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文襄公文集/聯語

聯語
作者：左宗棠　清

本作品收錄於《左文襄公文集》

左氏家廟

咸豐二年，擬撰新祠聯，會寇事起，出襄戎幕，未及寫上。同治五年，由閩浙移督陝甘，治裝之暇，作此付兄子澂、子孝威刊懸祠中，以示族子弟。

縱讀數千卷奇書，無實行，不爲識字。

要守六百年家法，有善策，還是耕田。

家塾

卅年前作此語以自誇，祇今猶時往來胸中，試爲兒輩誦之，頗不免慙赧之意，然志趣固不妨高也。安得以德薄能尟，謂子弟不可學老夫少年之狂哉！

身無半畝，心憂天下。

讀破萬卷，神交古人。

頻年馳驅，不皇課子。同治五年夏，威、寬、勳同來閩省視，適又移節西征，命其侍母歸湘。兒求訓甚切，遂書此付之。縣諸閣子，見吾書當如見吾也。

要大門閭，積德累善。

是好子弟，耕田讀書。

年踰五十，閱厯不少，嘗歎馮鈍翁所云子弟得一才人，不如得一長者，誠有所見。惜近時士大夫鮮有以此詔其子弟者，威、寬、勛同能體會，此其庶乎。

愼交遊，勤耕讀。

篤根本，去浮華。

天竺冷泉亭

同治三年秋，兩浙平定，游冷泉亭，山僧語余：亭舊有「泉自幾時冷起，峰從何處飛來」一聯，燬於兵燹，乞補書之。余因題此，葢欲爲彼氏作一了語也。

在山本淸泉，自源頭冷起。

入世皆幻峰，從天外飛來。

漳州芝山書院

開元寺建自唐時，佛事之盛，志諜詳之。朱子嘗講學寺右，北溪、勉齋諸先生從之遊。後人卽其地立祠，幷建芝山書院，而址小於寺，諸生出入必由是門，儒者病之。當時北溪先生曾有開元寺改建試院之議，然有其舉之，莫敢廢也。咸豐三年，寺毀於寇，棟宇尙有存者。同治三年，粵寇陷城，盡付一炬，僧徒逃散殆盡，昔之連屋絫棟幷遺址不可復識矣。余督師過此，結營寺後山頂，適漳人議修復試院，因令卽寺故址爲之，且示以北溪舊議曰：陳先生命我矣。五年春，余自梅州班師過漳，試院工已逾半，觀察夏君、太守劉君乞余題柱，因遂書此。芝山書院舊有石刻一聯云：「五百年逃墨歸儒，跨開元之頂上；十二峰送靑排闥，自天寶以飛來。」相傳爲朱子遺跡。此固無可考，然不啻爲今日言之也。

經始問何年果然逃墨歸儒，天使梵王納土。

籌邊曾此地大好修文偃武，我從瘴海班師。

福州正誼書院

卅年前，湘塾見正誼堂刻儒先書廿餘種，心誠好之，以不得見全編爲憾。持節來閩，訪求清恪彙刻舊本，葢亦㢙有存者。同治五年春，自粵班師囘閩，開正誼堂書局，屬同人蒐致開雕，意將以此續閩學之緒也。工未半，復奉西征之命。臨行，同學諸子請數語志諸楹閒，遂書此示之，幷以爲別。

