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陽遺稿/卷三

德陽遺稿
卷之三
作者：奇遵
1606年

悲城頭

城頭復城頭。岹峨凌雲浮。俯臨大荒平。前橫江水流。胡峯傍塞列。漢岫緣關周。靄靄澄春霽。寥寥煙霧收。城中蕩遊子。白馬翩翩游。攜手樂登眺。徘徊暢塵憂。原隰映春泉。桑林鳴野鳩。華觴動晩霞。翠袖翻滄洲。茫茫落日影。渺渺歸鴻儔。我隣有豪游。我屋近城頭。朝朝望城頭。悒悒此窮囚。遐情旣紆抑。沈懷長滯幽。斗室僅曲肱。坐臥難自由。有眼何所覿。有足何所投。空聞歌吹聲。日暮喧城樓。何時一攀躋。洞望我鄕州。白雲如可見。十死誰爲愁。

挽船記夢中所爲

登高望海天漠漠。驚瀾巨濤愁海若。軻峨大艑張彩幕。烏檣日薄旗花落。長風驅帆氣不弱。逆浪引挽靑絲索。雪山劈箭疾於雀。跳波半空灑珠珀。船翁追我手屢拍。岸石叉牙不失腳。

三更吟

三更伐大鼓。四更吹盡角。鼓角聲未已。城門仍擊柝。霜寒月重暗。展轉孤齋客。城邊嫠婦忽悲歌。塞上何人更弄笛。松風蕭瑟起棲鴉。曉色朧朧隱簾箔。

早春

暖風晴日共邊樓。雪盡千江春水流。忽憶故園啼鳥處。門前楊柳幾枝柔。

初春

可笑生涯幾苦辛。江潭無處問通津。黃沙久滯靑袍客。黑水偏驚白髮人。南雁有情回故塞。東風多信報初春。從來未制思鄕念。自入新年倍慕親。

囚懷

危籬匝屋儼重城。井裏看天只數星。飢渴經心應有欲。風光欺老太無情。雲連沙漠迷春望。海接扶桑近日明。孤屛但思添一省。未宜垂死阻中誠。

詠仙。夢中吟詩兩篇。似皆仙語。覺不得省。獨記末句曰歸來高臥太白峯。玉皇下送靑鸞侍。因推其意補上句。題曰詠仙雲。

霜眉皓鬚八十翁。驅逐風雲聊試戲。王母桃花萬樹紅。漢帝金莖徒聳翠。湘潭簫吹聽魚龍。層城遠報雙童使。歸來高臥太白峯。玉皇下送靑鸞侍。

衲衣。母氏所寄。

數尺手中帛。三秋月下砧。愁縫千萬縷。密密愛子心。風霜沙塞邊。淚痕皆可尋。寸心豈知報。春陰空自深。

秋蘭辭

我挹猗猗。玩彼流光。嫋嫋餘華。藹藹微香。蜩旣鳴矣。白露爲霜。春風已逝。萎絶何傷。豈無閑花。惜此孤芳。我採而佩。衆言無章。章雖不顯。有隱厥良。庶幾同薰。聊以倘佯。

蓋寬饒

漢帝尙刑名。寬饒憂聖道。法律崇王道。刑餘當國老。叩闔上忠言。庶幾君改好。君胡不自省。反使煩獄吏。抗直不敢枉。引刀聊決志。豈謂中興代。有是君德累。

蕭太傅

我哀蕭太傅。枉被廷尉辱。廷尉眞可羞。殺身何太速。只恐資奸心。兼之顯君過。奸心竟何止。君過終必大。寧當不就命。苟活非所恩。謾哉免冠謝。惜此君德昏。

曹鸞

黨人不負漢。桓靈治已苦。忠義盡夷滅。家國將安怙。天下非無口。有言不敢吐。曺公獨抗書。志不付宦豎。焰焰燎原火。一勺何所補。不見灰燼救。反激雷霆怒。豈意一言進。斯殃愈密罟。掠死非所惜。所憂在君父。滔滔名利場。中庸復何取。

寄仲耕

承旨遷北海。宰相方欲殺。湖山臥數載。囂囂議屢軋。爛烹黃鷄兒。飽喫山稻飯。悠悠白日遲。冉冉靑春晩。豆江水正滿。雲城花亂開。就待天氣暖。佩壺聊往來。

農俗

正月十五夕。老農會城陴。農談待月出。月出有高卑。年年驗水旱。豐凶先自知。此月出亦卑。今年深可憂。顧叱家僮去。胡爲喜惰游。壯者理農器。少者須飯牛。前年秋潦多。田田小所收。賣釜具黍粥。貸錢當稅輸。春來無一物。妻子啼嗚嗚。何時雨暘若。且得官役蘇。麥秀垂兩岐。醉飽歌康衢。

白屋嘆

寒女愁短線。貧夫思一飯。一飯未足飽。短線安得煖。本自惡游手。苦此常窶困。如何綺紈人。不是解畊畈。廚間有餘肉。箱中有遺絹。妻子競歡洽。賓明恣游衍。春花卷珠箔。夜月生羅幔。但矜眼前樂。焉知白屋嘆。

贈影

異國無多識。孤囚少所依。知君舊意在。今日獨相隨。

三年流異域。萬里間心親。今夜孤燈下。唯君故國人。

自警

向來心地太憧憧。一悔方須廢舊功。臨事要知先定力。如今持養學從容。

春江

春江活活泛蒙衝。千里橫流不待風。爲報沙工愼歸棹。波瀾多在海門東。

古人歌

古之人古之人。古人不見今人悲。今人胡爲不古若。古道高高難得追。豈有今古二道理。自是今人喜自卑。唐虞爲國尙揖遜。孔孟於世空棲遲。末代紛紛那可道。志士苦言多古時。朴俗淳風竟不待。桑田碧海相推移。悠悠宇宙俯仰中。四海茫茫何所之。詩書遺訓足依歸。使我嘐嘐長相思。

