好。」

  紫陽道:「我這裡艨艟巨艦是用不著的,只有那小小輕舟,倒覺便捷。你不消害怕,下船去,原是前日渡來時一般的睡在艙裡,包你穩便到京。」旭霞聽了,只得顫巍巍心驚膽戰的下了船;遵著紫陽之言,睡於艙內。那紫陽如前替他冒好了,扯起雲帆,如飛的去了。正是:

  仙帆破浪乘風去,弱水蓬萊頃刻過。

  看官們,你道張紫陽渡衛旭霞至仙界去,好不詫異,才住下五、六日,凡間已是三足年。到京時,誰知已是下科,那個吉彥霄已發甲去了;杜卿雲也鄉薦了,帶了鷓兒,來京等會試;作寓於蓮子衚衕。其時二月中旬,卿雲在寓無聊,偶然假寐榻上,叫鷓兒在外看門。

  那張紫陽競將衛旭霞從空負至門首,對旭霞道:「這便是你安身會試處了。」旭霞此時,正驚疑未定,回頭一看那張紫陽,忽不見了,心裡暗想道:「怎的幾千里之遙,如此迅速,真個是飛仙,變幻莫測。但是他許我有安頓之處,如何並不指示一言,竟自去了?」

  躊躕四顧,惶惶失色。不意安睛一看,只見一家門前,坐一個人在那裡打盹。近前細看,竟像自己家僮鷓兒的模樣。旭霞想道:「這裡既是京師,去蘇州有三千里路,緣何我家鷓兒得到此間?但面貌何故十分廝像?」欲待要叫一聲「鷓兒」,又恐不是,便覺不好,只得走近門首,觀其動靜。

  誰知那鷓兒一個瞌睡撞在門上,撞痛了頭皮,這才醒來。張眼一看,只見那門首立個人兒,儼然家主模樣,驀地吃驚,如拾絕世異寶,不覺亂跳亂嚷,急奔進去,叫:「杜相公,我家大相公在外邊!」卿雲道:「青天白日,又來見鬼!」鷓兒道:「真個是大相公!杜相公可出去看便是。」

  卿雲見鷓兒如此,遂急忙走出,看時,實是旭霞站在那裡,將要上前開口。豈料旭霞始初見了鷓兒,還著些狐疑;至此見了卿雲,遂想著紫陽所囑「到時自有奇遇」之言,更不疑惑,便信口叫:「卿雲表兄,你如何在這裡?」卿雲亦問道:「表弟,你一向在何處?」旭霞道:「做表弟的幾乎死於他鄉,不想今日在這裡得見親人之面!」卿雲道:「這也奇怪得緊!人人道你不知漂流何處,今日緣何知我在此,得以尋來?」遂同旭霞進去相見過。那個鷓兒也不免來家主前慇懃一番,旭霞亦不免撫憐他幾句。

  卿雲道:「表弟,這三足年虧你在那裡過日?」旭霞聽他說了「三足年」,呆了。卿雲見他如此光景,問道:「表弟,你一向起居如何?難道年、月、日、時也不省得的?」旭霞道:「說起來甚是可駭。我為本山鳳來儀家誘去,強逼成婚。餘心不願,坐了一夜,黎明遁出他家。本欲渡湖到表兄家躲避,豈知是早航船尚未出來,見一白頭老翁,泊舟岸側,弟招而登之。他把船艙冒好,教我睡在裡邊。弟因隔夜通宵不曾合眼,覺得神思疲倦,竟爾睡去。不知不覺,被他渡至一僻幻之處,泊舟上岸,到那深谷碧雲中住下。後復引至一萬仞山椒上邊什麼雲林夫人宮中去,有無數娉婷仙女在此,遂召弟進去,賜宴賦詩。後復引歸石室。據他道,我這時有難,渡去避脫。目今災星已退,試期已迫,故渡我到京。然在山中盤桓,只得六日耳,緣何表兄方才說三足年?」

  卿雲道:「你若不信,待我細細述與你聽。目今這會試,不是老弟發解後之春闈,乃已隔了三年,是下科了。且我今為何在京?因去秋鄉試僥倖了,故在此挨候入場,豈料得遇表弟作伴。」旭霞道:「有這等事?還道是我那科的會試耳!如此說起來,表兄亦是個春元了,恭喜恭喜!但願我和表兄兩人,邀天之倖,同登金榜便好。」卿雲道:「便是。」

  旭霞又問道:「那個吉彥霄如今如何?」卿雲道:「他己是上科發甲,入過詞林。邇來丁了父艱,回在家裡。他三年前更有一段美意,為著表弟。不料你不見了,遂爾中止。」旭霞道:「什麼事情?」卿雲道:「是年小春中旬,我同他支硎去看楓葉,偶有興同到那尼庵裡去,望望了凡。誰料適有崑山鄉宦人家的老夫人領了小姐,在庵做預修。那個老夫人是彥霄的嫡親姑娘,叫他進去相見過。出來返棹時,在路上談及他們這些衷曲。他的表妹閨字叫做素瓊。」

