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谷集 (四庫全書本)/卷05
愚谷集 巻五 |
欽定四庫全書
愚谷集巻五
明 李舜臣 撰
序
送白良甫知開封府序
國家監累代之制以郡縣治天下郡有曰州曰府以地形大小相統屬也府郡百餘亦又有小有大而大者小者大小之間者各居其一其尤大者多在兩畿及各省所寓附省者如省之數考其中為往所嘗都㑹者三西安也開封也杭州也開封即故汴地諺有言長人雖臞侏儒不都開封今日以尤大郡稱者以故都也郡城又有置鎮守府鎮守勢甚尊茍非其人即其廝養卒且逞宗藩列第莫非英賢上才體貌不一有過不及皆足以為咎而今乃南宮白良甫者為之守也以良甫之器宏偉甚逺當此而無難也吾聞才與器不可同稱世之論者不然不過曰某才吏也即上而論卿相大臣亦不過曰某才卿也某才相也而幾反言器之效乎故有雖稱才卿稱才相者而或其器有不足稱者敗器者素定者也定而後不可易不可易者不可敗也故風之所鼓無弗走者而石不走石至重也物有入有不入鋒刃無不入金至剛也馬則駕牛則耕不聞以虎耕且駕虎至威也石不可易其重金不可易其剛虎不可易其威威也剛也重也皆素定也故鎮靜則謂之器精明則謂之器尊嚴則謂之器今夫事有難易巨細其常也即難且巨敏者能辨之而其始焉之值之也或鮮不亂即又甚難甚巨而有卒然不虞之變謀者能定之而其始焉之值之也或鮮不驚亂於中必錯乎外驚於始必奪於終乃能不亂亦不驚者鎮靜之器有素定也故視天下無不可為而事無不可濟法不可不行又有不能必行威不可不至又有不能必至法必行則多變威必至則多挫乃能不挫亦不變者精明之器有素定也故予人足以為恩而懲之不敢不受人之常得於一者將又有責於再當其意者不可更拂其心故茍而合者終以茍而相乖非道而事人者終以非道而見鄙薄乃終不見鄙薄於其在上之人而不致疾怨於其所與者尊嚴之器有素定也故不可干以私而不可強之以吾所好良甫者吾與之居矣見其顔色矣叩其中知其人矣是鎮靜者是精明者是尊嚴者是行也必有不可易者若金若石若虎然也他日功成上明天子天子將大用之故曰千鈞之屋必用十圍之木言乎其器者也
送劉伯田僉憲赴宣府序
國家縁邊建大鎮六七皆據華夷要害屯兵置將折衝其間其最險而急者莫如宣府宣府去京師僅數百里故視他鎮備禦常倍令典鎮屬省者則分其省臬司一人往而開府而宣府為畿輔之地畿輔無置藩臬則山西按察司僉事一人往當開府而屬吾同年友劉伯田行愚以見祖宗立法之意浩乎不可易而測也夫鎮既設大將一人以總其戎馬則鎮之安危強弱皆付之矣然於法不得辟置官僚於體不兼吏治故軍中所賴若餽餉也孶牧也屯種也出納也皆吏治也不可得而兼也又不得委其屬使治之也始設都御史一人都御史憲也憲無不總都御史者以經行伍戎壘之資而制萬一不虞之變其責任與大將等而權力過之又大臣也於體不親吏治吏治又不可廢然則雖欲無事僉事得乎僉事亦憲也憲無不總於是大將之不可得而兼都御史不可一一親者皆僉事之所有事傳曰兵勇氣也一鼓作氣是氣也必嘗畜之平居無事之時而後得其倉卒敢奮之力葢畜之常難渙之易也於是有紀律焉存其大不外賞與罰其要則在餽餉孶牧屯種出納之間而為之聽其曲與直也所謂大將不可得兼都御史不能一一親者皆僉事之所有事夫戍卒生長邊陲氣暴而志偷禮薄而禁疎彼其狃於梟雄之習精於戰鬭之技酣酒擊劍視殺人如麻是故軍中之事擊斷常多擊斷者又非可以無故而加者也則假之聽斷之間而懲其孰誰豪且黠者以令於衆故輕則或杖或徙而重則誅使其徒日凜凜然紀律之中而不敢少焉肆其豪蕩之氣使其徒常視朝廷如天視天子之將吏常若雷電若日星也使其俯首屏息莫敢仰視而後責其一旦之命夫是之謂勇氣伯田篤行茂學最稱長者其貌恂恂然其氣溫然其中素定所謂萬乗不可奪也曩為長子令長子之政稱其嚴明用擢戶部主事擢員外郎曽督太倉儲太倉之豪猾弗敢侮也大司徒薦之天官卿天官卿乃擢是行矣努力為天子用庶幾不朽之功吾既榮伯田又以范時美之不可辭也則贈其行