靑眼高歌，異日應多天下士。

華陰囘首，當年共讀古人書。

甘肅試院

光緒紀元，詔開恩科，時關隴肅淸分闈，得請肇建試院。吿成，入闈監臨，書此。

共賞萬餘卷奇文，遠擷紫芝，近搴朱草。

重尋五十年舊事，一攀丹桂，三趁黃槐。

南菁書院講堂

繹志多忘嗟老大。

讀書有味且從容。

常德關帝廟

史策幾千年未有，上繼文宣大聖，下開武穆孤忠，浩氣常存，是終古彝倫師表。

地方數百里之閒，西連漢壽舊封，東接益陽故壘，英風宛在，想當年戎馬關山。

蘭州忠義祠

生而爲英，死而爲靈，同是兩朝正氣。

忠以殉君，義以殉友，允稱一代完人。

蘭州烈妃廟

一抔荒土蒼梧淚，

百尺高樓碧血碑。

西甯昭忠祠

光緒建元之初，湟中旣平，毅齋京卿建忠義祠，祀所部死綏諸君子，以妥忠魂。屬書聯語，謹譔此懸諸楹。

黃流東注，湟水南來，任濁浪縱橫，百折終須趨巨海；

胡笳勿悲，羌笛休怨，認靈旂髣髴，千載猶聞誦大招。

會甯昭忠祠

百戰樹功名，躍馬橫戈，豺虎叢中爭效命。

千秋懷義烈，刑牲擊鼓，麒麟冢畔與招魂。

宋三將軍祠

力捍蜀秦，東浙猶延漢厯。

神在桑梓西，賊敢犯吾鄕。

西甯風神廟

律協靜條鳴，試看豹駕螭驂，作雨成霖，都承淸景。

化行知草偃，聽罷胡笳羌笛，阜財解慍，更譜虞琴。

明方忠文公祠

慷慨志猶存，一死奚惜。

名節事極大，十族何妨？

明練忠肅公祠

嘉名遠並西湖，異代恩加忠肅謚。

文藻應畱故宅，金川人記浩然堂。

明鐵忠定公祠

執節坐庭南，百折不囘，應知鼎石，肝腸皆鐵。

奇忠鍾塞外，寸磔以報，誰識先生，色目中人。

明景忠壯公祠

緋衣坦腹舊有徵，詎料鈔延瓜蔓。

赤色異星急犯座，從知圖應天文。

江甯陶文毅林文忠兩公祠

三吳頌遺愛，鯨浪初平，治水行鹽，如公皆不朽。

冊載接音塵，鴻泥偶踏，湘閒邗上，今我復重來。

鄧完白先生墓門

三古而還代有述者。

九原可作我所思兮。

漢口長沙郡館

道光壬辰、甲午、丁酉三度赴春試，皆於漢口郡館度臘。同治五年冬，奉命西征，除日率師經此，則鶴樓早燼，郡館故址亦不可復按矣。適郡人有重葺館舍之議，書此志感。

千載此樓，芳草晴川，曾見仙人騎鶴去。

卅年作客，黃沙遠塞，又吟鄕思落梅中。

福建湖南會館

甌浙越梅循，海國仍持使者節。

隴秦指疏勒，榕垣還作故鄕看。

陝西湖廣會館

百二關河，十年征戍。

八千子弟，九塞聲名。

蘭州四川會館

刻銘天山石。

喜作巴人談。

蘭州澄淸閣

同治十一年秋七月，入居節署，引河流注園中，甃三池止之，汲用烹飪。畢事書此，幷爲聯懸兩楹。

萬山不隔中秋月。

千年復見黃河淸。

飲和池

空潭瀉春，若其天放。

明漪絕底，飲之太和。

瑞穀亭

同治十一年秋，戎事漸定，安定、會甯、狄道地產瑞穀，書此志之。

五風十雨，歲其有。

一莖數穗，國之祥。

望河樓

積石導流趨大海。

空同倚劍上重霄。

槎亭

八月槎橫天上水。

連畦菜長故園春。

壽楊石泉中丞

癸酉重九，石泉中丞壽日，撰聯語奉寄。囘首甲子歲，是日高會於靈隱韜光閒，厯厯如昨事也。

知公神仙中人，勉爲蒼生畱十稔。

憶昔湖山佳處，曾陪黃菊作重陽。

輓賀蔗農先生

宋儒學，漢人文，落落幾知心，公自有書貽後世。

定王臺，賈傅井，行行重囘首，我從何處哭先生？

輓林文忠公

附公者不皆君子，閒公者必是小人。憂國如家，二百餘年遺直在。

廟堂倚之爲長城，草野望之若時雨。出師未捷，八千里路大星頽。

輓鄧湘皋廣文

著作甚勤，四海聲名今北斗。

風流頓盡，百年文獻老南村。

輓陳堯農京卿

養志早抽簪，廿載山林傳舊學；

感時同起舞，頻年笳鼓入新詩。

輓楊菊泉明府

今日是效命之秋，子孝臣忠，有此須臾便千古。

半夜爲何人所刺？君恩母養，未能圖報待他生。

輓陶芑亭妻賀宜人

內外各名家，久聞閫政遺徽，樛木鳲鳩無異說；

