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麓堂集 (四庫全書本)/卷031

巻三十 懷麓堂集 巻三十一 巻三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三十一
  明 李東陽 撰
  文稿十一
  記
  華容縣學重修記
  岳州華容縣學在縣治南舊地苦水國朝洪武初始遷扵北一里許基構宏麗久乃浸圯天順間知縣許傑甞修廟庭備祭器有意於學未逮也成化己亥湖廣按察僉事李公文中行部至縣詢扵知縣鮑徳暨教諭顔信訓導習善知學久不治慨然曰吾事也吾不以煩民乃取贏於官得白金數百而命府知事吳正董其役凡門廡堂室以楹計者數十瓦甓木石髹采丹堊剔朽除穢易為堅完煥然大新觀者改視聞者易聴以為盛舉扵是縣官師儒合而言曰李公之功吾徒曷敢忘惟刻石紀事昭扵後世俾引而無窮者吾徒事也兵部郎中劉君時雍上京師以諸君意屬予請為記予惟士之學將以為世用也然必養而後成故其平居窮理明義使中有定見而力足以守之於是出而應世酬物庶幾不失其正蓋必斷於取舎得失之際然後不為利害生死所移易自易及難由恆達變涵養成就豈一朝一夕之故哉國家之養士知其不可易而成也故學校以居之師傳以教之堂廡齋室之居廩給饌食之制課之以書史文藝之業肄之以祭祀飲射之禮申之以孝悌忠直亷恥之義日涵月泳使學成而徳立然後祿而官之其勤且厚固如此士之廬居而饌食者念夫養我者之厚必畜徳積學以稱為士曰其無負茲饌與茲舎也於是出而有守與責則念夫爵我祿我者之重必致志竭力建功業以稱為臣曰其無負此爵與此祿也茍羣趨旅逐以學宮為傳舎則他日之出視科目將必若蹊徑然一得志則棄不復顧求其以名檢易貴富斷為此而不為彼也亦難矣然則士之養於國者惡可不思所以自養哉華容文獻地多竒才偉器登巍科名列卿者踵相屬方聖天子渇賢圗治賢有司又振而承之興學明教亦進徳修業之基也他日有以名行功業不為物奪卓然在天下使而鄉之士不為虛名今日之舉不為美觀而吾之文不為虛言者非國家建學養士之意哉亦非吾李公及予之心哉公暨子同舉進士以刑部員外郎出佐湖臬甞預立邊功救荒除盜鉏強暴植柔懦有功吾民蓋不獨於學政為然故並書之
  山隂陳氏祠堂記
  監察御史陳君直夫葬父文林公於山隂時山隂故業蕩盡僦居於杭暨復葬其母某孺人始卜地建屋為祠堂以祭考妣上及於髙祖而下逮於所當祔買田數畝以共祭物嵗時用考亭家禮及旁考諸書以修祭事蓋其家生産闊畧而祭祀之禮未甞少闕服食疏儉僅足為寒暑朝夕而饗薦之物未甞不潔甞慨然曰此吾父之所欲為者也吾子孫不可以不知也乃走書京師屬予文及服闋北上再命而南則以予文歸而刻之石初直夫大父諱某從事浙藩為仇吏所案身既瘐死家亦盡破文林公方弱嵗逺戍交阯至梧州歸籍京師晚就義於南京以卒其心蓋未甞一日忘山隂也及其沒而返葬仇家怨吏皆澌盡灰滅無復存者而公閭里耀丘隴安孫子蕃盛有百世不揺之勢則其㳺魂精氣往來下上於松楸桑梓間者寧有時而既邪且公當交阯之役寧知其不死於道路幸而不死亦當為文身之鬼及其歸老京師可謂幸矣又孰知其優㳺容與卒返於所生之地以終其身以饗其子孫邪蓋陳氏之復祀於此者以直夫故也直夫之歸雖仕且顯而身負俸薄其難已甚然而必至於此而後已者以其親之志乎此也不如是不足以慰吾親故茍吾力之所及者無不為也直夫賢乎哉今夫有堂焉以居有田焉以祭無難為之勢而有可守之業為陳氏之子孫者亦易矣其或弗構弗穫弗修而居弗職而祀可以為而不為者豈其子孫哉豈其祖考之所望者哉君子之為教必本諸身而先乎其親直夫之所自盡可以教矣為子孫者亦可以觀矣作陳氏祠堂記
