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右史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五十

卷第四十九 張右史文集 卷第五十
宋 張耒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舊鈔本
卷第五十一

張右史文集卷 --卷(⿵龹⿱一龴)第五十

 記 傳

   景徳寺西禪院慈氏殿記

過去有佛號大通智勝佛十方𣑽天十六王

子羅列上下請轉法輪而曰佛知時未至受

請嘿然坐及時至也乃三轉十二行法輪如

釁雲普雨一切夫具福慧至於佛而演法利

衆猶湏候時者雖聖人不能違而況其餘哉

景徳寺西禪院有慈氏菩薩聖像至和中院

僧法肇自錢塘內之而居院之傍舍如是凡

歴五住持僧而未有以易也比丘詮嗣院事

乃歎曰此我之責也佛以象法道利群品使

濁刼𢙣世猶𫉬見佛紫金光身其奉事當加

謹其為役當加勤而吾慈氏像乃藏之漏屋

不大振𩔰天龍SKchar神其謂我何元符元年𤼵

憤出都遍一切以願力故諸受化者𭭕喜施

與金帛無量乃創為正殿其命工以二年之

春粵五月而殿成慈氏居中菩薩列侍程程

妙好荘嚴之具以為供飬青蓮下𮗚悲慜四

衆白毫旁耀如現大千都城士女凡瞻禮者

如升兜率㳺內院聞海潮音受勝妙樂詮容

屬予記其事余曰前五比丘豈無一人嘗作

是念欲集是事者乎而殿成於子何也佛子

當㫁一切法有時譬如草木敷榮於春夏黃

落於秋冬過去未來不可得及時既至則我

雖不為而彼自成子當其時故財不勞而足

役不乆而就如償所負取而不怨時哉時哉

當知佛子成是功徳是大福本是大善根盡

未來世無有窮盡雖然佛身充滿一切聲色

是行邪道向上一路向慈氏未生時𠫵取

   記異

元豐己丑六月余故人子假承務𭅺楊克勤

自合肥赴京師過咸平爲予言道出亳州太

清宮下太清之人爲楊言有道人方士者貧

寠而意氣甚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攜藥爐燒藥老子殿下大言

自尊指老君像曰吾老君師也衆聚𮗚湏㬰

有火自其爐出然其衣即㷔𤼵滿身其人驚

走左右以水沃之不㓕狂走庭中火所經

物不然獨燒其身湏㬰北面老子像若首伏

者已而斃視其身灼爛矣楊問之太清宮人

與騐屍官不異嗚呼其亦異矣狂士之以僣

誕自尊者其情豈有他哉欲驚愚夫癡氓以

自售其薬為一金之利而已世之狂者欲自

售其學以誑昧者之耳目而冐其利㓕棄訓

典毀訾先儒操臆見𥝠智而以聖人自期者

與太清之狂士何以異哉得無有怒目切齒

者乎夫學不死飬氣煉形者皆宗老子狂士

之術出於老子者也因其師以有知乃掩其

所得而求售焉叛其本甚矣世之欲自大而

㤀其本者可以鍳諸此

   兾州學記

朝廷以學校道藝教天下之士亦已乆矣而

其興衰亦擊其守長之能慶暦中始詔郡

縣立學而信都乃即孔子廟而為之僅以塞

詔其後爲守者欲興之𢾗矣皆不果成元祐

某年河中劉侯守兾始大作學舍師之受經

有堂而諸生肄業有室凡學之百湏皆其精

壯完好可以傳乆逺又爲之買良田治市舍

籍其所入以飬士而士之來學者日有餼學

之有司者月有給其秀民良才従其先生長