乾坤有餘憾，試聽庭除落葉，藍橋杏酪續哀吟。

輓歐陽烈婦

痛絕未亡人，餓十八日而死。

是爲烈女子，厯千百載如生。

輓羅忠節公

率生徒數十人，轉戰而來，克廿餘城，殺幾萬賊，是誼友，是忠臣，獨有千秋羅山不死。

報國家二百年，養士之澤，提三尺劍，著等身書，亦純儒，亦良將，又弱一個湘水無情。

輓李忠武公

百戰聲威，吳楚東南支世局；

九重震悼，甫申生死繫天心。

輓王壯武公

是奇男子，是眞將軍，萬里忠魂歸白竹。

爲天下憂，爲吾黨惜，兩行熱淚對黃華。

輓夏憩亭方伯

壯志挽宗邦，病時猶看吳鉤笑。

宦遊悲末路，老去方知蜀道難。

輓劉武烈公

初援鄂州，繼援江州，忠於國，亦忠於桑梓。

得一名城，失一長城，死於賊，實死於小人。

輓羅壯節公

殉國死如歸，試看史諜千年，獨標大節。

知公含，猶視爲吿。王師六日，旋復孤城。

輓徐淸惠公

老去怕傷心，那堪萬里長征，嚴裝更哭同舟侶。

人生如寄耳，賸有卅年淸德，令名付與史臣知。

輓張石卿制軍

長沙獨守幾經旬，憶草檄紛馳，公爲府主我爲客。

鄂渚一別卽終古，歎萍蹤靡定，昔向瀟湘今向秦。

輓曾文正公

謀國之忠，知人之明，自媿不如元輔。

同心若金，攻錯若石，相期無負平生。

輓周受三觀察

學劍術雖疎，誰謂荊卿非勇士？

渡河聲尙壯，共憐宗澤是忠臣。

輓唐蔭雲方伯

湖外故人稀，萬里遙情春草綠。

荊南良吏在，廿年遺愛峴山靑。

輓楊曉峰提軍

老淚灑西風，十數年、從征舊侶。

靈幡向南浦，萬餘里、入夢歸人。

輓黃熙春太守

哀情吉語本難雙，偏是、捷奏甘泉逢永訣。

吏榦軍諮才有幾，堪念、政成天水賦同仇。

輓馮尹平

尹平先生戍烏孫，城陷殉難。越十餘年，喆嗣竹儒觀察負忠骸歸葬嶺南，遺櫬入關，書此誄之。

絕徼作忠魂，孤冢迷離，收骨猶憑鄹曼父。

覆盆嗟往事，九重昭雪，籲天不待武陵兒。

輓黃雲鵠觀察母太夫人

一尺布，一卷書，五夜寒燈慈母淚。

蜀江淸，蜀山峻，十年冰櫱遠臣心。

輓袁筱塢侍郎祖太夫人

兩朝綸綍傳榮，良將名卿齊上壽。

五代兒孫濟美，鳳雛麟趾映當時。

輓徐頌閣修撰母太夫人

持節指空同畫日，有才光特榜。

歸程近畿甸望雲，何處慘孤星。

輓李蘭蓀大司空母太夫人

兩朝師保疑丞，母訓由來資啟沃。

八座富貴壽考，天章猶爲表音徽。

輓潘星齋先生夫婦

位躋極品，年過古稀，名德更貽千載遠。

生本自天，歿仍同日，唱隨猶是暮春初。

輓英西林宮保

遺訣酸辛，嗟膝下無兒，堂前有母。

殊勳彪炳，看大江東去，冰嶺西來。

輓劉果敏公

北闕君恩，南陔母養，西域戎機。忠孝合經權，好與聖賢論出處。

廿年交固，萬里功成，九原夢斷。死生關氣數，忍看箕尾吐光芒。

輓陳步靑提軍

步靑陳君從征十八載，積功疊擢提戎，因求昏辭歸，甫三月，以假滿從余塞上，其家人屢書促歸，不應也。悼亡後久病不起，書此致哀。

無以家爲，萬里邊塵悲馬革。

不如歸去，他生風雪泣牛衣。

輓琫蘭谷觀察

從佛國、轉輪來，十載同官推長者。

值邊關、聞喜後，一棺歸去賸淸名。

輓沈文定公

入吿有嘉猷，擊楫應同劉越石。

經邦懷遠志，籌邊還憶李文饒。

輓李仲雲觀察

咸豐庚申，余被時宰之譖，將赴愬於朝，而裝不具，親故餽遺，未敢輒受也。仲雲以三百金貺我，乃成行。行至襄陽，鄂撫胡文忠遣人要於道，請必毋行，廢然而返。尋奉命襄理軍務，馳驅南北，積苦兵閒，未有以報也。忽忽廿有二年，寸衷未能自釋。茲因南行，得請省墓，則仲雲下世已數月矣。詣靈奠醊，幷出橐餘金償夙諾，葢謂此意固不可負也。嗚呼！豈尋常酬答之私雲爾哉！

古誼契苔岑，論交我在紀羣列。

騷心壯寥寂，幷世天生屈賈鄉。

輓李傅相母太夫人

德贊兩宮，榮垂雙節。

福隆八座，壽躋九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