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花/樹盟

帝女花
樹盟
作者：唐滌生
1957年

（排子頭一句作上句起幕）

（昭仁宮主什邊柳蔭上介台口滾花下句）鳳彩門前燈千盞，掃盡深宮半月愁。愁雲戰霧罩南天，偏是鳳台設下求凰酒。（白欖）前年父皇諭禮部，替皇姐長平擇配偶。但求身出官宦家，年華雙十人俊秀。鳳台千尺誰能攀，鳳台枉設葡萄酒。有個周世顯，才錦繡。禮部選之應鳳徵，今夕鳳台新試酒。環珮聲傳鳳來儀，等閒誰敢輕咳嗽。

（長平宮主小曲醉酒唱上）紅顏低聲奏，冷香侵鳳樓，甘自寂寞看韶華溜。空對月夜瑞腦燒金獸，更添一段愁。求凰宴，莫設鳳台，難從濁裏求。若是無緣怎生將就。

（昭仁白）拜見皇姐。

（長平微笑白）昭仁二妹，我地姐妹之間應敘倫常，少行宮禮叻。

（昭仁天真介口古）王姐，禮部選來一個你唔岩，兩個又唔岩，王姐你獨賞孤芳，恐怕終難尋偶。

（長平笑介口古）唉二妹，我本無求偶之心，怎奈父王佢催粧有意，我話其實都係多餘既唧，正是千軍容易得，一婿最難求。（半羞介白）內侍臣，與哀家傳。

（侍臣台口傳旨介白）遵旨。呔，宮主有命，周世顯朝見。

（周鍾伴周世顯宮門打引上介）

（世顯台口詩白）孔雀燈開五鳳樓。輕袍暖帽錦貂裘。敏捷當如曹子健，瀟灑當如秦少遊。（欲入介）

（周鍾一手拖世顯另場白）喂，咪行住……咪行住……（滾花下句）餵……帝女花都不比宮牆柳，長平慧質殊少有，君王有事必與帝女謀，你三生有幸得向裙前叩，切記鳳台應對莫輕浮。難得雲英今夕會裴航，你要一遍虔誠求柱扣。（白）喂，你睇下宮主，艷如彩鳳，艷就艷叻，惟是佢凜若冰霜，嘻……未知君家可有艷福消受唧？

（世顯一才窺望驚艷介白）哦，好一朵（禿頭長二王下句）芙蓉出水百花羞，眉似蘇堤春曉柳，盈盈秋水，為何輕罩霧煙愁。嗟莫是坐月怨秦簫，抑或是倚風寒翠袖。（上前跪介白）臣太僕左都尉之子周世顯叩見宮主，願宮主千千歲。

（長平望也不望冷然口古）平身。（介）周世顯，語雲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奈何折腰求鳳侶，敢問士有百行，以何為首。

（世顯口古）宮主，所謂新入宮庭，當行宮禮，宮主是天下女子儀範，奈何出一語把天下男兒污辱，敢問女有四德，到底以邊一樣佔先頭呀？

（長平重一才慢的的震怒依然不望冷笑口古）周世顯，擅辭令者，都祇合遊說於列國，倘若以辭令求偶於鳳台，未見其誠，益增其醜咋。

（世顯絕不相讓介口古）宮主，言語發自心聲，辭令寄於學問，我雖無經天緯地之才，卻有憐香惜玉意，可惜人不以真誠待我，我又何必以誠信相投呢。

（周鍾在旁怨世顯傲慢介）

（長平重一才慢的的回頭見世顯，驚其才貌，徐徐回笑白）哎呀……哦……酒來……（慢板唱下介）侍臣遞過紫金甌，翠盆香冷霓裳奏，借一杯瓊漿玉液，謝適才語出輕浮。

（世顯接杯禿頭中板）謝宮主玉手賜瓊漿，好比月破蓬萊，雲迷楚岫。甘露未為奇，玉杯寧足罕，最難得是眉目暗相投。彩鳳有翠擁紅遮，經已蘭麝微聞，我未接葡萄，香先透。翹首望瑤池，天上有金童玉女，人間亦有鳳侶鶯儔。（滾花）忽見含樟樹，倚殿千年，怎得情如合抱同長壽。

（周鍾白）宮主。（二王下句）正是瑤池無俗客，鳳台只配鳳凰遊。（序）老臣所薦可合心頭。（曲）望宮主賜下一言，好待向君皇回奏。（序）未知佢雀屏能中否？（白）宮主……下？ （長平羞介口古）老卿家，世顯正話提起棵含樟樹，哀家忽然有感於心，我想話在含樟樹下吟詩一首唧。

（周鍾笑介口古）嘻，宮主，老臣雖不是猜詩的老杜家，但亦不致曲解詩中意，請宮主你快些吟詠，老臣自必洗耳聽鶯喉。

（長平吟詩白）雙樹含樟傍玉樓，千年合抱未曾休，但願連理青蔥在，不向人間露白頭。

（周鍾搖頭擺腦白）老臣會意……會意……（拉世顯台口滾花下句）香詞暗訂三生約，文鸞七百算你佔鰲頭。（介）拜辭宮主別鳳台，此後不須再設求凰酒。（與世顯別下行幾步）（突然行雷閃電，大風將彩燈吹熄）

