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淵遺藁/卷一

岱淵遺藁
卷之一
作者：李勉伯

詩

暮投溪上。贈士亨_二首。

幾家溪上住。騷淨此衡門。遙知主人出。白面動黃昏。

聽松先生書。職職連牀上。子孫知護惜。爛紙字無恙。

閒中絶句_六首

安閒入浦帆。偃蹇干雲樹。幽事逼人忙。風林終日步。

讀書圖遮眼。胸中無一字。新詩苦難就。且掃風軒睡。

夕林日更紫。山色集簾欄。詩成還自寫。幽鳥是傍觀。

暑夜沙氣潤。細水作聲流。靜極還惆悵。一燈淸似秋。

暝院蟲飛動。徐風退草熱。恨無意中人。共看林杪月。

月光透踈簾。草薦生虎文。古鬆土墻角。滴滴零露聞。

溪上有聯句。復步其韻。寄士亨兄弟。

成氏有靑氊。溪流無限窈。洞幽吐遠郊。村密戴踈杪。萬象賞無違。百年窮未了。高人老樹中。眞意浮雲表。用拙鳩搶枋。嗜書蟲食蓼。天倫衾共姜。世德簡傳趙。感子眼多靑。愧吾駒不皎。幽期趁醱醅。短策跋縹緲。犬爲重來迎。鶴應慣看擾。吝消捷雪融。喜至彌原燎。壑色靑袍鮮。囪聲素練繚。身忘應接疲。頭自吟哦掉。支冷蘚顔奇。瞰淸鯈暈小。先賢此久潛。遺蹟誰能藐。講禮數間屋。放生半畝沼。令孫事修葺。舊物貌鮮皛。萍雨匝蛙聲。麥風散雉鷕。論心白月高。把盞虗舟杳。嘉遯貴含眞。雅情匪善矯。卽將棄汙萊。直欲隣叢篠。信宿奈歸期。逢迎終別兆。蒼林薄暮霏。黝峽淸晨朓。雲樹平山孤。煙波高浪淼。經過苦不頻。年齒難常少。帆影共悠悠。天光寄悄悄。閒談靜處溫。淸水眼中繞。興退句難工。愁多酒未剿。永懷綠樾交。正値朱炎肇。溢葉萬蟬吟。揷簾千峀曉。何方措此身。終日侶汀鳥。

庭槐

根着淸溪白石邊。山庭顔色也蒼然。使看正直皆知愛。肻學輪囷但得年。舞月雙龍交戶外。卓雲高葢擁簷前。千尋似欲昂霄已。問有何心訴九天。

士亨見訪。意寫維摩詰居士臥像於淨名經首。

君未見維摩。乃寫居士像。得之方寸間。沕焉千載上。我聞維靡詰。如是臥方丈。

南瓜

磊磊落落枯㰚間。南瓜結子如瓦盆。一年充腸此物半。貧家無食求諸園。擡蔓排葉逢偃臥。小婢告喜顚於門。少者靑靑老者黃。加之凡俎生光揮。可憐瘦細寒儒妻。平生不解宰鮮肥。軟實無骨誇手熟。小刀縱橫砉砉揮。細片差差金梳落。麤塊疊疊冰輪缺。一盂兀然中盤高。脆香隨箸濛濛熱。嚼出宮商角徵羽。絶勝龍肉徒虗說。

蟬

怪君緘口不忘聲。未忍終呑滿腹淸。倚枝欲尋流響處。小風吹葉綠盈盈。

蝨

雖雲佛子不慈悲。捕看分明撲殺宜。懶性有時捫未了。靑山注眼欲成詩。

秋日漫吟_五首

竹檐鳴雨報新秋。爲底悲來不自由。僧帶斜陽歸石燈。鳥銜紅果度書樓。天初遠大氛全掃。溪欲澄淸惡盡流。獨立衡門如有待。潮生寒浦忽孤舟。

心逢搖落似風車。千樹蟬聲一雨餘。人送蓮房供洗硯。妻分麻線助裝書。偸閒每憶尋僧話。養病還堪與俗殊。吟得苦心緣底事。一生惆悵閉門居。

緩步苔庭欹角巾。蒼苔地上淨於茵。窮能委順舞難事。懶更多忘類偶人。懷遠偏成涼後夢。登高思作病中身。蕭騷葉落蟲聲裡。茅屋秋來益似貧。

於世惟堪任拙慵。學成萬事盡屠龍。衣因孕蝨捫猶癢。米欲求隣語易恭。集院晴禽多熟視。浮空霜葉或相逢。斜陽獨立寒溪上。人與前山照瘦容。

着衣喫飯且隨緣。歌哭羞爲識者憐。凡聖同歸無好事。悲歡都屬遣流年。久客忽驚生白髮。長閒惟解望靑天。寒林暝送風濤響。破屋還疑水上船。

自詠_二首

水循苔砌潺湲流。雲傍茅簷寂寞浮。搔癢養來成鳥爪。鈔方寫得似蠅頭。從隣借劒村壚典。留客騎驢嶽寺遊。近識靑錢爲好物。十年空說魚魚舟。

人嫌百事謀皆迂。我喜三時興不孤。要客借書須共讀。約隣逢酒卽相呼。醫嗔玩月長添病。天許無田特免租。最是平生有深恨。門前不得置江湖。

聞阿虬沒

一病已知終有死。雲亡更似語非眞。都忘舊病悲今死。如死當初不病人。

題畵竹

老節嫌從遠寺移。小庭湫溢辱淸姿。他鄕憇息差生色。珍重寒天壁上枝。

歎息

歎息平生素願孤。只緣囊裡靑錢無。一盃濁酒嵇中散。萬卷異書陳繼儒。環草屋宜饒古木。啓柴門必近平湖。不知此計何時遂。悵望秋風撚白鬚。

客鄕送人

滿山風雪一囪深。近臘羇愁轉不禁。況是君行在望後。送人送月一年心。

隣樹

一家林作兩家林。多謝當時種者心。月夜中分籠戶影。炎天均得半庭陰。巢臨前後禽俱狎。居證東西客易尋。不露全身浮翠杪。苔墻還似宿雲深。

山寺晴後

向晩頗知應接晩。斬新山翠擁僧房。擺雲仄路還沙色。晞露遙林送葉光。獨鶴盤歸千里遠。萬蟬噪合一聲長。今宵定看分明月。先拓東囪置竹牀。

客僧房。連夜夢元基。_三首。

三更山月半囪紙。一枕無人見淚垂。可怪秋來偏入夢。也知泉下亦相思。

聚散平生元是夢。不須惆悵間黃泉。從今夜夜期相見。直到吾身一死前。

卽見開門無去處。滿林風露起徘徊。知君不識山中路。何得中宵忽往來。

餘音道中_二首

橋晩樹陰靜。林深禽語細。山路不逢人。秋日滿巾袂。

平林漠漠煙。仄岸蕭蕭雨。舟子喚不譍。虛艓橫暮渡。

伯康過期不至

不久復相見。分明臨別言。枯㰚鳴落葉。歸鳥入寒村。百里無書信。三宵有夢魂。人聲散秋巷。今夕又黃昏。

賦冊

頃於南養心宅。以冊爲題。與同志聯句。咸於擊鉢之頃。爭弄探珠之手。余欲強掉書袋。抗大巫之神通。依畵葫蘆。任巧匠之傍觀。無鹽刻畫。終難唐突。金谷酒數。自甘依罰。追步其韻。因敘其事。用替荊負。且望瓊報。

借鴟多不還。漸覺吾架大。千局等身高。頗與心相會。圍繞鳥占巢。搜尋獺巡瀨。萬古烱鑑在。藻梲恥居蔡。定用爾爲鄕。去若懷豐沛。亂疊象卦畫。齒齒錯乾兌。燈照訝蠅止。風繙驚羽翽。復恐屋漏汙。每㥘雷𥔀礚。上古汙靑竹。卷舒梗無賴。朱繩束紙葉。開閉宜中外。烏闌起匡郭。古氣溢𩃎霈。遮眼自忘飢。連屋敵脯柰。前賢想須麋。對越思三酻。層山隔津逮。鄭州佚薈蕞。苦心竟湮沒。千秋寃氣藹。焉能蓄無遺。錦帕牀牀葢。三萬六千日。手目從胝眛。東方僻海隅。此事悲無奈。只應尊所見。一一勞劌劊。人情苦喜新。舍肉談龍膾。近世有同好。稗官此其最。千金走燕市。百套隨使旆。䵷聲與紫色。實合明王汰。故人世經術。庭草疑書帶。象數洞萬理。鴻藻掞五繪。常怪我所嗜。收痂逐病癩。愛書類能詩。流芬今不沫。殘頭及缺角。休向親朋丏。且用冊爲題。落筆開笙籟。分韻夜向闌。春雨飛靄靄。一字妥不得。澀若登枯檜。冊乎我不助。居然大狼狽。慵圃持斗水。擬灌驚涸澮。孱旅策病駒。欲進愁登泰。惆悵視籤廚。所好還爲害。坐客盡歋𢋅。文神豈狡獪。始信經與史。益人勝鍼艾。雜書少實得。夸衒如駔儈。慚懊軆如垂。大頓疑經㿃。捻冊換何物。耒耜是寶貝。

奉次公近兄見寄存沒之感_八首

惆悵經年別。如開度索桃。愁憑天末眼。驚換鏡中毛。入夢容逾古。看詩格轉高。遙憐松下月。瞑目坐人豪。

一牀書歲歲。賓至起身遅。熟究天人理。羞吟月露詩。桑麻踈活計。土木信形姿。聞說門常閉。隣翁面不知。

尙恕阿奴碌。長勞黍雪桃。窄量憐鼠腹。奧理詔牛毛。貌爲無求傲。聲因辨惑高。一樓湖海上。天賦百年豪。

三脊竹籌細。滿牀橫堅遅。箇中洵有樂。從後不遑詩。凝思緣僻意。精詣見天姿。借問數何物。無錢人盡知。

舊集玄都似。重尋已淨桃。淚傾迷馬鬣。詩廢閣雞毛。白屋今無主。蒼天只自高。餘生更涯角。消折氣難豪。

往跡成窮劫。閒中記想遅。池塘春草夢。桃李夜園詩。渚雪迷鴻爪。遼雲賸鶴姿。幾年盈睫淚。惟信一燈知。

新居人不識。無水可浮桃。移榻支山骨。提籃掇澗毛。舊慚惠連秀。今覺少游高。漂泊憂生理。耗磨宿昔豪。

宗好違隣阮。圃農未學遅。長懸千里夢。空賦半生詩。天與踈慵癖。人憎古怪姿。晨囪強多語。山鳥是相知。

文謙久病。寄詩問之。

人病有因起。君病不可知。衛生讀參同。持戒如禪師。謹守天選形。得健非君誰。朋儕爲短氣。況我遠相思。憶曾詣君室。寒囪日方午。枕高卷書連。屛深藥氣聚。顔狀得淸削。眉髮益蒼古。溫和掩呻楚。工夫長疾苦。窮通一需用。達識空諸有。頹波合試舟。懸厓好撒手。苟認病難堪。更覺生可憐。風痺仍癖書。惡疾多成仙。病無奈君何。方寸彌晏然。閉門簡盥櫛。風格更淸致。定與造物兒。同以疾爲戱。固知二竪子。伎倆終有竟。因子悟神訣。治病以不病。

早春絶句_十一首

風革寒酸雪挫頑。竹囪南畔已靑山。春光似可移時俗。喜氣無端田野間。

已聞田圃散人聲。料峭天時未及耕。爲是一生勤力處。隔年看到不勝情。

小墩憑眺欲無窮。故受纖細面上風。水色山光誰點染。稍靑漸綠不知中。

向晩林蹊自起塵。花韝扇送一番春。無憀故作中庭步。心緖還如待遠人。

衡門晝靜自鳴雞。解凍林條軟更低。暖日和雲嬌欲雨。淡風吹雪黯成泥。

農務行看次第成。遍乘居室覺村明。新穿犢鼻嫌生澀。牽匝荒原課習耕。

殢人天氣養花天。就枕和衣竟夜眼。起拓朝囪何所見。驀然纖草土牀前。

未榮庭樹潤含輝。覻得東君善者機。睡意昏昏還自覺。日光濃麗漲山扉。

晩來衣絮欲全輕。小室盎然暖自生。漸覺燈光生眼翳。昏囪瞑坐一蠅聲。

洋洋明月滿平蕪。獨立閒堦影轉孤。惆悵良宵負素願。岳陽樓望洞庭湖。

差喜看書增葉子。向長春日自先知。賢豪事業空千古。無與吾生亦淚垂。

追和陶淵明處士飮酒_{二十首○有序}

素不願以酒名戶。又小引數觴卽醉。然猶心誠愛之。殊不自知爲何故也。親老家貧。不敢爲自飮計。又不堪與衆酣呶。鄰速村醵。辭未曾赴也。流落鄕陬久。足跡罕及城闉。親朋不相見。動以歲年。每顧影自憐。時欲澆酒宣暢。亦無由而得。不能不重爲之惆悵無聊也。偶讀淵明處士詩。因歎自有酒來。善飮如淵明者幾人。人以酒招之。亦欣然輒往。然尙恨飮不足至死。葢工於飮者。未必工於得酒。猶人之才器功名也。況吾於飮酒。不能爲淵明役。且可以謀酒取醉者。常自我不爲。宜其無從得酒飮也。山居無事。戲和其飮酒二十篇。淵明以飮酒作詩。吾以不飮和之。吾意實不在於飮不飮也。

昔人祠酒聖。而我獨恨之。胡爲刱此物。俾我無忘時。林廬寂淸晝。惆悵還在玆。雖我不能飮。有酒飮無疑。常充汲泉用。竹根同軍持。

飮道若琴工。無事化海山。修習作酒觀。醒醉不須言。竹林忽八賢。嵇阮卽忘年。僻意入頓門。其方肻輕傳。

古人豈飮食。於酒獨至情。直爲酒人已。也自賢可名。腥羶衆所慕。風味知麴生。人狂醒更發。醉中看可驚。飮酒非惡事。不必論虧成。

山居白晝幽。簷雲停復飛。尋思酒味佳。不以醒爲悲。悠悠世間事。可違不可依。空樽類無絃。識趣心常歸。浮生賴有托。不飮猶扶衰。方知酒之道。與我長不違。

或言酒爲物。喜在朝市喧。巖阿厭作緣。世情斯爲偏。不見二神交。軒駟與雲山。肝膽逈相照。千里阻往還。自笑我之口。酒德空善言。

古來飮酒人。多半貧士是。長醒得一醉。何暇嫌嘲毀。眞趣卻在我。禮法且從爾。齒角理難兼。冷面緣紈綺。

淵明好心事。沖泊希三英。掉頭不應徵。去留亦吝情。千鍾怕浼我。村酒逢則傾。賴有素心招。南邨一牛鳴。人招我不往。善學陶先生。

數椽蓬茅屋。百年林野姿。端居送日月。種松成高枝。有酒飮固可。無酒思亦奇。無酒似有酒。此事吾能爲。忙者竟不信。形神長絆覊。

秋室客稀過。東㰚花正開。常痛古賢士。無酒澆好懷。高才只自憐。至行與時乖。腐脇讓凡夫。破屋如鷄棲。維余足愚拙。分甘委沙泥。平生糠覈食。常恐謀不諧。若復望長醉。豈非愚且迷。未知在世間。茗艼能幾回。

