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伏先生文集/卷一

愚伏先生文集
卷一
作者：鄭經世
1657年

辭

次歸去來辭_辛丑

歸去來兮。宦遊雖樂不如歸。孰有縶余於岐路。獨彷徨而憂悲。矧余齒之遲暮。後雖悔其曷追。諒行迷之已遠。余不忍乎遂非。謝簪笏於海上。製薜蘿以爲衣。全純愚而旋返。甘伏深而潛微。眷彼聲利。衆人之奔。窮通有命。禍福無門。樂玆丘園。我思攸存。飢有瓦釜。渴有匏樽。不改樂於陋巷。非敢庶乎晞顏。夙不養乎甘竁。曰貧窶其爲安。白雲飛而成帷。靑嶂環而爲關。澗泉鳴兮靜聆。巖花發兮幽觀。或披草於松逕。共麋鹿以往還。獨寤言而弗告。專一壑而盤桓。歸去來兮。聊卒歲以優游。苟所好焉是從。寧富貴之可求。惟醉生而夢死。寔余心之所憂。先民指余以周行。余舍此而依疇。曰心如虎。而情如舟。伊志道而逐外。同植藕於崇丘。幸旣返乎初服。願終免乎下流。絶芬華而恬養。矢蓋棺而後休。已矣乎。人生在世能幾何。歲月如流不我留。胡爲乎倀倀昧所之。往者已無及。來者猶可期。孰無爲而有獲。盈囷在乎耘耔。勤夙夜以毋忝。遵明訓於雅詩。固至樂之在是。朝聞夕死又何疑。

詩

題從政名言後_乙酉

人要入道無如敬。行欲求譽不是誠。勤集名言貽後學。令人卻憶薛文淸。

澆花_{古方。以馬糞淸澆花。翌日開者卽日便開雲。}

纔見離披便見殘。盛衰相代苦無端。憑君莫用催開法。留得枝頭蓓蕾看。

直宿門下省。有感而成。示韓益之。_戊子

繫祿違將父。謀歸卻戀君。傷心中道客。極目太行雲。鐵笛憐秋引。征鴻怨夕聞。燈前一樽酒。飮盡不成醺。

贈三角上人_己丑

萬事都低了。千心摠寂然。偸成忙裏靜。默對定中禪。砌淨花初落。天空月獨懸。百年今日趣。難語又誰傳。

題僧軸_丙申

極目兵塵漲海湄。驚禽未有可安枝。山僧不識征人苦。夜雨懸燈強索詩。

李叔平赴丹陽。稧人會餞於弊居。臨發有雨。以天敎好雨留佳客分韻。得留字。_己亥

丱角交情到白頭。團圓歡喜別離愁。如何平子歸田日。更値淵明叩枻秋。人畏簡書輕闊別。天敎風雨作淹留。應知東閣憂民處。回首蘭亭憶社遊。

聞體府病臥月城有感

昨送台旌向月城。有人傳報病相嬰。曾看損食憂諸葛。定被傷時悴賈生。瘴霧可堪床底起。海山無數枕邊橫。極知愷悌神應勞。猶自終宵意未平。

又聞病歇。次前韻。

入爲心腹出干城。事業何曾數晏嬰。天意定應存社稷。海濱那得死先生。風傳鼓角妖氛豁。日映旌旗喜氣橫。說與南中諸父老。祇須加額望昇平。

次韻寄李叔平_辛丑

憶昨金章在海甸。日夜悠悠思我里。塵間安得賞音人。天下難逢如意事。紛紛名利爭駝逐。疏懶不慣趨朝市。歸來山屋月爲燭。一味偶契玄眞子。從今好作鼈縮頭。晩節庶免狼㚄尾。只有相思一片心。飛渡二樂樓下水。

