廌青山人詩序
苞童時,侍先君子與錢飲光、杜於皇諸先生,以詩相唱和,慕其鏗鏘,欲竊效焉。先君子戒曰:「毋以為也!是雖小道,然其本於性質,別於遭遇,而達以學誦者,非盡志以終世,不能企其成;及其成也,則高下淺深純駁,各肖其人,而不可以相易。豈惟陶、謝、李、杜嶢然於古昔者哉!即吾所及見宗老塗山及錢、杜諸公,千里之外,或口誦其詩,而可知作者必某也。外此,則此人之詩,可以為彼,以遍於人人,雖合堂同席,分韻聯句,掩其姓字,即不辨其誰何,漫為不知何人之詩,而耗少壯有用之心力,非躬自薄乎?」苞用是遂絕意於詩,而自糊口四方,歷吳、越、齊、魯以至都下,海內以詩自鳴者多聚焉。就其能者,或偏得古人之氣韻,苦膋其格調,視眾人亦若有異焉,然雜置其倫輩中,亦莫辨為誰何。其門戶可別者,僅兩三人。至晚歲乃得廌青,廌青,山人也。余往來京師四十餘年,未有道其詩與名字者。蓋余方混混塵俗中,所見多衣冠馳騖之士,而廌青匿跡於窮山,其聲光自莫由而達也。
乾隆二年杪冬,余自武英殿出居西華門隅,子侄輩多稱東村石君之詩。東村以詩投,果蕭灑無世俗人語,遂因東村以得廌青。其後廌青以詩來,不待終篇,而知非他人作也。又二年,或鋟其詩於版,乞言於余。東村之門人聞之,亦刻其山居詩二十首。東村一旦悉焚平生所作,誓不更為,而謀去家以從廌青於山中。噫!廌青,非山人也,其家世勳舊,方聖祖仁皇帝西征澤旺,嘗自請赴絕塞開墾,以給屯軍;在軍中逾年,莫有知者,遂歸,絕人事,閉關於盤山。蓋天實限以詩人之遭遇,而使之盡誌於斯術也。
東村齒未艾,其子仕進方得路,而欲從廌青於山中,且焚詩而不為,與先君子所以戒苞者,似有合焉,其志可量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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