者皆徃㳺焉四方之士聞而來者日至劉侯

喜其有成而使其屬李公輔請文於譙郡張

耒以記之爲之言曰嗟乎政事之緩急如人

之於飲食不可強也強使急者緩如止飢者

之食強使緩者急如持食以進飽二者無恠

其不可也余嘗恠今之士大夫皆能責守令

不如古者興學校隆師儒讀書行禮其中而

為守令者雖責之不受亦不害其為政論守

令之能否與夫人民之利病亦絶不在此何

也三代之時天子諸侯之有學其朝夕政事

之所係不啻如今省寺之要且急也自出師

受成獻馘皆必由之則一士之不率教至勤

天子公卿而親臨焉蓋無足恠當此之時雖

欲緩而不治亦不可得先王之俗既亾更𢾗

千𡻕風俗禮楽既已大異矣而朝廷郡縣之

政視學校無毫髪相及而乃日夜責之以不

如古夫我則無用而強授之此何爲者也且

不恠夫冠者之不爲章甫𮪍者之不爲駟馬

而獨恠學校之不如三王不亦異哉夫求三

王之治不立學是廢食於飢而必責學校於

今日猶強食於飽必不行矣由是言之學之

興廢其本末逺矣吏未有責也夫未可以責

吏則劉侯之為此殆苟然歟蓋昔者子貢欲

去告朔之餼羊子曰爾愛其羊我愛其禮夫

不告朔而去羊未害也然使後世不知有告

朔者自去羊始以今之政為無事於學而為

不可也因我之無用而毀古人之所急安知

來者之不有作乎此劉侯之所不忍也侯之

意亦深矣

   司馬溫公祠堂記

元祐元年九月甲子丞相司馬公薨朝廷議

所以追崇之於是進爵為公而國於溫惟司

馬氏系出晉安平獻王孚而獻王河內溫人

也故推本其故家而封之五年奉議郎王仲

孺為溫令告其邑人曰惟司馬公道徳功烈

著於朝廷施及生民者自匹夫匹婦與夫荒

外戎狄悍夫姦民心革誠服左右両宮格於

太平是其功徳宜配社稷天下祀之而溫者

國也顧不能祠而可乎於是度地作堂𦘕公

像而禮祠焉告於譙郡張耒使記之耒為之

言曰盛徳之不作於世乆矣古之所謂盛徳

者不施而民服無事而民信未嘗動顔色見

詞氣而天下従之若子弟之慕父兄故其為

功也不勞而物莫之能禦三代之亾聖賢不

作而士之能有所立於世者亦多矣然皆費

心殫力招天下而従之以其智勝之後能

成是何也徳不足而取辦於其才故也故其

所建立勞苦而淺陋夫豈不欲為盛徳之事

哉蓋其所積者有不足故也子産君子也猶

曰惟有徳者能以寛服民其次莫如猛夫子

産豈欲爲猛哉以謂徳之効實難懼夫好高

之難成也是以甘心於其次以求夫無失嗚

呼徳者子産之所難而況其下者乎故自秦

漢而後更千有餘𡻕而盛徳之士不作蓋無

足恠惟司馬公事君而君敬之未嘗求民而

民與之非其𩔖者有不合而無不信受其罰

者有不悅而無敢謗其自洛入覲也郡邑田

里至於京師𮗚者千萬環聚嗟嘆至於泣下

嗟乎此可以言語術智得之哉故其相天下

也因物之所利而與之因人之所⿰𭥯犬而更之

従容指麾內外響應而天下無事矣蓋自秦

漢以來至公而盛徳之效始見於世可謂盛

矣嗚呼當大事䖏大疑勇者招敵智者招謀

惟有徳而後萬物服則夫二聖之所以用公

其可知也夫某辱㳺公之門而喜王君之好

徳使以其說書於堂而刻之

   真陽縣素絲堂記

慶暦中𧺫居錢公守真陽名其燕寢曰素絲

堂耒紹聖𥘉忝守是郡此堂具存而四年謪

齊安道蔡之真陽真陽宰錢君𧺫居之孫也

授館於縣舍其西有堂宏敞而高潔寒暑之

居咸宜而錢君名之曰素絲而屬予記之惟