（昭仁大驚口古）周老卿家，你番黎……你番黎…… 彩燈盡熄自是不祥之兆，你唔好咁快將喜訊向父王回奏呀。

（周鍾口古）宮主，彩燈盡熄，確係不祥之極，至於宮主為終身計，你還須仔細籌謀。

（長平一才微笑口古）周世顯，語雲天有不測風雲，比如你對於呢一陣狂風，又有何感受呢？

（世顯口古）宮主，世顯為表明心跡，願把詩酬。（介）（吟詩白）合抱連枝倚鳳樓，人間風雨幾時休，在生願作鴛鴦鳥，到死如花也並頭。

（長平讚介白）好句。（滾花下句）亂世姻緣要經風雨，得郎如此復何求，生時不負樹中盟，又何必張惶驚日後。（白）你們下去。

（世顯白）謝宮主。（與周鍾辭別下介）

（昭仁執長平手親熱口古）王姐呀王姐……周世顯首詩好就好叻，不過意頭呢就曳到極，你想下，佢對住顆樹話，到死如花也並頭，我有乜法子唔替皇姐你擔心日後呢。

（長平口古）二妹，你咪咁傻女啦，夫妻係重情義架，就算我日後要同駙馬佢雙雙死於含樟樹下，（一才）我都對天無怨，對地無尤架。

（昭仁嗔白）王姐，咁唔利是既野我真係唔准你講呀。

（長平一笑白）傻女……（滾花下句）風雨難搖連理樹，任得那文鸞啣去鳳彩球。

（排子頭一句）　（六朝臣上排朝介）

（周后，袁妃分邊伴崇禎王介）

（崇禎中板下句）宮中悶飲嘆時艱，戰耗驚傳拋玉盞，祇剩得兩行酸淚伴龍顏，此日乾清百官仝懶散，唉登臨怕上兔兒山。（滾花）養文官，帷幄嘆無謀，豢武夫，沙場難勇猛。（埋位分邊一望輕輕拍枱嘆息介）

（后妃分邊伴坐）

（周后口古）主上，今日雖然事無可為，但仍可閉關自守，太子亦已經撫軍南京，永王，定王亦由臣妾交與嘉定伯周奎暫時收養，你重何必黯然長嘆呢？

（崇禎口古）唉梓童，孤王一生所愛就係一個年方十五嘅長平宮主，怕只怕天禍紅顏。

（周后白）主上，（滾花下句）禮部為長平選駙馬，文鸞七百，選中太僕男，昨日曾覲五鳳樓，未知長平能否垂青盼。

（崇禎滾花下句）帝女貌美如花艷，但如花命薄都是紅顏，倘覓得東君著意憐，仗護有人孤也可愁略減。

（周鍾上介快滾花下句）帝花香滿含樟樹，周郎幸未嘆緣慳，飄搖風雨鳳求凰，回奏君王諧奠雁。（入三呼萬歲介）

（崇禎頗著急介口古）周老卿家，孤王聞得你帶領太僕之子覲見宮主於月華殿，到底情形點呢？因為佢自恃才華，性情傲慢。

（周后口古）倘若宮主佢過於孤芳自賞，就會選婿艱難。

（周鍾白）主上，娘娘準奏。（木魚）昨夜月華高掛燈千盞，太僕兒郎把鳳攀，鳳台設有鴛鴦禮，御階砌滿鳳凰欄，弄玉恃才未把青睞盼，好在蕭史傳神應對間，博得宮主玉手輕輕把那才郎挽，互相遞思柬，佢兩個就在含樟樹下設詩壇。

（崇禎一才略放心介白）哦，（滾花下句）蕭史若能扳弄玉，唉，我就一任佢地乘龍跨鳳上仙山，傳口諭，世顯上龍庭，看佢是否有翩翩儀範。

（周鍾台口傳旨介白）呔，主上有旨，太僕之子周世顯衣冠上殿。

（世顯上介滾花下句）不須王母瑤池召，金童昨夜早歸班，帝女花香染藍袍，飄上龍庭香更泛。（入三呼萬歲介）

（崇禎白）平世。

（世顯白）謝。

（崇禎重一才慢的的撫鬚點頭介，口古）周少卿，孤王見你確是一表非凡，恍似臨風玉樹，但未知你學武抑或習文，至會博得宮主把你人才賞讚。

（世顯口古）主上，微臣愧無功勳迎帝女，倖存妙筆把花簪。

（崇禎重一才輕拍案歎息介口古）唉，亂世文章有乜用呀，孤王習文，你又習文，至令到今日破碎山河恐怕無從挽救。

（世顯一才愕然自慚介口古）主上，微臣秉乘天子重文豪之意，固不料盛世會起波瀾。

（周鍾白）主上，你往日重文輕武，今日反而重武輕文，早知如此，不如咁啦主上，臣子寶倫，現在午朝門外鎮守，不若將長平宮主配與微臣之子，佢一夫當關，萬人莫敵。（崇禎滾花下句）文武自當無輕重，這不過孤王忿激偶然間，待孤賜封世顯駙馬銜，擇吉與長平諧奠雁。（世顯連隨開邊跪下白）謝岳王。（滾花下句）跪在龍庭三叩拜，謝主榮封駙馬銜，寧甘粉身報皇封，不負娥眉垂青眼。（欲下介）（戰鼓聲介）（崇禎張惶介快口古）嚇，何以紫禁城有戰鼓之聲，更有烽煙彌漫。（世顯口古）主上，微臣從大街直入玄武門，一路都安寧如故，並未見有鐵馬縱橫。（戰鼓聲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