  南巡圗記
  吾湖南天下巨藩北按河南北東為南畿東連江西東南為廣東西抵四川西南為貴州而西北為陜西疆境所接半天下地方數千里其間名山大澤如衡嶽武當洞庭雲夢為形勝之會其上則竒峰峻嶺迴灘激瀨人跡不能及下則連山洪濤千疊百折其勢若排雲而降逺則平原沃壤曼延映帶茫然不絶蓋天下之竒觀備矣夫自有山川以來炎黃舜禹之跡殆無容議他如屈原之忠義龎徳公之隠逸羊叔子之恵愛周公瑾陶士行之功烈周濓溪張南軒之道學李太白栁子厚蘇子瞻之詞賦遺宮故治荒臺㫁址之所在髙可仰深可遡清可挹喜可以慕而悲可以歎者皆於是乎見焉君子之至於是以廣見聞恢積蓄宣達情抱無乎不可而況握符建節有民人社稷之寄得以施號令樹勲業於其間哉華亭侯公公矩自刑部員外郎出僉湖廣憲事郎中過君太璞奚君時享壯公茲行摭景之尤勝者繪為圗釐為數十題與諸名能詩者賦詩為贈謂予湖人請記圗左予家湖之東陬而生於京師蓋甞厯黃州觀武昌望漢陽經岳州以至長沙吾藩之勝已畧具於胸中矣感時懐古或有所見而不得與髙人竒士傾寫萬一今公往矣其亦有感於茲乎抑古之論巡行者聴謡頌以審其哀樂納市賈以觀其好惡訊簿書以考其爭訟覽車服以等其奢儉省作業以察其趣舍以公之賢咨諏措置以周我邦邑必有其道聲跡所及豈徙動山嶽而揚波濤也若逺遊之文登髙之賦皆公餘事乃求之逰觀玩樂之間亦奚取乎茲圗也哉
  友愛堂記
  臨江之新淦鐃為望族伯曰順亨仲曰道亨者又饒氏之長而賢者也性友愛家食千指居恆共㸑子姓薰習雖羣從分處怡然如同胞焉道亨間請於兄曰家之幸不貳者以吾兄弟在也吾兄弟能之吾子孫或未必能也請有以昭徳示訓順亨乃名其堂曰友愛之堂翰林編修劉君景元吉人也居既比郡又數所經地甞交於道亨知其事為詳比同直史館舉以告予既乃請記其所謂友愛堂者夫孝友天性也父子兄弟天屬也人之善皆性乎天而倫有疎戚行有先後必自屬於天者始焉父子親之至者也兄弟同出於父子故友與孝相因而不相逺凡有兄弟者皆然芸童牧豎卉裳椎髻之民無不知兄弟之愛也及其天既喪則雖經生學士或不能之於此而不厚則亦無所不薄矣噫夫婦朋友皆人合於人倫差後然其厚者在夫婦則曰如兄如弟在朋友則曰四海之內皆兄弟也今於所謂兄弟者顧或疎之如塗人甚之如㓂讐非特夫婦朋友之不若理欲之相逺固若是甚哉予甞求其故矣人之所欲莫甚於袵席亦莫甚於貨利家之為禍恆必由之京兆之由汝南之繆清河之乙皆以此起釁而其止也則或以理悔或以家教或以官訓而後能上無明有司內無賢父兄狥欲忘理釁起而不能捄甘心而終身焉者蓋亦多矣可勝道哉可勝嘆哉予以為二者之弊有父兄所難言者故極論之為饒氏孫子戒友愛之澤將於是乎徴來者勉之
  南山草亭記
