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全書 (四庫全書本)/卷12
張子全書 卷十二 |
欽定四庫全書
張子全書卷十二
語録
上智下愚不移充其德性則為上智安於見聞則為下愚不移者安於所執而不移也
子貢謂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既雲夫子之言則是居常語之矣聖門學者以仁為己任不以茍知為得必以了悟為聞因有是說明賢思之
舜好問仲尼每事問德同矣學亦同否
仲尼自志學至老德進何晚竊意仲尼自志學固已明道其立固已成性就上益進蓋由天之不已為天已定而所以為天不窮如有成性則止則舜何必孜孜仲尼何必不知老之將至且歎其衰不復夢見周公由此觀之學之進德可知矣
聖之時當其可之謂時取時中也可以行可以止此出處之時也至於言語動作皆有時也
舜三十而徵庸是有聞於一朝也成聖之速自古無如舜也舜為仁之大端也
學者至於與孟子之心同然後能盡其義而不疑賢人為天下知聖人當受命雖不受知不受命然為聖為賢乃吾性分當勉耳
賢者在堯舜之世亦有不得遇者亦有甚不幸者是亦有命也即智之於賢者不獲知也
窮理亦當有漸見物多窮理多如此可盡物之性天地之道可以一言而盡也凡言道皆能盡天地但不得其理至如可欲皆可以至聖神但不嘗得聖神滋味天地之道以術知者郤是妄
大凡禮不可大段駭俗不知者以為怪且難之甚者至於怒之疾之故禮亦當有漸於不可知者少行之已為多矣但不出戸庭親行之可也毋強其人為之已德性充實人自化矣正己而物正也
人之出處則出而足以利天下亦可出為免死之仕亦可出
今人過憂盜賊禍難妄動避之多自致傷者又禍未必然而自禍者此惡溺而投河之類也
訂頑之作只為學者而言是所以訂頑天地更分甚父母用欲學者心於天道若語道則不須如是言
人言不信怪須是於實事上不信又曉其理方是了當茍不然方才刧之以不測又畢竟信也
質疑非遁辭之比也遁辭者無情只是他自信元無所執守見人說有己即說無反入於太高見人說無己則說有反入於至下或太高或太下只在外面走元不曾入中道此釋老之類故遁辭者本無情自信如此而已若質疑者則有情實遂其罪也
知之為用甚大若知則以下來都了只為知包着心性識知者一知心性之關豁然也今學者正惟知心性識不知如何安可言知知及仁守只是心到處便謂之知守者守其所知知有所極而人知則有限故所謂知及只言心到處
某比來所得義理儘彌久而不能變必是屢中於其間只是昔日所難今日所易昔日見得心煩今日見得心約到近上更約必是精處尤更約也
孔子三人行必得我師焉此聖人取善顏子亦在此術中然猶着心以取益比聖人差別聖人則所見是益作者七人伏羲也神農也黃帝也堯也舜也禹也湯也所謂作者上世未有作而作之者也伏羲始服牛乘馬者也神農始教民稼穡者也黃帝始正名百物者也堯始推位舜始封禪者也堯以德禹以功故別數之湯始革命者也若謂武王為作則武王已是述湯事也若以伊尹為作則當數周公恐不肯以人臣謂之作若孔子自數為作則自古以來實未有如孔子者然孔子已自言述而不作也
學者當須立人之性仁者人也當辨其人之所謂人學者學所以為人
為學大益在自求變化氣質不爾皆為人之弊卒無所發明不得見聖人之奧
義理有礙則濯去舊見以來新意
多求新意以開昏䝉吾學不振非強有力者不能自奮足下信篤持謹何患不至正惟求〈一作來〉自粹美得之最近
萬物皆有理若不知窮理如夢過一生釋氏便不窮理皆以為見病所致莊生儘能明理及至窮極亦以為夢故稱孔子與顏淵語曰吾與爾皆夢也蓋不如易之窮理也
有志於學者都更不論氣之美惡只看志如何匹夫不可奪志也惟患學者不能堅勇
學須以三年為期孔子曰期月可也三年有成大凡事如此亦是一時節期月是一歲之事舉偏也至三年事大綱慣熟學者又須以自朝及晝至夜為三節積累功夫更有勤學則於時又以為限