古意

古銅難照顏。破櫛何理髮。空閨掩羅帷。開簾羞見月。寶鈿凋金雁。香塵棲繡襪。芳心詎長期。滿庭秋草歇。

次仲耕戲寄遠山花發時分韻之作

歲去已忘神女唁。春來還得故人勉。歸期那可卜山花。自惜風光相背遠。

黃節堡邊解凍灘。白頭峯外罷春寒。歸心不識花開晩。一夕三回到故山。

一春歸夢奈囚何。五鎭風霜雙鬢皤。鄕路茫茫雲海外。白沙汀畔遍棠花。

萬里悠悠一尺札。三年纔得此蘇活。母能眠食妻無恙。脈脈情懷難重發。

新燕春來傍屋飛。寒巢知是舊年辭。可憐人心不如物。禽鳥猶曾解順時。

管仲

諸侯紊周紀。四海波橫流。亨屯必俟人。桓公忘帶讎。高功濟一厓。厚施殷三歸。豈但齊國彊。九州馳聲威。惜哉未聞道。功烈還如斯。煌煌霸王業。終爲五尺卑。

敬伯夢。吟北地風氣惡。衰病決然歸之句。予分十韻爲詩以慰之。兼陳鄙懷。

巃嵸山勢壓黑龍。洶湧江濤擁長白。流落何須嘆異方。浮生自古無南北。

脈脈春寒二月時。邊城楊柳生新意。雲天漠漠雁南來。一夜北風吹大地。

靑雲縹緲關山北。白髮凋零滄海東。夢罷江城邊草綠。故園桃李幾春風。

玉壁鳴笳動月寒。星門疊鼓喧江沸。將軍腰劍射牛光。一掃胡天淸殺氣。

瀚海朝雲銀甲令。狼山夜雪旌毛落。平生報國已忘身。健骨寧嫌風土惡。

邊烽夜夜臨城照。老馬朝朝伏櫪嘶。平虜幾時回奏凱。朔風吹雪鬢毛衰。

三城防戍關成敗。一府蒼生懸性命。已知愷悌荷神明。況是春風蘇宿病。

吾衰空有故鄕心。子達寧辭沙塞別。相許不須白首知。應將託袂長無決。

孤囚絶國已三年。荊棘圍中不見天。濁酒淸詩聊對眼。此身生死儘悠然。

瘴雨難逢開霽時。胡風更見卷沙飛。百年無日不風雨。江海漫漫誰與歸。

日暮

獨坐幽圍裏。春天欲暮時。野雲尋小牖。山鳥傍寒籬。抱膝思前事。開顏詠古詩。塵襟方自靜。庭草更遲遲。

咄咄

咄咄心中事。自語還自答。無人問所懷。日暮空倚塔。風動燭影滅。月微庭宇闔。遙聞郡樓鍾。時見林禽合。雲露正杳冥。星辰方錯雜。抱獨苦無寐。松聲寒颯颯。

待月

仲春十五夜。待月東窓下。遲遲不出海。望望空倚舍。至明久不施。群幽安得化。豈無一尺燈。可以照愁夜。受此淸靈光。思之難自謝。旣陳芳筵邀。復開幽襟迓。亂雲時作侮。衆星爭誇奼。起坐步中庭。我懷何由寫。

春陰

春陰連日未開晴。囚客終朝氣不淸。破竈迎風銷堗火。寒茅濕雨滴簷聲。一杯村酒應扶病。數曲羌歌尙慰情。天畔獨垂思母淚。夕陽何處問歸程。

夜聞雁

寒江春氷動。鄕岫暮雲開。樹色迷沙壘。烽煙接戍臺。家書無日見。邊使幾時來。今夜長城北。還聞候雁回。

寒食

寒食邊州客夢頻。綠楊紅杏映江春。遙思兄弟新脩隴。負土鋤榛少一人。

春草生庭雨露濡。客心何事不怡愉。故原松柏添新嫩。無復攀呼看樹枯。

飄落天邊九死人。又逢佳節轉思親。北堂萱草今何恙。桃李花開白髮新。

仲春。寄仲耕。

千里思君獨徘徊。又逢寒食但銜杯。白山雪盡春江漲。黑水雲生夜雨來。草色遠連滄海去。雁聲遙在碧天回。故園芳會無期日。池上桃花幾樹開。

春懷

自笑生涯又一年。新春光景鬢蕭然。已將萬死隨蓬轉。獨寄三邊對日眠。客淚微微霑野草。鄕愁漠漠繞胡天。敢憐枯骨延朝夕。只恨當時誤重愆。

用前韻自省

今年益復悲昔年。盡爲形骸失本然。朝新三浴洗身累。夜省萬念無暇眠。欲把一笑入深地。誰將自作逭昭天。悟言不待朝聞日。已與神明謝舊愆。

聞笛

城東小婦年二八。皓齒明眸交玉雪。往歲夫死長城戍。因家絶域不改節。孤居無事學吹笛。南山老竹聲激裂。十管泠泠千萬曲。天上鸞鳳爭弄舌。北風雁斷浮雲天。碧柳裊裊長江深。商調悽楚羽調苦。盡是平生一片心。三邊猿嘯悲古塞。六鎭春色澄寒陰。出塞入塞落日時。逐客先聞哀怨音。去年聞之長太息。今年聞之不勝悲。始知今年倍去年。白髮蕭蕭非舊時。北來諸將盡思家。塞下相逢相淚垂。此地從來古戰場。憑君莫向月中吹。

春望

極目長沙雁陣邊。孤村牧笛杏林煙。楊花度水吹江雪。野草橫天拂錦氈。金國雲霞沈遠塞。鍾山風雨滿平川。漁舟晩泊無人處。日暮牛羊下古阡。

禿筆

禿盡中山兔。相知白首深。詩書悲舊業。窮達保初心。海岳經天地。風霜動古今。長途俱屛絶。從此轉成瘖。

日暮登城

殘營收夕雨。孤堞屬春晴。落日長江遠。頑雲古塞平。野深天氣黑。峯迥戍煙靑。漠漠三城北。唯聞邊笛橫。

登城

城中五百家。家家煙火多。深林鬧鷄犬。窮巷馳輪車。商旅行不息。遊人相應歌。東風十里道。落日西山斜。翳翳芳樹村。蕩女懷春華。誰家白面郞。醉酒彈琵琶。高燈照良夜。四隣驚諠譁。忽聞郡樓鍾。走馬門前過。

夜望

中夜上高城。星河垂大野。鳥啼古郭邊。魚躍寒江下。

懷南山草菴

江中日色銀波動。野外春光亂樹濃。數疊靑山僧獨臥。杜鵑花發自東風。

遣悶

甕牖當密籬。日光曾不入。沈沈如窖中。竈煙塞呼吸。毀堗未曲肱。短簷無起立。膝行數步內。形體實維縶。春霖又連日。衣帶盡泥濕。薪蒭價益高。盤中無餘粒。永日但抱腕。僮僕相對泣。顧叱止其泣。仰天聊敍悒。人生各有命。何爲嘆此急。