錢氏有大功事於吳為宋忠臣著於令甲而

子孫仕於朝以才徳為名臣者相⿰糹⿱𢆶匹 -- 繼號為天

下甲族𮗚錢君所以名堂之意則其潔已守

公之意有自來矣錢君治真陽不勞而庻務

舉與客終日清言於堂上視其䂓畫継其祖

無難也𧺫居諱彥逺吳越忠懿王之孫閠月

二十五日

   萬夀縣學記

萬夀令皇甫君治縣有餘力吏之常職無不

學矣而嘗慨然曰是未足以為改也令吾民

小之為闘䦧大之為盜賊鞭笞戮死相⿰糹⿱𢆶匹 -- 繼

有司而不知恥意者未嘗教之歟教之道必

先治學校誘其民才秀民而𭄿飬之使之業

成出仕受祿於朝而後田裡閭井之人風動

慕悅而興於善蓋漢文翁之治蜀唐常𡊮之

治閩皆用此道然蜀閩皆去中厚𢾗千里其

民雜乎蠻夷猶且教之有成而況吾邑之在

淮頴間去王都𦆵𢾗百里其民儉樸而倡SKchar

拙靜慎而獄訟稀若是而不教令之罪也縣

故有孔子祠前令嘗増為學舍而不果成廢

且二十年矣君於是相地賦工興𭛠四旬而

學成自孔子之堂與夫門廡齋序凡學之百

湏皆具而邑之士買田十有二頃以獻君又

闢學之四隅得地六十𤱔植雜果千本凡此

十二頃六十𤱔之地取其毛足以給飬士而

又爲之延師儒以教之而邑之子弟來學者

日加多餘守頴時則聞君之興學辛巳之冬

予移官臨汝道邑中君館我於新學而屬予

記之予謂之曰今州縣之吏取辦目前責以

教民則不受而上之人亦不復責之者而君

乃引以自任如此古循吏之用心也雖然為

政易教民難教民者始於至誠終於不⿰亻⿳龹丶龴 -- 倦

者皆本於治吾心一不至則不能以有成蓋

未易也君勉之哉

   太寕寺僧堂記

圎明岳師住淮隂之太寕寺其始至也牆屋

圮毀佛事不嚴𡻕乃大饑寺田之入不足以

給其衆圎明日夜尅苦菲薄率其徒為勞辱

事完𥙷葺治雖寒暑不休寺乃僅完余去太

寕五年而再至入門視左右前後脫然疑非

昔者視聼歩履明潔安穩蓋易舊而新者十

五六矣余勞圎明曰小邑民貧能相𭄿而成

此未易也圎明曰自容而已未足道也佛之

道先物而後已苦身而安人吾之僧堂庳

𡚁𢙣不足以延四方之學者吾將易為重堂

使容百人飲食寢䖏於前讀誦燕息於後而

吾之居此可以無愧矣明年春堂成其周廣

䴡好皆如其言而命余為之記曰天下之物

各以其功而居其享未有無故而安受天下

之飬者不幸而冐得之則譏罵詬辱其或傾

⿱𫂁麼 -- 簒取必奪之而後已若佛者世固未嘗見

獨以其書東越幾千萬里而來中國未嘗期

人之尊敬奉事而自一邑一國望其宮室棟

宇傑大壯䴡者必佛與其徒之所居富人大

家愛嗇蓄藏至不以分骨肉而擇取精好交

手而獻之佛其心惟恐其不我享也人之所

畏愛莫若賞罸人君持玉帛爵賞刀鋸鈇龯

率其下従所欲有⿲亻丨匽 -- 偃然不肯為用者世之營

治塔廟佛像者其不能為也無強之者其能

為也豈遽有利哉而其動力者不啻如愛父

母畏宮府殫智畢力不以一毫自欺至其有

成公上之力或有不能及夫君子之於簞食

豆𡙡其得不得皆以為有命彼獨安享天下

之奉如此國君不以為僣天下莫之敢議謂

之無故而得世豈容有此理哉嗚呼世之學

佛者無有一毫之累以勞其心飢而人與之

食居而人與之舎人任其飢寒之憂而已享

其學道之利者無乃人以其望佛者望之耶

嗚呼使誠得佛之道則吾將以所以事佛者

事之知其不足如將冐而䖏也則資物之一

毛亦將償之彼佛者果無故而得之蓋亦視