  天下之山以南稱者不知其幾也泗之盱眙有山焉南直縣北枕淮在州之南故亦曰南山宋米元章有詩稱為東南第一山並書三大字於石故又謂之第一山然南山之名固在也自汴水入淮濤浪衝激一瀉千里而茲山實當其衝為景最勝邑人陳君徳修居東北隅甞誅茅構亭適際山半以周覽宇宙流觀江湖憑几據榻則目迴頸間有舟車杖屨旬日之所不能至蓋茲山之尤勝者也予甞渡淮西望去旴眙為里尚數百不及見茲山登所謂草亭者然與君同甲第又同朝數聞君言且得其圖觀之雖不躬至而能言其勝也古之人其名與跡必託物藉地以傳其居南山者漢有四皓晉有陶淵明唐則有盧藏用數人者之賢不肖固較然明也今所謂南山者同名而異地出處進退宜於此有擇焉君起科第厯曹省出牧州郡其途甚正羞㨗徑而不為者也出而當右文崇教求賢如不及之世是方輸志効力之不暇又何嫚罵之避而矰繳之逃乎若淵明丁江左叔世假辭於折腰寄興於採菊見山之外始出終處亦非果於忘世而君遽效之亦弗類矣乎蓋仕之有止猶行之必有歸寐之必有寤也君子知仕之道則必知止之義故雖融顯嚮進之身為預為歛退可據之地示不為貪冒計也以君之賢得志行義功成而退豈不綽然有餘裕於茲乎若退之賛酭之詩摩詰看雲之興固暮年餘事未足為茲亭重也君在金華有善政吾之言當於是乎徴故為君記之
  海月菴記
  鹿塲呉先生居城東闢地北隣得蕭履菴舊圃堂於西北堂東榮隟地可丈許為菴東鄉盡圃之趣而未有名也方與客夜逰見明月出東海縁空而上啟扉眺之則軒窓幾席之際皆月也乃名其菴曰海月客曰夫海月之所出也月出海而行於天下其光則有形者所同受也是海且不得専而況菴乎先生曰吾甞觀乎月月之光行不擇乎地施不擇乎物方其在吾菴也猶其在海也海則海菴則菴隨所在而繫之名是故海月者天下稱之矣且吾甞觀乎海蓋惟海之大可以槩月之光天下之物莫加焉吾得月之光而槩乎吾心則吾之在吾菴也猶吾之在海也由是言之則自吾之圃以及軒窓幾席皆可以繫乎月而獨吾菴乎使吾之心不異乎月則吾菴之受之也無愧色矣客曰善乃相與賦海月菴詩遂定名雲
  衡州府學重修記
  衡之學舊在石鼔山宋開慶間燬於兵徙今金鰲寺地元至正間學正呉剛中輩售城西南宋李肯齋故宅建廟及學復燬於兵國朝洪武三年知衡州府髙從訓訓導杜文徳輩於廟後建明倫堂進徳正心誠意明善四齋久且壊成化八年知府徐君孚病其湫隘乃與郡人給事中劉君昊及訓導黎文劉翬謀徙於旁左隙地四十餘丈蓋是學凡四徙而地益善中南鄉為堂五間崇二丈六尺前為露臺方八丈崇五尺左右為四齋各三間如堂之鄉而名皆仍其舊堂後為亭名曰光霽又後為饌堂三間曰養源外為大門及儀門以間計者各三易靈星門柱以石其崇三丈㑹徐君以疾歸未畢也十三年光山何君來知府事益修拓之以教授劉慶訓導李實王重檢校龎掄董其事徙其門鄉囘鴈峯挹東洲桃浪諸水繪堂齋門廡皆用五采廟後建尊經閣為間五崇三丈有竒閣之隙為官廨五區各九間齋之兩翼為號房以間計者四十為崇各文有六尺而樓其上學之前衢建綽楔四左曰文逵右曰文廟其外曰賔賢曰毓秀越二年乃成蓋是學厯二守而功益盛前此未甞有也學生朱竒貢京師教授君寓書於予請紀成事予聞而歎曰古之人蓬戸以為儒陋巷以為賢待教而興者謂之凡民待聲色而喻者謂之中人其學之篤有如此者今官居而廩食董以有司誨以儒官嵗試月課禮勸而朴罰數者亦詳且勞矣而士往往惰於學豈古今人固若是逺哉抑所以教之者異也夫使數者之政一有闕雖古之人不足以為教獨其所為教有不専恃乎此蓋必申孝悌敦忠信又必自其身推之官郡縣則端行操職師傅則