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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 情累類

李將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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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生將仕者,吉州人。入粟得官,赴調臨安,舍於清河坊旅館。其相對小宅,有婦人常立簾下閱市。每聞其語音,見其雙足,着意窺觀,特未嘗一覿面貌。婦好歌「柳絲只解風前舞,誚系惹那人不住。」之詞,生擊節賞詠,以為妙絕。會有持永嘉黃柑過門者,生呼而撲之,輸萬錢。慍形於色,曰:「壞了十千,而柑不得到口。」正嗟恨不釋,青衣童從外捧小盒至云:「趙縣君奉獻。」啟之,則黃柑也。生曰:「素不相識,何為如是,且縣君何人也?」曰:「即街南所居。趙大夫妻,適在簾間,聞官人有不得柑之嘆。偶藏數顆,故以見意,愧不能多矣。」因叩趙君所在。曰:「往建康謁親舊,兩月未還。」生不覺情動,返室發篋,取色彩兩端,致答。辭不受,至於再,始勉留之。由是數以佳饌為饋,生輒倍酬土宜,且數飲此童,聲跡益洽。密賄童欲一見。童曰:「是非得之專,當歸白之。」既而返命,約於廳上相見。欣躍而前,繼此造其居者四五。婦人姿態既佳,而持身甚正,了無一語及於鄙媟。生注戀不舍,旦暮向雖游娼家,亦止不往。一夕,童來告:「明日吾主母生朝,若致香幣為壽,則於人情尤美。」生固非所惜,亟買縑帛酒果遣送,及旦往賀。童忽來邀致,前此未得也。承命即行,似有繾綣之興。少頃登床,未安席。驀聞門外馬嘶,從者雜沓。一妾奔入曰:「官人歸也。」婦失色惴惴,引生匿於內室。趙君已入房,詬罵曰:「我去幾時,汝已辱門戶如此!」揮鞭箠其妾,妾指示李生處。禽出,持之,而具牒將押赴廂。生泣告曰:「倘到公府,為一官累。荏苒雖久,幸不及亂。願納錢五百千自贖。」趙陽怒曰:「不可。」又增至千緡,妻在旁立勸曰:「此過自我,不敢飾辭。今此子就逮,必追我對鞫,我將不免,且重貽君羞,幸寬我。」諸仆皆受生餌,亦羅拜為言。卒捐二千緡,乃解縛,使手書謝拜,而押回邸取賂,然後呼逆旅主人付之。生得脫,自喜。獨酌數杯,就睡。明望其店,空無人矣。所齎既罄,亟垂翅西歸。

  相傳某寺有僧募緣,得米麵布帛之類甚多。惡少數輩欲之。使妖童偽為寡婦妝,傍晚入寺,託言求僧為亡夫作佛事。僧留之飲食,不拒。留連及夜,僧眩惑失智,掩扉對酌。群不逞託言婦親,排戶而入,將執以聞於有司。僧盡室求免,乃已。

  近吳郡閶門戴如雲者,以星命起家千金,喪偶數月,忽有人持女命來推。戴極夸其後福,某年當得貴子。其人云:「吾甥孀也,安所得子乎?」戴云:「是必不以孀終者。」其人曰:「甥家頗裕,親黨哀其年少,諭使嫁,不從。吾今以君言告之,彼不信,或自來詢,煩君下一苦口。」去數日,值大雨,果有肩輿冒雨而至。比下輿,一縞衣少婦,直入中堂,邀戴相見。出一金,求戴推算。其八字,即向人所語也。婦貌美麗,而舉止談論,又極莊雅。戴心動,宰牲延款,因勸其勿守。婦攢眉曰:「妾衣食無求,足了餘年。萬一嫁浪子,破耗吾蓄,奈何?」戴曰:「娘子欲適何等人?」婦曰:「妾賈家子,且再醮,豈望適士大夫?但得良善人,通文不俗,且家道素康,不藉我活者足矣。」戴曰:「若然,易事,當為作媒。」因詢其居止,云:「近許墅關十里某處,與舅相近。」少焉,雨止。婦稱謝,升輿而去。戴擬間訪之,而明日前人復至。一見稱謝云:「甥女賴君從臾,意稍移矣。」戴因語次,從容自求續弦。其人曰:「君意果愜,敢不效力。」如是往返數次,遂成禮。迎婦入門,有婢亦美色。箱篋累累,其重逾常。戴大喜過望,然念「不藉我活」之語,逾月未敢啟齒一問,惟相愛重而已。前人者時時來,以甥舅故,入幕無禁。一日復來,語甥:「昔關上某莊田,汝家所棄。今田價俱增善矣,賣家欲轉售,何不贖取?」戴聞而叩之。婦曰:「此田五百餘畝,吾夫以弟兄公產,故輕棄之。然可盡贖,計價千五百金。妾罄囊僅及三分之一,更鬻衣飾,方及半耳。如此便宜事,只索委之他手,可惜也。」其人咨嗟而去。是夜,婦復言之,且啟篋出白鏹數百金。戴閱之,知其非謬。乃遣人召其舅到,求為居間,悉出所積千金,如數為期往贖。至期,其人來言:「事未知今日成否?銀具留甥女處,吾與若空身往彼,俟成契來取可也。」戴從之。至一處,雲是舅居,已具酒飯。飯畢,亦有人往來議價。良久,都去,已而寂然。戴入內視之,空屋耳!急歸家,則婦人已盡室行矣。家人云:「舅來言:價已議定,但彼家以非戴原產,必欲娘子自來也。」戴惘然無措,連訪數日,不得其蹤。方悟騙局,嘆息彌日。二事俱貪色之害,並記之。