送寇子立知鞏昌府序
吾往為考功員外郎時得與平涼趙景仁友也景仁言戶部寇子立之賢而吾未及見也子立後有遼東之役吾亦臥疴引去今年夏再除戶部得與朝邑王誠甫游處而時談及縉紳之間誠甫必舉子立遼東之政曰知榆次寇子立乎乃子立未幾知鞏昌府始吾知子立才行之美而未知其政也其政若是也夫人希慕其人則寤寐之而吾未與子立友也子立將自遼東赴鞏昌也吾惟今之仕者鮮不重內而輕外也即不能辭乎外鮮不冀願藩臬貴重而薄郡守不為即不能辭為守又以股肱內地為適以縁邊諸郡銓司或外之也言之於口猶若畏且惡者又不能辭邊鎮之衝如鞏昌者王人上官紛往而繼至也人人有責於子立者折節而事之也人今益為子立不堪是大不然今天子休息斯民往年曽詔郡守勿輒長跪巡按御史有舉其職未嘗不亟采録於是廷議務得開敏精嚴之士以補縁邊諸郡而鞏昌當子立夫天下辟則人之身也邊方海隅辟其手足手足一不安其人必有慘然於其色者何者所獨切也至於為天下者或不然邊方海隅顧常付之不足重輕不知吏治一也得人則理不得其人則隳天下雖大邊郡雖逺茍不得其人以至隳其職病其民也變一旦起雖以朝廷之力警急奔圖而或偶不及事即可數十百年為患是益見天子英明仁聖視天下常如人之視其身也吾讀文翁傳見其治蜀而有感於孝景之明也方是時漢興未久也蜀郡猶為蠻夷之俗在遼絶之域能汲汲然務求其人而得文翁治化為兩漢之冠鞏昌雖逺當與漢初西蜀不同安知子立不能齊乎卑髙逺近而專意其守之職也鞏昌自是號稱得人乃至他日重大受者將有徴於是吾願慕子立而未與之友也以誠甫之請則是贈之
送黃唯夫知興化府序
揭陽黃唯夫以戶部雲南司郎中出知興化府客有過余余因及今朝紳外補未若守之難者客問其難則應之曰古太守之職獨寄一方事得專制龔遂言願令丞相御史無拘臣以文法但言丞相御史耳今撫按藩臬率能拂其所為而常行志難也藩司敷政臬司持法而守皆有責也則常並施之難郡之務戎焉刑焉錢榖焉法皆其寮實分理之一不治守之責不可辭其佐是者既皆寮矣勸懲又不可施故貌飭而心服之者難也監司之課令也其才若匪莫不取定於守而知人難雖然又有難者守之視監司其體漸嚴其勢漸疎其志常患不達而才美患不見故有舉刺牽於喜怒之情猜嫌生於細微之際鄙夫遂釋度以求容哲人有去此而弗悔也其又難者且言今之守者孰非部署臺諌之選乎曩為署為臺為諌嘗臨人矣已金且紫矣坐於堂之上州縣長吏奔走堂之下也然見監司輒長跪聲諾俯仰幾與州縣長吏無異夫崇其秩而薄其儀將褊心者不堪其鬱鬱之思而勝氣者不勝其恨恨之憤余故曰今朝紳外補未若守之難也客曰然則唯夫何以守興化也則應之曰余不能知唯夫守興化者而知其人唯夫與善人居煦煦然親之也而下之也其人雖去猶若思之弗置不善人與居雖不即面斥之吾見其眉睫之間若弗屑也己若忘之有後言者又憫然太息而為之原其情余始除湖廣司主事幸與唯夫同官未幾別去今又未幾而有興化之行是唯夫之在戶部葢十餘年自余所見自大司徒以下莫不重唯夫矣客曰信矣信矣固知唯夫之於守弗難者矣
送崔懋言知蘇州府序
吾同年友代州崔懋言往以刑部郎中出知順慶府吾及餞之而與之別既吾乃謝病去者三年而復來待選於銓司於時懋言已調重慶府人識不識皆能舉其重慶之政古良有司無以過也果又以是調蘇州府吾惟順慶在四川稱劇郡猶以不若重慶故調重慶重慶雖劇又不若蘇州又調蘇州重慶之政必有可觀者矣而順慶者可知蘇州者又可知也夫民也者多寡不同而情同也事也者巨細不一而致一也吾見牧羊者牽之而使之行不可得也一一而牽之使行當益不可得不如折枝而驅其後見操舟者萬斛之舟所役不過數人而舵者特執其勢故治民者辟之牧羊在牧之者而不在乎羊之寡與多也成事者辟之操舟在操之者