人與動植之類已是大分不齊於其類中又極有不齊某嘗謂天下之物無兩箇有相似者雖一件物亦有隂陽左右譬之人一身中兩手為相似然而有左右一手之中五指而復有長短直至於毛髪之類亦無有一相似至如同父母之兄弟不惟其心之不相似以至聲音形狀亦莫有同者以此見直無一同者
人一已百人十已千如此不至者猶難罪性語氣可也同行報異猶難語命語遇可也氣與遇性與命切近矣猶未易言也
凡觀書不可以相類泥其義不爾則字字相梗當觀其文勢上下之意如充實之謂美與詩之言美輕重不同〈近思作程語〉
鄉原狥欲而畏人其心乃穿窬之心也茍狥欲而不畏人方明盜耳遁辭乃鄉原之辭也無執守故其辭妄當自立說以明性不可以遺言附㑹解之若孟子言不成章不達及所性四體不言而喻此非孔子曾言而孟子言之此是心解也
世學不明千五百年大丞相言之於書吾輩治之於己聖人之言庶可期乎顧所學謀之太廹則心勞而不虛質之太煩則泥文而滋弊此僕所以未置懷於學者也詖淫邪遁之辭古語孰近詖辭茍難近於竝耕為我淫辭放侈近於兼愛齊物邪辭離正近於隘與不恭遁辭無守近於揣摩說難四者可以盡天下之狂言
孟子之言性情皆一也亦觀其文勢如何情未必為惡哀樂喜怒發而中節謂之和不中節則為惡
釋氏之說所以陷者以其待天下萬物之性為一猶告子生之謂性今之言性者汗漫無所執守所以臨事不精學者先須立本
隂陽者天之氣也〈亦可謂道〉剛柔緩速人之氣也〈亦可謂性〉生成覆幬天之道也〈亦可謂理〉仁義禮智人之道也〈亦可謂性〉損益盈虛天之理也〈亦可謂道〉壽夭貧賤人之理也〈亦可謂命〉天授於人則為命〈亦可謂性〉人受於天則為性〈亦可謂命〉形得之備〈不必盡然〉氣得之偏〈不必盡然〉道得之同理得之異〈亦可互見〉此非學造至約不能區別故互相發明貴不碌碌也
大率玩心未發可求之平易勿迂也若始求太深恐自茲愈遠
子夏未盡反身處可更求之〈題不動心章〉告子所止到已言所不及處孟子所止到已所難名處然則告子所見所言與孟子所守所見可知矣〈同上〉不知命則大無信故命立而後心誠〈題盡心章〉誠則實也太虛者天之實也萬物取足於太虛人亦出於太虛太虛者心之實也
虛者仁之原忠恕者與仁俱生禮義者仁之用
敦厚虛靜仁之本敬和接物仁之用
太虛者自然之道行之要在思故曰思誠
虛心然後能盡心
虛則生仁仁在理以成之
虛心則無外以為累
人生固有天道人事當行不行則無誠不誠則無物故須行實事惟聖人踐形為實之至得人之形可離非道也
與天同原謂之虛須得事實故謂之實此叩其兩端而竭焉更無去處
天地之道無非以至虛為實人須於虛中求出實聖人虛之至故擇善自精心之不能虛者有物榛礙金鐵有時而腐山嶽有時而摧凡有形之物即易壊惟太虛無動揺故為至實詩云德輶如毛毛猶有倫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
靜者善之本虛者靜之本猶對動虛則至一
氣之蒼蒼目之所止也日月星辰象之著也當以心求天之虛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赤子之心今可知也以其虛也
天地以虛為德至善者虛也虛者天地之祖天地從虛中來
中宮土寄王之說於理非也大率五行之氣分王四時土固多於四者然其運行之氣則均施錯見金木水火皆分主四時獨不見土之所主是以有寄王之說然於中來在季夏之末者且以易言之八卦之作坤在西南西南致養之地在離兌之間離兌即金火也是以在季夏之末
五緯五行之精氣也所以知者以天之星辰獨此五星動以色言之又有驗以心取之亦有此理
