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西狩叢談序 (吳闓生)
庚子之役,國家以亂民肇釁,外國連衡而入京師。兩宮微服出狩,行二日,至榆林堡,懷來縣知縣吳永具衣冠恭迓於道旁。於是帝后始得進饘粥、備供帳。當是時,吳公之名聞天下,既而太后嘉其行誼,命開缺以知府隨扈督辦行在糧臺,日夕召見,駸駸且大用。衆以封圻臺輔目公矣。而公伉直自將,不肻骫骳隨俗,以故樞要多不悅公,遂以道員外放。然太后終契其賢,遇兩司缺出,未嘗不憶及公;每入都召對,未嘗不移晷也。既而兩宮相繼殂謝,國祚亦潛移,談者偶及往事,殆如隔世矣。丁卯之秋,余與公相遇客邸,有以前事詢者,公爲述其大略,乃與外間所傳迥異。同坐劉治襄先生,瓌奇人也,因就公所述,草具其事,立成數萬言。先生夙雄於文,敷陳演繹,剴切周詳,覩者皆悚然色動。蓋庚子之禍,爲前古之所未有,不獨關有淸一代之興亡,抑中外交通之一大變也。而事經一世,紀載闕如,後生小子,幾莫有知其詳者。吳公身在宮庭,親述其所經歷,又得先生雄快之筆記而傳之,洵足備當世史家之要刪矣。
莊生云:「舊國舊都,望之暢然。」雖丘陵草木之緡入之者,十九猶之暢然,況見見聞聞者邪?今海桑迭變,城郭猶是,人民已非,蓋不厪丘陵草木緡焉而已。而二公從鐘簴遷移之後,追述其生平聞見之詳,有不勝其悽然魂斷者。雖異代讀之,猶將感愴欷歔惻怛而不能已,而況吾儕之目擊其事者乎!
然拳匪雖陋,尚知憤外侮之侵迫,同心以衞國家,特苦其智不足耳。縷指二十年來之事變,吾未嘗不歎此輩之影響,猶爲未可厚非也。二公於此,其亦有同慨乎?
戊辰三月,桐城吳闓生謹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