崇徳藝清源而正表則得於觀感者不患其不古若而況有懲勸匡輔之政翼而行之邪自法律書簿之政行學校之具亦弛不治身教之義蓋無復論矣上之不教而専責乎士豈不難哉然為士而不自奮於古之人姑以雲有待乎上亦士之恥也何君幹力有恵政其在學校尤極致意而教授君輩亦惓惓不置其教可推而識也為之士者固將踴躍振迅爭先進之為快而況好學慕義出乎天性如衡人者哉予隣郡人且君同年進士嘉君之績喜諸鄉士之且有成也作衡州府學重修記君名珣字廷瑞起家南京戸部主事遷員外郎陟今官
  江都縣學科貢題名記
  江都於揚為屬邑舊文獻地也自國朝洪武初建學置師設科舉嵗貢之法茅㧞而進者時不乏人山隂董君豫來宰是邑政事之暇著賢書稽宦牒得科貢之士若干人曰此而弗識無以示後學乃彚次其名刻石學宮之庭石既成則馳書京師請予記夫名有貴賤有賢不肖貴與賤為虛稱賢與不肖為定論故君子不以窮達得失為計而疾不稱不畏無聞殆以是耳蓋自公卿大夫以及士農工賈皆有名其始𨽻於版籍甚微也升於庠陟於國學其名始有以別於人人及學於鄉選於禮部皆録名於梓以傳進士其最著者故録其家世邑里加詳又題名刻石樹之國學皆令典所不可闕者而其名籍所在若府州縣者又私與題其名於學宮則國學之遺意有司者之事也夫使士之名於此者大足以傳天下而小足以傳之一鄉不亦榮甚矣乎及其名載宦籍功施而事見司銓覈者嵗考秩計執公論者從旁而議之某亷某穢某勤某惰皆判不可揜而凡官職之小大不與焉歿而傳於史冊或有奸宄貪濁者人得指其名而斥之其或免乎是而庸庸碌碌泯沒而無聞者又不知其幾也其忠孝貞潔卓然稱為名臣銘鼎彛書竹帛厯萬世而不朽者於是始得為真名而所謂崇卑貴賤皆泯焉不復論矣然則為士者其可以此自恃乎哉江都之士由科貢而升者或居侍從或居風憲以至於州縣學校之官其以政績著者蓋多矣今考諸鼎彛史冊之間亦甞有其人乎後進之士仰遺風慕餘光志感行勵必有勃然於此者亦今日之名啟之也若羨榮慕貴狥虛稱而忘實用則茲名也適足以為訾議之資石惡足恃哉董君以進士出宰有政譽尤注意學校此其餘緒也
  敦本堂記
  敦本堂者吾友職方郎中劉君時雍所作也劉氏宋南渡時有都統制諱寳者從岳武穆平湖南武穆死棄官隠華容華容之劉氏自都統始由都統傳六世至天澤天澤有弟天浩為元兵所掠後得諸京兆以歸以次子元輔後之已而天浩亦生子元英子孫世繼於是天浩之後益盛而天澤之再傳顧絶由元輔三傳為贈御史居敬四傳為按察副使廣居始以本宗還系天澤之譜而於天浩之宗猶惓惓終身焉職方御史之孫按察之子也蓋甞推明先志以為二祖皆始自都統禮於始祖有墓祭之義而都統墓久弗識譜傳在故宅後數步許乃即其地為堂每嵗春秋之仲與凡為劉氏者望都統之墓祭於堂而二祖之子孫皆在焉祭畢而燕以世次敘坐立令子弟讀家規講古今善惡成敗以垂戒之乃名其堂曰敦本屬予記以示於祭與燕者禮曰人本乎祖又曰尊祖故敬宗敬宗故收族凡此者情之所自致者也然服窮於五世祀止於四代而墓歸於一生人之情蓋有不但已者而禮寔制之君子使禮足以達情而情不至於害禮斯可矣天澤之以次子繼其弟禮也御史按察以所後之有繼繼絶於所生者亦禮也二祖不可並祭又祧而不及祭則生我者之恩與我後者之義不得以兼盡而二祖之子孫將益離矣於是有不得已焉與其無據而祭於家孰若有所據而祭於墓與其離於二