物性期於遂。鵬鷃元一道。循寄不必同。同歸樂忘老。我愛天隨生。杞菊甘枯槁。豈無酒食人。屠沽心匪好。良玉縱孚尹。不貪更爲寶。硜硜匹夫志。敢期游物表。

自古不相合。悲歌欲向隅。巖阿困魁奇。軍國登糊塗。好懷幾時開。寒餓更相驅。世間不飮人。美酒藏有餘。寂寞百觚量。病渴窮山居。

道如春登臺。煕煕自其時。古人若可作。不用多言辭。但問酒何好。業嗜還在玆。應似羊易牛。求心反自疑。無言亦無怍。自信非奸欺。厥德苟可名。知酒卽淺之。

月明拓囪夜。花遠獨望境。有酒尙悄然。況乃無酒醒。心淸卻生悲。望古欲引領。換酒酻所思。四壁無錐穎。獨有一牀書。夜半燈光炳。

旱甚喜雨來。別久隣朋至。分日事懵騰。殊異吾黨醉。維天設美祿。消受敢取次。寄語酒人乎。愛之能無貴。還須不得飮。得飮方有味。

村釀止濁賢。時自隣翁宅。酸甜在不拒。經月亦絶跡。逃空憶似人。見如獲朋百。中華錯認水。伯仲秋露白。澄淸入想望。聞名長慕惜。

我有一卷譜。不補東𦤎經。玄酒變上尊。已驗侈風成。壚市陋康革。舊方今都更。酷烈阿剌吉。入唇蹙天庭。未知從此去。何法又爭鳴。嗜旨吾猶人。所嗟傷古情。

一口兩片皮。轟吸生長風。浮生百年間。贓物滿腹中。辭受不暇擇。我德傷已通。何不早爲計。秫田營一弓。

郊間士夫逢。廳上老兵得。救口尙不遑。要伴寧非惑。樽中苟不空。衡門須掩塞。陶然欹一枕。獨遊華胥國。玆遊信奇絶。欲語還默默。

古有高尙士。謀酒仍出仕。本無直人意。何有於枉己。吾嘗慕此事。關柝非爲恥。歸來散槖餘。酤醑招隣里。一醉已豪擧。三徑敢經紀。世人爭樂丞。吾酒今可止。浩歌撫空樽。靑山終可恃。

我非耽飮者。思酒豈其眞。長恐世間事。澆我本性淳。羣爭接踵起。百媚回頭新。惟酒使自然。眞態一胡秦。蘸甲對翁翁。冥機便超塵。天骨露踈野。俗狀辭殷勤。那得酒中心。情實奉君親。高價在少室。儉德歸平津。與誰入堯舜。裨販有儒巾。歎息欲無言。遂成思酒人。

舟宿廣津

酒艓柴船仄岸西。滿江風露夜淒淒。何時對面明沙地。能結茅茨不恨低。

歸山作_{十六首○有序}

辛酉四月。自漢京歸蜀莫僑居。時以詩句自遣。自夏及秋。紙墨遂多。乃合五言律無題者若干。而名之曰歸山作。

差喜城闉遠。高齋眺望平。迎風雲易變。啄粒鳥相爭。古樹承檐密。奇巖吐水淸。歸山非不好。親戚一含情。

何與書生賤。寸心空自丹。出門多怪事。抱膝足憂端。白屋閒來掃。靑山酒後看。平生男子氣。淸晝倚欄杆。

兵部橋東宅。僑居又半年。開籤時大讀。欹枕自閒眠。樹靜蟬彌響。莎晴鷺更鮮。風軒斜日望。林峀晩蒼然。

雜草滿荒圃。鷄冠中自花。短籬匏補缺。深院雨添䨟。洞鳥聲多別。村童讀易訛。已明生老死。不復惜年華。

終日南軒坐。郊原滿目淸。晩橋孤客渡。晴巷一蟬鳴。古賦呼兒誦。新茶洗手烹。山村洵可樂。吟嘯了殘生。

無酒無人夕。乍暘乍雨天。洞深饒草木。溪靜聚雲煙。萬事都身外。羣情自眼前。看書與濃睡。憑仗度年年。

近識先民意。凡百総道佳。課兒書粉帖。留客捆繩鞵。昨夜多幽夢。秋風入小齋。㰚庭半荒草。踈雨晝鳴蛙。

山晝淸於夜。門扉更邃然。草肥鳴犢外。桃熟坐禽邊。小婢能知字。癡兒不識錢。好懷人未會。唯信影相憐。

幽人心易感。庭樹復秋風。明月忽囪外。故人方意中。異鄕眉白髮。文字敎村童。若使孫樵見。吾詩合道窮。

悵望如相待。自知無友朋。羇遊同謫客。愁坐似禪僧。芳草秋還茂。幽潭晩更澄。夜來風雨過。差喜減蚊蠅。

細草無邊綠。中藏黃白牛。家鄕連夜夢。風雨一山秋。詩句何關道。窮居爲遣愁。不知千載下。能有選家收。

漂泊無家客。呻吟有病身。不關山外事。長對卷中人。白髮驚將老。靑燈坐到晨。詩成多苦語。達士見應嗔。

寄文淵_▣首

腦滿腸肥盡病身。恨涼尤濕足顰呻。從知破浪乘風意。多屬勞筋餓軆人。

臨津赤壁自堪遊。況値蘇仙壬戌秋。明月淸風羞獨享。爲君分半在漁舟。

白月囪前添遠思。丹楓江上問前期。山田數畒黃梁熟。來趁貧家有食時。

夏日

簾靜時時聞草氣。晩天將雨族烏雲。天慵卻與慈悲會。緩肉從他聚餓蚊。

移江作_{十首○有序}

流離二十年。始移家西江之籠巖。時得與親戚敘濶。兼有湖山林木之勝。心甚樂之。發於吟詠。名所得五言律若干。爲移江作。

親戚時來往。王城十里餘。流離談往事。淸絶慶新居。顯者樓臺好。閒人杖屨徐。園蔬曾不意。敢望水中魚。

不識成都事。曾遊此地無。願如詩句畢。幽較畵圖多。門繫魚鹽舶。園開桃杏花。親朋驚此事。名境屬貧家。

〈士亨曾爲余畵余詩環草屋宜饒古木。啓柴門必近平湖之句。續文衡山神樓故事。今新居。宛是畵中境也。〉

栗島佳於畵。家家起夕煙。女收籬上布。人耨水邊田。擾擾排魚網。紛紛發賈船。百般忙急事。供我望悠然。

乍轉看山眼。歸帆忽兩三。一林深雨後。獨火在江南。珂珮連塵陌。雲煙屬草庵。潛希子男貴。早覺聖兪貪。

載芻何艇子。斜雨靜然歸。墨灑雲容出。粉聯鷺隊飛。水村昏漠漠。沙樹逈依依。沒骨圖中鏡。常關獨扇扉。

小院時昏黑。空齋誰與談。風聲留古木。天色在澄潭。朗詠兒童怪。窮居婦女慚。閉門欹一枕。浮俗任難堪。

客散蟬鳴戶。汀空隺上船。晴天饒縱目。終日不遑眠。缾汲烹茶水。囊留賣杏錢。主人顔色好。佳趣在蕭然。

一流分更合。沙色在中間。似夢含煙柳。如思欲雨山。地供無盡趣。天與此生閒。夕岸人爭集。漁舟擧網還。

時有會心客。攜樽乘碧流。村容憑樹木。山勢與汀洲。飛鳥偏隨楫。跳魚欲入舟。水天如此大。吾意日悠悠。

無復求於世。淸江眼不移。身慵愁見客。心得欲忘詩。鳥似雪皆好。山因雨便奇。人生得老此。休歎髩成絲。

江行

我年四十少老實。分日惟思作遨遊。有時擧眼愧稚子。每勖端坐藏書樓。纔回道峰水樂步。復登鷗亭木浦舟。蕭辰四望天宇靜。寥廓人與層樓浮。遠山經雨長精神。林葉迎霜繞汀洲。不妨阻風成信宿。解衣當劒充淹留。常疑王子興易盡。可是因雪非因秋。

敬次玄同鄭先生韻_二首

逢春軆氣欲憨驕。心似新靑入舊燒。乍喜多言嬌澗雀。卻疑稀擊善原雕。閒增攷檢書籤亂。懶廢追隨里閈遼。從此移花求食實。空杖不復愛黃姚。

酒論聖賢藥論君。經濟巖棲幸有群。果餌聊供童稚樂。歲華休感舊新分。初長發越烘簷日。漸重離披羃島雲。暗計園柯回潤氣。曉來花信一番聞。

又敬次玄同韻_二首

世人求近市。玆宅獨隣山。靜坐有深趣。休官常好顔。緣墻苔甚古。過院鳥多閒。幸我時來謁。嘉言滿耳還。

纔入柴門無俗心。丈人庭樹欲春陰。晩年經史疑金析。貧後江湖興益深。晴石溜泉支瀹茗。古松生韻當鳴琴。蠟囪向夕靑如潑。山影沈沈對獨吟。

自西江歸沙谷舊居。釣魚仙浦。

昔我居西江。江邊閙如市。稻船暖塵合。醢舶腥風起。散步尙減趣。況復絲竿理。江閣四五年。買喫漁人鯉。我心不在魚。但恨負淸水。更患米薪貴。盡室島鄕徙。島鄕亦無田。謀食將何以。汊港集鰕蟹。山坡饒梬柿。絶勝鳥遺粒。富於老萊子。復聞釣可爲。農人不遑此。讀書腹長飢。稍倦對文史。從隣借篛笠。尋僧買草履。朝日負竿去。遵彼蒲生沚。海氣常淒濕。浦土多泥滓。穴蛇睨可憎。畦蛙怒不止。擧目少蕭灑。潮聲復駭耳。只爲羨魚甚。寂寞楓根倚。盈尺卻自重。不肻香餌舐。深居愼出入。所食泥水已。其名曰秀魚。未見釣頭死。鮒性初似點。弄餌常移晷。波紋戲時圓。鱗光跳處紫。長絲裊不定。風水浩瀰瀰。注眼防竊食。林園謝矚視。鮒忽舍之去。宛在灘之觜。中心暗惆悵。旋復奇乃爾。也解避禍機。水族斯爲美。高蹈若冥鴻。耿介踰春雉。歸尾復簁簁。其意未可揣。抱鉤乍徘徊。繞綸時邐迤。終然決一呑。抽在吾手裏。復有妄動魚。大嚼卽長技。見餌更不疑。遇之匪爲詭。擡竿或脫落。投釣復歡喜。汀柳不暇折。狼籍沙頭矢。不料世間物。有此無廉恥。收綸藉草坐。始覺吾病矣。泥塵汙履襪。腥臭在掌指。孰謂釣徒閒。勞拙乃如是。回頭試睇眄。遙煙散墟里。超然兩白鷺。斜日臨水涘。風格旣淸幽。毛骨亦竦跱。知爾謀夕餐。久已歸鱗俟。其心正着忙。貌取焉足恃。大笑語釣伴。釣翁鷺相似。淸風綠簑衣。明月蘆花被。悠悠見此輩。可薄千鍾駟。苟非所期物。潛在波如綺。孰通磯畔屐。寧隱囪前幾。得失每嬰情。世以閒人擬。我釣不爲閒。閒人莫嘲毀。

悼鄭生伯修_有序

東萊鄭東進文謙氏有一子。曰敬容。字伯修。以丙寅四月夭。得年二十一。無子息。文謙早寡。不更娵。絶嗜欲。不敢萌邪思妄念。常默默存仁物。心躬淡泊。類苦行僧。疑若勉強勞苦。非性盡然者。當善。或不量力爲之。若有從旁迫持之者。吾雖不曾以問諸文謙。然意其欲儲養福祿。爲弱子挹注者如此也。嗚呼。今伯修死矣。若夫世之恣驕奢不善。而尙能昌厥後者。吾不知其爲何理也。伯修生有美質。文謙又以其止一子。束禮讓。課學業甚篤。甫十餘歲。文行可稱。然伯修已能自貴重。不㞕逐同隊。爲科擧文張才名。父客來。但見退然溫默。顧其中所有莫知其何如也。吾遊於文謙者久。見伯修接我。其色欣然若有情者。及吾家於西江也。亦三數過我。或信宿。時聞其辨析文義。品評古人事行。殊驚歎不類弱冠意見也。伯修幼嬰奇疾。體貌纖瘦淨瑩。欲不勝衣。吾每見。爲之不樂。自語曰。近世名士家。多不能蒙福摧挫。如湍舟霜木。伯修賢父子也。羸疾已可寒心。而更高才超等。何不魯鈍而充健者乎。然亦不料伯修忽焉死如是。痛哉。伯修平生罕出門。識其面者。尙幾希矣。今復不得年。世固無知之者。而文謙亦未嘗對人有一言譽其子者。今以文銘伯修。始畧擧才性大槩。吾有所未盡知者。悲夫。文謙家有才子。獨知二十年。不以語人。葢不願其名譽早立。欲老之大發。而竟不得其情。爲絶可哀也。作詩敘吾悲。且以圖慰文謙也。詩曰。

麒麟元有種。仁性不殺者。其先遊軒藪。其後在魯野。貴賤異今古。不足謂祥也。爭及囿中鹿。濯濯遂其生。元氣日以薄。吹噓多不成。八十老婆肩。未堪兒孫負。傷無擁全力。慈念非不厚。當初賦奇才。猶匠製寶器。磨礱珠玉文。刻鏤鸞鳳翅。惟思永珍惜。豈言有跌墜。將救愕無及。齞脣徒回顧。不應死斯人。司命容一誤。恍惚瞻虗空。如聞嗟恨聲。選形旣細意。札瘥明非情。谷鳥漫呼兒。啄啄哺羶腥。寧知玉斧願。久厭人間停。大招陟彼岡。訪子靈攸棲。方臺及童初。縹緲五雲梯。羽袂集容與。滄溟閱淸淺。煌煌草無凡。鏘鏘鳥盡善。石凾演丹籙。璚笥紬碧篆。千年膺進補。十賚厚儀享。常怪絶華念。終慶諧幼賞。阿爺莫悲傷。兒心方自得。在昔楚髑髏。不換南面樂。蒿里定是家。人生一時客。誰能久不歸。兒偶先其翁。卽看死爲虛。盍思生亦空。未暇作達觀。自視初無兒。阿爺曰信然。收淚笑嘻嘻。且從在世日。安此爲人猗。