陶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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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世宗時,陶榖奉使江南。李榖以書抵韓熙載云:「五柳公驕甚。」榖至,果如其言。熙載曰:「陶奉使非端介者,其守可隳也。」乃密遣歌兒秦弱蘭,詐為驛卒女。敝衣竹釵,擁帚灑掃。榖因與通。作《風光好》詞贈之曰:

    「好因緣,惡因緣,抵得郵亭一夜眠,別神仙。琵琶撥盡相思調,知音少。待得鸞

  膠續斷弦,是何年?」

  後數日,李主宴於清心堂。命玻璃巨鍾滿斟之,陶毅然不顧。乃命弱蘭歌前詞勸酒,陶大沮,即日北歸。

何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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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彥博,慶曆間知益州,多燕集,有飛語至京師。御史何郯聖從謁告歸里,上遣因便伺察之。張俞少愚,潞公客也,迎見聖從於漢州。有營妓楊姓者,善舞,聖從喜之。少愚因取項帕題詩曰:

    「蜀國佳人號細腰,東台御史惜妖嬈。從今喚作陽台柳,舞盡春風萬萬條。」

  後數日,聖從至成都,頗嚴重。一日,潞公大作樂以宴之。迎此妓雜府妓中,歌少愚之詩以酌,聖從每為之醉。及還朝,潞公之謗乃息。

  潞公飛語,自當暴白。然聖從此來,安知無含沙者,囑之伺射。而竟以項帕一詩,渙然冰解。既息潞公之謗,又成聖從做一好人,此張俞作用之妙也。

王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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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紹興中,王鈇帥番禺,有狼藉聲。朝庭除司諫韓璜為廣東提刑,令往廉按。憲治在韶陽,韓才建台,即行部按番禺。王憂甚,寢食幾廢。有妾故錢塘娼也,問主公何憂?王告之故。妾曰:「不足憂也。璜即韓九,字叔夏,舊遊妾家,最好歡。須其來,強邀之飲,妾當有以敗其守。」已而韓至,王郊迎,不見;入城乃見,岸上不交一談。次日報謁,王宿治具於別館。茶罷,邀游郡圃,不許;固請乃可。至別館,水陸畢陳,妓樂大作。韓踧踖不安。王麾去妓樂,陰命諸娼淡妝,詐作姬侍,迎入後堂劇飲。酒半,妾於簾內歌韓昔日所贈之詞。韓聞之心動,狂不自製,曰:「汝乃在此耶?」即欲見之。妾隔簾故邀其滿引,至再,至三,終不肯出。韓心益急。妾乃曰:「司諫曩在妾家最善舞,今日能為妾舞一曲,即當出也。」韓醉甚,不知所以。即索舞衫,塗抹粉墨,踉蹌而起,忽跌於地。王亟命索輿,諸娼扶掖而登。歸船,昏然酣寢。五更酒醒,覺衣衫拘絆。索燭覽鏡,羞愧無以自容。即解舟還台,不敢復有所問。此聲流播,旋遭彈劾,王迄善罷。

  一個美人計,韓熙載用之,文潞公用之,王鈇復用之,而墮其術中,鮮得脫者。子曰:「棖也欲,焉得剛?」陶榖諸人之謂矣!

柳耆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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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月仙,餘杭名妓也。柳耆卿,年甫二十五歲,來宰茲郡。造玩江樓於水滸。每召月仙至樓歌唱,調之,不從。柳緝知與隔渡黃員外昵,每夜乘舟往來。乃密令艄人半渡,劫而淫之。月仙不得已,從焉,惆悵作詩一絕云:

    「自嘆身為妓,遭淫不敢言。羞歸明月渡,懶上載花船。」

  明日,耆卿召佐酒。酒半,柳歌前詩,月仙大慚。因順耆卿,耆卿喜,作詩曰:

    「佳人不自奉耆卿,卻駕孤舟犯夜行。殘月曉風楊柳岸,肯教辜負此時情。」

  自此,日夕常侍耆卿,耆卿亦因此日損其名。

  耆卿風流才子,何物黃員外,得掩其上。月仙為失評矣!