而偏孰若統於一而備則都統之墓祭亦禮也求其墓而不得則於其近者求之堂而不廟時舉而不䙝非禮之以義起者乎夫知都統之為始祖則二祖之子孫與凡為劉氏者皆知出於一本而不容以不合由是言之則劉氏之裔雖分為數支衍為幾世散為百千指無害其為同也而況二祖之後乎君子謂斯堂設而尊祖之道明斯堂設而敬宗之誼盡斯堂設而收族之義備職方之情其達於禮矣且古之親親者未甞不本諸其身今職方材諝行誼顯於家孚於鄉揚於朝著臺省之間身教之道於斯乎在登斯堂者使皆材諝如職方行誼如職方又遡而求之按察之剛直御史之端諒以至於二祖之友悌則稱為都統之後可以無愧矣茍徒爼豆升降以為祭罇斚酬獻以為燕惡足以盡職方敦本之義哉
  漳州府進士題名記
  科舉之制中選者必掲名於榜榜不過一再掲又刻名於梓以為録則傳之四方顯且加久而進士科尤重則又刻名於石樹之國學以示後世其顯且久蓋倍蓰焉國家之重科名如此若四方郡縣人才所自出地又以為國學所立石非觀國遊學者不可得見乃或傚茲遺制立石學宮使凡天下之生於其地遊於其學者皆得知進士之為重是其名與國學同久而其顯也抑人有甚焉然此特有司之事不著於令故科舉之士恆有而茲石不恆建惟文獻之富及政制之周且宻者則有之漳州府有七屬縣縣之附郭者曰龍溪府學之士多龍溪出二學之舉進士者科不乏人有司彚次名氏題於府學之壁自始題至續録閱若干嵗矣吾友姜君用貞來知府事觀於學宮見其粉墨剝落寖不可辨乃礱巨石刻其名以府縣分列以科目年嵗為先後虛其左以俟續刻者寓書京師屬予記予惟國之於士也非獨貴富其身而又顯其名故在鄉選有貢士之名在科甲有進士之名天下之名為尊官顯爵者未甞不藉此以為重及控名責實臺有評省有覈周達無滯者名能官潔清不汙者名亷吏守節不撓者名忠臣而其大者則紀於太常書於景鐘藏於金匱石室天下之所謂名者至於此而後定則所謂官尊爵重者皆不足恃況科目乎夫科目之設將以求賢才為天下用也賢才非天下所常有故嵗計之不過數百藩計之不過數十而鄉計之不過數人於此之中求所請亷能忠節之大者蓋一代而不數見也故為士者非徒榮名之難而令名為尤難此石雖久未足賴以為重也而況有貪汙邪佞者出乎其間人顧將指而議之邪夫士而不能為官為吏為臣不可以名進士人而不亷不能不忠不可以名為人由是言之則無俟乎作養激厲之政亦可以興矣而況有作而激之者邪漳大郡其舉進士為尊官著偉績有茲石所不能載者而其名固在也茍名茲石者皆感厲奮發以亷能忠節為天下用使後之論者求之金匱石室之間則茲石也不益為科目光邪若筌蹄經史梯航科目惟茲石之為慕則其自待於世亦輕矣姜君嘉興人與予同舉甲申進士亷能有文章其在漳捄荒除盜尤以正鄉俗作人才為務非徒為善政者漳之人其亦思無負於君也哉
  冀州城重修記
  冀古州名也自九州制廢天下郡縣代有沿革今所謂冀州者𨽻真定府亦古冀域分并州地也州故築土為城環城東北有渠以洩滹沱衡漳諸水每雨急水溢渠不時洩則城為所浸久益圯成化壬寅夏六月雨水大至城自北門迤東至於南門壊者二千二百餘丈州人恟懼哀泣閧不能定莆田李君徳美寔知州事出諭民曰吾在其毋恐惟吾所令乃柵水畚土囊瓦石以蔽水衝水小卻迴薄於西門門且壊君露頂跣足籲夭而號忽有棲苴數百乗流而下比及門覆土下墜若與之會者於是木石可藉而施水不得入乃徐決渠