而不在乎舟之巨與細也故寛猛者治民者也或有宜有弗宜明斷者成事者也或有用有弗用宜不宜能用不能用而後才不才者可得而見矣何也今茍以衣冠馴盜賊者人必以為愚有以戈甲威鄉人者必以為悖有以明珠照穢巷者必以為徒於廢有以干將捕鼷䑕者必以為枉其施故不擇而寛者衣冠馴盜賊也不擇而猛者戈甲威鄉人也不擇而明者明珠照穢巷也不擇而斷者干將捕鼷䑕也故寛猛者施於不得不然明斷者致之不可不用則謂之才若是者人人不必能也又謂之殊才殊才者倉卒不可亂紛錯不可困也不可亂不可困也而後無不可為無不可為而後名位不可以限故懋言為大司寇屬可也為郡守可也順慶可也重慶可也蘇州亦可也雖然祖宗朝延見守令親與之語茍當上心輒畀之顯位不惜又詔大臣監司察其亷且能者汲汲然若弗及也近漸不然茍能乎其為令也而始以之為臺為署茍能乎其為守也而始以之為藩為臬計資而後遷累嵗而後得也大臣監司有不及察又棄且置開創之初承平之日不同也勢既少異不得不假之嵗月而論其資殊才者未嘗不可得所謂各極其當而已者也使懋言而在祖宗之世豈不赫然己尊崇乎而僅擢之蘇州猶在位者知之也而薦之也適明其殊才已
送李貢卿知臨洮府序
古今稱為天下之患者不一或在內也或在外也在外莫如邊鄙盜賊然盜賊無常形而邊鄙有常備今邊鄙之患莫如西北故西北邊方鎮最雄鎮之建或於府於衞乃府若衞雖非建鎮而但縁邊相比附者猶為名府名衞有常備故也故曰夷夏之防而朝廷之屏也朝夕異其安危舉動存乎成敗勢則急矣用又不專上而監司上而總制又上而數千里聽命於京師故守者能守其職已矣而邊郡守非通才不能有人於此坦則驅險則徐者戒也芥則拾鼎則藉者審也故險而徐可也駭焉而回其輪則非鼎而藉可也以非己力而置之塗則惑故曰為者時也時者始也其始則可矣有不為者非荒則滯非荒非滯又有不可為者怯也能又不怯而後無不能成無不能定臨洮闕守臨邑李貢卿當行以貢卿曽督宣府儲宣府之政以精明亷悍著其能稱夫積之而愈隆者基也試之而益效者實也以宣府試貢卿未足耶今又試之臨洮臨洮且效將又有所試才如貢卿孰不能成不能定哉貢卿孝友明信工於文辭其知臨洮也以戶部浙江司郎中而吾謬承其後於是稱邊郡之難明時選擇之意以俟吾言必有可徴者矣
送范時美叅議赴浙江序
古大司徒之職以教萬民列為六卿責專且重明興戶部實監茲義其置屬也選之甚精待之鈞厚在祖宗朝得人尤盛有以郎中而為侍郎者矣次寺次布政次按察次府當是時戶部之於諸司翰林科道得者未嘗有以異矣既久不然翰林絶不外補吏部間外補科道多外補戶部以下諸司純乎外補雖純乎外補然視吏部科道外者猶皆不惜名布政按察與名府者而與之矣既久不然當叅政者百人焉一而已矣副使者五十人焉一而已矣叅議者二十人焉一而已矣畿府者十人焉一而已矣然當是時戶部之於諸司猶未有以異矣既乃獨戶部者畿府之推亦難得焉而往往以逺府惡地相待迺今戸部郎中范君時美得領浙江叅議銓司用人之意斯可知矣夫有意乎欲用人於有意乎欲棄人者逺矣有意乎欲棄人者姑置之此而俟徐處之也謂其人不足輕重而特其所去取之則將隨所上下而為之名人誠不同有上焉者潔身以俟時崇志而弗渝也有下焉者不足言矣有中焉者有感慨而奮身或慚悔而蹈禍也先王之世罪斯棄棄斯逺迺中焉者而有意乎欲棄之乎是絶其奮身之資堅其蹈禍之志何議者之過也議者曰某常𣙜稅某必不修又曰某粗才堪㑹計者名之乎粗才則不甚惜又嘗𣙜稅疑乎上下之間無怪乎欲棄輒棄之矣故曰知不知遇不遇也雖惡地不稱府乎雖逺府不置官乎假使是憐念逺府惡地欲斯人者往矣雖冒炎威歴荒裔有志之士有甘心者感慨者之奮其身也迺有意乎欲棄之矣榮名顯秩無所羨於前嚴威永黜立而可待於後才不可贖心無所施始有改行而為黷貨之夫致憤而為殃民之事無所賴於時則無所厚於志無所厚於志則無所慈於身勢則然矣當事者顧從議之曰固知某鄙且陋若是敗也遂又執是而槩戸部之人多以逺府惡地相待故曰東西未形孰為之陌作室未成孰為之客事成於因係乎所託仕戸部者流品常輕譽望多不振人非驟相逺錢榖㑹計之説或累之矣今天子拔才揚能無顧流俗大臣承風不敢不至時美又賢又積十餘年僅而得此非甚榮也吾是言者且有意乎用人之際也