辛丑五月二十三日曉。夢侍先大夫。

一失儀音杳莫追。卷中空泣蓼莪詩。分明昨夜叨陪夢。髣髴當年寢疾時。風急不曾饒靜樹。草微那計報春曦。重泉倘卜承顏面。孤露餘生願死隨。

移植牧丹。次東坡吉祥韻。

俗務拘人未昜裁。吉祥那得趁花來。何如借取芳根去。坐待明年盡意開。

偶吟

破屋欹傾倚毀垣。可堪中夜朔風掀。紙衾瓦枕終朝臥。客至無人出應門。

次李叔平韻

老向紅塵又強顏。喫梅眞覺未爲酸。回車獨過江頭路。柱笏同看郭外山。千日別來旬日合。十分愁裏一分歡。慇懃莫忘他年約。瀼水東西兩竹關。

把酒長歌一愴顏。請君休怪我聲酸。精能謾學三年楮。行路終成九折山。垂老漸能齊得喪。相逢猶復說悲歡。不如攜手山中去。萬卷詩書晝掩關。

堤川館舍。次退陶韻呈主人丈。

遠道不可窮。愁緖不可整。竛竮度曠野。默默笑我影。霜風穿弊裘。氷雪阻修嶺。承恩況非分。短綆妨深井。回車故山路。帝閽日以迥。浮生能幾何。長年逐萍梗。試道貴人忙。何如貧者靜。

敬次厓相韻

人皆愛看菊。燦燦明朝旭。中有後凋心。人看還不識。誰哉世之人。好德如好色。霜霰劇搖落。幽馨方未歇。松桂是顏般。梅花乃長息。

次堤軒板上韻。寄李養久方伯。_{時發。○壬寅}

垂老聲名不厭低。幽情去去着巖棲。松杉寂歷雲生壑。楊柳扶疏月漾溪。莫向郢城歌白雪。曾知蜀道有靑泥。憐君肯與同心事。要及春耕耦瀼西。

入山莊馬上口占

石路緣溪入轉深。斜陽翳翳下高林。羸驂短僕閑來往。誰識幽人歲暮心。

北澗絶幽僻。泉石頗奇勝。緣澗上下數百步許。兩岸皆躑躅。每遇花開時坐石弄泉。淸波紅錦爛熳相映。極有佳趣。余甚愛之。戒村童無得折毀。今年二月。余在栗村。山奚來告雲。舍後峯壑頃爲山火所延爇殆盡。首問躑躅免否。曰不免矣。余嗟惜久之。閏二月。到山居。先尋北澗。則躑躅無恙焉。蓋以植根巖竇。不雜於衆蕪之中。故得免於火患。而山奚不察而妄答也。欣然有感。詩以識之。

澗邊躑躅樹。爾性良險奇。不喜桃李場。況願文石墀。托根巖竇幽。苦意誰得知。龍鍾有病葉。猗儺無長枝。百草得肥壤。雨露與華滋。春風一披拂。苗葉何猗猗。獨伴石角松。困厄不敢辭。坐受衆芳譏。甘後韶華時。化工各有付。物性固難移。忽此燎原火。起自野商炊。狂飆助虐焰。爇盡浮天眉。玉石競同焚。況問蕙與芝。孤叢幸自保。依然寒澗湄。欣欣日向榮。蓓蕾映淸漪。擇地爾豈知。免災曾不期。乘除諒如此。倚伏迭相推。無榮卽不辱。有得失亦宜。寄語窮居子。愼勿惡寒飢。

齋居有感。寄丹陽李使君。用去冬山韻。

獨來西澗照衰顏。黃紙紅旗意已酸。槐國豈非身後夢。終南猶是戀中山。須將靜躁論榮辱。肯爲升沈辦戚歡。從此欲尋平正路。卻愁前去有重關。

野闊天回一望愁。中原歸路更悠悠。山從劍石來方壯。水遶金灘去不休。浮世幾人靑入眼。少年爲客白渾頭。惟將老淚供多感。灑盡千行寄北流。厓翁庚子冬忠州道上作也。病中偶記得。諷詠不已。因次其韻。

暮年懷抱自生愁。不管平生計謬悠。賦命每憐三不幸。行身何啻七宜休。翁今失馬寧關念。人或呼牛但點頭。秋草滿庭門獨掩。萬峯攢裏一江㳘。

書懷。用洪太古島潭板上韻。

世路崎嶇已備經。當時辛苦說調停。聊隨白木長鑱柄。歸臥淸江小草亭。恩似丘山難報答。身如蒲柳昜凋零。只今萬事三緘口。不怕垣人屬耳聽。

贈花居士_幷序

余家舊有四季花一大叢。其高出屋。余甚寶愛之。兵火中家旦爲燼。況一庭實乎。今年春。新構山齋。植花卉數種於階上。恨欠此花標格。一日。居士採持帶土以來。問之則渠平日所手植。在池中小嶼。故閱十年兵燹及野火。而獨脫焉者也。居士請以一語記其事。遂吟得五十六字以謝之。居士姓周。名漢卿。平生有愛花癖。以植花爲業。人呼爲花居士雲。