澮以殺其勢越三日而水去民相賀曰活我者李侯也癸卯之春沮溺未平君乃議修復會物計費經畧既定告於部使府長下令於州中帥丁男五千餘人俾就役事斷杶榆諸木坎而橜之蒭土瓦甓以次而下下廣上閷屬於故垣樓櫓睥睨俱崇並峙遂嶷然為完城焉自是役之興暘燠以時未浹月而工畢畢之夕大雨如注民賴城以益安大夫士能詩者皆賦而頌君尤欲刻之金石以紀嵗月乃屬君鄉人刑部主事林君俊以請於予夫所貴乎守令者能衛民生捍民患以為之父母者也水患之至民之死生聚散皆繫乎城城存而後民有所恃故曰城所以盛民也然則捍菑補敝之責非守土者其誰望哉菑患之至出乎天數然必修人事以備之應變於倉卒之時而圖安於千百載之後則雖患而不為甚矣蘇文忠公在徐水患既去以為河之塞不塞天也乃修其城曰水雖復至不能以病徐也是之謂以人事備天數滹沱之為冀患久矣數十年以來去嵗為甚方水之闚城而入也非棲苴之來雖木石填委無所施其力是城之全也亦有所謂數焉然非李君賴衆恊力以為之備水雖少緩未免浸淫之患非其培植修葺俾堅完而不闕亦豈能豫菑備患垂百嵗之利哉且城之設非直為水患計也設險守國之義固於是乎在冀畿輔地干城保障之寄不為不重君之功亦豈但捍菑補敝於旦夕間哉姑記其事如此
  深澤縣重建廟學記
  保定之深澤舊有廟學宋元豐間墊於水元祐初改建於城東北隅國朝屢命修治治輒圯比嵗尤甚每春秋祀朔望謁則索葦為廬柵木為門茍簡畢事莫有為逺久計者成化已亥梁侯驥來知縣事顧其地勢鹵瀉歎曰茲不再徙卒無以崇祀興教實惟我責屬初政方殷未究厥志既踰年入會其財無闕用者出試其民無弗聴令者又左右謀其羣大夫士無違議沮事者曰可矣乃相宜卜吉築隰為崇闢溢為閎改舊為新遷廟於故址西南六十步而遷學宮於其隂廟之制為大成殿六楹東西廡之後為庖為庫飾宣聖及四配十哲故像造木主題諸賢爵氏製甆為祭器若干學之制為明倫堂楹數視殿齋東西各減堂楹之二由堂達門皆繚以屋為生徒肄業所堂之北為饌堂楹視齋數又北為廨三區以居學官學之北闢射圃中為射堂楹視饌堂之數蓋自壬寅三月肇工閱嵗而落則癸夘二月也夫孔子之道天下所尊用以為治故廟有祀學有教必先焉而不敢忽今之有司或異乎是其為賞罰黜陟者非錢榖之出納則獄訟之曲直故人悉舉而敺之祀可簡教可畧而簿書期會之務不容以暫廢罔然莫知也其有事乎廟與學者或嵗計弗贏或民力不裕或政事有未優則未免偏廢不舉之弊於是懲其偏而自弛者亦有矣可勝嘆哉是役也節冗儲羨取之於官故財集而民不知出納明慎具有條籍故用侈而人不疑經畫有術施為有序故事舉而他務不廢請令於御史受成於郡守而不私其事故計定而人不見泥分職於丞簿委勤於幕屬叅謀於師儒而不専其力故功成而身不自知其為勞侯之志固可尚而才優於治者亦槩見矣俟字尚徳陜之咸寧人在深澤招流去暴修敝剙始皆有成績為御史所旌而廟學事尤重且勞故記之




  懐麓堂集巻三十一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懷麓堂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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