送南戸部朝邑王先生序
於時懐慶同知友山先生遷南戶部員外郎矣先生先嘗知澤州矣青羊山之亂先生嘗陷賊中維是撫臣失計驅市人以格強寇如先生者顧以給軍市人竟敗先生被執有識先生者驚且拜也曰是澤守王公也衆聞是澤守驚且拜也賊衆方盛陳卿者為之首卿見先生趨侍不少惰先生時飲食輒呼卿名與之酒肉卿受酒肉頓首稱謝然後食飲賊愈益敬憚先生竟送之出先生之在山也緩步吟詠若自適者而實相其地形險易隂為計畫既出見撫臣因言賊可取狀後朝廷徴諸路兵既平賊一一如先生䇿吾聞立國之勢所資非一故曰知者謀仁者守勇者行其實謀者未必能守守者未必能行而行者常難得也勇者戰則有功使則不辱而不辱者尤難得也凡人厚於中者必盛於氣輕於對者必昌於言故言足以折而氣足以伏故有積日所不能下極力所不能加而一夫能屈之者勇者之效也當是時雖有過禮反鄙其為雖有佞言反益其暴故韓愈奮身王庭湊叱甲王衍勸進顧誅富弼危言契丹改幣李稅俯首顧叱夫雖勸進無救於誅俯首無卻於叱信非勇者孰能行乎卿本狂賊非庭湊契丹比也先生是時亦在制中故曰雖有重敵蒼莽為逺可否利害縣在須臾而以約言靜氣折伏其心至不敢毫釐有加於先生者趨侍且不敢惰是益歎先生賢賊平至今七年於是不復有録及此今而始得為南京戶部員外郎焉先生有子字誠甫者葢吾同年同寀先生赴留都也同年黃崗王稚和石首鄭本淳三原秦子京遷安李容之皆有詩歌將寄贈之而吾稱其能不辱者為世告焉
送鄭希程推官赴登州序
先王之世舉天下賢才有道之士列之有位積其功能功能漸著則其名位漸尊名位益尊則其功能益大所謂其次立功有不朽者彼既自能不朽上之人又思有以報之而録其子或孫其人雖歿使人人者可因其子若孫考其當時之盛是以聲聞之美愈逺而愈無窮吾見在昔隆盛之時多徴於名臣之世而用之也以名臣之世多賢鮮不賢也夫其多賢鮮不賢者嘗求其故夫深山大澤畜靈而出異者積之至也堦草庭樹敷榮而特秀者愛之至也有人於此雖甚微也茍精於技茍達於能未有不傳其後之人而況古之大臣者乎故人有傑有習巖穴之士無所資藉而能卓然有所立者傑出者也世胄多賢而鮮不賢積習者也任丘鄭希程以其先大司徒公䕃補太學生擢任戶部照磨適有事江南而銓司上其名遷登州推官戶部諸寮猶惜其去以登州僻郡推官下寮不足盡其用希程者吾未及與之游自吾所見寮友之間若是惜也或言念之不能置也斯其行義豈有不足徴哉登州雖僻負山枕海猶稱名郡庶幾明時稱名胄者吾聞有名胄而後有世家有世家而後風俗可興治化有賴故曰無易為髙無弗視也無易為肆無弗至也
慈谿姚東泉公壽序
大中丞東泉姚公既歸慈谿七年於是癸巳之春今上深惟邊務欲得文武全才列之有位緩急賴之大臣䑓諌咸表上公謂公舊德不宜在逺上眷公名勅下吏部今年甲午公壽七袠士君子咸為公慶昔在宋元祐間文潞公年九十矣蘇子瞻稱其綜理庶務雖精練少年有不如貫穿古今雖專門名家有不逮潞公賢不止是難其既老而雲公壽且康人是以相慶也吾聞同聲為實唯實不可強也人之稱是人也或私之也或佞之也私而稱者以強塗之人則不可也佞而稱者以強疎且逺者則不可也不美之質雖飾弗行無是則言雖亟弗信故天子有賢其臣雖為之名有弗信者也宰相有才其士雖為之名有弗信者也天子不得強而賢臣宰相不得強而才士者豈非實則無哉公之仕於朝也自為署為臬為藩為少司馬為大中丞既專節鉞平田州之亂引而歸浙浙之人莫不師敬公者臺諫薦之大臣薦之人忻忻然幸公壽康語曰未定之稱旬朔可易公是德望雖用不朽何不可哉余為公東藩所薦士又令子諭德君牓進士愧無以壽公特序中外所望於公者焉