歸讀篇。送權子稚蘭之江鄕。

權子欲歸隱。耕讀卽其志。我聞子且耘。爲作谷耘記。甞見田家人。錢鎛服勞瘁。晨露衣裾濕。午日背汗漬。惟子處城中。不識田家事。健僕足趨走。淨室宜眠睡。況復及中身。豈堪田疇易。惟讀乃本業。斯意則可遂。復贈歸讀詩。詩拙是爲愧。或言善讀者。隨處惟書嗜。小庭看麥時。長垣牧豬地。開卷便深山。勤者功必致。何須去京國。方可發其笥。吾所賞權子。殊與或言異。未待讀書勤。貴有讀書意。王城欝繚繞。曉日門開四。君看八路士。進若決川至。貧者身擔簦。富者奴引轡。夢夢走塵裡。如狂復如醉。借聞營何事。盡是趨於利。其容狀儒雅。其心劇坊肆。寬衫慕緊窄。願性學求忮。羇囪困棲屑。熱門疲窺伺。鄕人翰墨業。卻向京城棄。京城士大夫。亦鮮對文字。貽謨止喫着。無術養童稚。熱鐵煑囪會。紙牌賭錢戲。豈無架止帙。厚塵尺餘被。假手賦讌韻。僱人應省試。門縱繞援引。容易致軒駟。胸中合膠漆。詎贊休明治。靑紫縱繞身。未曾抽金櫃。有眼昧今古。直與瞽盲類。亦不辨薰蕕。銅臭塞其鼻。所爲不勝怪。始亦招言議。見聞狃爲常。詭遇今稱智。如是了生死。死合愚爲謚。都緣不讀書。終身黑窣墜。乃知願讀人。千百少一二。長安衆富兒。退之詩所刺。京俗自易然。非關世叔季。人人競利祿。事事萌奸僞。出門心卽亂。可欲溢瞻視。瓌麗奪志氣。人物少拔萃。所以讀書士。多半遐鄕自。遐鄕問何如。村靜若僧寺。爲無眼前忙。得尋卷中義。山林貯英俊。菰蘆饒才器。譬如農家子。耕種業深槪。不見異物遷。敎導何煩詈。人如欲讀書。合向鄕盧肄。今子作此行。超然見風寄。舊屋在江鄕。已聞重塗墍。江鄕昔吾過。幽勝諳之備。村稠盡老農。邑遠無悍吏。軒楹勢高敞。下臨風湍駛。今子去作主。山水應更媚。耳目永淸淨。門院自深邃。老石榻凳穩。濃樾屛帷翠。田麻油可搾。爐拙火長熾。其翁展書坐。二子傍邊侍。前功已九仞。待益餘一簣。需用足經史。不要酉山秘。吚唔雪月夜。直到鷄搏翅。同調遡千古。賢聖儼交臂。治亂得失間。謀功與正誼。歡喜則高聲。感悼或下淚。華袞及蕭斧。默默心頭置。奸諛盡誅殛。英傑畢品次。男兒快意處。不換王侯位。縹緗自樂飢。休酌洋洋泌。浮沉世間事。豈爲靈臺累。無時蟄若龍。有時發如鷙。麟鳳從深伏。不害爲嘉瑞。永作讀書人。拜荷天之賜。文章萬古名。富貴一弊屣。勉爲讀書唱。丘園厥趾賁。英華飫咀嚼。背面日盎粹。聲名散一世。捷於傳烽燧。來質心中疑。競執牀下贄。斲盤歎利刀。破堅識精騎。解頤集君門。瞻若將壇幟。遂令有心人。多惹歸讀思。行見讀書種。賴以不憔悴。他年下帷處。補入原城誌。嗟余海島居。初非世欲避。寒塘釣鯉魚。秋畦拾禾穗。所願食充腹。詩書任定匱。有時對牀卷。恰如遠朋値。無成頭已白。私心是憂惴。及聞子歸讀。喜欲宵不寐。人苟有好懷。勝我千金饋。杳杳靑門路。未執離筵觶。地遠見無期。便稀音難嗣。惆悵若爲情。詩以當贐遺。何當從子去。得分杞朮餌。淸水舟共乘。高原杖雙植。奇文與疑義。論析歎精緻。剗開我茅塞。若塵斯得篲。有尾豈無蠅。寄言千里驥。

四月五月之交。天氣淸和。每徘徊吟賞於村墟籬落間。心甚樂之。時有偶然作。得六言絶句_二十首。

對立門扉笑語。雨如人意旋晴。返照巖邊水色。西風樹上蟬聲。

睡犬啼兒野屋。落花流水山蹊。提藍女採朝磵。負杖翁巡夕畦。

懶雲度峀仍宿。倦鳥逢花更留。一道寺煙木末。半開村戶橋頭。

野芳郊草朝日。浦雨島雲暮天。樹陰翁織蒲薦。川上兒浮葦船。

踈簾映白田水。小圃搖黃菜花。鄕俗未諳黻冕。村談但說桑麻。

萍開時見魚躍。柳密空聞鳥語。向晩雲收雨歇。今宵月朗風淸。

綠磵幽蹊百曲。揷雲奇石千層。欲問無名岸草。忽逢古貌山僧。

碧海靑天縱目。小墩高出人間。雲開列峀齊聳。風順千帆共還。

自有靑山綠水。不嫌僻地荒村。鳥語微風竹院。鷄聲暖日柴門。

臨砌榴花日照。繞籬匏葉煙橫。山林自足奇賞。田畝不聞俗聲。

竹雨山囪更淨。葉陰洞戶逾深。白鷺雙飛綠野。黃牛獨臥靑林。

有客休尋休弊。舍主人近在西。疇飮甁欹草上。睡來鉏掛枝頭。

短長籬外桑綠。隱見葉間杏黃。對榻睡聲野老。滿簾山色斜陽。

漁舟冒雨歸港。牧笛隨風下山。倚杖老人遠望。小孫負糶應還。

帶雨桔槹寂寞。隨風箬笠低昂。雀噪歸蛇葛塢。鶴窺游鯽蒲塘。

豆吐黃芽雨足。秧搖綠葉風多。耘女持鉏立望。樵人荷斧行歌。

穀帛皆從手裡。魚鹽只在門前。未暇更尋邑市。得錢掛壁經年。

揚麥風庭拍拍。東家西舍塵飛。飯罷火殘柳樾。浴歸月上柴扉。

無事猶能早起。東囪曙色蒼蒼。樑上一雙燕語。枕邊三兩蠅聲。

閒展奇書遣日。懶搖輕箑招風。有時望野心愧。男婦汗流田中。

南養心琵琶潭。次壁上韻。_二首。

又見主人歸此間。遂無欠事舊溪山。沙晴浴鷺晞風潔。潭晩跳鱗映日斑。官罷更堪終歲餓。世違應與暮年閒。菜畦樵徑分庭際。不許家僮踏市寰。

百尺高樓影大川。風波常少此欄邊。截成金色峰推月。斜接綺紋郊曳煙。蟬和閒吟齊集木。鶴供賖眺迭摩天。幽人自在心何似。應較深潭更窅然。

南郞麟士寄示自潭至京詩。首敘行路所目。致傷於流民之無告。終感羇遊之苦。愧不能自脫於科擧之累。藹然見仁人志士心。讀之可喜。爲和。寄六十韻。以廣其意雲爾。芬。

窮居何所喜。眼明南郞詩。所喜見其意。不爲奇於詞。更因意甚好。詞奇不期奇。璀璨錯珠玉。芬芳綴蘭芝。其詩果云何。自鄕來京師。路逢行丐者。惻惻腸爲悲。復愧覔科擧。棲棲甘旅羇。詩意止如此。曷余心喜之。今世士大夫。何慮亦何思。滔滔喫着針。暇及民國治。所謂上等人。方解科文爲。詩賦與表策。雖工猶蠟梔。驢技卽止此。豹斑何曾窺。待到登第日。看作了事時。飯袋與酒囊。載在高軒馳。䆠情日以忙。錢癖轉難醫。但誇厥屋潤。不慚其官枝。斯民任流散。前歲又大飢。鵠面滿街路。一瓢外無持。公門到處深。焉知塡壑危。縱使眼長見。豈肻興歎咨。廩豐不解餓。應怪闕肉糜。我道若此輩。可使登科遅。世固足汝曹。不補非爲虧。今君一貧士。僕短馬又羸。濟物顧何與。干祿卽其宜。乃悲不當悲。停鞭問乞兒。乃愧不當愧。搆文對有司。若使俗儒聞。合道爲狂癡。士生一世間。兼善卽自期。悲有大於此。愧有甚於斯。倫綱日陵替。鑽爭多蹊岐。悲乎在所救。愧兮在所辭。緣無悲愧人。吾道衰又衰。而君乃能爾。其志不可涯。須看草裏松。自含昂霄姿。安民與潔己。只在斯心推。願君抱斯心。終老無變移。從來不遇士。立志猶臯夔。況復坐廈氊。不念黎元疲。有身合藏器。窮達非所知。鹽梅蓄掌握。雲雷在肚皮。進固駟連衢。退可牛嗔菑。須爲此等人。方不負鬚眉。知君有此心。擧業宜孜孜。是爲進身階。英賢盡由玆。可知男子事。賤也不嫌卑。求之自有道。反顧無瑕疵。溫飽縱匪心。經濟將屬誰。徒知韞匵好。寶器終何施。嗟余拙無能。所理惟釣絲。於世等一蠧。每飯羞筋匙。心喜女壻賢。敢作門闌私。以爲蒼生福。詩意不我欺。男兒志所在。榮祿自相隨。廊廟經綸展。竹帛功名垂。溟鵬鬱壯圖。海運將無疑。島村木葉紅。秋風朝暮吹。悠悠我之思。經年恨別離。詩來日在手。歡若接雅儀。溪廬夜向長。想已下書帷。且願進德業。黑頭趍彤墀。

病中讀書_二十一首

晨夕箕山共白頭。牧隣樵社亦風流。帝堯天下渾閒事。殊怪浮名屬許由。

難得山林隱者譏。豈無車馬度荊扉。方知沮溺昂藏意。聖賢人前始說非。

爭把豨苓勸引年。豈知扁鵲走門前。幸逢梁客虗心好。何限人間魯仲連。

裘入藏中門鎖城。還從理外見功成。能存一片酬恩念。狗吠鷄鳴未易輕。

僥倖都歸豎子名。至人於世遂忘情。眼看刀築皆兒戱。屠狗還堪了此生。

圖秦惟薦一荊卿。常恨田光不老成。儘把丸肝延劒客。豈緣幽薊少干城。

豈謂重瞳能順天。東南五彩望多年。盡心只在難成處。疽背彭城卽偶然。

盃酒南宮語未公。偶因成事自英䧺。興亡本自非人力。睢水烏江等路窮。

尙訟降胡李少卿。事君寧忍學縱橫。武皇未辨忠臣節。捨利趨危便至誠。

賦得香明豈偶然。可知焚燒亦天年。龔生有友還情勝。要取遐齡與作緣。

不勸他人取益州。等閒長嘯度春秋。從來始事須扶義。三顧英䧺幸姓劉。

休說鷄牛大小殊。一刀能割又能屠。耒陽百里無奇績。誰信龎家有鳳雛。

千年死骨也無香。每向唐書恨伯當。復逐蒲山東出去。可兒惟信此心膓。

謀生不暇贊宣光。南渡元臣比屋贓。獨有優人明眼力。卻從錢裡見循王。

刑賞壞來說果因。舂磨還貰見生身。試看烈俠酬心處。卽地恩讎不貸人。

聖人必也使之無。民命元從獄訟蘇。今世儒家羞淑問。坐談詩禮做唐虞。

志士殘年意便忙。求仙學佛欠剛膓。須知面目元來好。留取天生還彼蒼。

質欲爲文卽盛時。秀才閒氣竟爭之。詩書重後淳風遁。君子今應陋九夷。

爲何努目復張鬚。風浪盆地險太湖。枉說葢棺方論定。百年枯骨作賢愚。

鼓子戎葵不厭眞。紛紛翦綵豈成春。中原文物今衰薄。寄語邯鄲學步人。

賢愚同有所能存。我用吾能我則尊。休取如人鸚鵡舌。爭如人舌作人言。

思古人二篇_有序

士雖處草茅。未嘗不其君之欲堯舜也。獨不可以稷契望當路哉。偶讀野史。感吉再先生居鄕事。恨時之士大夫所爲多無狀。於是。作吉注書一篇。

我思古之人。善山吉注書。鵠嶺欲黃葉。歸意不虗徐。解官返鄕里。養親躬耕漁。夷蕨首陽採。邵瓜靑門鉏。忠孝動朝廷。敎化行州閭。經傳作餱糧。甔石秋不儲。牖彼及門士。瓦礫成璠璵。嶺俗足禮義。蓋自公權輿。女子固難養。村野其尤與。但充汲爨役。肻求端莊譽。幸處君子鄕。德風日呵噓。儀範禮內則。配匹詩關雎。良人十年戍。音信隔雁魚。常恐有強暴。籬棘密於梳。頭髮風前蓬。顔色霜後蕖。孤燈照機織。停梭方欷歔。忽聞我來也。身役幸蠲除。聲音已可知。歡喜定何如。遙遙屋中語。請郞且躊躇。妾身不敢出。舊情今非踈。深更女下堂。黑夜男入廬。此乃大防閒。黝育莫奪余。今爲夫壻至。顚倒出摻裾。多年自守意。將恐歸空虛。若使吉夫子。聞之應病諸。願郞勿遽入。且憇門前樗。東囪上紅旭。人聲散村墟。盥櫛早已了。啓扉不趑趄。鄰里競來集。男婦百十餘。諸舅挈榼醪。衆媼攜筐蔬。感歎無間言。皆曰夫婦且。詩人美漢廣。化日西周舒。問誰玉此女。繄公爲礛䃴。淸芬五百年。聞若諧璜琚。使公在廓廟。俗可挽羲蘧。至今金鼇路。過客猶下車。奈何世之人。紛紛臭如𰳷。唯是武斷術。到處爲菑畬。所以士夫鄕。民習最詐狙。淫佚之所安。奢麗之所於。坐令淳爲淆。猶白染絳藘。脩林宛童濯。淨地俄泥淤。災星與鬼撲。出身毒愈攄。未曾解廉恥。可復論才諝。崇楹貯猿狖。嘉膳饗鶢鶋。仁風龔公渤。雅躅歐翁滁。臨之不復愧。金帛歸拮据。鱞寡困誅求。囊篋遭探胠。休論立朝後。且徵居鄕初。永無爲善念。其疾劇蘧蒢。苟使此輩人。皆近冶隱居。觀感得熏炙。矜式瞻表櫫。豈後一寒女。鄙吝終當祛。瞽矇入火坑。無人可相渠。良師若復作。千里策吾驢。饑民面色黃。所食惟菁菹。誰能福蒼生。白日登華胥。

俗之壞敗。士不讀書之故也。士而不讀書。所爲與小民無異。是亦小民而已。世皆小民。而無君子以治之。欲其無壞敗。胡得也。客有言李判尹課子事。余有感焉。於是。作李判尹一篇。李公諱蓍晩。公子夏源。亦判尹。

我思古之人。忠州李判尹。釋褐翔王庭。淸峻世標準。承旨趁卯入。更漏晨常診。獨公赴銀臺。日高方啓軫。同官怪請故。無或強疾疹。雲有十歲男。才性頗魯蠢。每朝授經史。待其上口盡。所以起來遅。諸公幸勿哂。一日院設饌。望公群領引。急足走相接。催促不堪窘。公又徐徐來。諸僚怒不忍。同聲以尤之。令監殊不敏。課兒豈大事。供職當強黽。公曰太平世。院務不叢稹。羣賢對欠伸。永日憑欄楯。取醉頰長暈。發顐口頻囅。何妨少老身。早至無甚緊。東方士大夫。奕世挽駟靷。秉軸贊平章。制臬期顯允。幼時或失學。茂績終墜隕。安知老夫兒。朱輪不轔轔。恐爲無文人。一世笑至矧。上以爲國憂。下以爲私憫。能文始無陋。人道賴不泯。靑紫縱未拾。典刑厥先𭰞。幽蘭吐奇香。朽木蒸瑞菌。正憂敎難就。令我不瞑殞。今言若不急。所見殊汶澠。四座聽赧然。屈縮如蚯蚓。公子小判尹。肻穫其翁畛。風流晉王謝。言行魯冉閔。方知一經業。勝似千鍾稛。時人不敎子。世亂此兆眹。典籍任瞽盲。言議安駁踳。靑樓擁紅粉。綠野呼蒼隼。其習縱豪擧。其人卽肖蝡。迷愚到期頤。智藏疑無腎。子弟雖蒙騃。敎之猶新筍。挺拔一夜中。百尺聳虛牝。童幼縱悟詣。不敎猶噓唇。消散片時間。金碧失嶾嶙。人苟不識字。只合牽牛紖。豈可據高位。煌煌被繡袗。是爲父兄咎。寧不悔且愍。區區子孫計。但要積財賮。無敎使之富。是加刖與臏。滔滔彼世胄。爭利臂相紾。其人老已矣。有兒丱髮鬒。勸學豈容緩。我言不矛盾。