次仲耕寒食作

菱葉不生池上錢。楊花欲起渚邊綿。風光誰信淸明節。白草盈庭獨自憐。

塞山何處問春華。二月將闌不見花。啼鳥亦憐風景晩。門前唯有柳枝斜。

又次仲耕寒食作以酬

晩綠殘紅寒食時。看雲對雨益相思。頹顏未假留精藥。流歲難求繫日絲。鴻雁幾傳沙塞信。春風多負故園期。可憐偪側猶疏隔。夜夜空將夢裏隨。

野花啼鳥玩芳時。流落誰裁故國思。靑草獨沾天外淚。白頭空愧鏡中絲。關山杳杳無歸日。江水滔滔豈返期。日暮邊城還騁望。孤雲獨鶴不相隨。

又步前韻

出處已羞先見智。艱危徒費反身思。臨岐不恨楊朱路。遇事誰悲墨翟絲。湘水未能忘舊國。長沙何日定歸期。殘花野草天涯暮。身世依依影獨隨。

穩城雜詠

相國當年披草荊。欲通西北作藩城。指揮區域滄江上。此是三邊第一扃。

南回大野連關岫。東柝蒼山接海陲。聞道慶興豐沛邑。至今遺跡射龍池。

聖君久眷興龍地。老將新承推轂恩。興廢分明萬里外。天心終不撓群論。

崢嶸朝議界龍城。亦是仁人不喜功。神斷獨能超衆算。至今聲敎迄山戎。

北荒千里武威揚。驅逐蟲蛇與犬羊。原野始開耕鑿樂。居民元自徙南方。

白頭山下豆滿江。江北江南界異邦。卽今效順城底虜。盡是當時受諸降。

開疆拓土古無功。六鎭相隣煙火通。馬首雙雙紅粉載。吹螺擊鼓大江東。

千群朝日兵迎陣。十對春風妓鬪場。雲鵠正橫歌舞地。可憐諸將不思鄕。

構材築石困黎黔。一土頑兇怨氣深。暗箭夜中驚會宴。將軍曾不介中心。

王事誰將計身安。煙行露宿備險難。蔥飯數鉢能辟毒。煮酒千鍾不怕寒。

城勢遠將跨海去。山形皆似越江來。獨觀裁割河山跡。眞是英雄不世材。

聞說高麗破北戎。王師遠出黑龍東。奇功更勒燕然石。樵牧猶傳尹侍中。

聖朝餘事自綏邊。雨露桑麻滿野田。昇平日月方無事。櫜鞬三軍盡晏眠。

邑里騈闐數萬人。蕭蕭白屋僅容身。糠饘橡粥同奴主。坐臥泥床不別倫。

飢寒不必待荒秋。女服男勤役最稠。麻絲未織還歸貸。冬夏生涯一狗裘。

用牛耕得用牛耘。反是南民備苦勤。歲歲會逢暘雨順。滿田禾黍似屯雲。

樓鎖朝開就四田。先敎防卒守江邊。小娘炊飯田頭饁。老姑看家牖下眠。

南城門外路漫漫。牧豎樵兒越嶺關。極目丘陵盡窮髮。斧柯牛楚賴胡山。

遷就雖勤遠土氓。十家嬰疾一家生。由來習性隨風氣。老弱難堪啖草莖。

平明吹角大軍揮。夜度江氷冷鐵衣。驅車百兩牛千首。滿載黃蘆日暮歸。

習俗惟知尙獵漁。爲儒終見一鄕疏。學中資業無聊賴。手自鋤耰廢讀書。

胡人夜扣城東門。急告山獠寇近村。將軍饋酒遺鹽送。報道明朝又來言。

民夷交利喜相邀。擔釜驅牛易鼠貂。聞道離蟆千里種。家家鐵器代枇瓢。

捕蛇九染鹿角箭。碎釜新成水銀甲。東西摽竊意未已。白馬紅鞘山下獵。〈九似是丸字〉

松亭高跡撫餘輝。手種千株盡十圍。壯節豈懷桃李賞。邑人揮涕說廉威。

立巖孤起黃城下。玉刻千層半蝕苔。地僻尋常遊客少。春來唯有杜鵑開。

古碑埋沒字難求。金國遺基何處丘。往事悲涼不可問。黑龍江水自悠悠。

靑春不見桃杏花。江城白草寒雨裏。西瓜如拳不解渴。八月始食靑李子。

大風西起震丘山。走石飛沙混兩間。雪裏貧村唯籍火。三冬瘒瘃夏仍𤻷。

黃節山中小拳蕨。龜巖江裏細鱗魚。長安病客無滋味。醉飽終朝臥弊廬。

野火

登高瞰遠霄。忽見寒山燒。隔河照孤城。列炬明春宵。方疑胡騎獵。復恐羌兒樵。疏林暗相隱。微風生復消。露氣寒欲濕。野雲仍自昭。已喜病眼開。不謂山水遙。回看星斗落。天宇還寥寥。

醉吟

風華欺老客。貧病劫囚人。痛哭百年事。傷心萬里身。雲迷西塞日。花暗北潭春。杖劍悲歌地。橫天氣不伸。

春日

瞻彼南山蕪穢田。農人慾耕還投眠。籬邊靑李不開花。岸頭殘楊新起綿。春陰漠漠雨墜空。啼鳥寂寂寒林煙。隣家有酒且典衣。一醉臥見蒼蒼天。

夢

三月十二夜。有夢太非祥。覺來尙駭愕。寒粟如繁霜。思之不解兆。心緖空怳茫。平生所經驗。往往可相方。今年已衰惰。志慮多不常。或恐偶然作。吉凶非所詳。悠悠垂死中。萬事誰更量。畢竟有天在。願勿長嗟傷。

雨朝

細雨廉纖曉。浮雲凌亂天。鳥啼紅濕塢。牛臥綠殘阡。野色臨江樹。春寒繞塞煙。王孫歸幾日。芳草更芊芊。

答敬伯惠酒

靑林不見白衣來。春老江城花爛開。忽得將軍送芳釀。籬中一臥倒千杯。

城樓聞笛

漢岫胡雲萬里愁。煙花三月上江樓。一聲橫笛春風暮。山自蒼蒼水自流。

久囚

久囚應備困。多悔自知新。企死憐遲死。謀身覺害身。猶存懷舊國。不置念孤親。守道須安命。虛心任養眞。野苔鋪穩席。林鳥對佳賓。落日千江雨。浮雲萬里春。空同草木老。長與鬼神隣。紫綬紅塵世。靑山白髮人。酒饒愁裏興。詩富客中貧。一臥經三載。悠悠北海濱。

次答叔貢

胡地三年謫。音書萬里稀。春心靑塞斷。鄕夢白雲飛。北去人長滯。南來雁不違。落花斜日暮。相憶但思歸。

書篝燈四面

太極生二五。離明燭群蒙。赫赫至陽精。發揮造化工。得燥始爽氣。假木方成功。外施雖有及。內蘊難自通。反視貴不散。運妙知所充。我作一篝燈。虛明方寸中。安得萬斤蠟。神光保不窮。坐見長夜晴。明與白晝同。

萬物本寥寥。理具氣仍形。有理雖本善。乘氣乃能行。大用有通塞。全體或昭冥。須屛外物牽。且省邪念生。淵澄至靈靜。粲爛群品明。舒之宇宙竝。卷來分寸爭。聖人猶不懈。敬義兩無停。浩浩上天載。本無臭與聲。