賈伯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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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東名姝金鶯兒,美姿色,善談笑。搊箏合唱,鮮有其比。賈伯堅為山東僉憲,一見屬意焉,與之甚昵。後除西台御史,不能忘情,作《醉高歌紅繡鞋》曲以寄之,曰:

    「樂心兒比目連枝,肯意兒新昏燕爾。畫船開,拋閃得人獨自,遙望關心店兒。黃河水流不盡心中事,中條山隔不斷相思。常記得夜深沉,人靜悄自來時。來時節,三兩句話兒。去時節,一篇詩,記在人心窩兒里直到死。」

  由是台端知之,被劾而去。至今山東以為美談。見《青樓集》。

常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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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沁水常倫,字明卿,中楊慎榜進士。為評事時,過娼家宿,至日高方徐起。或參會不及,長吏訶之,傲然曰:「故賤時過從胡姬飲,不欲居薄耳。」竟用考調判陳州。

陶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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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應陶成,字懋學,號雲湖,狂而任俠。中式後,以挾妓事露。御史惜其才,欲全之。覽其贈妓詩,謬曰:「此殆非成作。」成曰:「天下歌詩,無出成右者,此詩非成,誰能作乎?」御史怒,遂除名。晚年,有妓甚美,而不肯與交。成自織錦裙,煅金環以見,極其精巧,有類鬼工。妓大喜,與之稠密。遂攜其妓以遁。坐謫戍邊,李西涯諸公留之京師。

邵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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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州皋橋,有何氏兄弟二人,世以販漆為業。一日,大郎與二郎閒坐店中,見一長大漢子,其須自兩眶下虬然而起,面悉被長毛,不見其鼻。二郎大笑,謂此人何從下食。大郎便趨出,長揖而進。其人曰:「與君風馬,何緣見接?」大郎曰:「見丈人狀貌非常,特欲一致殷勤,無他意也。」進以雞黍酒脯。其人袖中取出金鈎子一雙,左右分掛其須,從容飲啖,無異常人。既畢,謝主人曰:「某萍梗江湖,遨遊上國,落落無見知者。荷君兄弟,置酒為樂,又執禮最恭。自慚無有異日,未知圖報何地耳?」自是別去,數年杳無聲跡。

  後大郎二郎各挾資往嶺南販漆,既至海上,惡風飄泊,夜為海賊劫至一寨中,兄弟相持而泣,自分必死。既見寨主,便問:「汝兄弟何以至此?」下階親釋其縛,蓋即昔年滿面長毛人也。何答以:「販漆」曰:「漆不須買,荒寨所餘。」開筵設具,強留之半月。厚贈金繒,復遺之漆四十桶,滿載還家。入門,與母妻相慶,兄弟各分二十桶。適新郭人來買漆,舁之一桶去;明日五更復來。大郎疑其中有物,覆之,每桶底置二元寶在。因秘而不言,盡出其囊中裝,以他客悉居二郎之漆,而罟其金。二郎不知也。後稍稍覺露,二郎不勝忿爭,求索無厭,大郎便以毒藥鴆殺之。二郎之婦訟於官,論大郎抵死。獄已質成,無異詞矣。後大郎亦使其婦出訴於御史台。時邵天民按江南,見大郎婦妍冶上色,非人間有也。徑呼至案前,以眉語挑之。夜與指揮張建節謀,張取食籮,鑿通其底,坐婦。託言領給於中,舁而進,伴御史宿三夜。後便更男子衣,夜混執燈者入,無忌憚矣!御史卒釋其夫之罪而出之。里人皇甫司勛汸,撰《淫史謠》云:

    「暫收寶髻與羅裙,結束吳兒兩不分。夜夜台中陪御史,朝朝門外候將軍。」

  指此事也。邵由此聲名大損。

章子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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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子厚惇,初來京師赴省試。年少,美丰姿。當日晚,獨步御街。見雕輿數乘,從衛甚都。最後一輿,有一婦人,美而艷。揭簾以目挑章。章因信步隨之,不覺至夕。婦人以手招與同輿載一甲第,甚雄壯。婦人者,蔽章雜眾人以入一院。甚深邃,若無人居者。少選,前婦人始至,備酒饌甚珍。章因問其所,婦人笑而不答。自是婦人引儕輩,迭相往來甚眾,俱亦姝麗。詢之,皆不顧而言他。每去,則以巨鎖扃之。如此累日夕,章為之體敝,意甚彷徨。一姬年差長,忽發問曰:「此豈郎所游之地,何為至此耶?我主翁行跡,多不循道理,寵婢多而無嗣息。每鈎致年少之徒,與群婢合,久則斃之,此地數人矣。」章惶駭曰:「果爾,為之奈何?」姬曰:「觀子之容,蓋非碌碌者,似必能脫。主人翌日入朝甚早,今夕解我之衣以衣子,我且不復鎖門。俟至五鼓,吾來呼子,亟隨我登廳事。我當以廝使之服被子,隨前騶以出,可以無患矣!爾後慎勿以語人,亦勿復游此街。不然,吾與若皆禍不旋踵。」詰旦,果來叩戶。章用其術,遂免於難。及既貴,始以語族中所厚善者雲。後得其主翁之姓名,但不欲曉於人也。少年不可不知誡也。