庭前。有古柏樹。往常不甚奇也。忽瞻仰。覺其異。感而贈。三絶句。

庭前柏樹不知年。蒼翠長如一日然。應笑主人少時事。尋花訪柳走春天。

譬如家內有名士。三十餘年曾不知。今日開囪瞻鬱鬱。萬紅千紫已空枝。

葢得先生抱膝時。浮雲他日錦官祠。山庭且喜生相得。人愛何如自愛之。

早春

靑點聯聯着院柯。氣蒸林薄暖生波。將耕農戶牛加菽。欲乳山簷鳥補窠。僻意每因閒處得。良朋只許夢中過。村翁袒背捫褌蝨。殘雪籬根日色多。

夏日。次張宛丘韻。_六首。

煙補㰚還密。雲添峀更多。斜陽原上見。飛雨水南過。隺擧掀汀荻。僧歸擘洞蘿。不勞謀醉臥。身已在無何。

擇涼蟬易木。逃濕蟻緣階。晴巷庭庭麥。風泉石石苔。畦平簑影匝。洲晩笛聲迴。難信詩人語。長貧亦引杯。

欲得淸涼早。山天未曙興。世方歸醉夢。吾自脫炎蒸。露葉時翻鵲。風囪不動蠅。無人同此境。孤月下西陵。

不羨千間屋。濃陰集我家。巢喧看出鷇。原曠認芟麻。敎僕繞紅藥。迎賓摘翠瓜。休勞問富術。無事足生涯。

高齋長遠望。人到若無情。小艓潮頭出。孤煙島上生。啼禽紛夕次。耘女盡宵征。何限丘園趣。無虧只有成。

蔓葉重重掩。山門似更深。夢中逢舊識。閒處撫初心。敗薦繞塵土。壞衫賴線針。形骸元外物。霜髩任相侵。

夏日卽事_二首

草氣花香滿四隣。高亭眺望岸烏巾。逢迎陿壠鉏禾女。出沒深林採葛人。小瀑因風聲忽怒。遙山返景態如新。柴門寂寂經過絶。幽鳥飛來當好賓。

出門倚杖將何之。還入齋中靜坐爲。圍四面囪山偃蹇。架千尺岸樹威儀。涼笙補久全糊紙。方麴縫多徧綴絲。向晩天光似潭水。不堪無事且吟詩。

泉聲

泉水林中出。環囪㶁㶁鳴。夜深如更苦。樓靜不勝淸。白髮秋還益。靑山月盡明。不平緣底事。曾道汝無情。

蒲桃

架山靑靑徒見葉。卻從葉底子垂垂。甘香只許幽陰熟。羣鳥飛過竟不知。

怪石

石怪還爲人愛看。萬夫輦去傍雕欄。還憎士貌無姸態。知有中心轉得難。

遙憶_四首

遙憶筆橋任學士。平生嗜酒懶衣冠。衰年事到胸中少。長日煙生竈下難。半醉微吟吾道在。閉門深坐此心寬。時人面目渾難記。逢着無言但熟看。〈右屬任天常玄道。〉

〈有一朝士。於人家逢玄道。致殷勤。玄道但熟視。其人不悅曰。吾識子已久。日前。又會飮某家終日。子胡不認我。玄道乃欣然曰。苟如是。子乃吾故人也。但吾不能記人。他日逢子。亦必復爾。願子之不見怒也。朝士先去。乃問主人。方知其爲誰也。〉

遙憶山樓朴監察。暮年方得着朝冠。屋因破甚尋還易。驢爲瘦多賣更難。人道世情憎簡出。婢傳債限怒頻寬。何當作宰兒孫哺。山水無名不厭看。〈右屬朴宗恆聖可。〉

遙憶松坡尹校理。壞襦敗袴闕衣冠。高吟漏屋愁何在。方信饑人死卻難。交絶誰憐天性拙。身窮長恨酒膓寬。奇書借得多疑義。惆悵無緣共臥看。〈右屬尹永僖畏心。〉

遙憶南山吳進士。頭童腦掛小烏冠。風流世許傳來素。機巧人嫌曉得難。長耐寒飢顔骨古。遍遊名勝肺腸寬。腰間眼鏡無時去。到處昏囪抱卷看。〈右屬吳彥誼敬由。〉

蔘歌

我聞醫師說。神藥無過蔘。死病得以活。一歃忘呻吟。閻王竟惆悵。二豎違初心。舊稱上黨山。厥族尤效靈。採多苦難得。有如晝見星。豈無各處産。力微稀奏功。所以一天下。餘波仰海東。海東昔多蔘。山山皆有之。往往出童濯。非必椵漆宜。富家無疾日。貴人軆佳時。白缸貯瓊玉。漫喫猶園葵。八包走燕市。大舶通倭夷。譬如混混泉。將若汲不渴。從來利所在。百弊仍牙櫱。官吏恣誅求。商賈舞奸黠。曷山直箭盡。合浦明珠去。時俗數貴物。惟蔘必先擧。貧士與窮民。其形未曾見。親疾革在牀。兒病命如線。雖知服蔘好。刀圭何由得。固知人死生。在命非在藥。吾所竊悲者。天地有此物。貧富豈厚薄。爲德還不一。慈父與孝子。終身恨銷骨。安得賤如土。人人志願畢。靑邱世聖君。搖光今復明。剖判萬萬劫。初聞家蔘名。家蔘始嶺南。方法問何如。試取山蔘子。播種猶畦蔬。茂茁認得宜。萎黃覺有病。至誠無不通。稍久諳情性。背南向北處。黑墳浮踈地。坎中鋪沙礫。四面石櫛比。實以葉腐土。篩下不堅築。爲防鼠穿穴。且欲水滲漉。蔘根樹其內。井井不紊錯。深淺逐長短。踈密視大小。誰謂種植法。有如此精妙。地理旣潤色。天道又變通。燥濕避偏甚。寒曝貴適中。縛竹作架廣。編麻爲覆葢。礙日乍漏光。停雨半在外。悠揚地上影。自然生陰陽。三四五年間。根便入藥囊。蔘商日塡門。峙錢齊高岡。營生此最良。窶子俄饒戶。家讀養蔘訣。人治種蔘圃。人巧得強長。物性非其眞。功效減山產。詎能求延年。但幸種者多。時俗不甚珍。無錢亦可得。有疾皆霑唇。至足同水火。感荷天地仁。吾家立四壁。半世安雌伏。文字富何益。耕稼力不足。安坐惰四肢。俯仰增愧恧。嘗見古人書。賣藥多貧士。園中半畝地。拙計歸於是。颼颼洞生風。㶁㶁巖鳴水。栽培一依法。長養亦如意。的的實紅紫。猗猗葉靑翠。松帚暵灑泉。竹筯朝擒蛭。居然作蔘奴。已換春六七。廣應遠近求。遍及婢僕疾。亦足爲好事。多致感謝說。但無一文錢。雲自蔘圃出。怪以問來客。客笑我迂拙。子耳亦有孔。不聞蔘事否。須看大道上。肩有重擔負。都是賣蔘客。輻湊京藥舖。藥舖卻掉頭。居蔘無人取。前秋悔多買。大裹壁猶掛。蔘於今世上。誰用錢買賣。家家種蔘圃。盡是鉤腸債。開城大富者。皆以種蔘敗。子應賦窮相。問術恨未早。數三十年前。此物人猶寶。於今賤傷種。三稏是凡草。後棄始種稻。惟辟得玉食。耒耜旣成風。丏瓢飯今白。子欲恃蔘富。何異藏燕石。余聞默悵然。忽復陋其言。堯民昔盡賢。封表可比門。季世多作惡。君子以善尊。焉知至貴物。乃在極賤復。須臾客告去。對蔘更搔頭。今俗不尊善。我何言之謬。若俟賤復貴。便是淸河壽。只恐種辛勤。我槖終烏有。昔嘗願蔘賤。今反欲其貴。人心此變化。爲利仁則未。活計欲圖新。頭腦漸成翁。歧路豈不多。人通吾便窮。無寧守舊圃。委順以待終。忍飢坐終日。獨語向枯腸。蔘有可售理。此乃蔘之常。其常固可言。其變莫思量。農民職穮蓘。不敢計豐荒。風牀面夕畦。有詩自吟哦。我終不負蔘。蔘將如我何。萬葉寂不動。似聽吾悲歌。

嚴和順

昔聖處貧厄。卑事卽其職。筋軆敢自逸。人道有事育。唯農爲本業。吾腹待以穀。奈何季世人。意在不耕穫。凡係勞身事。看作大羞辱。感歎賦此詩。覽者心應惕。嚴喆字明仲。名門寧越族。孤貧好文章。才名著少弱。榮塗在朝暮。每榜占高額。丹桂竟未攀。實非斧不克。於是發長歎。慈母髮如鶴。官養恐未及。吾寧奉以力。陽川有丙舍。石田可種麥。城中打頭屋。賣換錢與鎛。盡室度楊花。日出遂有作。吾嘗識嚴子。前年過我宿。也是可憐人。羸疾世所獨。單衣若不勝。一飯愁滯積。躬稼卽理外。消息半疑愕。從人始得詳。咨嗟節頻擊。一婢短且駿。家更無奴僕。囪前置溺盆。將以膏磽确。盆滿使婢往。臭發先嘔䐨。回頭掩鼻語。寧死不湛沃。嚴子替執瓢。挹注無難色。若使遇壺公。糞蛆當咀嚼。人情以爲恥。其意洵有樂。回看一世上。坑阱列千億。白日大開眼。接踵紛抵觸。嚴子旣爲農。定不爲邪慝。流汗伏夏畦。顧影無慚恧。擔糞勝燒香。方寸明於玉。人若覔瑕玷。求魚緣高木。遂無分外想。貧賤不戚戚。荷鉏壠雨寒。掉耞庭日曝。溫溫畎畝容。長似對案讀。養苗若飯牛。中心忘爵祿。鄰農卻相羨。莖穗茂如束。從玆四壁中。難道無甔石。靑靑竈下煙。每日生朝夕。孝養此爲大。鮮潔晨葩若。三牲縱雲厚。多愧君水菽。我心慕嚴子。重逢苦難得。纔聞檄徵毛。繼傳詩廢蓼。晩爲繕工官。時我京城客。訪子筆橋南。雲其族叔宅。黝然一枯槎。老瘦加疇昔。幽龕病僧對。古洞癯仙覿。恨無虎頭筆。模得此面目。我拜謝嚴子。子病猶稼穡。如我懶惰者。無能爲子役。搖手曰未也。是吾命窮薄。吾病子所知。早應歸鬼錄。自從把鉏後。氣力生手足。病自勿藥去。飯用大椀喫。風霜與霧露。輕狎莫餘毒。及夫親沒後。爲誰被襏襫。辛勤爲妻兒。齷齪謀口腹。幸有祿代耕。四軆遂休息。舊疾稍相侵。一枕長見伏。乃知食且逸。理同賦齒角。今吾積仕限。不久分符竹。庖廩有常供。輿馬隨所適。於人卽固有。在我踰分福。吾意出宰日。是吾死期迫。我謂其言戱。一笑還海曲。海曲閉門居。經年音信隔。聞爲和順去。俄然告𦤎復。前知豈有術。自分殊明確。今世士大夫。四民實無着。侈風得志後。門望祖先德。笑罵豈妨事。且居好官爵。以至衆白徒。亦不通醫卜。寒餓固其常。大耐卽長策。乃有大憂患。志願惟紈肉。在賢尙不可。矧汝愚如犢。窮家大使錢。俗論歸幹局。都作負心事。辛苦充衣食。其害甚蟊蠧。誰肻矯此俗。人若師嚴子。春田手自斲。不但目前效。救饑收釜斛。亦將美士習。非義不求獲。疲氓免侵牟。勢門息竿牘。太平此權輿。一世登壽域。我欲勸人農。是爲潔身藥。是法自嚴子。徹皮惟淸白。嚴子以窮死。爲農吾勸孰。我雖識嚴子。未曾交情篤。及聞爲農後。乃知賢無敵。何不使永年。貧士是儀式。斯人竟雲沒。仁天此漠漠。嗟余父母老。奉養無肉帛。常把一卷書。無事坐硯北。有時憶嚴子。愧面如潑赤。情發爲長篇。蕪拙無粉飾。留與子孫看。知慕前賢躅。