點燼應嫌燼。挑花是愛花。願添膏不匱。長使照無差。

虛中能普照。方外自除侵。欲辨眼前物。須明鐙裏心。

擊臺

衆岫連窮塞。孤臺俯晩晴。江邊春草合。城上暮雲平。戍客三年別。遷人萬里情。落花飄泊盡。空峽夜流鳴。

自遣

三年叢棘空知悔。白首能忘大耋嗟。獨立不懼吾豈敢。且將高臥鼓缶歌。

聞友亡

金石唯知託契深。北辰南斗杳難尋。百年生死胡夷謫。碧海靑天萬里心。

次仲耕雲頭城韻_二首

百年成敗夢相遒。草木何知人自愁。雲壓黑江朝暮瘴。松連白岫古今秋。周遭城郭山依舊。割據英雄計已休。回首悲涼千載跡。老囚無路一探幽。

悠悠宇宙幾回遒。一片孤城萬古愁。詞客有懷還獨弔。霸才無業已多秋。羌笳此夕聞應斷。芳草何年恨更休。寥落壯圖千仞壁。落花流水暮山幽。

夢遊山寺作

雲山重疊隔煙塵。花鳥相驕象外春。古寺獨尋僧去後。壁中唯有四仙人。

庭草

庭草自憔悴。雨暘何擇施。流芳元荏苒。萎絶莫相悲。

初夏

初夏江山麗。風光始似春。落花紅照塢。飛絮白迷津。舞柳鶯驕日。歌梁燕慰人。芳時應易老。獨立久傷神。

贈答禪雲山僧尙淳同韻_二首

尺書珍重問衰顏。回首淸遊歲屢闌。明月只應分一繳。浮雲不道隔三關。黑津嵐瘴魚龍濕。白嶺風霜草木頑。叢棘有緣歸未得。瀛山蝟海夢中看。

依然碧眼與淸顏。萬里相思勞夢闌。精進定參衣鉢契。疑團幾覺鬼人關。諸天塵剎禪心淨。大地山河道力頑。要識西方第一意。有身須作法王看。

城上

夕雨收殘黛。胡峯列塞邊。野長靑草合。江迥白沙連。碧落行行雁。滄波點點煙。愁人一登眺。長嘯倚雲天。

書懷。答寄子容兄。

圖南才氣少年時。俯視風塵每淚垂。尙友喜論千古士。傳經羞就一鄕師。行藏要契顏愚樂。心事翻纏楚纍悲。域外雲山皆有宅。不知何事老荒陲。

關山送別雪中行。獨夜胡天對月明。何處雁書傳塞信。一生徒抱鶺鴒情。

長安西望阻三關。異域孤囚老六鎭。多負百年忠孝心。頭邊烏兔空相趁。

蒺藜終應不可據。叢棘能令知省悔。畢竟有天吾豈虞。一笑高臥三邊塞。

徐徐求應勢非堪。蹇蹇無尤道已慙。葛藟纏時須動悔。水山艱處利西南。

山河不限鄕園夢。風雪偏侵胡地客。歸期可待羝羊乳。終古烏頭不見白。

屈指如今喜懼年。聞道春來添白髮。平生膝下恩情遠。十二時中空愛日。

萬重滄海萬重岑。北斗微微南斗深。杖劍悲歌看白日。浮雲千里結層陰。

一敗成家萬事零。雁行漂泊似分星。此生完聚何時日。不耐空原聞鶺鴒。

數莖白髮蓮花社。一葉漁舟桃水源。物外浮雲元任意。獨將徽纆掩荒原。

學須知義能安命。志不尤人敢怨天。要識朝聞夕死意。一心精力倍人千。

愁來欲望白雲天。天際雲山不可企。若使化爲精衛鳥。詎嫌東海數千里。

郭外煙波何莽蒼。漁人舟子底心想。斜風細雨歸去遲。落日沙鷗飛兩兩。

客中春事觸懷傷。鶯舞垂楊燕語梁。風光正欲欺雙鬢。節物如何似故鄕。

欲和新詩淚滿襟。悲懷苦句不堪吟。落花明月靑春暮。塞北江南夜夜心。

挽萬戶_四首

萬里防沙塞。三年今始歸。素輴非鐵騎。丹旆異蛇旂。祖路千山險。遺名一鎭威。下車桑梓日。寧復拜慈闈。

獨戍三邊遠。高才萬戶卑。尋常百步葉。心腹五申師。不副虎頭象。空還馬革屍。功名他日事。誰記峴山碑。

氣槩當時彥。才名古將風。靑蛇匣裏劍。明月手中弓。膂力三秋倦。風塵五鎭空。天驕元效順。終不報邊功。

繕壁嚴三板。懷恩感一軍。鐵衣寒塞月。金鼓動山雲。臥病靑春盡。思家白髮紛。旌旄零落盡。何處問勞勤。

邊戍

山河迢絶玉門關。鐵甲金�照月寒。萬里風霜沙塞遠。田來征戍幾人還。

贈別鍾山高敎授伯雋

塞外偶相逢。無言覺道同。業傳君子學。心養長人風。一別雲山隔。三杯世事空。斯文典刑在。惆悵舊儒宗。

急雨城路

長風驅嶺霧。寒氣壓城隈。黑雨橫江斷。黃雲噴海來。頭邊生閃電。腳底震雄雷。匕鬯誰能喪。吾心本死灰。

記夢

東園桃李雨中春。葉葉風光總慰人。病婦攬衣論舊別。老婢持飯說家貧。滿庭寒草行成路。半架殘書手拭塵。墻下小田新種菜。賣來生業奉孤親。

次前韻以自悼

故山詩酒臥三春。一覺依然塞外人。九逝只知魂不住。千行唯得淚無貧。南歸幾賦宗元夢。西望應揮庾亮塵。萬里此身長纍纍。天涯征雁更難親。

月夜獨步。有懷寄仲耕。

盛夏霖新霽。初昏氣似秋。殘霞生野堞。涼月動江流。戀闕愁無盡。懷人淚不收。浮生餘幾日。雲水自悠悠。

答人

聖代淪恩澤。孤臣滯苦囚。殘生隨草老。歸夢與雲浮。漠漠河山遠。悠悠歲月流。知君多意在。詩句問窮愁。

農家麥秋

荒歲黎民苦待秋。山城牟麥已登疇。飢翁肩橐田頭乞。貧婦腰鎌雨裏收。舊貸未還催早稅。累徭纔免又新調。窮家所蓄應無裕。西作方殷盡室愁。

早秋。與敬伯酌酒後醉書。

百年身世夢中期。萬古江山謫裏思。一葉已離寒井樹。殘蟬空號夕陽枝。林階草沒蛩吟斷。野閣宵深螢火微。獨坐更知鄕念遠。不堪涼夜正遲遲。

夜書

漂泊他鄕客。羈危故國人。流光悲暮歲。垂老愧殘身。萬樹風聲爽。千山曙色新。登臨無限意。寂寞與誰親。

雨夜閱易

讀罷羲文易。空堂欲二更。蟲聲階上在。螢火雨中生。守寂方知感。虛心自見情。沈沈矮屋裏。默坐對神明。

早秋初夜旅懷

雨晴雲卷暮城秋。風急天空江水流。月色漸分柔遠鎭。笛聲多在撫胡樓。遷人嶺外迷疆場。戍客沙頭伴鬥牛。何處擣衣寒杵響。夜深還起故鄕愁。

城頭

西塞山邊落日時。長程不見有人歸。江天七月秋風早。木麥花開蛺蝶稀。

秋懷

一入深籬歲月悠。浮生如夢又逢秋。他鄕客淚飄黃葉。古塞風霜亂白頭。衰草已消前日興。殘花猶帶昔年愁。那堪刁斗長城畔。夜夜寒聲報曉籌。

夜書懷

秋高看木落。夜深聽雁來。懸懷故園菊。今日爲誰開。

秋日城頭

胡山鬱崛抱窮荒。雲氣蒼茫近夕陽。秋樹帶煙橫晩碧。澄江斜練接天光。離離曠野禾岐合。落落平沙雁字長。極目海關頻掩淚。不堪身世日淒涼。

醉後

胡風吹斷夕陽時。秋夜深深刻漏遲。醉後忽驚刁斗響。起看明月上高籬。

書寄家兄

絶域風威切。涼宵落葉哀。獨裁燈下札。遙寄塞鴻回。

秋日城頭

塞國初霜下。胡山一半黃。野寒風葉動。江落雁沙長。朔氣沈孤戍。邊雲老戰場。高城聊極目。日暮淚茫茫。

夜登擊臺

中夜千山裏。危城大野邊。一江通碧海。三塞入胡天。露氣橫全浦。星光落半川。超然臺上望。一洗世間緣。

秋宵。對敬伯酌。

顚沛遐荒志不降。浮生還付濁醪缸。胡天草木黃關嶺。塞地風煙黑郡江。雲外斷鴻橫朔海。燈邊孤客睡寒窓。蕭蕭萬里悲秋意。一暢空揮筆似槓。

夜坐聞鷄有感

楡林關外九秋涼。叢棘圍中五夜長。孤角遠搖胡塞月。寒燈獨照海天霜。殘眠不作黃梁夢。狂韻空酬白石章。坐待扶桑昇曉日。何如起舞蹙劉郞。

九月初八日夢。與文士二三人遊於佳境。有殿閣巍然而無彩繪。予與文士。濡朱於筆。畫星辰於閣之四壁。而文士二人畫北。予畫其西東。光芒相射。隨手動耀。仰視之。二十八宿歷歷環繞。各分其方。有一相國似隨監焉。初九日夢。予到一公府。有三公之坐。首相爲今之存宰相。亞相爲故政丞。公事之餘。首相題七言律詩以示亞相。相和之。兩詩皆佳作。翌日又會。細雨廉纖。春氣駘蕩。首相又書出七律。題字於末。以示亞相。相又和之而題字。予讀之五六過。沈吟嗟嘆。意謂首相之詩。渾然裕厚。意味深長。非淺薄可窺。亞相之詩。筆力奇健。大得陳黃氣骨。皆非世儒所及。首相又題七律示予曰。