蔡太師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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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師士人出遊。迫暮,過人家缺牆,似可越。被酒,試逾以入,則一大園。花木繁茂,徑路交互,不覺深入。天漸暝,望紅紗籠燈遠來。驚惶尋歸路,迷不能識。亟入道左小亭,氈下有一穴。試窺之,先有壯士伏其中,見人驚奔而去。士人就隱焉。已而燈漸近,乃婦人十餘,靚妝麗服。俄趨亭上,競舉氈,見生。驚曰:「不是。」又一婦熟視曰:「也得,也得。」執其手以行,生不敢問。引入洞房曲室,群飲交戲,五鼓乃散。士人倦憊不能行,婦貯以巨篋,舁而遣之牆外。天將曉,懼為人所見,強起扶持而歸。他日跡其所遇,乃蔡太師花園也。

張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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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和張灝,與姻家婦八娘私。乘其夫出,約以夕至。鄰人江十八知之,詐為張狀,先往求合,婦嚴拒。江素無賴,持佩刀以行,即舉刀斫之,攜頭擲怨家李縫工後垣。灝隨入八娘家,見屍橫流血,驚走,為巡者所獲,送官。邑令劉洪謨,鞫知姦情,又衣有血跡。灝不勝拷掠,誣服。第無首,獄尚未決。是早,李縫工起,見女首,亟累土埋之。為鄰叟所窺,鳴之錢塘令,令嚴訊縫工,竟不知首從何來,姑系之獄。劉公每以灝事不決,怏怏於中。萬曆己亥夏,禱之城隍。神語曰:「俟旦日,君有所往,獄自明矣。」及旦,劉偶以他事至江口,見群鴉舞江沙,旋繞不去。劉數之,得十八,默念:「殺人者,得非江十八耶?」數日後,閱門夫冊,有江十八名。竟械之至,一訊而伏。訊女首所在,雲拋擲縫工家。遂移文錢塘,灝與縫工俱免。

  強暴殺人,幾令無辜者受斃。神固默啟之,劉悟亦巧矣!雖然,灝不私姻家之婦,雖殺人如山,能拉入囹圄否。

張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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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室子張藎,日事遊冶。偶見鄰街樓上有少女姝麗,凝眸流盼,不能定情。遂時往來其下,故留連以挑之。女亦心動。一夕月明,女方倚窗遠眺,生用汗巾結同心方勝投之,女報以紅繡鞋。兩情甚濃,奈上下懸絕,無由聚晤。生遍訪熟於女家者,得賣花粉陸嫗。訴以衷情,並致重賂,嫗許為傳達。遂懷鞋至女室,微露其意。女面發赤,初諱無有。嫗備道生懷想真切,且出鞋示之。女弗能隱,因就嫗求計。嫗令將布聯接,長可至地。俟生至,咳嗽為號,開窗垂布,令緣之而登,因訂期今夕。女許諾,嫗即詣生復命,會他出。嫗歸至門,其子方操刃欲屠豕,呼母共縛之。宛轉間,袖中鞋不覺墮地。子詰其故,嫗弗能隱。子曰:「審爾,慎不可為。倘事泄,其禍非小。」嫗曰:「業已期今夜矣。」子發怒曰:「不聽我言,當執此聞官,免累及我。」因取鞋藏之,嫗無如之何。適張令人問訊,嫗因失鞋,無所藉手。漫以緩言復之,令其徐圖。張聞言,意亦懈。屠遂乘夜潛往,果見樓窗半啟,女倚欄凝睇,若有所俟。屠微嗽,女即用布垂下,援之登樓,暗中以為張也,攜手入寢。屠出鞋授之,縷述情款,女益無疑。將曉,復垂而下。綢繆無間,將及半年。父母頗覺,切責其女,欲加箠楚,女懼。是夜,屠至,為道:「父母嚴譴,今後姑勿來。俟親意稍回,更圖再聚。」屠口唯唯,而心發惡。俟女睡濃,潛下樓,取廚刀,殪其父母。俟曉遁去,女不知也。日高,而戶尚扃。鄰人大呼,不應。女驚下樓,諦視,則父母身首已離矣。惶駭啟門,鄰人共執女赴官。一加拷訊,女即吐露。亟逮張至,稱並未知情。女怒罵,細陳其詳。官嚴加拷掠,不勝楚毒,遂自誣服。與女皆論斬。下獄,張謂獄卒曰:「吾實不殺人,亦未嘗與女私通。而一旦罹大辟,命也。第女言縷縷,真若有因者。今願以十金贈君,幸引我至女所,細質其詳,死亦瞑目。」卒利有賄,許之。女一見生,痛恨大慟,曰:「我一時迷惑,失身於汝,有何相負。而殺我父母,致害妾命。」張曰:「始事雖有因,而嫗謂事不諧,我遂絕望,何嘗一登汝樓?」女曰:「嫗定策用布為梯,汝是夜即至,仍用鞋示信。嗣後,每夕必來,奈何抵諱?」張曰:「此必奸人得鞋,攜來誑汝。我若果至,則往來半載,聲音形體,豈不識熟。爾試審試,曾相類否?」女聞言躊躇,注目良久,似有所疑。生復固問之。女曰:「聲口頗不似,形軀亦肥瘦弗等。向來暗中,無由詳察,止記腰間有瘡痕,腫起如錢大,可驗視有無,則真偽辨矣。」張遂解衣,眾持燭共視,無有,知必他人贓害,咸為稱冤。明旦,張具以鳴官,且言曾以鞋授嫗狀。逮嫗刑鞫,具道子語。拘子至,裸而驗之,瘡痕儼然。乃置屠於理,而張得釋。出《涇林續紀》。