春爲芳叢歲四回。世間紅紫摠輿臺。凌霜意氣常傾菊。帶臘精神欲幷梅。尤物悵因兵火失。寸根欣逐道人來。從今不恨生涯簿。壅地通泉手自培。

又贈一絶

何生蝴蝶化爲周。天遣憐花一性留。我亦年來愛芳草。擬將隨汝作園頭。

詠史

講宴東堂何禮優。卻從南闕賣君頭。當初也解羞羊祜。底對王經不解羞。〈右王沈〉

三言不答欲如何。行路皆知憯鏌鎁。強道伯仁吾不殺。鬼神還在你傍麽。〈右王導〉

卽事

慣病渾忘病。長閑卻厭閑。補階臨淨綠。刊樹露孱顏。灌竹晨仍夕。尋雲往復還。淸宵更無事。邀月倚松關。

漢陰李相公寄以新曆。上面有詩云。百憂多病歲崢嶸。遙想居閑萬戶輕。醫局禁方神已授。溪堂幽趣盡難成。厭看列岫浮雲變。獨愛方塘活水淸。持送此書無別事。春來應相老農耕。乃其所自製而手寫者也。病人不以一字入都中久矣。而厚意不可無謝。遂用其韻以呈。

眼中台座望崢嶸。自哂鳧飛沒重輕。千里夢思傷阻闊。一詩情到荷生成。飢寒任分經營斷。泉石尋盟計活淸。從此不須煩曆日。霜零收穫雨零耕。

次韻謝希庵丈見寄。效後山體。

事旣難追往。人將不食餘。閉門專守己。隱几嗒忘余。眼暗妨尋墨。頭慵厭着梳。久知衰甚矣。休問意何如。

杜子美寄題草堂詩曰。經營上元始。斷手寶應年。蓋識其歲月也。近閱子美年譜。肅宗乾元二年己亥十二月。公自同谷赴劍南。翌年庚子。卽上元元年也。裵冀公冕鎭成都。爲公築草堂於浣花溪。越二年壬寅。卽代宗寶應元年。則首尾三載而草堂成。干戈羈旅之中。餔糒不給。雖蒙賢主人之助。得一屋以居。亦甚艱矣。余於庚子春。始得地於愚山之北澗。拮据營構。至壬寅而堂室粗完。其間勤苦。蓋不啻於子美。而歲月久近恰與相同。干支之號又同。此雖出於適然。而猶不能無感於懷也。嗚呼。余之同於子美者。豈止此一事而已耶。貧寒一同也。羸瘦二同也。遭亂困頓三同也。輕於言事。卒之取困四同也。自許太過。爲人所笑五同也。至於戀君憂國一飯不忘之忠。則雖不敢自謂同。而亦不敢自謂不同也。所不同者。惟文章照千古。光焰萬丈長耳。同其所不幸。而不能同其所長。是亦命物者之爲耶。余於此不惟有所感。而又爲之自悲焉。因次寄題草堂詩韻以見意。

拙性乖俗好。潛伏理宜然。考槃此僻境。洗心聆風泉。煙雲互明媚。琴書亦靜便。夙願幸無違。頹齡聊可延。憶昨誤塵網。一去經十年。豈無榮達念。幽盟奈彌堅。矧玆屬艱危。宏材須濟川。安能鵜在梁。坐使羽沈船。遂將魚鳥性。歸共麋鹿眠。數椽足容膝。萬事當聽天。但恐終老志。或爲柔道牽。福兮禍所伏。名者謗之先。何況不義貴。於我如飛煙。明珠當十襲。出懷卽難全。長松倚雪壑。不受䕨蔓纏。苦懷誰復賞。悲吟徒自憐。

正月二十四日曉地震_{癸卯歲甲寅月辛巳日庚寅時也。起乾向巽。}

坤順元宜靜。陰疑卻會掀。聲如風火烈。勢慾海山飜。本立家應易。賢登國自尊。扶陽二三策。無路叫天閽。

月屬三陽泰。時當四德元。如何牝馬類。還震六龍門。〈是日震自乾〉示儆天庸玉。忘亡國詎存。恭吟雲漢雅。淚望太微垣。

余甚愛四季花。冬月恐其悴。爲立四竹柱。加以細竹椽。用苫圍覆之。以護風雪。今年立春在舊歲正月中。日氣已和煦。妄謂此後必不再寒。遂撤其苫。蓋欲迎陽受雨。使之早抽條也。不意數日來寒凜忒甚。弱植不能自保。瓜其膚。已燥矣。嗚呼。事不順理。欲以私意小智安排作爲於其間。望其速成。其不爲揠苗之宋人者鮮矣。遂用梅聖兪五側體記其事。以存後日之戒雲。