眼鏡

還我童年視。仙緣在眼睛。幽牀塵始拂。暗紙字重生。隣老來要玩。樵人望盡驚。大官須早着。時事照應明。

山中雜詩_七首

獨鶴淒涼洲上飛。好花零落谷中稀。不關人事猶惆悵。極目千山將落暉。

忙着羣僧麥熟時。聲聲可厭念阿彌。負來松餠沿村賣。此事何須削髮爲。

十笏山房亦快哉。眼中長見絶塵埃。主人臥後無餘地。除卻淸風不入來。

豚柵鷄塒接藥欄。綠陰終日滿庭寒。稚兒似解田家趣。貌取東隣黑牡丹。

飄然時作夢中遊。身在誰家一葉舟。山月半囪風動竹。五更歸自岳陽樓。

多病長甘與世踈。不須生死問何如。明囪又發須臾願。爲了人間萬卷書。

謀身只合耐長饑。自笑經綸一肚皮。且喜窮廬有障蔽。南瓜引蔓補成籬。

歲甲戌之秋。早霜無穀。自冬至明年春。餓死者無算。窮居永歎。時作絶句。以記卽目之慘。_{二十三首。}

日馭無情更緩途。饑腸行見到頭枯。相逢不說今時餓。只問元朝喫飯無。

天德於人豈二三。應要苦樂備經堪。往時黍麥猶嫌硬。今日糠麩眞覺甘。

樂歲村隣猶弟兄。凶年夫婦薄恩情。與郞訣別出門去。郞在深房惟哭聲。

生者流離死卽藏。一村人舍半空房。南隣長者終安堵。春晩猶餘盎底糠。

春色萋萋返四坰。花光鳥語繞門庭。饑民無復好顔色。誰道物中人最靈。

今春復定今秋災。饑臥良田任汙萊。造化不知人事變。趁時好雨潑天來。

面面瘦黃首首低。終朝無事坐春畦。往常喫得三升飯。十畝耕歸日未西。

流民羞澀語言淳。稀粥霑分謝主人。雲是山南大農戶。曾將餘食施村隣。

翁婆對飯好生涯。穀粒猶殘少口家。偏是流人多子息。泥街提挈只吁嗟。

五更星月秘煙光。喚起妻兒作飯忙。乞客朝來門不啓。全家雷鼾臥房房。

賈人積穀無凶年。未解耕田惟殖錢。土不生錢霜殺穀。誤人千畝上平田。

田麥固知黃在俄。所悲無壽見淸河。腰鎌他日何人至。種子留來忍餓多。

休將僵莩報官門。里正經年不出村。尊貴由來多忌諱。人饑人死莫要言。

朱繩撘去好男兒。前夜穿窬救苦飢。認是往常良善足。刑房捕校爲含悲。

往年冦盜起西關。卻羨從征人不還。快事於今惟速死。況聞犒饗肉如山。

還幸時無竊發憂。奸人只得死饑休。官倉民室都懸罄。剽劫難成一飽謀。

送婦南園掐旅葵。送兒東里乞朝糜。免飢有術難相勸。閉戶懸樑只自知。

更無旅力念穹蒼。荒歲斯民轉見忘。賈生忍哭還長笑。恐被時賢譏不祥。

掩卷長懷千載悲。可無傷恨屬當時。小囪盡日搘頤坐。人怪前山有底奇。

書生報國竟無緣。空有丹心泣杞天。廊廟經綸殊泄泄。只言無奈度年年。

目慘不期腸曲悲。路中無數鵠形兒。昔賢遯世能無憫。賴是不逢如此時。

腐儒久已𱚠貧窮。時自忘饑黃卷中。農人無食卽無事。終日尋思惟腹空。

遙憶親朋淚滿巾。年豐猶爲念長貧。京書未坼先愁怯。定有今番餓死人。

及夏居鄕者。可得麥以自救。其在京者。餓轉甚而吾宗族爲尤急。晩圃兄。時爲海伯。船麥送周之。俱得全活。至秋。歲乃大熟。_五首。

古敦同姓此風稀。南阮春來忍苦饑。近得京書消息好。吾兄不與俗人歸。

凝香燕寢未安眠。遙憶諸宗竈不煙。海有明神知此意。順風吹送入江船。

監吏應愁致命遅。矮屋是處訪難知。躍然已起諸房色。盡失飢愁不待炊。

短裳婢子解包驚。瓜子黃金潑眼明。深巷爭鳴連日杵。雨中群雀亦歡聲。

休向蘇州置義莊。前年難道不歉荒。但令在位皆平仲。貧士家家有火光。

夏日

塢花未夕斂房房。小聚幽深隱綠楊。要共家家知此味。向人偏說北囪涼。〈東坡詩云。此味常憂兒輩覺。向人休道北囪涼。今余反其意。〉

志悔

坦腹臥南軒。暝樹淸風多。適有荷鉏子。望望堂前過。幡然起自責。問余汝何人。同肖天地形。勞佚還不均。游惰已可憎。高枕況宣驕。何不起長跪。目送到迢迢。

次尹畏心集中韻_十九首

世雲棄子子忘身。七尺浮沈付與人。偶落江湖明月夜。水晶界上不生塵。

村南村北百花光。翁意逢春欲變郞。笑問壚婆連日債。鷄毛筆記枕邊墻。

從古修名向此求。窮途天許可人由。靈均若使身榮達。未必離騷在案頭。

曾業文章擬代耕。誤尋徑路入愁城。田翁常做閒閒樂。賴是平生不識丁。

海山休說路三千。已作陳人六十年。肻逐劉安鷄犬後。金丹滿握不昇天。

雨後遙山別㨾孤。故人天末見頭臚。雲囪做得搘頤夢。百尺樓臨萬頃湖。

水盡南天信使稀。秋來誰製芰荷衣。無因鼓枻江潭去。遙唱滄浪對夕暉。

楊柳無風影在池。小魚終日弄金絲。幽人獨坐吟如哭。改盡春江雨後詩。

先生無食可加餐。春雨經旬土銼寒。撐腸秩秩千編字。娛眼洋洋一曲欄。甘向林中成豹潤。羞從井上索螬殘。虗慚少日談王覇。擬遣蒼生囿皥驩。

良朋懷卽便行船。恨我差池動歲年。千里人歸春夢裏。半簾花發夕陽前。世憎太白才多逸。誰識玄成態卻姸。一棹飄然何日去。酒資腰得萬靑錢。

得失平生不繫官。到頭何損此心寬。靑山已稅難回駕。白髮羞彈旣免冠。筍石杈枒餘劫火。風濤漫汗露孤巒。無窮伎倆終須盡。天末浮雲獨坐看。

地遠豪門草樹寒。時逢野客喜非殘。白頭身病休看鏡。淸晝村深獨倚欄。開口惟堪無事飮。虗心不待覔人安。一樽遙擬致生祭。蓬屋關門等葢棺。

休辨塵寰與夜臺。悲歡回首兩寒灰。望秋身作先零柳。如鏡心無可拂埃。謗譽信我何恩怨。聞見從人自去來。長怪群仙誇不死。肻將衰白問蓬萊。

重重雲樹翳斜暉。不露先生杜德機。好事難從浮世得。此身遂決醉鄕歸。玉堂金馬前塵遠。白日黃鷄歲色飛。盡付窮通流水去。蟬聲薄暮聽依依。

信天翁立淺淸河。可是無魚矧敢多。有客從嫌迷路徑。爲家還喜少風波。讀書感慨徒爲爾。遇酒昏冥將奈何。卻怕時人疑痛哭。從今閉戶不長歌。

亡羊多路問何之。只在停驂爛漫思。省事何如無事好。虗心長被有心疑。息交尙友殊今古。逃俗傷時半黠癡。只有匏瓜於我厚。矮簷覃蔓蔽畏曦。

自是狂人楚屈原。長敎袖上淚雙痕。葵花心苦從傾日。藿食身微敢獻暄。誰信窮居多獨見。近知吾道在忘言。江村本自無塵雜。枉被時人道避喧。

詩書雖有腹虗空。五鬼隨身字曰窮。計拙惟堪居硯北。世違因得隱墻東。已超神識塵埃外。長付形骸毀譽中。寶玉雕摩光益好。還應長舌是良工。

弊布麤麤褁病骸。老年愁陣酒難排。子桑對友貧何極。祝牧無妻隱可偕。世情已付薪長積。寶氣誰憐劒久埋。年來萬事嫌分別。聽着人言輒道佳。

聞畏心學士起廢爲校理。蓋聖上特恩也。復用其集中陵字韻以識喜。_十首。

滄江歸臥病連仍。無恙冰心一片澄。白首重聞仙掖漏。靑春虗送釣船燈。移文北隴今逋客。師道東祠舊躄僧。時貴應驚山野態。樽前休使氣憑陵。

平生憂畏苦相仍。風浪盆池向晩澄。老去形容南郭幾。向來人物水晶燈。看花厭逐玄都伴。飮酒思尋白社僧。名利悠悠誰得失。西山寂寞似東陵。

鳳池一別歲年仍。舊沐恩波滿眼澄。人返仙山柯外劫。淚傾宣室席前燈。媸容倦效顰呻女。滑路終憂躂倒僧。回首菁莪悲往事。先王雨露憶中陵。

素志蹉跎恨久仍。當時攬轡願淸澄。決疑未就三年卜。乞巧羞張七夕燈。仙仗復收曾斥馬。窮山還下舊禪僧。會當篋草需當世。不待他時訪茂陵。

家風面目本來仍。眉宇依然道氣澄。流坎何關空性水。暗明無定有心燈。情深晩境漁樵社。才愧明廷粥飯僧。世態身謀搔首夜。憂端如水欲襄陵。

架漏如今玩愒仍。濁河難用寸膠澄。千金政問中流柁。一炷誰燃半夜燈。少日張皇經世策。晩年方便小乘僧。少曾未學寧憂失。回哂時人踵壽陵。

機巧紛紛萬變仍。神通人盡佛圖澄。靑冥欲展摧殘翮。白日難光冷淡燈。宦海漂搖元似梗。儒門收拾不如僧。遙憐腹笥空添害。萬軸弘文賽羽陵。

無怪吾心鄙吝仍。春陂萬頃隔淸澄。直廬捫蝨寥寥峀。旅枕聞蛩脈脈燈。鍾鼓曾聞愁海鳥。梳箆不合施山僧。許身稷契終何益。方信眞愚杜少陵。

嶔嵜零落笑因仍。散步秋風玉宇澄。已把浮沉都與水。本無憂喜不占燈。大牀湖海推豪士。白月空虗想老僧。滿腹經綸成底事。髩邊惟見雪侵陵。

昔我相尋信宿仍。水樓遙眺霽天澄。無煙起竈還忘食。有月縈囪不點燈。長耐寒饑方上士。若非詩酒卽眞僧。這回忽報爲官去。虗擬營隣向廣陵。

聞畏心學士出宰洪原。又用陵字韻。以送其行。_七首。

更無生業付雲仍。貧似長江見底澄。黃卷晨開高眹席。丹爐秋掛葛洪燈。詩從漫興休愁鳥。味到無能合愛僧。月俸莫敎沽酒盡。早營瓜地隱東陵。

暮年還見簿書仍。拄笏前山爽氣澄。憶弟囪懸千里月。憂民心盡五更燈。白公隱跡還爲吏。房相前身定是僧。鞭撲追呼俱不忍。詩篇應復續舂陵。

閒官無事朝暮仍。人怪公門似水澄。落葉堆廳山影幾。鳴蟲繞壁卷隣燈。民歌治績慈如母。妓訝風流淡似僧。遙賀一麾江海去。此翁不復望昭陵。

豈爲家貧此滯仍。樂饑元有大江澄。要成絶塞三春腳。擬賽窮山萬卷燈。自在山林民似鹿。並無妻妾吏疑僧。溪流不解浮花去。誰識官居是武陵。

秋風歸思日相仍。惆悵官庭白露澄。卷裡有人堪與友。暗中無愧不須燈。詩題海上奇形石。書問菴中苦行僧。破屋寒宵誰織屨。也應回首憶於陵。

何時合並得仍仍。老境離愁一掃澄。煙外行裝三月棹。雨中談笑十年燈。舊盟應愧西汀鶴。淸夢長尋北院僧。終願雲林淸絶境。對門唱和繼松陵。

前塵影事恨相仍。淚外秋天▣▣▣。▣▣▣▣▣▣▣。詩樽高閣徹明燈。離羣幾羨聯飛鴈。訪舊渾疑再世僧。今世惟君同此感。人生眞見谷爲陵。

村夕

童子驅牛草際歸。雨中淸寂靠山扉。蚊煙繞落匏花暗。鳥幕連雲稻穗肥。老去身謀惟願醉。近來人事不須非。東陂大有鱸魚信。吾自明朝理釣磯。

晴後

斜陽遙眺破炎蒸。石上泉光谷谷冰。南畝秧齊靑一槩。西峰霞疊赤千層。有風小閣涼如許。看月今宵睡不能。啼鳥跳蟲渾喜氣。村聲不但定豐登。

季秋訪心淵老人於琶潭莊。老人作湖中行。不遇。_六首。

百感逢秋臥弊廬。今行又是一遭虛。無憀目極長天末。心緖渾如久病餘。

只是吾行不爲琴。境中堪續水仙吟。溪煙漠漠魚衝石。山日荒荒鳥滿林。

相尋不遇只堪悲。暇有閒情可賦詩。古人情思今身驗。興在憑欄悵望時。

此生於世幾逢迎。十載相思始一行。回首虗堂憐漸遠。主人如在若爲情。

不須欣戚置胸中。逢別元來盡幻空。擬會幽人歸後面。靑潭留寫白頭翁。

聖人今起敎如何。稼圃應添第五科。棄官看穫湖中去。飽送殘年計則多。〈時。老人連有除命而不就。〉

企臺會實齋申叔飮。大醉暮歸。還山後。追敘其事以寄。_三首。

童年情好白頭翁。萬事傷心轉看空。浮世相逢無可樂。且須徑到醉鄕中。

悠悠湖海只相思。他日重逢未可期。已老那堪醒別苦。無妨不記告歸時。

屢驚佳句醉旋忘。醒後猶存口頰香。製作他時遙上請。野人禮數本踈狂。

實齋侍郞和送八絶。因投示其南行詩卷。復用其韻爲謝。_八首。

閉門深坐此衰翁。非我樽空客坐空。喜事今朝成獨酌。侍郞佳句到山中。

欲雪千山黯若思。衡門獨立與誰期。不堪百感逢新歲。況復詩來說往時。

容安故事可能忘。臘酒澆書字字▣。▣▣▣▣▣▣▣。籯金悔買子孫狂。

〈實齋先公宛丘先生。嘗與諸子。讀書於鎭江之容安室。及至臘日。各計一年所讀之多寡。飮酒以澆之。每歲爲常。〉

信無良策制齡頹。會得同心樂便來。長願淸風明月地。轟斟大笑口雙開。

豈緣茵溷有高深。路遠音塵自玉金。手把矮牋增悵望。貴人詩見故人心。

舊卷遙來盥手迎。嶺南花鳥至今驚。不虗藝苑推爲政。陶柳名家是弟兄。〈陶柳名家。屐翁李太史評中語。〉

酒聖詩豪合一身。高官仍作遠遊人。新詞不用雕梨棗。遍播南州有絳唇。

支離枕上形骸依。零落山頭故舊歸。猶幸有身身有夢。夢中身叩向江扉。

同晩圃兄。發忠原行。路中共賦。

兄弟聯鏕出郭東。笑談終日旅愁空。沙因路勢遙縈白。日盪川光晩潑紅。纛島村深饒古木。箭坪天大有淸風。芒鞋匹馬還鄕去。誰識高官混衆中。

至牧溪。用前韻共賦。_二首。

老少歡迎渡口東。侍郞歸日巷應空。陰陰古木村容碧。落落明霞水面紅。鄰稱僮僕無豪態。世許簪纓有隱風。自說江湖憂樂半。觚稜長夢釣船中。

長對澄潭小檻東。吾兄無怪宦情空。喜看盤菜挑園嫩。催洗衣塵化陌紅。湖社孤舟今載月。海藩隆碣舊觀風。那將一幅淸涼境。張示要津儆熱中。

歎老_五首

老爲常理不須悲。悲老還疑近太癡。山日偏憐將暮色。林花堪惜向殘時。至人可卜他生見。奇志休要此世知。吾道元來如是耳。酒雖難足耳吟詩。

人老爭尤髩上霜。髩霜於老最無妨。那堪百體岑岑痛。不管千絲暗暗長。囪畔罷梳坐淸曉。水邊欹幘對斜陽。浮生且幸華顚得。何限黑頭歸北印。

六十齒搖未足驚。搖時只怕痛非輕。剛存失利刀焉割。風落依枝葉有情。捧頰迎賓遅笑語。到唇停筯更經營。涔涔側耳知何事。寄快傍人大嚼聲。

掛壁從堆靉靆塵。深房瞑坐已經旬。江山自落前囪月。花柳應回往歲春。欲笑胡爲盈睫淚。熟看方是隔墻人。摩挲案帙長惆悵。燈火雖明不敢親。

牢坐眞同禁足僧。脛寒膝攣更相仍。病供高臥慵還劇。貧不求醫忍是能。故友或因春夢訪。好山那復此生登。扶藜欲試林中步。蹲着枯槎更不興。

讀書有感_四首

不許終磨滅。天心惜大豪。偶逢秦孟子。遂有鄭弦高。餘事還千古。浮名本一毫。市門今視昔。未敢小錐刀。

楚江有漁父。曾識屈原狂。踈散還餘地。憂愁是別腸。水能淸濁辨。人已醉醒忘。憔悴從卿法。歸舟下夕陽。

縞素元奇策。丹書失董公。有言來道上。無意處帷中。片羽猶知鳳。高空莫跡鴻。從來豪士志。人狗恥論功。

解縛韓營後。寥寥李左車。風塵因不見。籌策豈無餘。簦屩非奇事。英䧺本隱居。未曾論面背。眞解相人書。

鄭令文謙出宰順安。寄詩送行。_四首。

擾擾鍾催曉。寥寥幾隱今。好懷徒永歎。浮世有沉吟。五嶽遊常願。一麾把匪心。新官從吏怪。顔髮狀山林。

佳麗西關路。知君不展眉。妻兒無眷屬。湖海負心期。舊宅留人守。長途顧影悲。腹中書萬卷。惆悵折腰時。

盡賀專城好。余心獨遠憐。世間無樂事。關外更殘年。諸弟摻行袂。他人問俸錢。官門香嶽近。缾鉢莫翩然。

珍重西郊路。何人送遠行。臨風想馬跡。斜日又蟬聲。文史憑秋夢。雲山共月明。蹇驢今可賣。相識少京城。

讀野史_五首

尺碣忠臣墓。誰營鷺水邊。義應泉下識。名不世間傳。收骨終何益。腐心此可憐。每疑同島客。旁穴下從田。

〈六臣之見殺也。有義士者。不知爲何人也。收瘞之鷺梁江南。各竪碣以識之曰某氏之墓。蓋恐其被發。不敢著其名。欲見者之意。其爲婦人葬也。〉

生今誰反古。吾道在中庸。落落同朝議。陶陶客路逢。傷時征衭掩。歸日訟章封。人物斯爲盛。休休獨有容。

〈李文剛思鈞脫略。不爲己卯諸賢所喜。彈出尹全州。士禍作。群小意憾於淸流。卽除副學。承命上途。遇靜庵，沖庵赴謫之行。二公俱欲遠避。李公遽訪所在。執手泣曰。吾固爲子慮之。然不意至此也。中庸不云乎。愚而好自用。賤而好自專。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未有不災及其身者也。子於中庸。尙未熟讀。況可做唐虞事業乎。子今年少。正好讀書。流涕而別。至朝力救諸賢。復爲羣小所逐。〉

