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孟主教多財賈禍寶姑娘實意憐人

話說凡媽拿飯進來,華賤看時,有湯,有水,有鹽,有油,有豬肉,又有羊肉,又有無花果,又有壹大塊烘幹的麵包,又有壹大瓶紅酒,樣樣都用銀器盛來,光彩閃閃,映在鋪桌子的白布上面,真覺異樣好看。孟主教滿面堆著笑容,請華賤坐在自己左邊,寶姑娘又坐在華賤的左邊。坐齊了席後,孟主教就按教例念了禱告。念罷,即便用飯。此時華賤心中樂不可言,那種神氣,可惜沒有照壹個像下來,把大家看看。

卻說他三人吃了壹碟,又上壹碟,完了壹樣,又來壹樣。華賤放量飽餐壹頓,好像老虎吃蚊蟲壹般。幸虧主教尋常吃飯都有六樣,還可以飽了華賤肚子。不知不覺,壹會兒就吃罷散席。

華賤對主教說道:「盛筵難再。哎呀!苦巴館那班車夫,不許我和他們同桌吃飯,不料竟蒙師父這般厚遇,真是難以報答了。」

主教道:「此事雖可痛恨,但是他們也比我勞苦。」

華賤道:「那也未必。我想他們比妳更有銀錢。但是上帝若居心公平,壹定是保佑妳。」

主教道:「哪有上帝不公平的道理呢?」少停,又道:「華賤先生,妳明日真要到潘大利那裏去嗎?」

華賤道:「這也是不得已罷了。我想明日趁著日頭未出來的時候,就要起行。這壹次又很辛苦,白天裏雖然稍暖,夜裏卻是很冷。」

主教道:「妳這還不算十分受苦。前幾年正當革命的時候,我全家都被毀了,我跑到東方,交瑞西國界那富郎之情地方,卻靠著我兩只手尋飯吃。那地方有機器局,有制紙局,有酒廠。又有油廠,至於鐵廠也有二十多處,倒好找工做。」

主教說罷,又對寶姑娘道:「我們有無親戚在潘大利住?」

寶姑娘答道:「有的,盧逸仙先生不是在那裏住嗎?他還是故川洞口的船主哩。」

主教道:「不錯。」

此時華賤並不留心他們的談話,自己也壹言不發,那種神色,卻是十分疲倦了。

主教見華賤這樣情形,就回頭來同凡媽談了片刻,又對華賤道:「先生,妳必是要安睡了。」

寶姑娘又在壹旁吩咐凡媽道:「今天夜裏很冷,去到我睡房裏,把那壹件鹿皮袍子取來,鋪在客人床上。」

不多時,凡媽回來說道:「床鋪都預備好了。」

主教便同寶姑娘在客廳裏按教規行了祈禱的禮。寶姑娘就對華賤同主教各施壹禮,並請壹聲「晚安」,獨自走進睡房去了。

此時主教就在桌上拿壹盞銀燭,又把那壹盞交與華賤,說道:「先生,我帶妳到臥房去睡覺吧。」

華賤就起身跟著前去。走過主教臥房的時候,凡媽正在要將銀器放在孟主教床頭下碗櫃裏面,放急了,碰得豁浪壹聲響亮。

主教只顧引了華賤,還沒聽見。不知不覺地已到了臥房。主教令華賤把燭臺放在桌上,指著床上道:「今晚請先生就此安歇。明天早晨起來,再請用壹杯新鮮牛奶。」

華賤答道:「多謝師父。」說罷,歇了半刻,華賤忽然現出壹種希奇的樣子,兩只手捏了拳頭,睜了壹雙兇狠狠的眼睛,對主教道:「哎呀!現在妳留我住下,還離妳這樣近嗎?」剛說到這裏,就停住了,忽然又哈哈壹笑。

主教看見這樣情形,心裏倒有些驚慌。

華賤又道:「妳情願我告訴妳聽嗎?我是壹個兇手,妳還不知道嗎?」

主教答道:「上帝總難瞞過。」說罷,又低聲禱告了壹會,便轉身去到自己的臥室安歇去了。

華賤看見主教已去,即忙熄了火,並不脫衣,就和身倒睡在床上,即刻鼻子裏呼聲好像打雷壹般。

這時,壹屋的主客,個個都化作莊生蝴蝶了。

欲知後事,且待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