昔我第四季。不下菊與桂。得汝伴寂寞。意欲睨頓蠡。蓓蕾遞續接。絳萼映綠葉。每與土德王。肯爲月晦厭。愛護作重寶。不翅肉倍好。蓋裹幸已密。啓發失太早。但見化日煦。未料朔吹吼。耿耿夜倚枕。咄咄曉行塢。〈巡視曰行去聲〉老樹亦虎倒。弱植況自保。乍訝飯顆瘦。竟作澤畔槁。信是自作孼。不敢怨造物。助長者有害。欲速則不達。萬物貴順性。小智古所病。豈獨爲汝惜。一蹶要自警。

早春登臺

病中百念摠成灰。幽興依然尙未裁。欲試春風初出戶。偶聞禽語遂登臺。欣欣物意飛還躍。袞袞天機去又來。好領滿前無限樂。不愁眞路隔蓬萊。

夜坐

中宵睡覺氣渟凝。默省心源一點澄。靜裏驀然難着力。只今慙愧瑞巖僧。

愚巖

萬古衝波獨力鏖。頭昂面醜摠如愚。他年有客來相訪。山下蒼巖是卽吾。

問山

舊名於北今愚伏。只爲中間着老夫。靈隱聖居名更好。山英還愛老夫無。

山答

愚宜雌伏智雄飛。泉石幽盟愼莫違。自是人情愛名譽。我於愚智沒心機。

溪亭

溪水淸如鏡。茅堂狹似船。初回大槐夢。聊作小乘禪。投飯看魚食。停歌待鷺眠。柴門終日掩。孤坐意悠然。

歲除日宿玉成書宇。曉聞鷄聲。有省口占。_甲辰

黃鷄已喚甲辰春。物色風光一倂新。爲問本來明淨地。怎生留惹舊年塵。

離山晶長老新歲寄詩。副以棗實一封。次韻謝之。

老去閑愁沒柰何。新年白髮一分多。忽看火棗隨瓊屑。驚喜三淸路不賖。

鄭生_榮邦來訪。以詩相贈。次韻答之。

山幾縈紆水幾重。多情來到寂寥中。明知五夜懸燈話。絶勝三年數墨功。只怕吾心澄不定。休言此道遠難通。從君試問花兼柳。孰使靑靑孰使紅。

正月二十三日夜。夢侍晦庵先生坐。俄而象山公至。相與接膝。余謂象山曰。公門學正如人夜坐水中。自謂星月盡在吾腳底。象山謂晦庵曰。緣公廣爲論說。致令後生輩疑我。我何嘗作如此說話耶。晦庵雲。我不曾將公說話說與後生。只是著之文字。後生輩自能覷得破耳。象山遂以手指畫余掌作字曰。多言害道。宜無言。若有以密付者然。余曰。此正是禪家莫把金針度與人底言句一般。覺而思之。禪家瞑目注想。求以識心見性。怳惚之間。略見些箇影子。便謂有所解悟。洞見光明閃爍。萬物皆備於此。而不知其所見者非眞道體也。夢中星月之喩。似有此意。但如此取譬。旣不曾見之於簡編中。又不曾思之於心慮上。忽於夢寐之際。對陸老發之。雖未見其親切的當。而亦非無義之譫言也。遂記之。將以就正於君子。因次鵝湖欽韻。得二律道所感雲。

巍巍堯德始明欽。精一相傳舜禹心。大抵問途方適國。未應平地立成岑。沿門索飯終難飽。把鏡窺花久則沈。〈佛書雲。慧多心亂定。久則沈。〉只有明誠須兩進。不言來者不如今。〈夢中有後生之雲。故落句使夫子語。〉