鄭氏多陰德。守夫最耳鳴。白頭憂國淚。靑簡保身明。人物溫公好。家風石奮淸。陽秋一雙眼。能使孔王驚。

〈己卯𥚣作。上相守夫鄭公。遇南袞於賓廳。但瞪視無言。袞遽退語人曰。鄭某之目也。隋李士謙言。陰德如耳鳴。己獨知之。他人不聞也。〉

冥飛度陽九。高躅鄭雲程。桶蜜知難得。鞓犀見便驚。樹因高士屋。蓴憶舍人羹。歸潔元同道。三仁或死生。

〈鄭新堂諱鵬。字雲程。成相希顔公舊交也。其柄政也。公宰靑松。成書求蜜及柏子。公答雲。柏在高峯頂上。蜜在民間蜂桶。爲太守者。何以得之。嘗以校理。赴召。未幾棄官歸鄕。家人問其故。公言拜恩入闕。有腰犀背面而立者。余在其後。屛息敬畏。俄而顧視。認其貌。乃洪景舟也。問其官贊成也。余忽心驚。無意仕宦也。後士𥚣作。景舟有力。公獨超然見免。〉

島夷昔充斥。男子乃紅衣。肝膽無榮辱。功名有是非。楓宸聞月捷。松葉耐春饑。弧矢筌蹄視。靑山得意歸。

〈壬辰亂。郭公再祐起義兵於昌寧。累有奇功。時人多忌之。賊退。曰養貓。所以捕鼠。今已平賊。吾無所事。入瑟瑟山。餐松辟穀。永謝煙火。而身體輕健。連拜統制使。咸鏡，全羅兩道觀察使。不一就。或勸之仕。笑曰。松葉靑靑滿山。何用祿爲。晩移鷲山滄岩。名其室曰忘憂。〉