民世安康屬道亨。春宮學術問幾成。風繁一樹花容動。雨霽千林日氣平。陌上飛綿雲共白。池中布草柳兼靑。明朝又被狂尉去。可堪終年作吏情。

予評曰。所謂安康者。以爲今之民物已治安歟。相答曰。豈其然乎。言之則當如是。又曰。幾成者何。答曰。將就矣。意謂第六句。遷臺職去而不問。第八句。似鬼語而不評。竝書與我曰。歸藏爾家。爲後日觀。予欲和而不就一字。有覺之。其詩四篇。字畫分明。語意彷彿。而欲記之。盡失難省。可恨。末詩以其熟翫故不忘。然其中兩聯多忘字。以意推之。不盡其眞。大槩思之。中間兩作太奇偉。平日所未覩。

簡寄仲耕

秋雨蕭蕭落葉鳴。〈或作聲〉寒愁不寐到鷄聲。〈或作鳴〉遠書誰寄南天雁。孤枕偏隣北極星。窓外曉江侵幌冷。頭邊朔雪對燈明。空將一筆論懷抱。盡是思君不見情。

酌酒

今朝聊復笑吾生。把酒悠悠倚北櫺。世上是非千日醉。夢中榮辱一毫驚。靑天明月渾閑事。野馬浮雲豈是情。吟罷小詩看落照。門前江水自泠泠。

囚懷

絶國孤囚九死邊。殘生多故百年前。千方詎得醫三折。萬善難將贖一愆。白首自甘蛇虺窟。丹心無告犬羊天。男兒窮達由來事。辜負偏親獨可憐。

思親

異域三秋別。孤臣萬里心。淚添滄海闊。愁結塞雲深。望眼疑明喪。衰頭看白侵。此生偏母念。何處夢中尋。

題仲耕天象圖

二十八宿包天經。日月五緯相錯行。北極南極貫樞紐。一機運運萬化成。

題敬伯棊局

將軍胸裏五申師。變化無窮一局棊。新作小技聊試略。陽開陰闔正兼奇。

對酒

此日尊前復頹玉。古今心事淚長零。西山白雪夷齊節。東海滄波魯仲情。宇宙悠悠如過客。形骸草草似浮萍。一生醉夢風塵裏。千載滔滔孰自醒。

醉吟

窮囚遮莫嘆摧傷。憂患能敎術業昌。八卦周文聊演易。九疇箕子自佯狂。莊生不必論萇血。賈傅何須弔楚湘。塵世紛紛終可笑。古今相照一肝腸。

曉坐

靜中無事不安閑。睡罷燈前夜自闌。光岳秋天長肅氣。扶桑朝日舊容顏。心通萬水分源處。耳順千林發籟間。閉眼坐來庭宇寂。香煙如縷繞蒲團。

讀多士

一着戎衣已翦商。七王恩澤竟難忘。頑民盡是忠殷室。多士煩令徙洛陽。故國流離歌麥秀。他人諄懇說興亡。百年永作殊邦客。慙卻西山餓死郞。

放言

俯仰乾坤正寂寥。男兒幾箇脫塵囂。龍亡大澤群魚戲。虎逝深山衆貍驕。鸞鳳寧須棲枳棘。麒麟終不伏輪軺。一生憂患堪餘笑。萬古靑天白日昭。

感吟

金烏旣去玉兔歸。春草纔生秋葉飛。孔孟遑遑爲客久。唐虞邈邈與心違。塵間自古多南北。宇內何人定是非。汩沒百年憂喜裏。頭邊霜雪已霏霏。

讀罷

萬事龍鍾白髮翁。手持黃卷臥蒿蓬。周公禮樂千年法。孔子文章四海宗。大道不應隨世變。皇天亦或使人窮。經綸術業知何物。一笑人間春夢空。

閱史

太樸難期思有窮。黃虞事業竟誰宗。春秋日月屯昏裏。秦漢乾坤爭戰中。王霸功名皆姑息。君臣際會但阿容。寧將高擧紅塵網。永逐商山四皓翁。

悲俗

浮生世事奔忙處。滄海桑田瞥眼間。靑草只應埋白骨。黃金誰得住紅顏。樽邊明月難長照。天際孤雲豈更還。役役終年南北裏。紅塵一夢已成闌。

日暮

海風吹雨過天寒。秋草盈庭夕露殘。閉戶正宜高枕臥。開編聊欲洗心看。飢蠅戀臭黏空瓿。寒雀貪稻傍暗攔。郭外行人何處定。雲邊落日已沈山。

偶題

亦知膠柱苦難調。須把朱絃細細刀。萬里山河身已老。千秋姚姒夢長遙。文章濟世雷鳴釜。道德經邦狗續貂。醉向黃花聊一詠。天邊落木更蕭蕭。

酒中懷士潔兄。泣書。

今宵明月擬逢君。獨酌如將共我樽。情意只論人鬼貫。幽明誰辨死生分。黃泉永灑殊鄕淚。白骨應知舊日恩。早晩此身同一化。天涯不隔是蒿焄。

獨坐

泥塗全蔀窖。荊棘半連空。白晝天雲晦。黃茅海瘴濛。起居方丈內。心事蠹書中。獨坐堪衰索。悲風吹轉蓬。

冬夜

一夜邊州客夢增。秋天高霽曙光澄。寒侵書帙山橫雪。冷逼衾帷江擁氷。萬壑風鳴聞錦瑟。千峯月照對孤燈。終宵寂寞燒香坐。心事還如入定僧。

燈下戲題。同韻十首。

上下乾坤非着物。東西日月詎懸空。思深衆象無倫處。道貫秋毫不破中。人外覓人人豈異。世間求世世難同。悠悠終古誰相論。一向春風笑未窮。

誰把游絲繫日影。難將畫筆寫虛空。蒼天詎在蒼天外。一物應歸一物中。心上心心心不二。事邊事事事皆同。如令一本無迷統。萬派千流自不窮。

辰繫靑天天繫氣。地浮滄海海浮空。一機健健乾坤內。萬化生生今古中。暑暑寒寒寒暑別。來來往往往來同。直須山嶽消淪處。眼底紛紛問始窮。

三人行處一應損。八卦成時兩不空。馬入西山深壑裏。龍生東海碧波中。羲文易在辭須玩。先後天分學卽同。月窟天根問無地。黃塵白髮竟誰窮。

紅紅白白紅非白。色色空空色豈空。萬劫侵人六塵外。千魔惱佛一心中。浮雲流水情無着。秋月春風興自同。莫問法王身露處。山河大地眼前窮。

無形自實誰令實。有器非空卻倚空。血肉成身因氣化。虛靈爲物卽天中。塵昏寶鑑明難喪。膠入黃潦淸復同。會待天光生泰宇。依微一事始應窮。

百莖嘉草生和土。五羽靈禽遊太空。天地窮通否泰裏。英雄興廢卷舒中。無情日月千年住。不變山河萬古同。回首區寰眞夢幻。風塵莫恨路岐窮。

湯武爭來俗日下。周公作處夢還空。垂衣緬邈唐虞外。接淅悲涼齊魯中。大德縱能天地合。一身終與匹夫同。可憐千載乘桴志。不待今朝道已窮。

由來堯舜非關位。天下相傳視若空。民物相和七政裏。薰風自入五絃中。賡歌濟濟君臣樂。率舞蹌蹌鳥獸同。從此雍煕寧復見。陳編讀罷淚無窮。

圖書妙契無多寡。數法從來一必空。吉凶往來貞悔處。陰陽消息鬼神中。五行六極相終始。八政七疑明異同。直向包羲問茲事。箇中神變亦難窮。

淸曉