典刑長向卷中欽。夢裏摳衣亦賞心。自是嘉禾異稂莠。誰將寸木倚樓岑。當時不着嚴辭闢。平陸應爲濁浪沈。少子幸能參妙訣。夾持猶可冀來今。

方伯李君養久駐州城。以書相問。於今不相見已二年矣。夜坐對月。殆不能自遣。吟得短律以寄。

相思咫尺望襜帷。坐到松窓月午時。欲說豈無心裏事。多情空與夢中期。春回洞壑花初動。愁入江湖病未醫。何日四邊休練卒。一樽桑落共君持。〈時方伯閱武於北川〉

附方伯次韻

峨冠鳴佩侍經帷。謫下人間又幾時。騷客一春芳草怨。美人千里彩雲期。求賢會見虛前席。活國應須付上醫。自笑疏慵何事業。四年孤節手中持。

咸興僧妙淨行腳到嶺南。住見日庵二年。庵距吾愚伏未十里。數相從泉石間。今將北矣。來告行。北之巡乃余舊同審也。付以書使袖納。仍贈一絶。

千里關河一錫微。音書珍重去無違。相逢定問山翁事。百曲溪頭晝掩扉。

集句

老向功名意轉疏。夢中猶讀少時書。日長籬落無人到。數畝荒園帶雨鋤。

閑行

盡日行吟萬木中。綠陰深處有淸風。悠然意在忘言地。翹首沂雩恨不窮。

過松溪有感

吾祖曾耽道。衰年此掩扄。琴書當日地。禾黍後人情。松老留風骨。潭澄見性靈。呑聲空佇立。征馬替悲鳴。

夜坐有懷。時讀朱書節要。

落月照東麓。巖光爛如玉。幽人坐對此。欣然媚幽獨。豈無千載人。與我同心曲。落落不可親。娟娟空在目。長跪抱遺編。悲歌振林木。

次西厓先生韻

幽情全與世情疏。門掩空山一草廬。不解覓心資玩弄。閑來遮眼聖賢書。

俗學迷方用意疏。老來悲歎臥窮廬。居然守着無珠櫝。懴悔當年誤讀書。

招杜術士思忠

術士中朝人。隨兵到嶺外。流落不能歸。以風水及相術名。自言子美之後。時在李養久帳下。以詩邀之。

宇宙詩宗杜少陵。風流千載有雲仍。城南閥閱諸親隔。海外聲名走卒稱。莫把奇談調蔡澤。好乘幽興訪孫登。人生契合無燕越。石榻何妨一笑憑。

立春日作_乙巳

人心最好陽明勝。世道須要穢濁除。只管自家餘不管。且欣春氣滿吾廬。

從叔參奉挽詞

豫章生在空山裏。出地卽與凡姿異。良材未作樑棟用。黑風吹折干雲氣。驊騮眼底輕六合。整立嘶鳴望閶闔。窮秋瘦骨櫪下斃。咫尺天衢阻騰踏。造化小兒多戲劇。我欲不怨那可得。當時謾說鬼福謙。此日誰信人浮食。平生爲善天不祜。至今人冤吾從祖。天乎又奪幹蠱賢。九萬無階向誰訴。蓽門圭竇日荒涼。詩書舊業餘塵箱。人生生死豈不大。漆園誕妄齊彭殤。靑山黃土掩白璧。忍見高堂血垂臆。百年離別一長慟。萬壑悲風響松櫪。