楊戩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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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戩貴盛時,嘗往鄭州上冢,挈家而西。其姬妾留京師者,猶數十輩。中門大門,悉加扃鎖。但壁隙裝輪盤,傳送貨物,監護甚嚴。有館客在外舍,一妾慕其丰標,置梯逾屋,取客以入,極其歡昵。將曉,送之去。次夕,復施前計。同輩寖聞之,遂展轉延納,逮七八晝夜。賂院奴,使勿言。客不勝困憊。忽報戩且至,亟升屋,兩股無力,不能復下。戩還宅,望見,訝其為祟所憑。遣扶以下,招道士敕治。因妄云:「為鬼迷惑,了不自覺。」經旬良愈。戩固深知其奸,始置酒敘慶,極口慰撫。客謂事幸弗泄矣。

  一日,召與共食,竟令憩密室。則有數壯士挽執縛於臥榻上,持刃剖其陰,剔出雙腎,痛極暈絕。戩命以良藥治之。後十餘日,僅能起坐。喚湯沃面,但見墮須在盆。無數日,益以多。已而儼成一宦者。自是主人待之益厚。常延入閣,與內宴,藉以為玩具也。客素與方務德相善,每休沐,輒出訪尋。是時半歲無聲跡,皆傳已死。偶出遊相國寺,遇之於大慈悲閣下。視其形模,疑為鬼。客呼曰:「務德何恝然無故人意?」乃前揖之。客拱手流涕,細道本末。深咎悔,云:「何顏復與士友接,特貪戀餘生,未忍死耳。」

三衢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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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衢一子弟,通其里煅公之女,為公所擒,不忍殺,以鐵鉗缺其左耳,縱之去。諸里燮作賦謔之,內一聯云:「君子將有為也,載寢之床,匠人斫而小之。」言提其耳。

  吳中女子初嫁,必有伴娘,主教導新婦及插戴事。一伴娘年少,微有姿,新郎調之,約是晚不遂意,為陰相就。不期新婦意不甚拒,竟恣所欲。伴娘聞而心動,屢嗽不已,乃勉就之而具已不振,咂咂猶不起。伴娘不勝其欲,一齧而斷,新郎竟死。此萬曆年中事,見於《讞牘》。

赫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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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監生赫應祥,江右人。落拓不羈,以風流自命。歌館花台,無不遍歷。偶尋春郊外,行倦,求水不得。忽聞磬聲出林間,趨而投之,女真庵也。生登階揚聲,女童出延客坐。少頃一尼至,向生稽首,天然艷冶。坐定,詢生居止?姓字,何以至此?生詳告之,且求漿止渴。尼命烹茶,談論頗洽。女童報茗熟矣。揮客入內,曲欄幽檻,紙帳梅花。壁供觀音大士像,幾置貝葉經。生翻視之,金書小楷,體類似雪。卷後志年月,下書「空照寫」。尼手筆也,橫絲桐於古紋石上。窗前植修竹數竿,生履其境。別一洞天。非復在塵寰中矣,尼,龍涎於鼎。酌茗奉生,而和琴以進,生鼓《關雎》以動之。尼深嘆其妙,亦自操《離鸞》之調,音韻淒切。生傾聽,不覺前席。時天色漸暝,生故淹留不去。尼曰:「郎君行館何方?此時當回。」生曰:「某寓在成賢街,去此二十里,都門已闔,欲暫借蒲團,趺坐聽講。不知桃源中人,能相容否?」尼微笑曰:「何家阮郎,敢冒入此?第念歸路既遙,聊宿一宵,亦無不可。」生敬致謝。女童秉燭坐,酒饌隨列。兩人對酌,雜以諧詼。尼亦情動,遂攜手歸寢。晨起方櫛沐,已報鄰尼靜真來訪。生隱於屏後窺之,容亦姝麗。靜真笑問照曰:「聞卿昨得情郎,溫雅有文,願得一見。」照笑不答。靜真起索之,方轉屏而生裾露,遂出相見。真見生舉止風流,流盼久之。臨別,指其室,謂生曰:「彼此咫尺,能枉顧否?」生往報謝,真留生飲,並招照。照坐未久,託事先歸。生拭挑之,遂與私焉。由是往來兩院,歡浹無間。兩尼惟恐失生意,奉之者無不至。淹留洽旬,樂而忘返。生忽染一疾,竟至不起。潛瘞庵後,人無知者。家人因生久不歸,意為人謀害。出榜尋覓,杳無影響。後緣修造,見木匠腰系舊紫絲絛,生故物也。仆識之,告於主母。詢匠何由得此。雲得於某庵天花板上。執絛聞官,捕尼至,一訊而服。然以生實病故,非尼所害,但杖而遣之還俗雲。出《涇林雜記》。