禮文叅校是非去取不待已自了當蓋禮者理也須是學窮理禮則所以行其義知理則能制禮然則禮出於理之後今在上者未能窮則在後者烏能盡今禮文殘缺須是先求得禮之意然後觀禮合此理者即是聖人之制不合者即是諸儒添入可以去取今學者所以宜先觀禮者類聚一處他日得理以意叅校
知之於賢者知人之謂知賢者當能知人有於此而不受知於賢者知不施於賢者也晏嬰之賢亦不知仲尼於仲尼猶吹毛直欲陷害孔子如歸女樂之事
時中之義甚大𫎇亨以亨行時中也䝉何以有亨以九二之亨行䝉者之時中此所以𫎇得亨也䝉無遽亨之理以九二循循行時中之亨也䝉卦之義主者全在九二彖之所論皆二之義教者但只看𫎇者時之所及則導之是以亨行時中也此時也正所謂如時雨化之若既引之中道而不使之通教者之過也當時而引之使不失其正此教者之功也䝉以養正聖功也是養其䝉以正聖人之功也
孟子言水之有本無本者以況學者有所止也大學之道在止於至善此是有本也思天下之善無不自此始然後定止於此發源立本樂正子有本者也日月而至焉是亦有本者也聲聞過情是無本而有聲聞者也向後偽跡俱辨則都無也
某比年所思慮事漸不可易動歲年間只得變得些文字亦未可謂辭有巧拙其實是有過若是達者其言自然別寛而約沒病痛者不是到了是不知知一物則說得仔細必實聖人之道以言者尚其辭辭不容易只為到其間知得詳然後言得不錯譬之到長安極有知長安仔細者然某近來思慮義理大率億度屢中可用既是億度屢中可用則以大受某唱此絶學亦輒欲成一次第但患學者寡少故貪於學者今之學者大率為應舉壞之入仕則事官業無暇及此由此觀之則呂范過人遠矣呂與叔資美但向學差緩惜乎求思也褊求思雖似褊隘然褊不害於明褊是氣也明者所學也明何以謂之學明者言所見也大凡寛褊者是所稟之氣也氣者自萬物散殊時各有所得之氣習者自胎胞中以至於嬰孩時皆是習也及其長而有所立自所學者方謂之學性則分明在外故曰氣其一物爾氣者在性習之間性猶有氣之惡者為病氣又有習以害之此所以要鞭辟至於齊強學以勝其氣習其間則更有緩急精麄則是人之性雖同氣則有異天下無兩物一般是以不同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性則寛褊昏明名不得是性莫不同也至於習之異斯遠矣雖則氣之稟褊者未至於成性時則暫或有暴發然而所學則卻是正當其如此〈其一作不〉則漸寛容茍志於學則可以勝其氣與習此所以褊不害於明也須知自誠明與明誠者有異自誠明者先盡性以至於窮理也謂先自其性理㑹來以至行理自明誠者先窮理以至於盡性也謂先從學問理以推達於天性也某自是以仲尼為學而知者某今亦竊希於明誠所以勉勉安於不退孔子稱顏淵曰惜乎吾見其進也未見其止也茍惟未止則可以竊冀一誠就自明誠者須是要窮理窮即是學也所觀所求皆學也長而學固所謂之學其幼時豈可不謂之學直自在胞胎保母之教已雖不知謂之學然人作之而已變以化於其教則豈不謂之學學與教皆學也惟其受教即是學也只是長而學庸有不待教習便謂之學只習有善惡〈只一作作〉某所以使學者先學禮者只為學禮則便除去了世俗一副當習熟繞譬之延蔓之物解繞即上去上去即是理明矣又何求茍能除去了一副當世習便自然脫灑也又學禮則可以守得定所謂長而學謂之學者謂有所立自能知向學如孔子十五而志於學是學也如謂有所成立則十五以前庸有不志於學時〈一本雲如孔子五十而學是學也如謂有所成立則五十以前庸有不志於學〉若夫今學者所欲富貴聲譽博聞繼承是志也某隻為少小時不學至今日勉強有太甚則反害欲速不達亦須待歲月至始得
湯征未至而怨者非史氏之溢辭是實怨今郡縣素困弊政亦望一良吏莫非至誠平居亦不至甚有事當其時則願望其上之來是其心若解倒懸也天下之望湯是實如父母願耕願出莫非實如此至朋來而樂方講道義進是實可樂也
武成取二三䇿言有取則是有不取也孟子眞知武王故不信漂杵之說知德斯知言故言使不動