金士悅來訪。次蒼石兄韻贈之。_{是日適語及世變}

求之卽在不難尋。莫向虛無枉用心。誰遣蒙人譏魯叟。不堪思古更傷今。

月夜與李叔平昆仲，成士悅，康明甫諸人講話。叔平出一絶。各次韻。

把還煩擾放還流。覺得亡時便是收。從古此心無別法。莫將光影費尋求。〈因論禪故及之〉

鄭相國_琢挽詞

半夜中台坼。〈公位至左相〉今年大歲蛇。〈卒以乙巳〉老成終至此。邦國竟如何。勳業尊盟府。〈公錄扈聖勳〉詩書證故家。〈公自少以明經稱〉嗚呼俱已矣。萬事一蓬科。

挽金省克昌遠

夙昔心期托弟兄。邇來離闊歎晨星。只愁瘴地無消息。那意窮途隔死生。偲切道存人所笑。峨洋絃在世誰聽。攀輀一慟君應識。我是當年范巨卿。

愚谷雜詠二十絶_丙午

書室

聖賢往矣書猶在。窮到心融卽見功。好向此中勤着力。莫嫌輪扁笑桓公。

溪亭

萬壑風泉獨掩扄。日長無客到溪亭。晩來意倦拋書出。潑眼新陰綠滿庭。

懷遠臺

巖臺千尺抱瑤琴。詠歎黃虞坐暮陰。山遠水長人不到。只應魚鳥是知音。

五峯塘

疊石留泉作小池。鏡中峯影絶相宜。昨來更試栽荷法。會見開花十丈時。

五老臺

五龍蟠屈石頭危。歷戰千霜老更奇。莫向當年怨斤斧。樵翁那解惜貞姿。〈舊爲店村時。村氓代其中一樹。顚今唯有旁枝作倚蓋形。〉

翔鳳臺

千仞岡頭獨振衣。去雲來鳥看平飛。悠然意得都忘語。日暮長吟弄翠微。

鰲柱石

樞軸穹窿自轉旋。杞人癡絶謾憂天。區區莫效支撐力。好鎭山門作老仙。

羽化巖

步步凌虛興未窮。六根非實又非空。從前枉試參同契。今日天遊自在中。

御風臺

泠然眞界出氛埃。萬里剛風腋下來。只爲故鄕忘不得。翩翩直可到蓬萊。

萬松洲

日將影過雲垂地。風得聲來海撼空。最好世間三丈雪。萬株春色一洲中。

山影潭

潭上山光碧四圍。蘸來潭底較淸奇。須添好雨涵虛靜。莫遣輕風漾綠漪。

垂綸石

古人垂釣還忘餌。我本無鉤豈有綸。自是濠梁知樂久。倚筇終日玩遊鱗。

船巖

神斧鑱成萬斛舟。化工應爲濟人謀。世間水乏行渠力。閣在空洲爛合休。

花漵

日暄沙淨水縈回。躑躅成山夾岸開。幸爾不隨波浪去。惹人尋逐此間來。

雲錦石

瑩滑那容一點苔。幾張雲錦帝親裁。不因萬劫濤沙齧。爭得晶光許好來。

雙壁壇

雙崖臨水翠屛開。十畝松陰絶點埃。佳境不慳分一半。今人誰肯爲山來。

靑山村_{丹崖翠樹白沙澄潭極可愛。舊有野人名靑山者居之。至今號其地爲靑山村。}

野人心計未全疏。此地來依水石居。今日獨來墟落盡。耦耕何處覓長沮。

畫圖巖

丹靑顏面玉精神。磅礴潭濱德有隣。〈兩嵒列峙〉擬向此間棲小屋。看人呼我畫中人。〈久欲置精舍未成〉

拱仙峯

百丈蒼厓十丈仙。問君高拱幾何年。應緣與世無情意。閱盡興亡獨不騫。

水回洞

畫障懸空拱列仙。蒼翁文字字堪傳。〈蒼石公嘗遊此地。有記勝錄一篇。首句乃摘其中狀嵒巒之語。〉只嫌造物慳偏甚。不許絃歌入洞天。〈初議建書院於此。衆意嫌其深僻。議遂寢。〉

余酷好泉石。自卜居於此。日與冠童三數輩搜奇討勝。上下十餘里間。懸厓曲漵絶壑深林。足跡靡所不及。方其欣然得趣。自謂世間無他物事可以易吾之樂。蓋將以是爲終老之計。一二年來。疾病侵尋。筋力乏少。登陟搜尋之興。漸覺衰歇。且念如此勞攘亦足喪志。杜門靜居。怡悅心神。時復尋閱經傳。玩索文義。有日暮途遠之憂。則於前日之所謂樂者。非惟有所不能。又有所不暇矣。病中合眼。默念向來遊歷之地。吟得二十絶書之壁上。以寓閑中臥遊之興雲。丙午暮春下浣。石潨病人識。

李修撰叔平抱病遠來。許以旬月留止爲對床語。且以一絶見贈。次韻謝之。

當時只要入山深。離索那禁鬢雪侵。三夜對床成晤語。碧潭晴月證同心。

附元韻

頤養年來得力深。靈襟不受一塵侵。潭邊鼇柱高如許。那及超然物外心。

離山禪長老遣沙彌來。致書問訊。以詩送之。

碧眼禪子扣我門。離嶽煙霞濃滿屧。欣然笑罷問底來。袖有高僧書一帖。攜上巖臺月明處。拗卻松梢掃黃葉。今朝相送過溪橋。碧澗萬曲雲千疊。爲報高僧豈相忘。石磴連天不可涉。

寄全秀才克恆

聞君頭角已冠緌。爲把陳言當字詞。一語動時精取捨。三人行處審師資。懷金結駟榮何有。摘葉摛華技亦卑。珍重成人在與善。須尋百已聽箴規。〈趙文子之冠也。韓獻子戒之曰。成人在始與善。始與善善。善進善。不善蔑由至矣。始與不善善。善進不善。善亦蔑由至矣。此與聖人之言曰商也日益。賜也日退之語同。眞格言也。加之意甚善。〉