  旭霞慌忙問道:「這素瓊便怎麼呢?」卿雲道:「彥霄知表弟尚在未娶,欲為執柯。我實歡喜無任,著實從臾他幾句。他便特至崑山與姑娘說了,竟是一諾無辭,遂寫年庚付與。彥霄持歸,即到舍來,轉叫我送到貴山,恰恰是表弟做新聞的時候。詢之鷓兒,曉得了這些情由,遂去拜見鳳老。他把始末根由細細述與我聽,道這節事體,都是那花遇春畫的計。這日不免埋怨著他,他也似表弟一般逃走了。此後我歸來回覆了彥霄,即差人四下找尋表弟,沒有尋處。這時真正急得家父家母日日寢食不安。又憐著鷓兒在家,孤形弔影,命我到山去,將宅子封鎖好了,煩地鄰看守過,隨領尊使來我家住下的。」

  旭霞聽了那番說話,道是:「這樣好機會,當面錯過了。今已過三載,諒必作他人配合了。」不覺放命的捶胸跌腳,一急一氣,竟自目瞑口歪的死了去。倒嚇得卿雲,鷓兒面如土色,亂吼亂叫一番,才得氣息懨懨的醒轉來。

  卿雲道:「表弟豈不聞『書中有女顏如玉』?若是命裡該娶佳人,不用心去求,無意中竟是得了如花似玉的;倘命中該配丑婦,隨你著意揀選,那裡有美貌的到你?我道還該看淡些兒,何必如此著相?」旭霞道:「這也不是為他。只恨著這花遇春狗才,算這樣事來,弄得七顛八倒,不惟負了彥霄兄之美意,更兼害了那鳳小姐的終身,於心何忍!」卿雲道:「那個花遇春,當時不過攛掇成了,要賺些花紅錢鈔,誰料表弟如此執性,弄出這大風波來。去冬被尊使在劉御使案下叫喊了,責過二十板,擬杖在獄,等候表弟著落定罪。」

  旭霞又聽了這一席話,愈覺希奇,不免細細查問卿雲。卿雲遂把鷓兒陰告遇官並瑞珠死信,細細述與旭霞聽了。旭霞乃贊歎道:「不料這鷓兒蠢然一物,倒有一片義心!那個花遇春邪謀詭計,害了鳳家,也該受罪一番。但是那個瑞珠小姐,為了我含愧而死,歸去時必要拜祭他一番,以蓋前愆。」卿雲道:「這也是表弟的好心,是理上必該行的。」說罷,叫鷓兒出去買辦。收拾酒餚,與旭霞壓驚遣悶,不一時,掇來擺於桌上。

  兩人飲過一回,卿雲乃道:「表弟在仙家飲了瓊漿玉液,只怕凡間之味,怕上口了。」旭霞道:「表兄說那裡話來!若是今日相遇不著,就是一飲一酌,望那一家去設處?」卿雲道:「正是!這個機緣來得奇怪異常,連我也還道在夢中哩!」又飲過幾杯,天色已晚,吃過些飯食,收拾畢,都去睡了,正是:

  三秋離別重相見,萬種風波一刻頃。

  到得明早,旭霞只等卿雲熟睡,那邊先穿了衣服起來,坐在窗邊,袖中取出畫扇攤開,對了素瓊之面,哭一回,歎一回;想到傷心之際,幾乎又死了。

  正在癡思呆想,恰好卿雲起身下牀來,只得袖過,拭乾淚眼,乃對卿雲道:「表兄也起身了麼?」卿雲道:「正是。心中欣幸,不覺十分睡著了些。」旭霞道:「表兄欣幸恁的?」卿雲道:「我與表弟別離三載,頃刻之間,原得同堂相敘,聯牀夜話,縱使鐵石人兒,也不免快活!」

  乃歎口氣道:「弟之承母舅、表兄見愛,真正視為己子、胞弟,並無異情。不知何日報答此恩!」卿雲道:「試期甚邇,表弟之才藝,雖非不常者比,然三日不禪,手生荊棘,當著實研窮一番,進場時博得個紗帽籠頭,回去盡有許多得意事兒,所以輕覷不得的呢!」旭霞道:「承表兄金玉之言。」說罷,兩人各自的鑽研文史,日去夜來,無少間斷。