淸宵涼夢爽塵愁。坐見朝陽生海頭。萬戶鷄聲五更盡。千林煙氣一時收。雲明岳瀆高低曉。涼引風霜遠近秋。老病但添杯酒興。逍遙一室卽天遊。

午夜城頭

一氣凝藏似定禪。四山群蟄正寥然。虛心自會無形外。主靜應通有物前。樹樹秋聲非異籟。江江雲影是同天。千蹊白雪誰相賞。獨騎淸風弄月邊。

懷鄕

江城日日送歸鴻。木落天寒愁殺翁。母子情懷南北極。夫妻離別死生中。雪邊鄕路三千里。雲外關山百萬重。兩地寒溫何處問。一輪孤月照窓東。

夜吟

歸夢未隨南嶺雁。心圖空負北溟鵬。白頭山積千秋雪。豆滿江橫萬丈氷。霜落塞天孤客淚。月臨胡海故鄕燈。平生苦恨催雙鬢。羞卻東方白日昇。

梳帖銘

去爾垢。解爾紛。直爲意。事天君。闇厥脩。煥其文。新又新。繼朝曛。

畜獐說

予囚於氈城。不得與人物相通。人有以畜獐遺者。憐其孑處。資爲寂寞之友。非玩好之珍也。不辭焉。嶄然其角出也。巍然其容高也。牙而不知齧。角而不解觸。信毛蟲之無害者。始也不甚親。與之粟。摩手撫之。稍稍自馴。日以相近。起居必伺。履舃以隨。似戀其所主者也。然猶煙朝月夕。風悲氣悽。徘徊躑躅。哀然戀其鳴。若慕其群也。戚乎其色。若思其嘉山秀水也。予不忍山野之性爲人所縶。欲放諸林藪以遂其心。則狎人已久。懼爲虞獵所得。留而飼之。形貌憔悴。意思怵迫。漸不見超距踶逸之狀矣。時與犬畜戲。犬亦不爲訝。故與之較智角材。互爲勝負以相嬉。如是者數。一夕。遇隣犬。試戲如家犬。乃駭。悚然而立。睨然而視。躇〈恐誤〉攫而齧之。折其股乃斃。夫犬之性。本能搏噬。而狐兔麋鹿是喜。其所戲者非力不制。非牙不利。而獐也屢觸而不知危。隣之犬非家之習。而獐也不審而犯。卒以害生。其愚之不亦甚乎。嗚呼。世之君子。不愼所與。而出肺肝相視。竟爲其所陷者滔滔。是雖人物之殊。而智則同也。故識之。

養魚說

胡人網細魚。市利於城外。隣兒從所善。乞而爲饌。擇其生者五六尾與予。予不忍喣沫之將就死也。置諸陶盂。注之以水。水浸滿而魚不動。或浮或沈。惟其水之力而下上焉。僮奴以爲之死。將遺之人。予止而觀焉。俄而開口嚼水。戢鱗拂泥。沈者奮身而出。浮者搖尾而入。騈聯而進。噞喁而聚。潑潑然以戲。悠悠然以逝。似不覺斗水之勞而安其所矣。予念天之於物。均之以生。無分細大。咸欲其遂。遂而不閼。成而後用。乃天地之宜而仁者之心也。予非活汝而求成。養汝而致用。聊因目前之感。以全頃刻之命於湯火之苦也。豈曰遂其性者乎。溪壑之縱。游泳之樂。予非不知。而縲絏之囚。身且不保。顧何路達之於江海之遠哉。予之惻惻於懷者。不獨汝之感於中。而心有所不周。力有所不及。天地大矣。物類繁矣。昆蟲之蠢蠢。草木之榛榛。吾如與何。嗚呼。使汝生於中國之土。遭聖人禁數罟之政。則洋洋於湘水之源。圉圉於洞庭之湖。自卵自育。以全其天矣。不然。深藏乎萬仞之澤。學道於千里之波。不爲芳餌所近。則九點之化。雖不可期。鼎中之害。亦足免矣。胡爲乎淹息於風霜之地。汚穢之溝。爲腥戎之食。而童子之困歟。蛟龍失所。螻蟻之微。無不欲相侵。況食汝之肉。而飽其腹肥其身者乎。魚乎魚乎。生。命也。死。命也。自我所取。將誰咎乎。

圍籬記

維正德庚辰夏。予以大罪。特蒙天恩減厥刑。還配於咸鏡道之穩城府。囚以籬圍。使不通人物。蓋其安置人之衆。別其制以示其重也。旣而朝廷慮罪人任意出入。不安所居。令諸道監司。不時伺察以馳啓。惟穩之府。最遠於京師。越冬之季月。始受都事來檢。籬之高下。屋之小大。量尺較寸。錄列備悉。旣去也。府相與議曰。昔在廢朝。法網至密。迫制罪人。無敢措手足。寬而不嚴。厥邑有罪。今朝廷。別命官檢察。其意將俾之極於困以不寧也。守令而弗克承。守令之辠也。是囚也籬雖高固。而不極嚴壯。屋雖敝漏。而不至隘塞。將無奈咎責之及於府乎。無若改舊以新。易疏以密。又有俟於後日也。乃集城下胡人。伐長株巨椽。發邑內車轂。運荊叢棘薄。遠近聯絡。呼號相聞。溢以街巷。積若丘山。擇小屋於府東北隅。撤其廏去其垣。畫於地。正厥方位。植以高株。環以厚籬。築以雜棘。外內牙角相叉。固不動髮。密無容針。周可五十尺。高無慮四五丈。距屋之簷。纔數尺或咫。而出其上三之二有強。由是日光不入。看天如在井裏。雖白晝。黃昏焉。籬之南。孔小穴。以開飮食之路。外而四面結小幕。以置守直之所。制度之嚴。悉無虧漏。視前圍不啻倍蓰。望之鬱然一林莽之峻山。殊不測其中之有人居也。豈俚言所謂生冢者乎。家之制。肖南人砧杵之屋而差大焉。厥地窪湫。厥材佶屈。構以交柯。纈以亂索。塗以糞土。被以荒蒿。房無重闥。門不限閾。窓壁戶庭。鋪陳器什之具。務盡醜陋。誠非人之所堪處。卽功之告訖而移囚之。實其月之望也。其始也。如入重泉之下。仰無天俯無地。曛黝晻黑而視不見物。充鬱蒸塞而息不通氣。拘縶甚於桎梏。蒙蔽過於蔀沛。心身喪厥常矣。自意旦夕必盡。撥棄萬念。唯待死日。而飢寒相迫。漸思食飮。獲延餘生。以迄於今。亦苦矣。嘗識周官司圜。收敎罷民。能改者上罪三年而舍。其不能改而出圜土者殺。狂愚無狀。負罪實深。尙全首領。靦然於天地之間。宜乎歲月已久而陷益深。人事屢變而困愈甚也。坎之上六曰。係用徽纆。寘於叢棘。三歲不得。凶。困之上六曰。困於葛藟。於臲卼。曰動悔。有悔。征吉。今旣不出。而又無所征。則當盡其在我而竢之。己力所不容。吾如彼何。古之志士。不憂身之困。而憂道之不亨。不慮生之重。而慮死之或輕。故樂天知命。綽綽然有餘裕者也。致命遂志。無可奈何而安之者也。其視禍福榮辱。若浮雲之於太虛也。豈區區言語之所及哉。雖然。事有蓋棺而後定。旣往勿追。來者固無窮。苟能革愆改過。遷善徙義。克新乃心。以順其終則所事畢矣。尙復何恨。然則斯籬也非困汝也。將玉汝矣。吁其勉哉。辛巳六月日。德陽子記。