蒼石兄朝天回。得痰病甚劇。愼攝經年獲愈。同契以壺榼慰之。坐間得一律道情。

萬里關河六氣淫。肌膚那免病相侵。生災無妄藥可勿。求福不回神所歆。磅礴形神期華嶽。敷腴顏色映丘林。殷勤賀語存規戒。永命祈天在養心。〈養心莫善於寡慾故云〉

挽趙月川

琉樂齋前立雪賢。當時科品許弓騫。剛方器度天偏厚。篤實功程老益專。廊廟未伸經國手。丘園虛閱杖朝年。可憐身後無長物。廚下簞瓢架上篇。

太白寺僧持西厓詩訪余於中臺。次贈。_丁未

結趺聽簷溜。春夜未渠央。永懷古人心。黃卷有遺芳。如何百年半。岐路尙彷徨。燈前獨惆悵。言短意還長。

吾鄕達尊。主簿宋丈年七十四。縣監金丈年七十二。叔父年七十。縣監尹丈年六十七。以今上元日燕集於醫舍之存愛堂。命之曰白首會。蓋盛事也。鄕之白首者。或聞風佩壺而至。友人金知德，知復及經世及從弟光世以子弟侍坐。終日陶然。續之以明月。酒酣。吟得一律敬呈座上。以申祝賀之忱雲。

德星夜入壽星墟。滿坐耆英燕集時。年在古稀還健勝。晧如商四各瑰奇。壺觴簡淡過從數。子姪陪隨笑語怡。盛事自今成歲例。到看仙核長孫枝。

西厓先生挽詞

金聲玉色鳳威儀。瑞世英姿世所師。河嶽氣中生有自。退陶門下見而知。人間已矣無蓍蔡。天上依然望尾箕。脣吻向來何足說。靑蠅難辦夜光疵。

才稱王佐未應慙。徇國誠心帝降監。經濟半途窮鬼五。棲遲初服達尊三。只緣大雅難諧俗。豈有重華不堲讒。臨絶一封文字少。解敎悲涕滿東南。

來往西林二十春。只今於道尙迷津。山頹此日將安仰。河飮平生更莫因。萬古和風長隔面。一天明月是傳神。縻身宦宂違臨穴。慙愧當年築室人。

郡齋書懷

此邦民物久顚連。拙手慙非保障賢。日失伍三知有罪。月攘鷄一待來年。經秋草沒松間屋。盈尺塵埋架上編。世故不容人便去。芒鞋時向夢中穿。〈荒政無策。屯田亦不能全罷。故頷聯雲。〉

書海印寺僧軸

一宿禪房記昔遊。至今魂夢繞紅流。芒鞋布襪非無計。五斗淹留愧白頭。

徐正郞行甫閉戶仙査山中。冬至月。以盆梅盛開者一枝折納紙籠中寄來。副以淸詩三絶。不勝喜倒。謹用其韻謝之。

自笑山翁誤出山。一年鞾笏在人間。詩隨驛使來東閣。無限鄕心隔淚看。

絶俗幽芳合在山。誰敎送到簿書間。摧殘尙有仙風骨。可把凡花比幷看。

暗香疏影傍溪山。修竹蒼松伯仲間。三逕只今埋沒盡。待誰留眼品題看。

山居_戊申

滿山風雪歲行闌。牢閉柴荊謝往還。堪笑四方心已倦。吾廬雖陋十分安。

離嶽僧惟性索詩。贈一絶。_己酉

雪盡千峯景漸暄。小窓孤坐聽禽言。如今不恨過從斷。時有山僧款竹門。

寄關西伯李養久

千里關河費夢思。一書珍重慰調飢。年來息盡閑心想。只有朋情未肯衰。

穗雲飛細遶窓間。正好澄心默坐看。何事當時黃太史。九衢塵裏學偸閑。〈寄香封來〉

宿練光亭。月色甚好。翌朝。方伯李養久以書相問。書面着愚伏字。見而有感。以一絶答之。

莫將愚伏壓書頭。解與征人惹着愁。昨夜滿樓秋月色。夢魂難到萬松洲。〈洲在愚伏山中〉

往在甲申春。余方讀論語。夢謁箕子祠有感。賦一短律。覺而記其首聯。以語同伴則或戲之雲。覺時作還不及。後二十五年己酉秋。余以冬至使過平壤。時方爲君服斬。不得入祠宇。瞻拜於廟下。遂憶夢中句。足成短律。