茶陵尹翁壽序
茶陵有隠君子姓尹氏號雙泉者年且七十有一以其子元夫貴封承德郎戶部浙江司主事九月七日實君生辰於是元夫謁余願得余言為壽余未及見君幸及元夫游知君隱君子也竊聞壽者氣和者也而命數弗與焉欲氣之和莫如能樂其樂世之人樂者常少而不樂者何其多也人之奔於情蕩於氣也有佞於言有詭於行不自知也一感於其心之良莫不忸怩汗顔不自已也即非狂惑而忘歸禍敗而不顧者而言之佞行之詭也孰能宴然適此而不慚且沮者且累日經時不可釋也或有以終其身慚且沮者有不樂也力有不可必能勢有不可必得而人之惑若是甚也有強其不可必能規其不可必得方其強且規也惟恐言之不足於佞行之不能詭也又未必得也夫人望極則苦不得於意則悲苦且悲者有不樂也佞而不知非也詭而不知極也至於性成而不可移禍至而不可救始徼幸於天地神明而激發於感慨流涕感慨而流涕者有不樂也夫音樂一也有聽則喜亦有以悲燕集一也有以醉飽亦有不能下咽夫彈絲吹竹集水陸之珍世之所為一時之快者也顧有食飲不能下咽甚則又悲人之心意果不待乎紛華馳騁而後遂也不至慚且沮也苦且悲也感慨而流涕也而後能樂其樂樂而後氣和氣和而壽雖有弗壽焉者寡矣封君者吾聞之矣封君於古今多覽涉事多可能而不願仕也布衣隠約即有豪貴人慾邀而致之又不可得也曰吾知豪貴人之易慢易人也吾又未能少下之也是吾與彼者俱未得也君明哲若是是君之心無弗樂者其所以夀非耶
江西鄉試録序〈代作〉
嘉靖甲午當貢士之年監察御史某巡按江西爰舉試事聘某暨某為考試官而同考則某某咸至提調某某監試某某協贊於外某某乃合提學僉事某所選士三千有竒而三試之得中式者九十五人選其文若干篇以獻而某願有以告之諸士子者曰吾讀人物表而見古今人之不齊也才不才若是分者可知矣剛柔者其生也強惰者其志也過不及者其履也善惡者其歸也是故先王執中以立教君子隨分以成才是以隆盛之世聖哲有興揖遜而吁俞肩摩而踵至也其次未必聖且哲也而皆不失為材剛柔不同其於協德一也小大不同其於適用一也故曰寛而栗也彊而義也道化寢微士始獨行其次質任次庸最次不肖庸若不肖不足言也質任者或失則陋或失則㝠而獨行者亦未為得何也工於其習而不能原乎其始故曰不適用之士也不得不取質任者而用之矣乃質任者亦又無所見聞於義而無所監慕於行雖有善者旦夕之為安什一而偶得耳其不善者所謂㝠與陋者舉不足恃而竟敗也人見其敗也復務滌濯其躬而覬震曜於世是故行欲脩也而惡矯也志欲潔也而惡亢也辭欲明也而惡核也矯則易偽亢則易厲核則易誣而去道逺矣故曰玉巵無當雖貴不盛學者各成其才以適於用而已今上聰明仁聖至化融洽側席賢良常若弗至諸士子以薦且為明天子用宜有以成其才庶幾虞廷所謂九德而不但為獨行之士況矯與亢與核足為有司慮哉
江西貢士序齒録序
甲午秋既大比則選貢士是年貢士惟府及州有之劉㑹而下得十人焉長朱守正漸及宋金次其年齒將鋟諸梓夫貢士序齒不見於往何也進士同舉於廷舉人同舉於鄉則稱同年禮讓為急故序之也且將有責徴諸後來故録之也貢士惟廩食最久及次久者試於督學臺甲若乙二人爾而甲常得一人耳無有所謂同舉則不序也朝廷以貢士之非人也詔御史布政使按察使咸有責焉羣而試之考第其文雖學一人亦務嚴選必得雋者貢之京師葢合數郡之士舉於一日亦謂同年則宜序也徴之後來亦將有責則宜録也然則舊考之有甲乙二人偕者何也甲不足求之乙也乙又不足又求其次後惟甲者十十必得曰彼無所於歸云然後生員有納銀納粟納馬貢士選益敝往往積嵗而得官白髪而就道令典年六十五致事或當致事之年猶其待選之日夫望睫而疾奔馳多佞而冀亡責僕夫之能而吏胥之事也經術而取之㨗給而責之吾見貢士不及納銀納粟納馬授色而知心疾前而多力也則曰盡衰鈍爾清華之秩所以不可貢而得也夫場屋猶糊名今得兼考爾行若齒不聞朝廷是選貢乎茍乗是時能樹立者在爾諸士子矣