名物記

君子之於致知也。雖一草一塵之微。莫不窮究其理。明一心之體。而達萬事之用。況物所急而身所切者乎。其日用造次之常接而不可遠者。則所當先講也。明彼而悟此。因以寓規戒之意者。亦觀物察己之道。觀乎天而自彊。觀乎地而厚德是也。然道無定體。物有定象。因象而制名。然後理可擬而心有用。則亦在乎所感之如何耳。所居之室。環以籬曰叢籬。因易之叢棘之說也。籬之株曰立株。植之卓然也。籬之穴曰窒慾之穴。防之密也。屋曰廣居之窩。惡其隘也。窩之內如舍者三。分其西而二之。一爲室一爲竈。竈曰遷善之竈。能變革也。室曰暗室。夜所息也。堗曰靜俟之堗。安重而受火之用也。西有懸板曰有終之板。盛物而不墮也。又分窩之中而二焉。虛其南置雜物。築其北爲土牀。朝晝所處曰樂天之堂而忘憂也。牀之南。累拳石爲階曰升階。升於堂也。階之南。有戶曰明夷之戶。籬所蔽也。戶之上。穿屋爲牖曰虛牖。虛而受明也。東而壁曰君子之壁。中立也。窓於北曰時窓。朝而開夕而閉。有隨時義也。上有小架曰載道之架。置書冊也。窩之東僮僕棲止。有門曰愚門。不開闔也。外有小路曰由戶之路。取夫子出不由戶之訓也。自時窓北出。有木牀爲節宣之所曰蹇牀。其足蹇也。籍以蘆簟曰比簟。交比而成章。上覆屋簷曰自卑之簷。旁立煙桶曰主一之桶。桶言敬。簷言恭。櫎其地三四尺而庭曰從容之庭。聚之土八九寸而田曰不怨之田。田言德。庭言容。由竈而外列小石爲橋曰揭衣之橋。其地濘也。西於橋而廁曰去惡之廁。其臭惡也。所用之具則甕曰困。涸也。釜曰雷。鳴也。鼎曰廢。不用也。爐曰知止。近竈也。壺曰守口。塞之固也。盤曰奉水。平不傾也。盂曰日新。滌舊汚也。鉢曰惡盈。謙持也。杯曰無量。德將也。匕曰小養。奉口體也。箸曰損一。相對待也。案曰五德。德兼五也。幾曰三懲。懲者三也。冠曰戴慕。思其拂髦也。帶曰解惑。結而能解也。衣曰養威。嚴其象也。衾曰友思。懷大被也。枕曰九省。臥不忘也。席曰禁怠。夜不懈也。巾曰自潔。先治己也。篋曰遜出。尙其蓄也。筆曰好學。老於文字也。硯曰志貞。確然不變也。墨曰晦文。不耀其輝也。扇曰安分。無預用舍也。刀曰尙鈍。恐進銳之退速也。錐曰戒利。惡利口之覆邦也。囊曰不括。反括囊無咎無譽之意也。櫛曰理紛。治髮也。木曰頤。潔齒也。檠曰緝煕。繼續其光明也。篝曰弗迷。烈風雷雨之所不動也。杖曰不屈。直其節也。鞋曰素履。不妄行也。帚曰富屋。能潤屋也。凡爲物有小大之用。貫賤之殊。而合數之。爲十者六。而名隨焉。名者何。命也。名以命物。以識於心也。夫心與物。本非二致。非心無以妙物。非物無以運心。然物有形而易見。心無跡而難知。難知則難存。易見則易着。見而必知實用。明外而光內。着而能存。亦因制動而養靜。動靜無間。內外一理。可不敬歟。於是乎記。