吾袵能令右。公車孰使東。〈夢中句〉道行夷不陋。仁遠國仍空。何者非天意。無然怨牧宮。千秋禮遺廟。髣髴聽陳洪。

到十三山。書贈陳童子。

恰行二千里。纔到十三山。〈自王京至此。不多不少。恰恰二千里。〉但苦前程遠。寧愁隔歲還。逢人無與晤。對酒不成歡。偶得陳童子。論書一破顏。〈童子名利貞。年甫十四而能誦四書。講問大義。無不通曉。眉目頗穎秀。〉

留別應北庵_{邦悅○庚戌}

行到山海關。有應君名繹字邦悅者來訪於店舍。與之語。樂易可愛。善畫又解醫。自言舊居浙江之金華府。頃歲。二親繼殞。妻子零落。遂飄然有遠遊之志。來住此關今已累年。辱與貴邦賢大夫過此者遊亦非一二。今幸得懽於左右。願得一句語。庶他日攜歸浙嶠。展之風簷。以寓想慕之懷。臨別遂書此以贈。

鞅掌嚴程一解顏。偶攀瓊樹塞垣間。方憐百鹿非凡手。〈一障子畫百鹿甚妙〉更荷雙鴟爲盡歡。〈再提壺榼來訪〉華髮滿簪吾已老。春潮入夢子應還。〈舊居在江浙故云〉百年未卜重攜日。須信人間此別難。

僕素不能詩。兼中年以後疾病交侵。粗知休心爲安樂法。遂廢吟詠。生澁已久。昨蒙俯索篇章。致意勤至。浙嶠風簷等語。極令人起感。況此風萍聚合。各在數千里之外。豈非難遇之緣。而他日重逢。又杳然無期。則臨別之際。何可無一語耶。玆不免破戒。構拙以副盛意。只可一笑覆瓿也。

到高嶺。寄應北庵。

逆旅逢君一笑開。愛君標格似江梅。只應此後相思夢。不被重關隔斷來。

題寓居壁上_{七月入城。寓古𢢪曹洞。}

偶因多病得長閑。散髮披衣晝掩關。睡罷風櫺無一事。不知身寄市廛間。

次韻別申順夫_之悌南歸

送盡歸人滯洛中。羞將客淚灑西風。愁邊鬢髮先秋換。此物年來亦不公。

送金晦仲_寭赴關東幕

玉揷晴空萬二千。秋風六馬雁俱翩。王尊未可全忘孝。行到危途愼下鞭。

少年意氣橫秋鶻。老去功名上竹鮎。〈君於五年前已經通判〉男子一生多事業。仙區花酒莫傷廉。〈恐爲豪氣所使。有流連光景之患。故勖之。〉

白日柴荊古禮曹。〈寓居坊名〉淸秋魂夢萬松皐。臨岐又與同心別。涕淚無端在縕袍。

題應北庵所贈李太白醉眠圖障子。圖乃應所自作。出關送別時持贈。

近山濃翠遠山碧。落景含山半天赤。瞢騰驢背醉眠翁。大野迷茫何所適。猩霞滿面肩過顙。一任驢兒齧蹄癢。龍眠心匠解奪胎。筆端幻出遊仙相。龍眠本是遊仙侶。曾住金華學輕擧。山海關頭昔邂逅。粲然一笑相容與。當時袖裏贈行物。半壁摩挲神怳惚。相思千里杳無期。夜向屋樑看落月。

寓居隣。有一算員名金柱者。以善移松名。雖夏月。能移拱把之幹。無不活者。爲余以小盆盛一老松來。枝幹扶疏甚可愛。

本自龍鍾不可材。更移根入小盆栽。平生未要爲樑棟。且免靑黃作爾災。

造化生成有疾徐。百年枝幹僅尋餘。干雲蔽日元無分。戰雪爭風也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