  直至三月初三,已是開南選之期,旭霞同了卿雲連進三場,幸得文章俱中試官,並登黃榜。候殿試過,卿雲授了戶部主事,旭霞授了嘉興司李,榮歸故里。正是。

  他鄉重遇別離親,共躍龍門拜紫宸。

  脫卻白袍更衣錦,榮歸駭霎又驚神。卻說杜老夫婦二人,為著卿雲到京會試,因是獨養愛子,日日懸念不忘;後來見得報過了,是一天之喜;更是衛旭霞外甥忽然間也來報中,無不錯愕喜欣。吉彥霄曉得了,更加快活,親到門來詢問賀過。

  杜老夫婦在家商量:「他們兩個回來,要備酒邀賓做興頭事。」正說得熱鬧之際,只見門外那山鷓兒得意揚揚的進來,啟口道:「太老爺,小奴快活得緊!夢裡也不想我家主也到京中來會試,中了進士,今同大老爺一起歸來。」杜老道:「如今在那裡?」鷓兒道:「船歇在葑門外靈官廟前。兩個家主叫小奴先歸,說向老太爺道:快些收拾家裡,喚齊樂人、傘夫、旗手,轎馬迎接。」

  杜老聽了,不覺鼓掌踴躍,連忙進去,差人去喚齊役從。支值停當,喚鷓兒領出城去,迎上岸來。不一時,到了門首,真個熱鬧之極。有一曲《黃鶯兒》為證:

  雙貴錦衣旋,鬧街坊,鼓樂闐。三簷蓋傘隨風轉。繡鞍兒,色鮮;藍旗兒,粲然。摩肩擦背人爭羨,賽登仙。親年未老,及第樂無邊。

  且說杜老夫婦兩個,打發了人從出門去,遂歡天喜地,各自換了鮮明色服,走到廳上觀望。只聽得外面人聲喧沸,那表兄弟兩個,紗帽籠頭,腰銀耀目的走進門來。卿雲先在門前拜家堂祖先,立起身來,同旭霞步至廳中,一同拜見了杜老夫婦,各自卸了公服,走到裡面去。一家至戚,團團坐了,飲酒敘談。

  卿雲將京中遇著旭霞的情由,述過一番。杜老亦備言不見了外甥之後寢食不忘的思想。旭霞亦將到仙家之事,從頭至尾。說與母舅、舅母聽過。那杜老夫婦二人聞之,也道奇異,乃歎息道:「賢甥遇仙而去,雖絕世美談,但漂流三載,弄得家裡零零落落。今喜得仙人復渡你到京,得以成就功名回來,萬分之幸。目下當歸故里去,耀祖榮宗一番;然後尋一頭親事成了到任,乃至緊之事。切不可再有執滯,誤人家女子了。」

  旭霞道:「母舅這番教訓,愚甥焉敢有違?但婚姻之事,雖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就目下論之,稍可遲緩。甥回去時,先要擇吉行了葬親事,然後為此。」杜老道:「這也是。」當時傳杯換盞,暢飲幾巡。恰好抵暮了,打點旭霞到書房中去睡過。卿雲也進房去了,他夫妻二入闊別了幾時,又且榮貴雙全,畢竟各自暢懷,與平日之情興,自然加倍不同的。正是:

  名成博得家庭樂,不比蘇秦下第時。

  卻說這吉彥霄是夜曉得他兩個榮歸了,渴欲會晤,竟自清早起來,打了轎,一徑到卿雲家來。恰好那表兄弟二人,正在那裡打點,要到彥霄處謁拜。使者進來通報了,兩個連忙出門,迎接進去。各自揖過坐定,敘過寒溫一番,彥霄向旭霞道:「誰想年兄三載萍漂,原得與令表兄同登金榜,錦還故里;親戚朋友,復爾相敘,話舊談新,豈非吉人天相!」旭霞道:「弟於三年前,不料隨犯顛沛,幾乎死於他方,不得相見故人。」彥霄道:「敢問年兄,羈跡何處?請道其詳。」

  旭霞乃將前事,曲曲折折,述與彥霄聽了,又道:「前者家表兄道及年兄曾欲為弟執柯,豈期吝緣。有負雅愛,至今心實不安。」彥霄道:「這是家表妹沒福做夫人也!」旭霞聽了,道是素瓊已經適人,不覺呆坐椅上,絕口無言。卿雲見他如此光景,乃替他問道:「如今令表妹曾出閣否?」彥霄道:「不要說起,也是一樁極古怪的事。」

  旭霞驚問道:「什麼古怪呢?」彥霄道:「小弟自從那日聞兄遁跡之信,回覆了家姑娘,即北上了。直至丁艱返舍,乃知前年有個詹鄉宦家卜吉了,將及送禮。家表妹忽然生一急症,暗啞不能言,延醫獻神,無所不至,究不能愈。」旭霞又驚問道:「莫非令表妹蘭摧玉折了?」彥霄道:「這也倒不曾,竟成一個痼疾,因此詹家就中止了。」旭霞聽得中止之言,心裡想道:「雖則生病,幸而還未曾適人,猶可稍慰萬一。」不覺失聲道:「這也還好!」