山居一年藳_{八十五首○有序}

歲行盡。發篋得五言律若干。大都是漫興無題。幷收而総名之曰。山居一年藳。

素髮徐風動。初晴立小園。斜暉光葉葉。餘霧暗村村。時物還生意。農人有好言。書生不寂寞。花鳥擁柴門。

春山無恨好。蒼翠晩來多。石亂難分徑。籬踈不掩花。輕陰潤土性。暖日滿人家。掩卷仍無事。悠然眺落霞。

礙得飛雲在。寄生老樹枝。鷄聲山戶日。江色洞簾棋。野媼分新菜。村童問古詩。小墩行且立。延目麥風吹。

終日居南畝。村家盡閉扉。憑欄憐樹老。岸幘看雲飛。鳥雀聲聲樂。桑麻日日肥。偶登高處去。遅到月明歸。

閒步只庭際。村廬無俗聲。輕雲遠山好。深樾小墩淸。倦犢無心臥。嬌鶯自喜鳴。春光誰不見。還怪獨含情。

郊天催麥熟。涼氣足昏朝。洞寂雞聲朗。庭空樹影驕。斬蓬揚石立。支藥衛風搖。僻意無人會。林園行自謠。

客去成閒望。林風陣陣淸。日移賖酒議。山靜讀書聲。鳴鳥晴還樂。幽花晩更明。亦知無去處。攜杖下階行。

千尺囪前樹。無風亦有聲。簷端孤鳥入。林際亂蛙鳴。日落山逾碧。煙銷野轉平。空齋悄獨坐。漁火遠分明。

不解忙中事。那知閒是閒。高歌微醉後。淸坐古松間。睡枕潺潺水。吟囪莫莫山。超然浮世外。憂樂兩無關。

風露軒囪淨。藤蘿洞壑淸。平田雙鷺下。長日一鷄鳴。野老鬚眉古。嶽僧軀骨輕。其中雖未有。相對不無情。

不得峨眉老。誰知懶是眞。江山眠度日。花柳坐經春。有夢參禪客。無詩贈俗人。悠悠何所着。吾欲毀儒巾。

遠望終何事。忘言意自深。靑山惟靜坐。白水自長吟。日色生晴草。煙光聚夕林。羲皇元可到。蹊徑是無心。

久被時賢笑。吾思亦未佳。身名辭檢柙。詩句近俳諧。世事東流水。年光幾緉鞵。他生卿法可。姑欲外形骸。

窮居賴此味。閒靜豈無能。聽鳥頻停屐。觀魚不設罾。林園幽事足。晨夕此心澄。明月松門下。時來佩酒僧。

那堪復拘束。吾已老爲翁。意或閒時僻。言多醉後通。蟬聲高柳曉。花氣小囪風。文士鄕村少。詩成置腹中。

早起因無事。翛然神思淸。小囪初日色。稚子讀書聲。露草蟲齊躍。風林鳥盡鳴。晴郊橫素練。山戶早煙生。

自多非事事。休笑閉門居。強掃無塵室。重齊已帙書。遠山晴更好。高樹暑還踈。菜圃僮何去。庭柯有掛鉏。

兒子城中去。求官欲養親。要津無識面。孤館少安身。驢短愁泥滑。僮飢怨槖貧。殘生還飮啄。風雨愧行人。

畫永渾無趣。人閒只似癡。暑時踈對卷。衰後欲休詩。謀酒竟違計。約僧還失期。那堪長就睡。不睡亦何爲。

何處晴先得。遙峯見夕暉。高蟬齊嘒嘒。雛燕試飛飛。浴月童相喚。嘶煙犢自歸。備甞閒趣味。如我世間稀。

快事斯爲最。愁霖見日光。巡窠林鳥樂。曬網海翁忙。石澗淸生籟。簷花靜聞香。追思牀漏苦。經月悶如狂。

細𣰇苔如毯。靑鋪舊坐巖。連天滄海水。斜日順風帆。一鳥幽如許。孤松秀不凡。村墟奇賞出。晴霧啓封緘。

斜日澄潭好。明霞躍素鱗。竹涼山鳥集。桃熟里童親。野外多高興。樽前盡好人。平生林下住。身計是天眞。

有戶常關晝。胡然到暝開。遠天雲盡去。今夜月應來。細浪風翻葉。明珠露綴苔。平生江海志。惆悵獨徘徊。

卽目皆堪賦。吟頭掉不安。畦煙耘女靜。磴雨乞僧寒。好鳥臨囪送。高松把盞看。吾廬足天地。何待出門寬。

延望緣何事。歸遅賖酒童。殘年時得醉。吾道不全窮。白屋千山裏。蒼顔萬卷中。自嫌王覇術。抵掌只談空。

窮居何所有。惟見滿囪山。已老忘恩怨。多慵謝往還。靜能生好意。貧不作愁顔。驚得眠𭸔吠。風扉自啓關。

可怪山中鳥。尋常不厭余。往來應有意。聞見果何如。仁性徵垂帶。〈禽經雲。帶鳥性仁。〉奇蹤憶造書。同羣如見許。相近莫相踈。

不雨何晴色。涼天獨望時。丹林明落日。淸水映踈籬。風鷺跱增雅。霜鴻嘶有思。秋吟恐寒瘦。重檢旣題詩。

身老非今日。逢秋更暗驚。餘生空悵望。前輩有修名。洞僻禽多怪。山空澗自淸。無聊還倚杖。寒笛又聲聲。

士恨讀書少。素心從命違。白頭吾自壯。黃卷汝同歸。浮世誰長策。窮山有短扉。欣然對燈火。四十九年非。

午睡涼先覺。牀風卷自開。日光穿葉落。山色望簾來。虗艓依汀荻。崩沙閣岸苔。平生酒不足。吾自爲吾哀。

物色饒騷淨。晴郊不起塵。黃牛歸醉客。紅樹坐遊人。氣爽乾坤別。年登風俗淳。若非心感慨。秋固勝於春。

鷄聲如野店。心緖欲晨征。案旭燈猶在。窓風紙自鳴。經綸慚宿昔。文字悔平生。籬菊看將盡。空樽對更驚。

日出風還定。淸霜大野光。曝沙溪蟹出。成蜜桶蜂藏。白髮蕭蕭短。黃花寂寂香。山中無送客。何事作離腸。

搖落何關事。端居只自悲。老人臨水影。斜日下山時。晴海遙呈嶼。空林逈辨枝。閒多心更悶。無興亦吟詩。

草屋雖低小。蕭然絶點埃。風泉仙佩降。霜樹繡屛開。紅果鳥銜去。黃禾牛載來。隣翁慰幽獨。對坐睡頹頹。

有葉紅如染。因風落案頭。親朋夢裡老。山水病中秋。穿煙歸巷鳥。帶雨入灣舟。寂寞書齋坐。無愁似有愁。

書換今朝課。門仍昨日關。秋光堪縱目。吾意欲登山。詩癖愁因興。身謀懶是閒。家人多好語。婢子借糧還。

有似人梳洗。秋陽物色鮮。雨餘山更淨。霜後浦增姸。菊岸眞堪畵。楓溪欲喚仙。徘徊須自在。惆悵卻胡然。

陂田稻割盡。鳧鴈似江湖。巷樹籠煙靜。橋僧帶日孤。長貧無俗事。端坐望寒蕪。縱欲欣然往。何人置酒呼。

千林飛葉亂。人意共蕭蕭。野媼醉多笑。山童寒不謠。老年貧有趣。終日靜無聊。那得乘風去。扁舟萬里遙。

鄭宰寄書至。勅行朝暮東。老年千里外。終日百忙中。客髩能餘黑。園楓欲盡紅。重陽最相憶。把盞向西風。

垂白猶奇氣。那堪作縣官。夢回江月逈。詩帶塞霜寒。廉筍樵氓喜。風流老妓看。俸錢歸酒盡。終恐負生棺。

〈尹畏心。甞感陸原仲生棺事。和其詩。有細和集。畏心家在松坡江上。而時宰關北之洪原。〉

靜味參禪理。矮廬卽道場。醉眠醒復着。詩句就旋忘。病怕朝涼甚。閒疑秋日長。何如不須問。生死付蒼蒼。

鷄啄場禾閙。牛鳴郊草閒。卷中逢好客。屛上對名山。野葉飛相撲。溪禽泛復還。憑欄時有得。詩在暮雲間。

塢戶飛黃葉。幽深打稻聲。身慵家事廢。謀拙世人輕。水鶴去何意。山僧逢有情。悠悠朝復暮。消遣足平生。

案上先賢傳。高風活到今。窮猶憂赤子。貧不夢黃金。地下無餘恨。人間有素心。吾生慚寂寂。涼夜獨沉吟。

從古詩家語。非窮不足看。斜陽同鶴瘦。踈雨對僧寒。始計希書策。今年廢倚欄。蓬廬堪獨坐。只怕酒樽乾。

自悅何方法。秋詩不借人。驢因難售畜。田以惰農陳。空水能明夜。寒松豈艶春。村鷄強多事。風雨報天晨。

囪外蕭蕭雨。牀前耿耿燈。百年消靜坐。千卷聚高明。枯後形疑木。淸來心是冰。寒山長向我。如愛定無憎。

賞得秋光好。何妨無酒醒。楓行衣色赤。苔步屐痕靑。洞靄風褰幌。溪沙日照星。前宵囪氣冷。爲索護頭屛。

萬事休經意。回頭日已斜。多閒方福相。知足豈貧家。有興詩須賦。無錢酒可賖。坐看林葉落。還似閱繁華。

時作矮房步。樑塵幘上堆。盆中小魚匝。繭裏老蠶回。累盡心長會。神淸眼自開。秋山眞面目。都入一囪來。

陋巷足貧士。天寒將奈何。爾生宜汩沒。吾意竟蹉跎。冷屋煙光薄。空墻日色多。歡顔終不見。華髮起高歌。

脫盡千林葉。孤松遂絶群。冰光朝耀日。雪意晩藏雲。巖下身長坐。人間事不聞。餘生惟願飽。霜髮已紛紛。

郊曠飛孤鴈。林寒噪亂鴉。囪曛猶映卷。爐火自溫茶。徵急愁租吏。賖多愧酒家。詩成應不惡。如粟有燈花。

谷口元幽僻。天寒更寂然。過冬應繼粥。終歲不看錢。欲叫鷄登木。將騫鶻望天。樽空思白醉。攜幾向簷前。

心老消閒氣。居幽遠俗情。汀空魚蕝廢。林豁鶴巢明。逈峀寒逾聳。穹巖暝可驚。村隣知稅限。通夜有舂聲。

四隣都似睡。方晝一聲無。案淨書香古。囪明樹影癯。灰深藏伏火。酒盡對空壺。人老胡爲畵。屛間有白鬚。

齋中堪坐臥。山雪閉門時。存沒挑燈感。行藏對鏡知。欄霜牛嚼麧。囪月鳥遷枝。隣里應相怪。今年歌益悲。

冬月田功畢。安閒村野家。牧童朝挾冊。耘女晝鳴梭。罨壑寒煙集。烘簷愛日斜。衰年憂腳氣。長坐欲如何。

體氣寒仍勁。蒼顔酒不紅。村深山影裏。人坐鴈聲中。冰雪堂堂月。松杉叱叱風。老儒狂欲發。裘馬獵城東。

濁酒從何至。隣家夜賽神。暾囪初捕蝨。冰硯久封塵。身老慵如病。齋深靜在貧。先生人不識。眞是葛天民。

醉夢紛千古。風流半淚痕。炎涼眞國是。詩禮假鄕原。林下無窮路。盃中有悟門。野人殊近道。先我已忘言。

於世身無着。餘生付此詩。壺乾人去後。囪暗雪來時。默默事多悔。涼涼心欲悲。幡然開口笑。兒輩不須知。

冬日非爲短。槁梧倦幾憑。嶺柯橫戴雪。巖瀑走成冰。地僻長離俗。心空不讓僧。溫經兒未畢。近臘徹明燈。

入冬長似病。身老轉愁寒。易惹無端恨。難成有實歡。忍飢輕飮啗。防損廢衣冠。邈若前生事。千山踏雪看。

寂寂山居僻。駸駸歲序殘。梅花詩帶瘦。雪月興生寒。俗客門前過。奇書枕上看。有身還恨老。他日恨應難。

我欲顔長好。愁眉幾悔顰。簷冰聞折玉。囪日解曛人。廢井今忘水。枯柯舊識春。悠然齊得失。千古一飛塵。

後生今白髮。前夜夢玄同。師表何人在。風流此世空。夕陽喬木外。山影小囪中。蓄眼憐兒少。尋常話鄭公。

似玉人何去。寥寥萬卷樓。幽明寧限夢。山水尙回頭。末路休新識。窮居憶舊遊。餘生無樂事。吾涕爲吾流。

衰年逢急景。心緖不勝騷。澗石煙裝怪。岑松雪助豪。酒醒仍臥久。詩就自吟高。時事憂無益。童頭莫更搔。

巷語多悲苦。年豐亦怨官。賦愁錢代糓。政怕猛移寬。售賤農民泣。貫多計吏歡。文臣同所愛。斯世太平難。

此歲已雲暮。吾顔應更凋。暮山如有恨。寒樹竟無聊。門靜犬常睡。林空雉自驕。故人西邑宰。音信近寥寥。

聖可今安否。松陰雪擁門。官移鬱林石。歌對漆園盆。心事窮猶好。生涯老不言。卻愁逢有別。相憶也銷魂。

擧目終何有。靑山自古今。靜憐忙者事。竆得逸民心。牖日時明暗。籬煙遞淺淙。老年歌嘯廢。身是不絃琴。

所居詩思足。冰雪洞門淸。奴懶因長病。驢閒卻不鳴。憂貧無好策。懷舊易傷情。惆悵囪間月。天寒影更明。

帶凍樹皮古。逢寒茅屋深。臥牛嘶夕圈。歸雀聚陽林。野老來無事。村醪待有心。於焉詩已就。幽興不期吟。

衣破惟存絮。盤淸不見鮮。能爲賖酒飮。偏喜抱書眠。懶應居衆上。貧更甚年前。笑向然妻語。賢豪莫不然。

獨坐非無事。形孤道不孤。每將詩戱謔。多與睡枝梧。懷古長如見。憂時自笑愚。門庭忽喧雜。羣木鴷行符。

有意栽松竹。終因懶廢之。應無累心事。難見出門時。怪石常爲友。幽禽或贈詩。平生羞絶俗。人自不追隨。

詩詩使酒字。其實每空樽。抱膝寒燈屋。搘筇雪後村。餘生終有恨。吾道久無言。流情但惆悵。麤糲且加飧。

閒豈人人得。天應獨我私。終年謀釀酒。分夜苦吟詩。憂凍停樵僕。憐飢緩課兒。紛紛山外事。吾自不求知。

萬卷何功力。吾今絶世迂。山容看更靜。禽語聽旋無。年老從垂白。詩成自點朱。嗣宗殊欠坐。行處便窮途。

晩圃族兄。按節北藩。將行。書求送詩。昔梧川李相公之爲北伯也。族祖大學士冠陽公。以詩送之曰。西箕南嶺膩堪羞。勻軸銓衡閙更憂。富貴官惟觀察使。風流地最樂民樓。戎裝舞妓沈魚態。㺚騎親軍扼虎儔。可念空江人臥病。時時能送酒錢不。玆用其韻寄呈。_三首。

未甘章擧侈盤羞。鎖鑰遙分聖主憂。剸錯功多休問器。籌邊手熟不須樓。幕招門下長貧客。書別湖中舊釣儔。牙纛難遮春夜夢。一園瘦竹訪安不。

見說紅粧花也羞。咸關佳麗足消憂。板橋膩漲三春水。羅袖香飄百尺樓。柳䋈虛粘禪客語。梅花還動鐵腸儔。使君政急蒼生福。暇向秦娥問載不。

治聲將遣後來羞。飮博營門失百憂。千里春風隨玉節。一天明月在瓊樓。嚴公雅望山應重。趙老輕裝鶴是儔。臥病長懷遊勝地。繁華可許畵來不。

春初_二首

老去逢春足歎嗟。且將吟嘯作生涯。歡欣日浴晴塘鴨。短澀時鳴煙巷蛙。洗盞徑斟將熟酒。揷甁羞對強開花。千山慘憺經營意。草得靑紅學畫家。

春亦如秋願久違。若無樽酒只霑衣。睡牛坡暖何時臥。懶鶴汀幽不肻飛。吐紫花魂蘇宿雨。含靑山意媚朝暉。眼中萬彙生顔色。只是人頭黑不歸。

鄭使君叔當。與余同丁亥生。今年五十五。始擧男子子於任實任所。得報喜甚。寄詩以賀。_二首。

臨風如欲聽呱呱。想見蒼顔喜氣殊。仙果曾嫌遅結子。海蚌終信老生珠。吉祥自古期弧矢。陰德三年有印符。挽弄從今付英物。使君寧負不凡鬚。

莫嫌華髮映蘭盆。史略他時授衆孫。天遣斯人終有後。吾今勸善豈無言。弟兄千里飛春盞。民吏三朝拜縣門。會見俄然成器物。已將梓漆種南園。

〈姜白閣六十四。始生豹菴。及豹菴冠娵。連擧三子。而白閣尙無恙。其孫承旨𪝤之爲小兒也。嘗受讀史畧於白閣雲。柳子厚詩云。晩學壽張樊敬侯。種漆南園待成器。蓋用東漢樊重故事也。〉

遣悶

坐轉無聊臥更疲。老年軀體日長時。沙邊鶴貌眞堪畵。林下蜂聲似詠詩。囊空每恨難謀酒。賓至方慚不解棋。近識牀書無妙理。黑頭相伴見成絲。

讀東坡集書感_三首

文章得失本秋毫。妙在身窮氣益高。未必讒人無事業。風波成就此英豪。

南溟六月水連天。無恙三更下碇船。長恨神明疑定力。每將憂患試前賢。

先生九死不須悲。博取修名萬古垂。何限眉州低屋裏。白頭歡笑對妻兒。

秋齋漫興

梳罷憐霜髮。秋來剩幾莖。小庭因樹影。斜日忽泉聲。煙阪嘶牛逈。風籬坐鳥淸。鄰翁攜榼至。遙認已含情。

今年_六首

今年又是去怱怱。籬菊將黃岸樹紅。睡起日光翻水上。詩成山影到囪中。貧多假借慚隣舍。老損威嚴狎衆童。掩卷無窮千古意。白頭惆悵倚西風。

也無愁恨竟無歡。懷抱殘年只強寬。醉可爲鄕遊未得。窮知因鬼送還難。鳥非俗狀搘頤對。山有幽姿散髮看。舊藳惟堪糊破壁。淸霜昨夜作微寒。

所親零落半山邱。存者無多亦白頭。枕上長回千里夢。樽前又送一年秋。松翁佳句常常念。檜老沈疴信信愁。不用相逢旋告別。耳從生濶死便休。

朝起因何眼忽明。斬新籬菊着寒榮。霜林獨坐愁還趣。秋室孤吟餓亦淸。老去窮通同幻境。古來欣戚貴忘情。門庭恰似逃人屋。藜莧荒涼鳥亂鳴。

豈有深情遠望中。度雲飛鳥自西東。閒因曠感難成適。貧到長醒始恨窮。心不求名身可老。眼能看字耳從聾。貞松莫負靑靑色。搖落何妨與衆同。

物色逢秋捴解頤。幽居應接不爲疲。雲輕解織斑斑色。山逈能含渺渺思。負杖將尋何處去。憑囪似與可人期。平生自信心無着。還愧臨風意欲悲。

蟲聲

山庭將夕忽騷然。一槩聲分萬萬千。那有許愁愁永夜。或應其樂樂涼天。乍高與月來踈牖。稍遠因風入細泉。從汝啾啾從汝歇。無干我事且甘眠。

韓翁公呂以紙請詩。衰懶不能作。書前日山居一年藳贈之。戱題一篇。附其末。

公呂得佳紙。必以請吾詩。年前爲露醜。愧色尙麵皮。痂炭訝所嗜。一甚今再之。君曰我於君。無日不相思。相思讀君詩。喜若對鬚眉。一篇敵一面。所以多爲期。豈無古名句。贈人要自爲。麤帛出家機。物薄情可知。詩惡不須嫌。紙好何足辭。無論百千請。子請拒不宜。老慵廢吟哦。難以新語貽。伸紙傍碎曆。舊藁爲君移。風臂使齾翰。書拙字傾欹。當之若固能。吾亦笑吾癡。瘡疥忽滿目。嬙施化鍾離。傍人默惆悵。紙厄乃如斯。往者石屛老。題卷意甚悲。金珠盛外飾。觀者應解頤。世無眞好惡。不獨論文詞。朽木矜靑黃。空鞭耀蠟梔。吾詩不敢傳。敢願災棗梨。但以此紙行。時人或稱奇。

〈戴石屛復古。題卷曰。冷淡篇章遇賞難。杜陵淸瘦孟郊寒。黃金作紙珠排字。未必時人不喜看。〉

秋日

斜陽踈雨後。稻地布黃金。鳥雀聲中睡。梧桐影裏吟。累因貧自減。閒與懶相尋。不必求知己。吾能信此心。

悼任玄道學士

存歿因搖落。千山正夕陽。孤墳今宿草。雙淚尙霑裳。地濶生猶隔。年高死乃常。只緣人挺特。長使我悲傷。東海名門古。西河世族昌。承家惟孝悌。報國卽文章。曬腹秋牀靜。親燈曉室光。芬華平地芥。談辯暑天霜。得助因山水。颺聲自泮庠。賡思作歌帝。默陋守玄郞。蓬巷英䧺老。荊圍日月長。良馳難獲獸。由發本穿楊。晼晩終金榜。蹉跎尙玉堂。凋期寒歲柏。成待上番篁。丹穴無凡羽。彤墀見特璋。濟時應有策。諧俗奈迷方。雜客逢難認。奇文賞便狂。謀踈餬婦子。心苦軫鱞孀。白眼如輕世。朱門不弔喪。懷珍從外褐。眯目足前糠。瞋笑由中赤。榮枯付上蒼。珍羞非褻味。天艶豈時粧。櫪絆追風駿。川橫盡日航。影憐臨水翡。聲沸刺天螗。踈懶元難進。沈淪卻未妨。風塵雙白髩。天地一淸觴。方朔寧非隱。無功別有鄕。醉客彌落穆。貧語不淒涼。肩爲聞賢聳。髯因疾惡張。霽空騫瘦鶻。霜岸坐孤狼。史藳伸幽憤。人才有否臧。董書潛取義。彭述燦成綱。黻舃名臣活。鋃鐺佞鬼惶。氣高多腕扼。意僻忽眉揚。時議輕冰蘗。初心惜桂薑。一生長借屋。十口動休糧。淞壁疑陰洞。淖庭似廢塘。五窮曾大耐。三黜已都忘。奡兀將何賴。捓𢋅亦固當。鬼從呈伎倆。淸自足滄浪。美質知難掩。公評見復彰。劉蕡風不病。曹植繡爲腸。異衆終誰合。同賢竟是佯。少猶嫌賈誼。老且棄憑唐。身已甘懸贅。人多勸舐瘡。梗波空泛泛。雲路轉茫茫。嶺邑哦松竹。山村唱麥桑。吏驚參老佛。民喜戴慈孃。棲枳嗟衰鳳。求芻頌茁羊。碑應留萬口。錢不入空囊。歸日嬰奇疾。殘年臥冷房。親朋踈問訊。童稚困扶將。戶閴啾飢雀。階寒咽怨螿。無靈陳藥褁。難飽老蔬筐。從緩麻衣帶。長看草屋梁。搏風摧逸翮。衝斗秘寃鋩。白玉須長吉。靑蠅悼仲翔。豹毛徒自潤。麟角豈爲祥。塵篋書無禪。布衾謚欲康。死生元夜晝。君牧共山岡。荊璧期完璞。庖刀貴善藏。如今歸夢幻。在昔見賢良。人事殊顔跖。天心舛慶殃。餘生還可厭。此老已雲亡。捨玉難爲寶。非蘭不是香。吾才誰復數。公意獨差強。言許輸肝鬲。交蒙折輩行。忘形常欲赴。流汗肻嫌僵。岸艸秋通屐。庭柯夕繫韁。暮山憑縛幾。寒日滿空墻。謔善傾賓友。歗長撼巷坊。埋憂石瀋水。消吝雪澆湯。殷浩甘高閣。陳登合大牀。簾風分細細。簷月共洋洋。妙理惟轟飮。初筵已默量。袍衫從去軆。茶紙遂傾箱。盡向壚婆典。誰憐竈婢忙。詞源翻碧海。筆力闘金剛。吟訝泉幽咽。題驚錦煒煌。春空雲藹藹。淸廟佩鏘鏘。寒瘦休言島。荒唐不屑莊。文須論氣像。人盍處巖廓。誦讀多奇怪。瞻聆爲激昂。掀髯元土木。開口自宮商。八極軒胸次。三英集座傍。遭逢時釣築。遷逐或沅湘。苦節冰爭潔。修名蕙讓芳。江山如左右。眉髮若昭詳。宋玉家誰葺。要離塚已荒。衝冠俄凜凜。掩袂忽滂滂。破戶風聲颯。深更燭暈芒。此生知德秀。是夜到羲皇。聚散雲千里。歡呼夢一塲。眞成泉下別。猶望水中央。范馬違臨穴。徐鷄竟俶裝。誄文悲自讀。觴酒湛誰甞。靈座煤囪黑。孤兒餓面黃。英豪豈常見。窮厄此相望。林壑沈經濟。朝廷闕贊襄。九原何用作。冥薦托空王。

實齋明府。枉駕留宿。次陳後山韻。共賦。

深巷傳呼聚四隣。使家來訪老山人。論心只恨淸宵短。話舊渾忘白髮新。平郊草色偏宜曙。高柳禽聲已變春。此會殘年眞盛事。臨分勸酒莫辭頻。

顯允館壽席大醉。醒後還山。戱書呈實齋明府。_十首。

公生此土作居留。七月生辰甲子周。吾如不醉誰當醉。情自童年到白頭。

方中秋日以寬堂。醉着誰家不我鄕。已老猶存飛動意。狂時自謂亦非狂。

部曲無譁吏肅然。側身偸覷使家筵。盡驚禮數寬如許。剩放山翁醉後癲。

吾生已分沒漁樵。毀旣悠悠譽亦虗。醉便爲狂醒可聖。明朝看我禮如初。

三爵多來遂不知。只應和氣似平時。搥床破面非吾事。癲態狂言定有之。

大老人同小老人。弟兄賓主一天眞。傍觀見說醒前事。終席幡幡不我嗔。

早接良朋聞禮儀。老從歌妓作情癡。黃河萬里方回折。不是周侯鳳德衰。

長願風飄萬里舟。秋風獨上岳陽樓。醒來點檢平生志。惆悵千莖雪滿頭。

鵬鷃逍遙竟熟賢。回頭萬事已雲煙。村氓使酒元戎席。留作江都故事傳。

風林連路萬蟬啼。洩盡牢騷返舊棲。更覺胸中無滯芥。今年滄海蕩淤泥。

沁都館落成。赴速。用韓公合江亭韻。共實齋_明府作。

維沁待使客。有館公堂左。宏麗說經始。千金定涕唾。公來掃灰燼。營建奔將佐。飛艑運島材。封章發帑貨。旣成卻深鎖。暵乹悶太過。今辰始告落。一雨蘇枯挫。層軒暑氣遁。四野農謠和。環墻集觀者。糾笠逾萬個。山翁亦赴宴。樂極忘坎坷。長日壁畵纈。廣庭簷影臥。吏醉足欠伸。匠舞脫程課。是役不得已。將怨還無奈。突兀返舊觀。父老聳衰懦。顔色關防壯。聲跡賓旅播。坡公語可疑。秀句出寒餓。吾詩苦難工。不堪充頌賀。惟思引歌妓。侑觴慰懶惰。雲山湧文囪。風蟬淸暮座。露頂更不疑。應寬禮數破。醒來見衣袂。何得酒痕涴。