送曹南崗諌院督版籍成復命序
南崗先生之為南戶科也實監後湖版籍言為責矣監版籍者版籍莫重非付之言者上則何由可知來者失得髙皇帝時朝廷在南而後湖近止太平門外諌垣監者旦出而夕還昨歸而今至也夕得所失則旦可聞於朝小有所懲則長可賴於後版籍理矣遇事可否或逺弗闗若奪其諷議之職監版籍矣言責又不廢也文皇帝既定北京後湖版籍獨留未去仍隨諸省所造報者日有所閲閲所未當雖細必駁駁又不當而言豈可已哉朝廷雖逺言可月聞則外撫臣而下藩長郡守毫髪未至皆足為過朝廷用是而能功過撫臣藩長郡守此容毫髪有不至哉令典分太學諸生參校版籍諸生數百人往矣聞諸生至南崗省屬之省有小有大則人有多有寡郡又有小大又以為人多寡諸生日程擇最恭謹省各一人為長長皆有貳貳則隨省之郡多寡長司省貳司郡諸生弗程並懲以為長貳不恪乃若旦夕食飲則共具者無弗時也人不幸病則醫藥者無弗效也夫是數百人者各生四方之域來而從南崗湖上至於久客而無戚顔羣居而無譁語裁五六年叅校已理今年春二月將北告成於朝諌院諸公來徴送其行者吾惟南崗名在天下天下之人有讀書疏莫不感慨希願南崗見者忠讜大節為世師程多矣版籍誠勞特所綜理一事雖然使用湖上之政安往而不可哉
刊湖隂類稿序
沈南湖先生以書告曰余考敬軒府君曩以進士奉命廣東後自廣東還京諸司君子賦有鐵橋話別及珠江巻嗟嗟事今三十有餘年矣余考始仕推興化府興化推難矣莆之先生若往翠渠東園見素諸公各贈有文皆稱余考治興化者余考痛先大父母之弗祿也泣而著永感巻莆人賢者覽多和焉秩滿入為都察院經歴復擢補外僉湖廣臬司余考仕止湖廣僉雲乃別築湖隂草堂嵗時令辰必集耆舊為㑹㑹必有作是以有湖隂十詠植花有異有瑞堂記辭具載巻中余往備員留臺必持以上諸名公卿諸名公卿多惠有言表余考泉石之志而先墓誌銘阡表則得請於涇野海陽二先生焉余恐既久並諸名筆有散逸者惟托之梓仍子簡端之序舜臣惟敬軒公名德具載志若碑辭抑聞之長老間公在都察院也當武皇帝初年逆瑾擅政虐焰方張公持憲體獨不少辱瑾敗而薦湖廣當時臺舊反有忌公公歸山隂今幸得讀公文雖極不遂豈有毫髪見於言哉公未及大用而令嗣南湖先生今來治吾青州兵事督察泰山以東渤海西南琅邪以北數百里內人遂安養之世方人莫不神明先生孰非敬軒公之遺哉公文古雅甘泉先生題曰湖隂類稿則凡為公言者當附之雲
游生重闈慈鞠巻序
清江游生相者予江西時所入士也生後從予南太學予由司業改尚寶卿生皆從予都下己亥春三月生且歸矣於是辭予言曰相生二年而喪吾母乃吾大母傅實撫視相以至能步能言自相始未有知以至於能讀書揖讓補縣學生得偕四方之士事夫子於太學相自失母以至於今非賴吾大母豈有今哉始相就外傅也歸則吾大母令相誦旦所受文字習為跪拜揖讓於前跪拜揖讓無失文字能誦吾大母即喜食飲雖相後長必問日所與者其人父兄姓名徴所治經義治經若多交若名家子吾大母即喜食飲相雖以吾大母命來游太學然則安能不思吾大母後得歸省則為吾大母稱説金陵帝都環山帶江宮闕宏侈府部院寺司監皆今官省之名國子監者古之所謂太學太學自大司成以下皆選上德大儒諸生千人多才俊之士平旦諸生則肅衣冠聽鼓聲上下受大司成之教於庭歸各其堂諸儒在上詩書禮樂唯諸生所能習業朝廷愛養士薪蔬米肉不復累慮諸生諸生雖有貧無資者無弗旦夕足矣方今海內治安皆朝廷用人之效朝廷用人自內公卿臺諫郎署而外藩臬郡縣其得之於太學者十七八焉相因頓首謝所以歸吾大母則愈益喜食飲相今又歸於是出其所謂重闈慈鞠巻者請題其端予惟祖之於孫母之於子其情一也方嬰兒時孰不知恩齒髪反多不知教訓今觀游母有以成其孫矣吾固異生器業今乃知母豈不賢哉
送都察院都事王君擢任屯田主事序