其所享而占其功𮗚其所取而知其與是其

默相天下隂利萬物之功宜亦不可計矣而

惑者嘗欲憤詆而勝之不亦過乎彼屢詆而

不勝者其必有可恃也

   任青傳

任青夀春人少無頼為盜以智𢾗雄其黨有

聲群盜中然青為盜不多殺害為濟所欲不

多求稍有以賢其𩔖矣里僧有善驢其值𢾗

萬錢僧愛之所以圉偹之甚固盜𢾗取之不

得於是里少年聚𢾗萬錢邀青曰子能得驢

則請以錢為君夀不能得君𡚶得名也青𥬇

謝少年辭不能少年固強之青曰具飲夜半

吾乗驢來詣君矣雖然願以是為戲卒事請

以驢還僧少年曰諾夜半青懐刀超其垣入

僧繫驢房外鎻驢前足無可觧理青即觧刀

微刺驢足間見血以刀擊地跑者乆之僧聞

使童疾走燭視驢青疾𧺫匿童即語鎻齧驢

足流血矣僧即取鑰命童觧鎻童去寢熟青

即牽驢自其門出疾驅而至少年所一座大

驚明日乃使謝僧還驢曰吾以為戲願勿罪

也其多智𩔖率如此後稍聚黨罪過𢾗𤼵吏

捕逐不得聞朝廷詔使招出之青即自詣夀

春詔以𥙷卒太守使捕部中盜徃輙得境為

無盜以勞稍遷䓁後𢾗得尤賊詔受官至右

侍禁元豐三年南伊陽賊張晏聚黨抄掠

傷吏士朝廷𨕖青為伊陽廵檢五年盜刼伊

陽之小水青追盜至福昌余因見之青長六

尺餘慷慨敢勇持刀入山獨行二百餘里以

一旹徃返然貌恂恂謙恭事士大夫甚謹惟

恐不當其意居官小心畏法㢘潔御下有㤙

其語㭪盜甚有方畧雲先是朝廷興師取靈

州陝西轉運使李察當領徒従大將高遵𥙿

軍出塞察與青有舊㤙奏辟青従行遵𥙿軍

疾驅入塞察𢾗危窘矣青夜守察則𬒳甲守

其寢撫左右得其𭭕心察卒頼以全者青之

力也張子曰青始強𭧂爲盜賊後乃折莭士

大夫或媿焉其始蓋無有教之者故也夫中

道爲善猶不失爲士況終始於善者哉然青

才有過人者彼雖爲盜固有以自異也

   竹夫人傳

夫人竹氏其族本出於渭上徃徃散居南

中後見㓕於匠氏武帝時因縁得食上林中

以高莭聞元狩中上避暑甘泉宮自衛皇后

已下後宮美人千餘人従上謂皇后䓁曰吾

非不愛若䓁顧無以益我吾思得踈通而善

良有莭而不隱者親焉於是皇后䓁謝曰妾

得與陛下親沾渥多矣而不能有以風陛下

罪萬死於是共薦竹氏上使將作大匠銛拜

竹氏職為夫人既進見夫人衣緑衣黃中單

上笑曰所謂緑衣黃裏者𥘉夫人家乆見㓕

上曰爾㓕亾之餘也夫人謝曰妾之㓕亦大

矣然夫人未嘗自屈體就帝帝毎左右擁持

之上有所感時召幸後宮寵姬而夫人常在

側若無見焉而諸幸姬䓁皆相謂曰是所謂

善良者安能間吾寵由是莫有妬之者是時

上方郊五畤祠太一以致神仙率常齋戒自

祓除而每召夫人有所㳺幸諸將軍幸臣䓁

更為帝攜抱夫人以従帝亦不疑也上幸汾

隂祠後𡈽濟汾水飲群臣作秋風詞歸未央

坐溫室夫人自此寵少衰上謂夫人曰而苐

歸善自安明年夏吾召卿矣明年夏果復召

夫人夫人見上中不能無小妬由是罷之而

遣將作大匠𨕖於它竹氏使加職焉夫人居

後宮至孝成皇帝時猶無恙是時班媫妤失

寵作紈扇詩見怨夫人讀之曰吾與若𩔖也

然爾猶得居篋笥乎至王莾敗漢軍焚未央

夫人猶自力出然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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