同實齋明府。避暑北苑。用老杜贈韋左丞韻。_共賦。

老來足難堪。惟暑最切身。從公入北苑。碧殿連鉤陳。大木列華蓋。遙山當嘉賓。虗靜自生籟。深嚴如有神。爽氣浩盤礴。灑人無踈親。逍遙卻惆悵。八域猶比隣。旅喘路聞雷。農汗畦成津。淸涼不相贈。獨享違吾淳。感公故意長。招邀慰沈淪。開筵近綠陰。把臂談靑春。豐饌縱飽德。暵田方揚塵。願公廣此惠。斯民多苦辛。胸中濟世策。會當如意伸。畏曦盪川原。炫耀光鱗鱗。翛然欲蟬蛻。閬苑參羣眞。信美不敢久。人情戒喜新。明日打頭屋。歸去安吾貧。臨水坐寥寥。循樾行踆踆。公又近瓜代。與我將越秦。長瞻茇棠郊。難卜逢萍濱。乘醉竊有請。唐突忘主臣。歸裝近浮玩。石奇鶴又馴。

實齋明府。來宿。拈壁上韻。共賦。

賓至歸來繫釣槎。山肴還有水梭花。陶然共臥茅檐下。誰辨村翁與使家。

春初。以寬堂會申氏三叔。拈老杜韻。共賦。_二首。

新歲陪歡好。通宵燭影斜。袂黏斟後蟻。詩逐睡中蛇。老興猶看劒。前遊憶聚沙。預愁他日別。腸曲學縈巴。

春意先東閣。遙林已漏靑。爐香缾喞喞。庭月鶴亭亭。對客深更話。憂民白日醒。萬家寒欲盡。慈政勝帷屛。

奉送社樵，石泉二申叔。還廣陵。_二首。

如何作惆悵。經歲有陪歡。先輩高風盡。餘生此會難。江山連遠夢。花柳送征鞍。髭髮徵他日。臨分仰面看。

此日非無酒。胡然醉不歡。小年吾亦老。浮世別爲難。馴得鶴留院。吟成卷掛鞍。海門春寂寂。明月共誰看。

鄭子文謙六十一歲之生日。身病不能往。作詩敘平生之情。寄以爲壽。

人生有至樂。衰世朋友賢。賢朋有至願。福地長周旋。周旋亦有時。在少非高年。昔我入城中。坐必君家氊。君家近朝市。心靜地隨偏。兄弟四五人。客位惟吾專。談笑各靑春。茶酒間槧鉛。禮容動繩檢。野性多狂癲。宜其莫相合。終亦不我捐。子少有遐心。逢人問林泉。吾欲給掃除。幽棲許接連。龎馬對雪宇。沮溺耦春田。相視四十載。待子囊有錢。三徑竟無分。西邑徒歌絃。子病深巷中。我窮長江邊。從玆會面稀。衰疾非山川。藉令遂初計。北陌通南阡。理應老似今。視蔭求瓦全。凡人白頭後。厥苦萬千千。壺觴婦女藏。文墨兒孫傳。深房晝擁被。嗽痰白於綿。莫言病可醫。老病無和扁。飄零望秋柳。憔悴經霜蓮。同心廢追隨。存沒兩懸懸。室邇更懊恨。隔墻乃越燕。方知晨夕願。到老斯已傎。子今六十一。舊疴無時痊。吾今五十九。餘日馳如鞭。諸患稍見逼。此災何由蠲。階庭邈山河。臥起思扶牽。娛老娛不得。家人漫擊鮮。所以子生日。不往非無船。相覻衆禿翁。枯項縮如鯿。靜默若逢怒。欠呵疑欲眠。非復讌會日。甘此呑不宣。遙知百尺樓。親戚亘長筵。旨酒沽滿眼。健筆搖如椽。紛然祝黃髮。黃髮寧若玄。可知窮無辭。視息要苟延。壽者老之甚。甚老奚取焉。童耄理可惑。加膝旋墜淵。駸駸倒縮去。類參黃楊禪。與其就鷄窠。吾寧丘壑塡。帝堯曰多辱。聖其知之先。陳談與下策。何足登吾牋。將繩繫頹日。不離崦嵫巓。已謝舒長輝。終近昏黑天。誰能反之東。再向扶桑圓。從來曠士懷。世味齊薌羶。今古一風燈。時順聽陶甄。君牧兩茫茫。周蝶迭翩翩。熟知等是夢。夢吉則欣然。遅暮轉迂僻。成鏡欲磨甎。千首醉李白。三絶老鄭虔。期頤卻掉頭。願還三十前。情懷失今惡。笑貌回舊姸。重講卜隣約。始了偕隱緣。深洞匝花木。遠水饒雲煙。苔路細回回。茅屋斜聯聯。君鷄我墻過。我竹君籬穿。腰來初熟酒。手往新吟篇。長嘯萬仞岡。頫視人摩肩。三日夏侯銜。五鼎主父饘。浩浩沒頂塵。攫烏與窺鳶。是爲大游戲。要與子共旃。能事若求魚。旣得身其筌。朝聞夕可瞑。不求金石堅。只怕復成翁。再困昏妄纏。造化有權輿。不勝卽華顚。生憎畵屛風。中有皤皤仙。丹成汝自喫。吾口不流涎。休伏櫪上驥。從蛻林間蟬。翛然付物化。懸解此坤乾。斯言有妙理。天公或見憐。矮廬欲掀破。臥算思躚躚。情眞足憨癡。語樸無雕鐫。持贈當千金。莫笑貧空拳。

族兄晩圃尙書。以正使赴燕。衰疾不能就別。遙呈五絶以送行。

平生自處百無能。無奈經綸一世穪。別有淸涼心地好。斯行不飮鴨江氷。

門前東海水如天。師友千年魯仲連。回首詞人歌頌地。黃河淸處卽桑田。

虗傳天理有循環。醉夢滔滔此世間。千古英豪終寂寞。秋風彈淚舊江山。

蟲魚磊落不同科。人物燕南近若何。屠市尋常須點檢。悲歌更有最悲歌。

三家村裡白頭翁。身似春蠶老繭中。宇宙無窮長嘯意。金臺十月正天風。

春風

雨後花香滿院中。臥看高柳颺晴空。世間公道惟風月。分屬深山白髮翁。

風花_三首

春來長恨病時多。賴有囪前臥看花。落着苔庭元不惡。東風吹去向誰家。

只爲枯柯賁早春。如今嫩綠鳥藏身。飄然不作遅回態。恰似功成勇退人。

稀蘂低垂寄樹頭。飛揚萬點卻風流。尋常村戶無茵席。除卻淸溪莫謾投。

靑石洞_二首

丙戌暮春。就養於是子光化任所。發西行。留二旬而歸。朅來得詩若干。

維天設此險。童子可臨關。一線更無路。兩邊都是山。蛇盤空阻隘。魚貫足躋攀。穿鑿方容軌。朝正使往還。

欹側巉巖地。人家陋更淸。徑回循水脈。天窄聚風聲。白面多踈計。靑山負顯名。悲歌尤草木。何不作疑兵。

平山路中

何物明人眼。澄淸數曲溪。亂山多綠石。脩阪盡黃泥。野鳥元無友。村花自不蹊。留情垂柳色。駐馬驛亭西。

䓗秀

䓗秀非奇特。應因大路名。風埃身正困。泉石眼旋明。巖氣陰常濕。山容猛欠淸。爲烹茶一椀。臨去不無情。

月波樓

西土行三日。登玆眼始開。野隨天勢濶。風送水光來。白髮愁騎馬。靑山合擧杯。夕陽看更好。無奈僕夫催。

得是子書。知已到箕城。明日當來迎於中和。

老遂西遊興。專城養有兒。路中逢吏處。馬上坼書時。遠客愁何在。明朝喜可知。丁寧語店媼。鷄唱卽晨炊。

練光亭_六首

東國樓臺此第一。就中尤好是春天。雲邊遠峀如將語。晴後長林正欲眠。

三春花柳風前色。萬戶笙歌月下音。亭子元來鍋子大。箇中銷盡古今金。

花撲憑囪吟處唇。月臨欹枕醉時身。百骸軟盡纖濃氣。可是箕城別有春。

山哀浦怨楚江濱。長使靈均淚滿巾。到此愁人愁自失。平生況我不愁人。

遅暮猶堪老此鄕。風情未必爲紅粧。江山自足溫柔態。倚着欄杆合斷腸。

蕭然獨坐更風流。小雨軒囪淡似秋。不恨吾行三日滯。人間還有地埋憂。

箕城雜詩_八首

永濟橋邊嘶紫騮。大同江上蕩蘭舟。忙忙急急緣何事。只爲城中有莫愁。

輝成交影床前燭。灰結同心爐裡香。樓上春風江上月。今生雖短後生長。

人生輕薄只雲鬟。賺得登山又下山。一緉三錢不借履。千金盡日送郞還。

無恨江天正夕陽。蘭舟歸去水生香。愁腸定斷應無事。將斷仍存未斷腸。

耳目西關我亦人。樓臺歌舞不勝春。煙花步步迷坑穽。設此天公似不仁。

冷麪氷人紅露熱。笙歌日夕起靑樓。土風不一傷生事。還怪城中有白頭。

殿郞座首老豪䧺。百尺虗高澗底松。如此文明好山水。豈應專出似花容。

煙茶糖橘走權門。承奉搢紳使自尊。誰識深深皮裡事。陽秋歸與野人論。

浮碧樓_二首

島邨朝旭水煙紅。誰把靑菱著鏡中。山影波光堪畵處。羸僧對坐白頭翁。

珍饌卻思山菜喫。高官還喜野人逢。繁華咫尺饒騷淨。徙倚矮墻看遠峰。

降仙樓_三首

成川風月可淹留。小小江山大大樓。那得故園移去汝。老年無事對淸流。

樓下笙歌起畵船。樓中粉黛繞華筵。降仙未必眞仙降。樓上遊人卽是仙。

詩入蛾眉態自殊。芙蓉筆下逬明珠。自言居處無郞久。今世詞人不足夫。

淡淡亭

是山是水休分別。我爲斯亭一醉眠。恰似竹林嵇阮輩。對人無語自翛然。

鐵甕道中_二首

老年遊賞怕躋攀。平地風光足解顔。見說籃輿僧甚苦。臨歧揮手謝香山。

極目平蕪自起波。老僧談古鑿空多。東臺缺石今身見。遙憶任娘勸酒歌。〈沁府妓任娘。甞爲余唱勸酒歌。歌有藥山東臺缺石之語。〉

至光化。居坐嘯軒。軒在公衙之左。_六首。

身處官齋非有職。口啖庖肉竟何功。故山千里心長往。三歲孩孫入夢中。

吏民無用識吾顔。終日相看只遠山。煑茗焚香非雅好。強生閒事欲消閒。

淸北山川不足談。靑鞋已遍大江南。始知佳境嫌先入。還悔從頭喫蔗甘。

人情常有故鄕思。婢僕西來卻不悲。只爲休官依舊餓。主公猶恐有歸時。

妓生來爲老翁謀。今夜月明堪出遊。覘得公庭人吏散。三更偸上閉門樓。

將暑歸轅莫滯留。故園回首路悠悠。經旬偃臥病軒上。長恐還家惱打頭。

百祥樓_七首

乘風耐可上蒼蒼。宜哭宜歌只欲狂。縱道淸川輸綠浿。百祥終是練光兄。

大野平鋪何廣漠。遙峰森列自威儀。無邊綠錦長筵外。冕笏蹌蹌拱揖時。

詩到安州愧色無。名樓是處語多諛。風流卻在嬋娟外。眞見西關大丈夫。

人說霜淸木落時。自古登臨易生悲。豈知天地崢嶸氣。不屑春風潤色之。

我欲樓中坐不歸。眼窮千里正斜暉。丈夫胸次當如此。回首人間事事非。

誰將竹石充君丈。可是無人契漆膠。我亦從今樓與友。暮年千里託神交。

省識靑春面目回。樓應他日夢中來。遙分急雪高風色。持餉山翁更快哉。

從玄武門入箕城。復登浮碧樓。_五首。

屐痕猶認印蹊苔。半月名樓再把杯。六十翁身千里外。重來準擬又重來。

可道山中亦水濱。風淸松櫟月明天。久留卻怕飛昇去。身已欄頭半日仙。

豪爽幽閒擧眼俱。卻疑天地入氷壺。那將萬斛淸明氣。散作人間士大夫。

碧樓勝較練光多。觀察前言果若何。夷惠元來同是聖。休將優劣品淸和。〈朴觀察言。浮碧勝於練光。〉

不如削去放湖寬。未必綾羅益壯觀。只怕樓靈嗔妄發。臨行駐馬更憑欄。

宿永明寺。翌朝。舟下外城。_六首。

飄然一葉下平津。城上樓臺面目眞。少日曾聞平壤好。今朝身作外城人。

皓腕紛紛影碧流。德巖浣女若雲浮。應嫌船上霜髯客。似笑如顰不擧頭。

似雪明沙飛白鷗。和煙綠草臥黃牛。城中萬戶無相識。獨上江邊賣酒樓。

小殿荒涼識舊墟。江山明麗聖人居。千年舊物淸泉在。瓢子斟來不敢餘。

平削靑郊誰槩之。山如墻子不差池。當時見聖應歡喜。民力經營奉父師。

勤力由人富在天。時暘時雨卽豐年。居民莫恨開阡陌。洪範何曾說井田。〈路逢一措大。深恨後世之不能復行井制。〉

朝發箕城_二首

老看粉黛不分明。虗走繁華古柳京。馬上吟詩還自笑。江山於我本無情。

詩成留在肚皮中。風月分明怪此翁。見說西關新樂府。無人低唱大江東。

將出大同門。望別練光亭。葢余到箕城。亭爲一達官所館。不得復登。_二首。

黯然似別佳人去。門外回頭豈得知。卻愁千里重來日。又値新郞伴寢時。

妓曾爲我樓中舞。樓固無情妓亦忘。只有春風江上月。夜深應照苦吟牀。

鄭叔當小祥日_八首

如死如生老病身。舊遊回首捴前塵。不知泉下冥冥裡。能記人間有故人。

殘年是事易成悲。何況君忘歲已朞。可道人間輸似夢。夢中談笑若平時。

遙憶霜晨捲素幃。弟兄號慟到朝暉。靈來只怕和靈泣。魚菽難成醉飽歸。

同心零落半佳城。閒獨涔涔念舊情。只爲觀居長悵恨。不應悲死合悲生。

壁間大字任煤煙。休遣收藏後世傳。爭似吾生常對眼。悽然時復有欣然。

漬絮遅遅遂至今。他時一往倍傷心。祭文已就身長病。惆悵秋風獨臥吟。

阿兄不見已三霜。彼此雖存兩若忘。豈獨重泉成濶別。世間人事亦茫茫。

吾今拭淚欲長歌。六十考終非福何。丁亥生人誰在世。可知餘日亦無多。

聞尹畏心歿_六首

豈爲情深慟有餘。近年才子腹空虗。秋風紼翣楊山路。又送人間萬卷書。

才調無雙世已知。終嫌言貌不能時。羊腸解着康莊步。萬蹶千顚始展眉。

文章避謗只泉臺。應怕人生有再來。好向雲鄕簪爲筆。先王當日獨憐才。

傲骨崚嶒倚半酣。天然大玉謝雕鑱。葢棺卻喜留公論。時世雖憎許不凡。

天爲松心試雪霜。世人徒賞葉靑蒼。詩豪酒聖游揚遍。瞋罵同歸鐵石腸。

湖海高樓百尺傾。戶風盃月減淸明。遙知弔客無消息。可道靑蠅不世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