明興建官務禮大臣為之置屬乃都督府又置有經歴司部置司務㕔乃戶部刑部又有置照磨所而惟都察院兼司務經歴照磨並置夫其獨有異於諸府部者都察院憲也曰風憲者風無不入則憲無不可知故吏部司黜陟都察院非司黜陟然而未嘗不知黜陟兵部典戎馬都察院非典戎馬然而未嘗不知戎馬故曰弓檠而正輪輻而行是故擊強而發微正色而匡俗者都御史之職不亦專乎顧又不為之屬監察御史非其屬也安得不兼司務經歴照磨諸司所者而為咸置之哉是故辨等而尊臺程胥而整衆者司務㕔所有事也攝體而納繁綰綬而雜治者經厯司所有事也稽於諸司諸路之來務於至纎至隠之察者照磨所所有事也夫然後都御史者專意於其綱紀之司而勿役形於其滿前之至然則為都察院諸司所者不亦難乎而監利王君乃今能以最陟為屯田主事此其賢才有足徴矣然自大中丞以下暨諸監察又惜其去錢塘俞君其同官者而吾與也俞之言曰甚哉王子之賢於人也王子與人居勉勉然恭也然而不能為佞其言是非成敗辯然出口而人闕失畧不及也綜理之能裁割之器而不自賢有色所以陟屯田與吾未及交君俞是言豈不信哉俞請所以贈新陟者詩不云乎彼姝者子何以畀之則君往者無弗可矣
周陸田藩叅請誥封二親序
予嘗備員司封員外郎雲司封之制官六品七品滿三年秩皆得請勅封其父母六品七品必三年滿而後待次可遷所以多得封也尤有封不必三年者則國有大慶推恩人父母耳四品為誥外服四品自太守而上藩㕘臬副藩臬貴重顧不易封藩臬遷代常不能三年不三年績則不得封一也國當推恩多在朝列恩非博施則不得封二也去年冬今上追上聖祖廟號布詔天下許外太守而上藩臬諸司輒得請誥封其父母而吾藩陸田先生方其尊翁鐵梅公暨尊堂太夫人夀康在吳按制從四品授朝議大夫先生承是遙上朝議大夫山東布政司右叅議及太恭人命序曰先生始舉嘉靖己丑進士授監察御史奉命淮揚清理鹽法鹽法至是敝六七年久矣非往藉賢邊費無紀今安所賴而益不為權貴所是亟出先生山東臬僉廣東寇難選能平定論功當褒復叅吾藩己丑以來十有一年於此矣功德前後半在吾土今以海內之名六郡之人歡心而將不可必得之恩金紫之貴金紫已榮一旦為二親夀豈不遂哉先生文行冠絶今乃知鐵梅公之德厚矣厚矣
送刑部郎中董君致仕奉其太夫人歸養恩縣序
董君疏稱臣某備員南京刑部貴州清吏司郎中遭陛下仁明法司奉職留城內外教化四行獄訟稀簡才俊滿庭叨從大夫之後誠榮誠願顧臣有母今年八十有三嵗矣自嵗丙申來就臣養太平門內御賜廊舍臣叨祿入足供晨夕之歡母本生長山東暮年來南江南北風土縣然殊異江南地下自二月至八月多雨少晴積蒸之氣中人為災雖人丁年十五猶病江南多雨莫如今年臣母雖口不言臣圖其年不堪在南土矣令典京官得送其母還鄉假令臣幸䝉恩得援前例渡江涉淮將母而北臣以職事急當還京臣無兄弟尚闕子息來則垂白之母安所屬哉臣計所得惟有致仕可無一朝去母惟陛下憐臣聽臣上南京刑部貴州清吏司郎中事陛下大孝格天臣愚有衷幸為聖明裁察疏下吏部吏部髙重董君為董君請得致仕改嵗二月將奉其母太夫人歸養恩縣東土之人自大京兆袁公以下咸造董君升堂再拜遂以為君別舜臣乃言君為大司寇屬有年矣旦暮以次當遷而去內則卿寺之貳外則藩叅憲副何所不可得金紫何足雲以其所能樹立後來功能豈復讓往哲哉充君之志侍太夫人今歸太夫人方春和乗安車入門上堂服御其土所宜居處其性所適太夫人食飲即安使君復從此去宦何一方域水則舟陸則車使太夫人所至服御非其土之所宜居處非其性之所適太夫人食飲或不安若是君不欲太夫人有少不安信矣厚積而薄施優材而僅用致仕又去益為諸司所慕其未及施與所未嘗用者天宜為太夫人壽太夫人夀康而君備美且今欲有如君豈多得哉豈多得哉
顧南田先生尊堂八十壽序