  彥霄又道:「我聽見家姑娘說,病雖淹留日久,喜得飲食如舊,容顏不減。若得醫他開口一言,依然是個好人了。近日又有一新奇之說,家姑娘因女兒生了此疾,鎮日切切愁煩,恍恍惚惚。偶一夜間睡去,夢見一個道人來對他說:『你家女兒生病,可要醫好他麼?』家姑娘道:『怎的不要醫好?』那道人道:『就要醫好,也不難。我四句詩詞在這裡,可以醫好。念與你記了,寫來貼於門首,自然有人來醫。』家姑娘夢中聽熟了,覺來遂寫貼外邊,後面又增上一行:若有人來醫好小姐者,即送酬金壹百兩。」卿雲、旭霞兩個齊聲問道:「這詩,年兄可記得麼?」彥霄道:「怎不記得?」乃念道:

  九日秘藏丹藥,雲頭一段良緣。
  舍外無人幻合,攜來素口安痊。

  旭霞聽彥霄念畢,倒嚇得魂飛魄散。一頭裂開衣帶,取這丹藥出來;一頭向彥霄道:「世間不信有這樣奇事!難道令姑娘的夢正合著小弟仙人所授的金丹秘語?」彥霄吃驚問道:「年兄有甚仙授金丹秘言?」旭霞道:「若但說,盟兄怎的肯信?待小弟與兄看。」便啟金丹紙包,付與彥霄。

  彥霄仔細著眼,錯愕一回,授與卿雲看道:「這也真正奇怪!若是旭霞兄轉了身,就道是寫來哄小弟了。這是家表妹病體當愈,旭霞兄這頭姻事原有可成之機!」卿雲乃道:「怎的表弟在京再不見說起,今日忽然拿出來,又是暗合他人之夢的?莫非在仙家住了三載,亦有了仙術,一時造來哄我們?」旭霞道:「表兄休得取笑!」彥霄道:「敢問旭霞兄,這丹是何等仙人授你的?」

  旭霞遂將三年前太白托夢尋仙授藥之說,述與彥霄。卿雲聽過,兩人各自驚駭。彥霄道:「既如此,是天付的姻緣了。我明日就將這丹去,即與兄述這一番奇話,與家姑娘、表妹兩個聽,必要撮合這頭親事的了。」旭霞道:「若得如此,弟一生志願足矣。」

  彥霄欲起身告別,卿雲道:「今日承兄先施,一定要屈留尊駕,以敘闊別之衷,兼為家表弟作賀。」彥霄道:「既蒙吾兄雅愛,諒不得卻,只是有費兵廚,怎處?」卿雲乃拱彥霄到園亭中去坐下,教旭霞陪著,自己進去吩咐支值。

  不一時,治就佳餚美酒,將來囉列亭中,三人笑談暢飲,觥籌交錯。一回,彥霄忽凝神定睛的思想道:「卿雲兄,弟在這裡細想,那四句仙機預藏得巧。」旭霞、卿雲接口道:「怎見得呢?」彥霄道,「依鄙意解起來,奇異得緊!第一句『九日』,是個『旭』字;第二句『雲頭一段』,是個『霞』字。這顯然是衛兄的尊甫了。那第三句『舍外無人』,豈非是個『吉』字,恰好合著小弟賤姓,又是我今日來談起這事。那第四句『素口安痊』,家表妹閨字叫做素瓊,又是個口病,明明裡說小弟將此丹去與家表妹吃了,就安痊了。這豈不是仙機預藏得幻妙麼?」

  旭霞聽了,不覺手舞足蹈,說道:「小弟得此三年,不在心上,今事機湊合,且有彥霄兄一番剖訣,真神仙能發神仙秘矣!若得仗年兄在令姑娘面前亦如此解說一番,撮合了小弟百年姻眷,此恩此德,至死不忘!」那表兄弟兩個,又輪流敬過彥霄幾杯,共談些世事,彥霄起身作別而去了。

  卻說那杜卿雲、旭霞到得來日,就去答拜了彥霄;回家於合郡中鄉紳、任官,也都去拜謁了。旭霞遂收拾榮歸故里,此時就有許多俊僕來投靠,隨意收用幾擋,喚了極大的船隻,由胥口出湖,一帆風順的回山去了。以後不知姻緣可就?且聽下回分解。

  敘舊述話,色色摹神。衛生到京,吉生說夢,令人於此有羽化飄飄之想。

  摹寫新進士行動,窮措大亦為解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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