  又,有一人誤入尼院,尼爭私之。逾數日,其人思歸。尼佯治酒餞別,醉之而髡其首,以為無復歸里。其人乘夜遁去,訴實於妻,妻恐貽子婦笑,戒使無出房閾,以俟長發。婦聞姑室中,竊竊人語。窺之,則僧也。陰以語夫,夫潛入,夜捫枕上,得光頭,斫之。母驚起,諭之故,氣已絕矣。事聞於官,官謂殺雖出不知,而子不應執母之奸,竟坐辟。少年入尼院者,可以為戒。

林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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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澄,字太清,侯官人。年十七,與同里戴貴共學,館於戴之西軒。一日,購得佳書,期貴分錄。澄匝旬,猶未卒業,而貴五日,已繕寫成帖,且點畫媚人。澄心異之,征其故。貴曰:「余女弟伯璘,素嫻翰墨,為我分其任。故速成耳。」時生未議聘,而女亦未字人。因陰有所屬,第不敢白之父母耳。一日,適貴他往,女刺繡簾中,窺生容顏韶秀,相視目成者久之。生歸西軒,情不自禁。乃題一詩於團扇之上云:

    「目似秋波鬢似雲,繡簾深處見紅裙。東風裊裊吹香氣,夢裡猶聞百和熏。」

  女有侍兒名壽娘者,頗亦解事。值他故之西軒,見生所題扇,因攜示女。女見詩,知生之屬意有在也。乃密賦古風一章,命壽娘寄生,云:

    「妾本葑菲姿,青春誰為主。欲結箕帚緣,嚴親猶未許。

    憐君正年少,胸中富經史。相逢荷目成,愁緒千萬縷。

    咫尺隔重簾,脈脈不得語。願君盟勿渝,早諧鸞鳳侶。

    莫學楚襄王,夢中合雲雨。」

  自後,書札往還,無間晨夕。上元之夜,女至西軒,赴生期約,雞鳴而別,且訂偕老之期。生因賦詩云:

    「四鄰歌吹玉缸紅,始信藍橋有路通。無賴汝南雞唱曉,驚回魂夢各西東。」

  女亦有詩云:

    「風透紗窗月影寒,鬢雲撩亂晚妝殘。胸前羅帶無顏色,儘是相思淚染斑。」

  蹤跡由是益密,家人莫之覺也。中秋之夕,生復會女於繡房。枕席綢繆,極其款曲。漏下四鼓,甫畢餘歡。而貴之家奴貴郎,陰知其事。因持斧突入,意有所挾。而生急奔出,不謂觸斧遽殞。女見生氣絕,乃取羅帕自經,雙手抱生屍而死。兩家父母聞之,無不嗟悼。簡其篋,得詩數十首,皆情至之語,不忍讀,竟焚之。女兄貴素與生深交,議為合葬。因殯於東郊清貴里,題曰:「雙鴛冢」雲。時有文士吳子明為之銘曰:「璧碎珠沉,蘭摧玉折!生願同衾,死期共穴。冢號鴛鴦,魂為蝴蝶。華山畿,英台墓,連理枝,合歡樹。古有之,今再遇。」時正德三年事也。

沈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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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詢有嬖妾。其妻害之,私以配內豎歸秦,詢不能禁。既而妾猶侍內,歸秦恥之。乃挾刃伺隙,殺詢及其夫人於昭義使衙。是夕,詢宴府中賓友,乃著詞曰:

    「莫打南來雁,從他向北飛。打時雙打取,莫遣兩分離。」

  及歸,而夫妻並命焉。時咸通四年也。出《北夢瑣言》。

  雖詩讖,然自是情至之語。歸秦狠人,妒妻固已知之,擇而配焉。謂非是不足以制其婦耳!孰知害夫,並以自害乎!噫!妒婦可戒已。

吳文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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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蜀吳文宗,以功勳繼領名郡。少年富貴,姬仆樂妓十餘輩,皆精選也。其妻妒,每怏怏不愜其志。忽一日,鼓動趨朝,已行數坊,忽報雲放朝,遂密戒從者,潛入遍幸之,至十數輩,遂據腹而卒。出《王氏見聞》。

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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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博陵崔應,任扶溝令,後加殿中。時有人自邯鄲將美人白金閨來獻於應,應納而嬖之。崔君始惑於聲色,為政之心怠矣。後二年,加侍御史,知楊子院,與妻盧氏及金閨偕行。尋除浙西院。應自至職,金閨寵愛日甚。中門之外,置別館焉。華麗逾於正寢。視事之罷,經日不履內。前後歷任寶貨,悉置金閨之所。無何,復有人獻吳姝,艷於金閨。應納之,寵嬖愈甚。每歌舞得意,奪金閨寶貨而賜新姝。因是金閨忿逆,與親弟陳行宗置毒藥於酒中,夜以獻應,應飲之,俄頃而卒。潛遷應於大廳。詰旦,家人乃覺,莫知事實。盧氏慈善,不能窮究。金閨乃持寶貨盡室而去。出《陰德傳》。

僧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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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隱寺僧瞭然,戀妓李秀奴。往來日久,衣缽蕩盡。秀奴絕之,僧迷戀不已。一夕,瞭然乘醉而往,秀奴不納。瞭然怒擊之,隨手而斃。事至郡。時坡公至郡,送獄院推勘,見僧臂上有刺字云:「但願生同極樂國,免教今世苦相思。」坡公見招結,舉筆判《踏莎行》詞云:

    「這個禿奴,修行忒煞,雲山頂上持戒」一從迷戀玉樓人,鶉衣百結渾無奈。毒手傷

  人,花容粉碎,空空色色今何在?臂間刺道苦相思,這回還了相思債。「

  判訖,押赴市曹。

北山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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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張守珪之鎮范陽,檀州密雲令有女年十七,姿色絕人。女病逾年,醫不愈。密雲北山中有道者,衣黃衣,在山數百年,稱有道術。令自至山請之。道人既至,與之方,女病立已。令喜,厚是其貨財」居月餘,女夜臥,有人與之寢而私焉。其人每至,女則昏魘,及明人去,女復如常。如是數夕,女懼告母。母以告令。乃移床近己,夜而伺之,覺床動,掩入擒一人,遽命燈至,乃北山道者。令縛而訊之。道者泣曰:「吾命當終,被惑乃爾。吾居北山六百餘載,未嘗到人間,吾今垂千歲矣。昨蒙召殷勤,所以到縣。及見公女,意大悅之,自抑不可,於是往來。吾有道術,常晝夜能隱其形,所以家人不見。今遇此厄!夫復何言?」令竟殺之。出《王氏紀聞》。

並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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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並華者,襄陽鼓刀之徒也。嘗因遊春,醉臥漢水濱。有一老叟奇其貌,叱起,贈以一斧。囑曰:「但持此造作,必巧妙通神。他日慎勿以女子為累。」華拜受之。自此斧削成物,飛行如意,至於上棟下宇,危樓高閣,固不煩餘刃。後游安陸,止富人王枚家。枚知華機巧,乃請華臨水造一獨柱亭。工畢,盡出家人以觀之。枚有一女,已喪夫,容色姝麗,華既見深慕之。其夜,乃逾牆入女室。女甚驚。華謂曰:「不從我,必殺汝。」女荏苒同心焉。後每夜竊入。他日,枚潛知之,厚遺遣華。華察其意,謂枚曰:「我寄君家,受惠多矣,而復厚賂我。異日無以為答,當作一物以奉君。」枚曰:「何物也?」華曰:「我能作木鶴令飛,或有急,但乘其鶴,即千里之外也。」枚既嘗聞,因許之。華即出斧斤,造成飛鶴一雙,唯未成其目。枚怪問之,華曰:「必須君齋戒,始成之。不然,必不飛耳。」枚遂齋戒。其夜,華盜女乘鶴而歸襄陽。至曙,枚失女,求之不獲。因潛行入襄陽,以事告州牧。州牧密令搜求,果擒華,州牧怒。杖殺之,所乘鶴亦不能飛,出《瀟湘錄》。