叢籬

仁者脩德。孰累惡。智者見幾。超禍機。不仁不智。宜叢棘之寘。三歲之陷。厥改伊何。新乃心。惟日加。

立株

天質之直。不待繩墨。高而無危。據以衆植。君子象之。挺焉自立。

窒慾穴

其動也有感。其流也有源。制之於末。容或藏根。明者善察。不事已發。先微而防。如穴斯窒。

廣居窩

廓其宇洞其門。宮室之美。蓄積之殷。安安而居。浩浩其天。堂須升矣。室可窺焉。

遷善竈

金木爲需。水火爲用。相生相息。變革萬種。剛乃柔生乃熟。革而不善。何用革。

暗室

孰微不著。孰隱不顯。毋冥而怠。毋昭而勉。道非二用。心本一善。天豈可欺。及爾游衍。

靜俟堗

受質於土。存其體。受功於火。用以濟。應以不動。不物於物。火之不繼。非與於堗。

有終板

居上不驕保其躬。臨下有受昌厥功。毋自墮以有終。

樂天堂

味之深嗜之篤。自發諸心。非勉而得。君子發憤忘其食。

升階

位雖懸。進有級。愼躓蹶。毋陵躐。循循而升。慄慄其崩。

明夷戶

堂明暗。戶乃司。司而塞。明其夷。夷之艱。利含章。柔爲用。志須剛。

虛牖

陽之精炳。萬類甕之。哆正離位。虛以受之。內而不出。光明一室。

君子壁

方而大。固而直。不偏不倚。君子之德。

時窓

方受體。明爲職。通陰陽。知闔闢。不後朝。不先夕。時之義。中之德。

載道架

高其事。匪夷所思。負其責。豈弱之支。貞爾幹。固爾縶。力小而任重。予懼其弗克。

愚門

千門朝開。爾何獨闔。萬戶昏閉。爾何獨闢。知非時用。材不及衆。非愚而何。

由戶路

出自戶。達所之。一步差。千里違。廓爾茅塞。坦其平平。理我偪綦。於以行行。

蹇牀

屨而滅趾。福矣。險而能止。智矣。旣傷則必誡。不行則何躓。有安厥處。無剝以辨。君子善反。負以自勉。

比簟

交而成理。中斯孚。比而著文。德不孤。君子尙親。友以輔仁。

自卑簷

高而能卑。位不墜。短以自庇。德不比。君子以。遜厥志。

主一桶

中而通。虛而實。發非二三。其動也直。

從容庭

利以養物而無矜能。厚以載物而不言功。君子觀之。敦厚而周愼。平易而從容。

不怨田

雨不霑。暘不曝。天何心。田自僻。深其種。厚其灌。盡厥功。枯何嘆。

揭衣橋

審淺深。愼厥涉。揭不高。泥我濕。

去惡廁

惡之深。賤之極。非外飾。誠臭惡。勿欺其心。務快於志。克愼厥獨。必誠其意。

困甕

甁其羸。井不繘。敝而漏。涸而渴。出入亡。謀猷絶。君子能亨天而知義。致命而遂志。

雷釜

水火爭。聲轟轟。懼其邇。震之驚。君子畏天。脩省以誠。虩虩之恐。非邀其亨。

廢鼎

顚其趾。利出否。革其耳。行且塞。雉之膏。非所食。烹乃腴。愼厥趨。

知止鑪

兌爲口。艮其趾。近於竈。止其止。

守口壺

金人有銘。孔子識之。白圭有詩。南客復之。其守之不亦宜乎。

奉水盤

至平者水。難持者盈。盈或不謹。平斯傾。念茲在茲。如將墮。

日新盂

淨我盥。潔我沐。舊旣革。初乃復。新又新。日以續。

惡盈鉢

謙爲福。滿則覆。天之虧。思之害。尊而光。小而大。

無量杯

豈惟美色。又有狂藥。耗我情性。長我淫慝。無亂乃儀。將之以德。養其中和。消其忿慾。小養匕

禮盡其曲。制無遺器。澤手非恭。摶飯亦刺。食不知味。我愧昭訓。惟茲口腹。君子所愼。

損一箸

三則疑。損其一。得其友。成配匹。物若孤。生理絶。天地交。萬化出。男女合。萬事作。非知道。誰能識。

五德案

尊其道。仁也。扶其困。義也。陳其養。禮也。止其行。智也。安其所。信也。嗟乎一器而五德具。予乃人而不汝若乎。然則奈何。惟學乎。

三懲幾

折其足。一可懲。傷其隅。二可懲。剝其辨。三可懲。幾哉幾哉。今雖懲矣。人誰汝矜。

戴慕冠

尊而臨。敬之極。庇而切。思之則。君子以。知天之臨。知親之切。不敬則悖。不思則衰。盡性而至命。其無忝乎。嗚呼悕矣。

解惑帶

披能斂。形乃束。結必解。心何塞。迫之卽拘。順之自通。緩其思。定厥中。勿舍勿正。克專克敬。

養威衣

順其緖。文不亂。合其縫。理互貫。象於體。制以禮。莊其儀。懿厥威。

友思衾

短其被。誰與同庇。薄其綿。誰與同暖。寒不相衣。飢不竝飯。鴒原之思。使我心悲。

九省枕

晝豈不念。夜益耿耿。坐豈不思。臥愈怲怲。秋宵之深。冬夜之永。展轉不安。令我增省。

禁怠席

靜爲動之本。夜乃晝之源。源其靜。本斯存。守寂而養。未感而察。神氣或倦。邪妄斯出。鷄鳴弗怠。克精克一。

自潔巾

昭其文。著其質。身不辭受汚。惟物之是潔。潔其不潔。而不先自潔。吾未見潔。是以。君子正己而格物。

遜出篋

狹爾口。深爾腹。厚其藏。遜而出。韞必愼價。慢則誨盜。有而若無。人誰汝侮。

好學筆

尖爲頭。思鑽其堅。直爲柄。思操其專。沃乃心。道之濬。粹於面。德之潤。詩書之言。禮樂之法。馳騁今古。發揮事業。勞而不已。行其義。終委厥身。成其仁。

志貞硯

涅未移光。磷不改貞。確乎其守。溫然其成。交而無瀆。犯而不爭。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遯世不見是而無悶。予於爾感焉。

晦文墨

皎皎易著。昭昭易汚。汚則害明。着必見愚。孰微不昌。孰信不孚。有闇而章。無的而喪。尙褧之錦。君子尙之。

安分扇

炎而用何喜。涼而舍何慍。順所遇。安厥分。

尙鈍刀

快以用。嬰爾鋒。量其力。鈍爲功。

戒利錐

莫謂利之可恃。莫謂鑽之無難。剛則易折。堅必多困。不愼而傷。將誰之怨。

不括囊

邦之有道。聖雲危言。交暢之化。草木其蕃。天地旣閉。囊猶尙括。囊雖無咎。時則不穀。我欲不括。以竢明哲。

理紛櫛

萬殊紛綸。一統於本。求源則近。力末者遠。由根連枝。因治制亂。宏綱以擧。群條共貫。約之於禮。勿使其散。

頤木

齒之本白。染則不白。不白者可白。本白者猶在。利爾刮。潔爾漱。復厥白。毋吝舊。

緝煕檠

光之歇。由膏之渴。暗之生。由燼之萌。萌者去之。渴者添之。毋虧厥功。用緝其煕。

弗迷篝

虛其內。明不雜。方其外。邪不入。不入則充內。不雜則照外。旣充且照。何懼何畏。

不屈杖

扶其顚。持其危。鞠躬而盡瘁。罔渝乃心。險夷一視。苟屈其節。焉用爾倚。

素履鞋

無欲上人。仁不可勝。勞而自下。德日以升。素位而行。惟信之履。昭我大方。非禮則止。

富屋帚

惟掃惟汛。乃屋之潤。塵穢不淨。地道何光。懋去其蔽。惟隱之彰。奉以周旋。儀繄是將。

六十銘序

於旣名物而識之。徒識不可以警心。又繫之銘。以爲旦夕玩古之道也。湯於盤以自新。武王於盤盂几杖以自戒。聖人德盛道尊。宜無待於外。而眷眷若是者。豈非以心之操舍有可畏歟。然則德怠者志不可不勤。道卑者學不可不篤。篤勤之雖不在於區區之銘。而銘以刻物。有適必戒。學之一助。不可廢也。罪死之人。身且不恤。顧何暇於古人之學。姑且悔罪省身。因以及於性分之萬一。則庶幾不負素志。其警之可不切乎。故或以實。或以假。或以意推。或以義發。雖工拙非一。無不歸於切己。其感也多。故不遺乎所接之物。其憂也急。故不擇乎所得之辭。苟觀之以理。皆足以發迷而啓昏。將於日用應接之際。耳目所視聽。手足所持履。而一有悟焉。則其視昏冥之逃。麴櫱之託。以自喪者。豈無小益哉。中庸曰。道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道則尙矣。其爲物之所切而最不可離者。莫宮室衣服飮食器用若也。知宮室衣服飮食器用之不可離。而不知道之不可離。可乎。予棄於天而絶於人。孤囚於萬里之外。不得與父母兄弟朋友妻子鄕黨奴隷相接。而所與接者但宮室衣服飮食器用耳。則其所致力者旣不行於彼。將無勉於此乎。然物有大小。而道無精粗。一隅以反三隅。一本以貫萬殊。在乎盡性。其可忽諸。

銘後

予自爲僇人。愁居懾處。蓋亦有年。智不益進而心日昏。行不加脩而德日偸。豈操心慮患之不至。將糞土之墻之不可扝也。其亦罷民之甚矣。慨嘆之餘。竊自惟念死亡之人。餘生無日。身外之事。不復小掛於胸中。第以罪不克懲。心不克新。而一旦忽然殉身。終抱恨於泉壤矣。豈不痛哉。是以。感激自奮。以求乎去舊而就新。則大難之中。心失統緖。若無以自持者。此斯言之所以誓也。言雖愚陋。志在自戒。不可謂不用其力也。故辭不必巧。惟其質。意不必深。惟其實。邇者遠之本乎。卑者高之基乎。假象者著其微矣。推物者同其異矣。旁行者智。安守者仁也。苟不內篤其養。而屑屑焉惟外之是事。斯言也實爲自誣之夸辭。銘於吾何有。噫。頑鈍之人。圖身乏智。惟爵祿是貪。昧詩人之所誨。背明哲之高蹈。旣不能善其始。及至名辱身敗。事迫勢窮。然後區區欲有所省。以望其終。不亦可羞乎。古之爲士異是。得時則勵志行道。堯舜其君。使天下受其澤。不得則超然高謝。邈爾遠害。浮游乎塵世之表。高視於萬物之上。理亂不關其心。榮辱不及其身。以全其所性。甘與草木同腐。其視吾人之瑣瑣勞勞不能自謀者。爲如何哉。雖然。遇不遇。命也。而禍與福。無不自己求之。能安於所遇。以善其道則。亦足以自立而無羨於彼矣。庸詎以垂死之故而沮其志哉。予曰。朝聞道。夕死可矣。故曾子臨終而易簀。黃霸獄中而受書。予所銘者是已。嗚呼其已矣。辛巳季夏有日。德陽予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