南田先生既舉進士授山隂令入為刑部主事㑹朝廷大禮成推恩而南田獨母太夫人在堂有封命焉南田後守汝寧太夫人奉養俱至汝寧汝寧既治則調開封復由開封晉河南按察司副使督治信陽一路兵馬若是三年而晉太僕寺卿開府平涼太夫人復至開封而信陽而平涼享祿入焉南田既辭太僕寺事又二年為嘉靖庚子太夫人壽八十矣方謝逢迎課耕織旦夕左右暨其夫人若女歡心柔顔視上太夫人食飲若是太夫人壽當無涯而南田方負一時之名雖不在位人莫不謂剛大之才可濟時變又莫不謂忠諒絶人可上不阿君德而下不徇人私宦二十年餘矣而莫不謂操履方嚴無一日失語曰物有所弗如又有所餘以余所聞於人豈不當益為太夫人壽哉余戊子己丑間謬為考功員外郎是時東土之人在都下者孰非豪傑之士而獨南田可余與游余是以得上堂拜太夫人今年春余以南尚寶卿入賀今皇太子正東宮位往來博興敬聞太夫人壽特稱南田能孝養者為壽筵獻焉
南臺居士夀序
金陵南面為門者三一曰聚寶聚寶門外為故長千里里南為大報恩天界能仁髙座諸寺髙座寺西為雨花臺有號南臺居士者人問何以獨有雨花臺也居士曰不然吾直有適於臺而敢擅臺有哉渴而飲江人人有㫖於江而謂江可人有之乎今金陵居奚啻數百萬戶人矣而人可謂金陵之人吾築近雨花臺耳雖然自名有雨花臺千餘年矣即言今代即吾有生之後即吾所見縉紳先生四方之士豈不日有登哉然而人不過一再至雖金陵居諸侯列第賢人貴公子豈不日有登哉然而人不過嵗一再至雖環雨花臺而居何限人哉而或販者耕者執工技者貧無資者疾病而愁苦者方汲汲於其生之圖戚戚於其意之不展而何暇於臺之登即暇有登生一再至足矣即又能登嵗一再至足矣而吾非販非農非工有役家幸非貧身無疾病而心不苦又幸而生為金陵之人自吾家聚寶門外數世矣自吾知登覽臺數十年矣出門可望見臺而緩歩可至雖日一至而莫有吾禦也旦且歸矣雖夕復至而莫有吾厭也乃或數日有弗至者豈有吾督哉臺左瞰江而顧牛首北面城中為雞籠獅子冶城石頭諸山非雨非雪非霧非風非冬之朝非夏之午非有衣冠出其上嘯歌當有聞也皆吾登臺之𠉀自吾所見縉紳先生四方之士諸侯列第賢人貴公子近臺左右土客不同少長貴賤不一二三十年之間然而皆莫吾如於臺論能登臺莫吾如可旦夕至日積而月習焉月積而嵗習焉自吾束髪以至於今豈不幾吾有哉吾所以為南臺居士余聞之曰居士既居近臺又好登覽今以雨花臺屬居士何不可哉從吾太學歸生仁者而言即其子也是世族與金陵世家多能侈靡之務樓閣居而騎從出絲竹飲而肥鮮食居士泊然獨若儒生才且美矣又以其力足以萃致衣冠為賢貴公卿髙車上客而不一至仕宦之門讀書教子惟數登臺中誠有得於臺非徒能數有至而已以語歸生生拜且謝請遂為其尊翁南臺居士夀雲
歙方翁八十壽序
吾之為南司業也歙方生仕者以生員補入太學明經飭行吾獨所器仕後通籍銓司歸而養其父母山中於時嘉靖己亥治化熈洽嵗功伊始而春正五日適仕稱觴之旦仕父春秋八十矣同里程生以翁之壽告曰翁人則賢夫翁之富歙莫不聞而人不見其服玩之飾侈靡之為若是損約美矣翁獨務施人有急難而來有垂涕泣而告莫不遂也自人賴公而無不展之情無不可為之戚茲亦多矣而翁退然獨甚恭巽宗戚尊屬見雖道路未嘗失禮敬也身長老矣衣冠燕集未嘗失容止也敦姓而厚隣欽賢而容衆豈不長者與至於爭辯有所當分義理有所當指不可奪也夫自吾鄉能用古禮舊矣禮法之事翁家尤備非人之情家又不用不嘗見仕乎仕迨成立非翁孰訓之哉翁康不衰伏惟名言益用壽翁余聞詩書貴人壽者儼然先達為後程式非以長子抱孫徒多齒髪者也世豈乏賢達哉然未必夀壽未必賢有如翁者豈不備哉世重科舉非科目入雖人賢才不可顯秩翁未及仕鄉之人化翁德者有矣鄉稱善人而仕為之子也仕後當貴以是為翁壽可乎
愚谷集巻五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愚谷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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