邱德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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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志遠,何州人。居通會關之南,世守農業,家稍優贍。志遠惇古恬漠,獨好長生之術。每道流至,無問善否,一切延納。虜亮正隆中,有邱德章者,自雲春秋過七十,本江南人。而容儀伉爽,才如三四十許歲。善談玄理,行吐納之法。單得之,大喜過望。遂以師禮敬事之,有言必信。一夕,從容語曰:「人孰無道心?大抵為嗜欲所敗,今將求延生久視之理,苟不先絕此段。鮮克終者。」單焚香再拜,力請其要。連宵靳固,乃授以篋中丹藥,使齋沐澄慮,擇吉日服之。僅月余,單精采摧憊,陰囊蓄縮,全若閹官。欲想未斷,已無所能為。然私念以為適我願也,從信愈確。邱又戒使靜處一室,無與外間相聞。終日危坐,非便溺不窺戶。邱出入自如,浸浸用房中戰勝之技,悅其妻妾。鄰里悉知之,單殊弗悟。既而挑妻妾奔遁,鄰人以告單。單久不歷家舍,猶未信然。告者至三,於是始行追躡,得於別村。執詣郡,杖殺之,妻妾亦受刑。單棄之而為山林之游,莫知所屆。

楚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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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兒,字潤娘,素有三曲之尤,而辨慧,往往有詩句可稱。近以退暮,為萬年捕賊官郭煅所納,置於他所。潤娘在倡中,狂逸特甚,及被拘系,未能悛心。煅主繁務,又本居有正室,至潤娘館甚稀。每有舊識過其所居,多於窗牖間相呼,或使人詢訊,或以巾箋送遺。煅乃親仁諸裔孫也,為人凶忍且毒,每知必極笞辱。潤娘雖甚痛憤,殊不少革。

  嘗一日自曲江與煅行,前後相去十數步,同版使鄭光業昌國,時為補袞道,與之遇,楚兒遂出簾招之。光業亦使人傳語,煅知之。因曳至中衢,擊以馬箠。其聲甚冤楚。觀者如堵,光業遙視之,甚驚悔,且慮其不任矣。

  光業明日特取路過其居偵之,則楚兒已在臨街窗下弄琵琶矣。駐馬使人傳語已,持彩箋送光業,詩曰:

    「應是前生有宿冤,不期今世惡姻緣。蛾眉欲碎臣靈掌,雞肋難勝子路拳。

    只擬嚇人傳鐵券,未應教我蹈金蓮。曲江昨日君相遇,當下遭他數十鞭。」

  光業馬上取筆答之曰:

    「大開眼界莫稱冤,畢世甘他也是緣。無計不煩乾偃蹇,有門須是疾連拳。

    據論當道加嚴箠,便合披緇念法蓮。如此興情殊不減,始知昨日是蒲鞭。」

  光業性疏縱,但無畏憚,不拘小節,是以敢駐馬報復,仍便送之,聞者皆縮頸。煅累主兩赤邑捕賊,故不逞之徒多所效命,人皆憚焉。

魚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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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西京咸宜觀女道士魚玄機,字幼微,長安里家女也。色既傾國,思更入神。喜讀書屬文,尤致意於一吟一詠。破瓜之歲,志慕清虛。咸通初,遂從冠帔於咸宜。然蕙蘭弱質,不能自持,復為豪俠所調。於是風流之士,爭修飾以求狎。其詩有:「綺陌春望遠,瑤徽秋興多。」又:「殷勤不得語,紅淚一雙流。」又:「焚香登玉壇,端簡禮金闕。」又:「雲情自郁爭同夢,仙貌長芳又勝花。」此數聯為絕。一女僮曰綠翹,亦明慧有色。忽一日,機為鄰院所邀,迨暮歸院,綠翹迎門曰:「適某客來,知鍊師不在,不舍轡而去。」客乃機素相昵者,意翹與之私,裸而笞百數。既委頓,請杯水酹地,曰:「鍊師欲求三清長生之道,而未能忘解珮臨枕之歡。反以沈猜,厚誣貞正。翹今必斃於毒手矣!無天,則無處訴。若有,誓不蠢然於冥冥之中,縱爾淫俟。」言訖而絕。機恐,乃坎後庭,瘞之。自謂人無知者。客溲於後庭,見青蠅數十,集於瘞上,驅去復來。詳視之,如有血痕,且腥。客出,竊語其仆。仆兄為府衙卒,嘗求金於機,機不顧,卒深銜之。因呼數卒,攜鍤具突入機院,發之,綠翹貌如生。遂擒玄機,送京兆府。吏詰之,詞伏,而朝士多為言者。府乃表列以上。至秋,竟戮之。在獄中,亦有詩曰:「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明月照幽隙,清風開短襟。」他不具錄。出《三水小牘》。

  情史氏曰:「嗇財之人,其情必薄。然三斛明珠,十里錦帳,費侈矣。要皆有為為之。成我豪舉,與供人騙局,相去不啻萬萬也。天下莫重於情,莫輕於財。而權衡必審,猶有若此,況於憤事敗名,履危犯禍,得失遠不相償。可不慎與!夫情之所鍾,性命有時乎可捐,而情之所裁,長物有時乎不可暴。彼未參乎情理之中者,奈之何易言情也。」

  (「情累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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