從心莫如夢夢見周公志也不夢欲不踰矩也
顏子知當至而至焉故見其進也不極善則不處焉故未見其止也知必至者如志於道致廣大極高明此則儘遠大所處則直是精約顏子方止求而未得故未見其止也極善者須以中道方謂極善故大中謂之皇極蓋過則便非善不及亦非善此極善是顏子所求也所以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夫子高遠處又要求精約處又要至顏子之分必是入神處又未能精義處又未至然顏子雅意則直要做聖人學者須是學顏子發意便要至聖人猶不得況便自謂不能雅意則然非宜見於議論
性美而不好學者無之好學而性不美者有之蓋向善急便是性美也性不美則學得亦轉了故孔子要好仁而惡不仁者只好仁則忽小者只惡不仁則免過而己故好惡兩端竝進好仁則難遽見功惡不仁則有近效日見功若顏子是好仁而惡不仁者也雲未見者或此道在顏子後言見善如不及此好仁者也見不善如探湯此惡不仁者也無欲而好仁無畏而惡不仁同此義盡得天下之物方要窮理窮得理又須要實到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實到其間方可言知未知者方且言識之而己既知之又行之惟難萬物皆備於我矣又卻要強恕而行求仁為近禮自外作故又與孟子義內之說如相違孟子方辨道故言自得深造作記者必不知內且據掠淺知
知之於賢者彼此均賢也我不知彼是我所患彼不知我是命也均聖人也舜禹受命受祿舜禹亦無患焉顏子樂正子皆到可欲之地但一人向學緊一人向學慢
言盡物者據其大總也今言盡物者未說到窮理但恐以聞見為心則不足以盡心人本無心因物為心若只以聞見為心但恐小郤心今盈天地之間者皆物也如只據已之聞見所接幾何安能盡天下之物所以欲其盡心也窮理則細微甚有分別至如作樂其始亦但知其大總更去其間比較方盡其細理若便謂推類以窮理為盡物則是亦但據聞見上推類卻去聞見安能盡物今所言盡物蓋欲其盡心耳
坎惟心亨故行有尚外雖積險茍處之心亨不疑則雖難必濟而往有功也今水臨萬仞之山要下即下無復凝滯險在前惟知有義理而己則復何囬避所以心通人所以不能行已者於其所難者則惰其異俗者雖易而羞縮惟心𢎞則不顧人之非笑所趨義理耳視天下莫能移其道然為之人亦未必怪正以在已者義理不勝惰與羞縮之病消則有長不消則病常在意思齷齪無由作事在古氣節之士冒死以有為於義未必中然非有志槩者莫能況吾於義理已明何為不為
姤初六羸豕孚蹢躅豕方羸時力未能動然至誠在於蹢躅得伸則伸矣如李德裕處置閹宦徒知其帖息威伏而忽於志不妄逞照察少不至則失其幾也
人教小童亦可取益絆已不出入一益也授人數數已亦了此文義二益也對之必正衣冠尊瞻視三益也常以因已而壞人之才為憂則不敢惰四益也
學記曰進而不顧其安使人不由其誠教人不盡其材人未安之又進之未喻之又告之徒使人生此節目不盡材不顧安不由誠皆是施之妄也教人至難必盡人之材乃不誤人觀可及處然後告之聖人之明直若庖丁之解牛皆知其隙刃投餘地無全牛矣人之才足以有為但以其不由於誠則不盡其才若曰勉率而為之則豈有由誠哉
古之小兒便能敬事長者與之提攜則兩手奉長者之手問之掩口而對蓋稍不敬事便不忠信故教小兒且安詳恭敬
孟子曰人不足與適也政不足與間也唯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非惟君心至於朋游學者之際彼雖議論異同未欲深較惟整理其心使歸之正豈小補哉
張子全書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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